作者:阿阿小毛
來源:知乎
「我把你鎖起來好不好?」近似哀求的聲音又出現在了我的夢中,我緩緩睜開眼就看到了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築。
空姐的提示音響了十分鐘之後,飛機才平穩地落到了地上。
飛機裡的乘客都已經走完了,我才戴著耳機慢慢走出去。接機口等著的人很多,我卻一眼看到了其中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眉眼的那個人。
他走到我面前,我無措地低著頭,小聲道:「老師。」
他一隻手輕輕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頭看他。我看到他眼睛裡無數細碎的星子,一張過分好看的臉被口罩遮住了大半。
「小沒良心的,知道回來了?」
1
我第一次見到路宴,是在他的課前。
大三的第一個學期,我們多了一門金融市場學。我抱著書獨自走進了教學樓,身邊有同學零零碎碎的交談聲。
「聽說金融市場學的教授特別年輕。」
「好像是剛聘來的。」
「啊?那不是沒什麼教學經驗?本來就聽說這門課又枯燥又容易掛科……」
我一隻手戴上耳機,腳步默默地慢了下來。
上課鈴響了以後,走廊裡幾乎沒什麼人了。我看著空曠的走廊,心裡才覺得舒服起來。
「同學,你遲到了。」我剛摘下耳機,身後就傳來了一道男聲。
耳機從我手上落下去,我連忙說了句「對不起」,頭也不抬地跑進了教室。
我精准地捕捉到最後一排那個角落的位置沒有人坐,正要走過去,就聽見身後跟進來的人說:「同學,後面沒有位置了,坐到第一排來。
」
當場我就石化在原地。
「同學?」好聽的聲音像是催命符一樣落到我的耳朵裡。
如果他再叫一聲,我可能直接當場就暴斃了。
我硬著頭皮轉身去了第一排,幸好第一排一個人也沒有,對我來說也是一件不壞的事情。
叫我同學的那個人直直走上講臺,我聽見身後一大片吸氣的聲音,隨後就是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
我把書和筆記本在桌子上擺好,剛抬頭就看到了那個人在黑板上寫下的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
路宴。
我用餘光悄悄瞟了一眼講桌後的人,終于明白了身後發出聲響的原因。
近段時間剛火起來的男團,好像都沒他好看。
路宴伸手扶了扶他那高挺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抬起頭看向講臺下。
我連忙低下頭翻開手上的那本書,好聽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我叫路宴,這學期負責你們的金融市場教學。」
身後一陣歡呼鼓掌。
「我的課不點名,不喜歡不用來。」隨後就是他翻動書本的聲音。
好像底下無論說什麼都與他無關,他只要講他應該講的。
但是出奇的,平時安靜不下來的同學們,在路宴的課堂上都特別的安靜。這倒是讓我覺得很舒服。
本來我以為金融市場會成為我大學裡最喜歡的一堂課,直到快下課的時候。
「唐漾。」路宴的聲音在講臺上響起來。
所有目光在交錯過後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如果當時我腳底下有個洞的話,我一定會直接鑽進去。
但是我腳底下沒有洞,所以我只能硬著頭皮站了起來。我死死盯著桌子上的課本,視死如歸地等待著路宴的提問。
可是路宴沒有提問,他說:「嗯,你就作為這堂課的課代表吧。」
……
我,唐漾,一個社恐人員,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當場就要裂開了。
2
因為路宴,我向學校申請的樓頂單人宿舍的初衷被粉碎得徹徹底底。
明天就是金融市場學的課了,今天我的宿舍門差點被女生們給敲壞了。
門咚咚咚地響起來的時候,我剛打開那個熟悉的論壇。我合上電腦,歎了口氣才走到門後。
我打開門,眼睛匆匆從門前女孩的臉上掃過,最後目光停在了她粉色的睡衣上。
女孩把作業本遞到我的面前,她甜甜道:「課代表,這是我的作業。」
我看見作業本封面上她的名字,有點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我嗯了一聲點點頭,從她的手上接過作業本。
正要關門的時候,這個叫馮玥的女孩將腦袋伸了進來。
「課代表,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啊?你不會害怕嗎?」馮玥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棒棒糖喂進嘴裡。
我搖搖頭。
跟你們住在一起比較可怕。
馮玥走了之後我才想起來,為什麼她的名字這麼眼熟。大一新生報到的時候,就是她一定要幫我拿行李,還提出想跟我住一個寢室。她的操作我現在想起來還是一陣窒息。
我將她的作業本放在一疊作業本上,打開剛剛合上的電腦。
電腦螢幕上是一個小眾的經濟論壇,這是我大一上網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當時覺得自己說不定能在這個論壇上學點什麼東西。
一玩就玩了兩年。
右上角的聊天室圖示跳了跳,是我最熟悉的頭像。我連忙點開,對話方塊就在頁面上跳出來。
【哦?】
簡單的一個字,我知道他是對我昨天的消息的回復。
我下意識地點點頭,開始在鍵盤上打字。
【哎,那個教授長得是挺好看的,就是走到哪兒,同學們的視線跟到哪兒。也不知道他怎麼受得了,要是那麼多人追著看我,我能恨不得挖堆土把自己埋起來。】
打完又覺得很不合適,全部刪掉又重打。
【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要讓我做課代表。】
發送完後,想著對方可能不會那麼快回消息,就開始整理起了剛剛同學們交給我的作業本。
一邊整理一邊歎氣,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想當這個課代表。
剛整理好,對話方塊裡就來了新消息。
【那就提出來,不做課代表。】
這……
【我說不出口。】何止說不出口,我連跟路宴說句話都不敢。
這次對面回得很快了。
【那就做課代表,也沒有什麼。】
……
【說就說!】我狠狠敲下鍵盤。
這個人是我剛玩這個論壇的時候就認識了,當時看了他的一篇關于剖析現代經濟現況的文章,在要退出介面的時候不小心按到了鍵盤,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字留在了評論區。
當我發現評論區沒有刪除鍵的那一刻,我是想立馬銷號退網的。但是當我還沒來得及銷號退網的時候,這個網名為 Q 的博主就找了過來。
經過一系列社死現場之後,我最終沒有銷號退網,還和 Q 開始了網友關係。
我看著對方發過來的「加油」二字,覺得一股熱血沖到了腦門。
電腦旁邊的作業本已經收齊了,我站了起來,決定說做就做。
我抱著作業本一路沖到了路宴的辦公室外面,門關著,我騰出一隻手來敲門。
「門沒有鎖。」聲音那麼好聽,可惜說的話聲聲都像我的催命符。
為了接下來一個學期的幸福生活,唐漾沖鴨!
我鼓足勇氣開了門,這是間獨立辦公室,裡面只有路宴一個人。
「作業都收齊了?」路宴從電腦後面抬起頭來。
感受到他的視線,我連忙低下頭,走到他的桌子旁邊,把作業放在他的桌子上。
一、二、三!
「老,老師,我可以不做課代表嗎?」
我死死盯著我的那雙小白鞋,心理默念著「可以,可以」。
路宴點擊滑鼠的聲音停了下來,他的視線落到我的身上:「為什麼不做?」
啊!為什麼要問!
「不……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路宴的聲音沒有起伏。
我哭了。
「老師再見!」
等我走到教學樓下,才想起來我跑出來的時候忘了把路宴辦公室的門帶上。
突然,耳邊吹過的每一縷風都帶著致命的尷尬。
3
【說了嗎?】
我剛在電腦前坐下,就看到對話方塊裡跳出來的新消息。
【真是丟臉死了!明天還有金融市場學的課,不知道我今天晚上睡覺不蓋被子,明天能不能請病假不去上課。】
我一口氣打完,發了過去。
不一會對面就發了一串省略號過來。
【……】
【你作為課代表沒有去上課,老師會不會要求同學把知識點帶來給你?或者讓同學來告訴你作業是什麼,方便你下次收作業?】
一想到明天會有同學到我的宿舍,對我噓寒問暖,順便耐心地給我講解課上的知識點,我就覺得自己立馬就要炸了。
算了算了。
第二天我頂著黑眼圈到達教室的時候,意外發現從來沒有人坐的第一排已經被同學們占完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我拎著我的包開開心心地跑到了最後一排,最讓我開心的是,最後幾排都沒有人。
市場金融學真是太好了!這真是我最愛的課了,做課代表也沒問題!
「課代表怎麼坐到那麼靠後?」路宴站在講臺上,目光穿過前面的同學落在我身上,「坐到前面來。」
我上輩子一定是挖了路宴的祖墳!
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落地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怕會上校園新聞,我一定馬上從旁邊的窗戶上跳出去!
我看著前面幾排根本沒有空位的課桌心裡竊喜,表面上一副為難的模樣。
就在我以為我會逃過一劫的時候,馮玥朝我招了招手:「課代表,你坐我這裡,我到後面去坐!」
你是雷鋒轉世嗎?這麼樂于助人?我欲哭無淚地抱著我的包,一步一步走到了第一排,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的腳下仿佛長了刺。
幸好我剛坐下,路宴就開始上課。
今天我破天荒地多看了路宴幾眼,每一眼都恨不得把他撕了放進嘴裡嚼碎。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堂課,本來想等同學們都走了,我再從位置上起來。可是路宴說:「課代表到我辦公室一趟。」
我應該相信我媽給我算的命,我錯了,我二十一歲這年的確是有一個坎。今天晚上回去我就要問我媽這個坎的破解之法。
我落後幾步走在路宴的身後,那些在他身上的目光最後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如我想的一般,我真是恨不得原地打洞鑽進去,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跟他走在一起了!
路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看著站在門口的我。
我一雙手在背後扭在了一起。
「你不過來拿作業本嗎?」路宴笑著問我。
我走過去,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一疊作業本,表面上的那一本是昨天放在最下麵的一本。說明路宴已經全部批改好了。
我的手剛碰到作業本,就聽到路宴問:「昨天你說的,當課代表的事……」
可以了?
我驚喜地抬起頭來,一不小心跟路宴的目光相對,手上一慌,作業本全被我打翻到了地上。
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我吧!
我連忙蹲下來撿地上的本子,真的是太丟臉了,我怎麼能這麼丟臉!
「我覺得你很適合做這個課代表,我看了你昨天的作業,寫得很好。」路宴帶著笑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來。
此時我剛撿到自己的本子,拿本子的手一抖。
4
二十一歲這年我有一個大劫。
這是過年的時候我媽去給我算命後告訴我的,當時我對著她笑了笑表示並不相信。
可是現在……
「聽說路教授欽點了你們班一個學生當課代表啊。」一向喜歡嘮嗑的管理會計張老師笑著問。
我歎了一口氣,手指輕輕一動把桌子上的筆彈到了桌子底下。在同學們的目光要轉到我的身上時,我立馬彎下腰要去撿桌下的筆。
我的手剛碰到筆,腦子裡還在飛速運轉要怎麼逃過此劫的時候,張老師已經岔開了話題。
「你們讓我也從你們當中選一個得意學生啊。」應該是張老師做了什麼表情,他的話音剛落,課堂上就笑聲一片。
我呼了口氣,才從桌子底下出來。
當晚回去,我就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囡囡,你說什麼?」電話那邊是麻將的聲音。
我忍了忍,輕聲問:「你過年說我今年有一個大劫,有什麼破解之法嗎?」
我聽見電話對面麻將的聲音瞬間停了,我媽在電話那邊絮絮叨叨了半天才說:「有破解法,就是你等一個尾數是 6 的日子,晚上十點到你們學校的西邊找個偏僻的地方,虔心禱告十分鐘。」
「囡囡啊?怎麼了,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我媽說完破解之法才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補了一句。
我遇到大劫了,現在看來是天劫!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說,就掛了我媽的電話。
明天就是 16 號了,我看著日曆,腦子過了一遍學校西邊有什麼偏僻的地方。
當我在 16 號晚上十點悄悄走到學校的一個小樹林裡的時候,我覺得我腦子一定是壞掉了,居然相信這種東西。但我來都來了。
只要以後路宴可以忘記我這號人,只要老師、同學可以把我當透明人看,讓我禱告十分鐘也是可以的。
「你休想!」低吼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裡。
誰?
我渾身一抖,看著四下昏暗的小樹林,心裡瞬間被恐懼填滿。
嗚嗚嗚嗚,我就不該相信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死在你面前。」輕微的女聲傳了過來。
天呐!這是什麼驚天大戲。
為什麼我的腳一步也動不了!
一陣窸窣後,男人發出一聲悶哼後 ,女人驚叫了一聲。
「還不快滾。」男人低吼。
這個聲音我怎麼有點熟悉,我還沒想起在哪兒聽過,就聽到有人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跑走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我一雙腿像是灌了鉛,心裡早就想逃跑了,卻挪一步都難。
在我鼓足勇氣剛踏出一步的時候,小樹林的人出來了。
我聽見腳步聲離我越來越近。
啊!!!
我剛狂奔了兩步,就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我知道這個時候,好奇心不一定能害死貓,但是一定能害死人。儘管如此,我還是回頭了。
一個男人倒在了我剛剛站著的地方,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看到了插在他肚子偏右的水果刀。
血就那樣流到了地上,我整個人都嚇傻了。這是法治社會,我萬萬沒想到能在學校看到這樣只會出現在電視劇裡的一幕。
「送我去醫院,刀是我自己不小心插進去的。」我剛在男人身邊蹲下,就被他拉住了手。
我瞟了一眼他的臉,本來已經被嚇傻的我又嚇了一跳。
這可不就是路宴。
路宴好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抓住我的手非常緊,我只好嗯了一聲,他才艱難地配合我爬了起來。
嗚嗚嗚,我再也不來小樹林了,真的。
5
市里最好的醫院就在我們學校隔壁。
我匆忙送路宴到醫院掛好急診,一會就來了一個醫生,他看到已經有些臉色慘白的路宴,對我凶道:「怎麼搞的?」
那語氣讓我渾身一抖。
「我,我,我……他,他說是,是水果刀……」話還沒說完,因為委屈,我已經有些哽咽得說不出來話了。
醫生沒聽我說完就推著路宴進了急診室,走廊上一下子安靜下來。
按理來說,這樣的場景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但是我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心裡有些不安。
不知道等了多久,有護士出來了,她走到我的面前說:「你是病人家屬嗎?病人大出血需要輸血,需要你確認一下。」
我我我,我不是家屬啊!但是我沒說出話來,就緊緊跟上了護士急匆匆的腳步。
跟著護士到了輸血站,我才憋出一句話來:「他,他是什麼血型?」
「RH 陰性血。」護士莫名其妙的眼神落到我的身上,「血庫中的血不夠,你看你能不能聯繫到同血型的人來獻血。」
這麼巧?難道這就是老天讓我今晚出現在小樹林的理由?
「我,我,我就是!」我小聲道。
護士歎了口氣:「直系家屬不可以。」
這時候我連忙搖了搖頭,我不是!
護士這才又看了我一眼,對我說:「女朋友最好也不要,會有風險。」
女朋友!
我不是啊!
等我的整張臉都燒了起來的時候,我才小聲道:「不,不是。他,他,他是我老師。」
細長的針管紮進我的靜脈時,我微微咬住了下唇。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血十分稀有珍貴,從來不敢浪費一滴。
現在輸給路宴的足足有 300CC,抽完之後我人都有點暈暈的,手都疼麻了。
不知道這樣的救命之恩,路宴會不會放過我,換一個課代表。
不知不覺,我就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路宴已經從手術室裡出來了,就躺在我旁邊的那張病床上。
他微微皺著眉,應該是麻醉藥的藥效過了,疼得他額間都有些細汗。
此時的路宴沒有戴眼鏡,一雙眼睛緊閉著,面色有些蒼白,卻掩不住面上的矜貴。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我一直盯著他的臉看,只覺得臉上一熱。
病房裡安靜得只能聽見我和路宴的呼吸聲,以及牆上掛著的石英鐘走秒的聲音。
我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啊,今天還有課!
我連忙拿起手機,給輔導員發了一條請假信息。
消息剛發過去兩分鐘,手機的鈴聲就響了起來。
我看著手裡響著鈴聲的手機,覺得一陣崩潰,只想把手上的手機扔出去。
為什麼明明短信就能說的事情,一定要打電話呢!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不喜歡接電話!
「唐漾你說什麼?昨天從學校抬出去的是路教授?」電話剛接通,對面輔導員的聲音就沖了出來。
我捏著電話,嗯了一聲。
「怎麼受傷的?你怎麼跟路教授在一起?需要我過來嗎?」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立馬掛斷電話。但是我不敢,當我覺得自己的頭皮已經硬得發麻的時候,伸過來一隻手拿走了我本來就握得不緊的手機。
「我沒事,給我和唐漾請一天假。」路宴的聲音有些喑啞。
我連忙拿熱水瓶去外面接了一壺熱水,回來的時候路宴已經掛了電話。
能幫我接電話的都是神仙!
我給神仙倒了一杯水,神仙看著我笑道:「謝謝我的課代表,救命之恩。」
人類跟靈長動物最大的區別就在于,人類多了一種叫錯覺的感覺。
6
我要哭了。
我已經在醫院待了半天了,但是路宴還沒開口讓我回去。不僅如此,此時我正提著路宴要我去取的飯站在病房門口,而病房裡的路宴正在打電話。
「不用,我的課代表在這兒就夠了,她落下的課我會看著辦。
」路宴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我手中的保溫桶,就像是個燙手山藥。現在我只想把這個燙手山藥扔進路宴的嘴裡,好讓他閉嘴,但是路宴顯然不知道我的想法,他掛了電話朝門口的我招了招手。
我歎了口氣,乖乖提著保溫桶走了進去。
我剛把飯菜給路宴擺好,上午住進來的隔壁床的阿姨就笑著說:「小夥子,你女朋友可真體貼。」
我我我,我不是啊!
我飛快地看了一眼路宴,他微微笑了一下,開始埋頭吃飯。
不是,你要解釋一下啊!老師!
等到我整張臉都燒紅了,路宴也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樣子。我忍了又忍,最後輕輕拉了拉他垂在病床上的衣角。
路宴抬頭看著我,我只覺得臉更燙了。
「老……老師……」我咬咬牙,輕輕叫了一聲,後面的話,我實在是講不出來。
路宴的目光從我臉上落下去,我聽見他清越的聲音:「啊,這是我的學生,是我的課代表。」
隔壁的阿姨愣了一下,趕緊笑了一下,連忙道:「原來你是老師啊,學生都這麼大了,你還這麼年輕。」
路宴嗯了一聲,繼續埋頭吃飯。
阿姨繼續乾笑了兩聲,目光轉到了我的身上。
啊!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搭話嗎?我要搭什麼?吃飯了嗎?今天天氣真好?
嗚嗚嗚嗚,為什麼要看著我!
就在我一雙手在身後攪在一起的時候,路宴又抬起了頭,他看著我說:「還不去吃飯嗎?」
去去去!我馬上就去!
我點了點頭,連忙轉身就走,剛走了兩步,路宴的聲音從身後懶洋洋地傳來:「吃完給我帶點水果回來。」
還要回來!!
一想到等會兒吃完還要回去,我一向喜歡吃的炸雞在我嘴裡都像是在嚼蠟。
我磨蹭蹭地吃完飯了,走到水果店才想起來,路宴沒有告訴我要買什麼水果啊!
水果店的水果琳琅滿目,我根本不知道要選什麼。
「姑娘,要買什麼水果呀?」老闆娘親切地湊過來。
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最後我在老闆娘熱切的目光中,把她推薦的水果都買了個遍。
我提著水果回到病房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都要廢掉了。而罪魁禍首的路宴看著我堆在一起的各種各樣的水果,輕輕扯起嘴角:「你是要在醫院開個水果店嗎?」
你還有臉說!我鼓著氣,一個字也不想說。
這些水果花了我一個星期的生活費!
在兩個小時後,我才知道原來水果店的經驗只是為接下來的倒楣做一個鋪墊。
我知道路宴好看,我也知道路宴受歡迎,但是當我看到病房被人填滿的時候,才意識到受歡迎的程度是我沒想到的。
一般這種時候,我都會配合擁擠的人群,順利地被擠到角落裡去,誰也看不到,誰也注意不到。
但是二十一歲我有一個大劫,這個大劫此時正指著我,笑著對眾人說:「這次多虧了我的課代表,要不是她我可能就危險了。
」
眾人的目光順著他的手,落到我的身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意味深長的歎息。
天啊!到底誰能來收了這個克我的妖精!
邪惡的小人在我腦子裡呐喊,面上我還要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回應一個微笑。
幸虧此時有個人轉移了話題。
靠在床邊的男人,皺著眉問道:「為什麼你會被水果刀刺到?」
我也很好奇,目光飛快地從路宴的臉上掃過,剛好看到他眼中片刻的落寞。
「失誤。」路宴的聲音裡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好像這次刺傷只是他自己不小心導致的。
只有我知道,昨天小樹林裡除了他,還有一個女人。
不會是情殺吧!這個想法在我腦子裡一發不可收拾。
我待在角落裡,收到了一道警告的目光,我不用猜都知道是路宴投過來的。
他太看得起我了!別說這種讓人浮想聯翩的事情了,我就是連一些日常的事情都不會告訴別人的。
7
路宴的身體很好,好得有些過分了。
「今天就能出院了。」來查房的醫生對路宴做完例行檢查後,得出這樣一句結論。
可是這才住院一周。仿佛那天晚上大出血的不是他,而是旁邊那個割了闌尾的阿姨。
路宴收拾好了東西,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問我:「怎麼,捨不得?」
怎麼可能!我連忙跟了上去。
這幾天我晚上回宿舍,白天來醫院。累得跟狗一樣,而且我發現路宴好像沒有家人。
這麼多天,除了一些學校的老師來看過他,再沒有其他人來過了。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醫院待到他出院了。
那天我們的輔導員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你好好照顧路教授。」
當時我一雙手擰成了麻花,也沒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幸好只有一周。
我跟在路宴的身後,看到離我們不遠的校門,仿佛看到勝利就在前方。但是阻隔在我和勝利中間的路宴突然停了下來,他轉過身來看著我,我連忙低頭盯著一旁的草堆。
「我跟各位老師說過了,不用單獨給你補上這周的課。」好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太好了!難得從他的嘴裡聽到我想聽到的消息。
一周的課也還好,自己看看書自學一下,應該還是能跟上的。
「這些課程我都會,直接由我來補,更方便一些。」路宴轉過身進了學校。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他來補?怎麼方便了?哪兒方便了?我腦子裡全是這些亂七八糟的,很快就回到了宿舍,看到自己的那張小床,腦子裡的亂七八糟瞬間就沒了。
算了,先躺會再說吧,真的太累了。
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居然一睡睡了一下午。
門一開,馮玥就探出頭來,嚇得我連退兩步。
「課代表,你真的回來啦!我聽說路老師回來了,就想你肯定也回來了。」馮玥一邊說一邊走進來。
我看見她自顧自地坐到了我的椅子上。
我的小腦袋瓜已經在飛速運轉怎麼才能送走這位不速之客了,但是這位不速之客顯然沒有看出我的想法。
「課代表,我看你一個人住挺冷清的,我剛去找宿舍阿姨申請了,搬上來跟你一起住,上次我來,看你這裡剛好還有一個床位。」馮玥指著我床的對面那個空置的床位,十分高興。
啊這……
我這個時候應該表現出生氣才對,但是內心掙紮的我,憋了半天,都沒憋出一個屁來。
嗚嗚嗚嗚,唐漾啊唐漾,你遲早要被你這個毛病害死。
馮玥再大條,她也能看到我擰在一起的眉。她湊了上來,捧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識掙開,退後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課代表,我們宿舍當時分配的時候本來就只有兩個人,我唯一的室友這個學期不知道為什麼退學了。」馮玥眨巴眨巴她的眼睛,「我一個人住害怕,你就可憐可憐我,收留我吧。」
難怪她第一次上來的時候就表現得那麼熱情。
可是我不行!
我看著她粉色睡衣上那只可愛的小白兔,小聲道:「可……可是……」可是那只可愛的小白兔看著像是要哭了一樣。
唐漾啊唐漾,你為什麼社恐還心軟!
當晚馮玥就抱著被子上來了。
看來我二十一歲的劫,不是一般的大。
8
【你那個老師怎麼樣了?】
新消息在螢幕裡跳出來。
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我怕 Q 找我找不到,就留言告訴了他路宴的事情。
但是今天我上線後才發現,他也好幾天沒有上線了。
【嗯,已經好了。】我輕輕敲擊鍵盤。
發送後,我又開始打出憋在我心裡許久的一句話。
【我懷疑他遭遇了情殺。】
雖然我是社恐沒錯,但是我也是非常愛吃瓜的群眾之一。這麼刺激的一個瓜,我也只能跟 Q 分享分享了。
以前我也愛跟他聊些有的沒的,每次他都是回個「嗯「或者「哦」。這讓只有傾訴欲的我很滿意,不然他回一句我接不上就很尷尬了。
但是今天顯然不一樣了。
面對這麼刺激的一條資訊,Q 最終也沒能逃過吃瓜的真香定律。
【?】
我看著他回的消息,從他的這一個問號,就能感受到他滿滿的求知欲,這讓我突然起了極大的分享欲望。
【那天我本來只是路過小樹林,你猜怎麼著?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還蠻好聽的。後來那個女人就跑了,路老師出來就倒下了。】
我可不能讓他知道我是去相信迷信的。
我一口氣打完字發送,最後得出結論。
【依我看,就是他辜負了一個性格極端的姑娘,才造成了那樣的悲劇。他還跟別人說,是他自己不小心刺的,你說誰沒事拿水果刀刺肚子。】
回車鍵,發送。
我對自己的推理非常滿意,但是 Q 沒有回消息。
當我以為他對這件事其實不感興趣的時候,他才緩緩回了消息。
【……】
省略號是什麼意思?
【會不會是,那個女人要自盡,然後你們老師想救下來不小心刺到自己身上了呢?】
Q 又補了一句。
他是在懷疑我的推理能力?
雖然我在金融分析方面不如他,但好歹我也是看了很多推理小說的,我覺得我受到了侮辱。
【不會,你不知道路老師是什麼人。他就長了一張斯文敗類的臉,現在小姑娘就吃他這一套,肯定是渣了人家女孩子。】我點點頭,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路宴的臉在我腦海裡又浮現了一遍,讓我更加確定了他那張像極了斯文敗類的臉。
【……】
為什麼今天老是發省略號?
「漾漾,你還不睡覺嗎?」馮玥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明天還有早課哦。」
馮玥說叫我課代表顯得我們太生疏了,非要叫我漾漾。雖然我們的確也沒有很熟,但我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她。
我連忙跟 Q 道了聲晚安,就合上了電腦。
在我去上課路上第八次掙開馮玥的手時,她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回頭看我,一本正經道:「漾漾,還有兩分鐘打鈴,要遲到了。」
我知道啊,我就是不願意跟那麼多人一起走進教學樓才晚點出宿舍的啊。
但是我什麼沒說,腳步也沒有快。然後我就發現馮玥的腳步慢了下來,漸漸和我保持了同頻率的步伐。
「漾漾,我發現你有些特別。」她的話在我身邊響了起來。
我那麼努力地表現得正常,那麼盡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為了讓別人不要發現我的不同。
馮玥停了下來,她側頭看我:「但是沒關係,每個人都有特別之處。」
陽光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我第一次正視她的臉,心裡莫名有些暖洋洋的,就跟灑在我身上的陽光一樣。
9
上午只有一節課,上完課我正在收拾書包。突然一片陰影落在了我的桌子上,我微微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我桌子前的幾個人。我悄悄瞟了一眼,幾個人都有些眼熟,應該是班上的同學。
為了掩飾我的不適,我收拾的動作加快了一些。
「你們幹嗎呀!」馮玥也注意到了,她站起身來。
我要哭了,現在我終于知道朋友的好處了。
幾個人沒有理她,其中的一個人拿了張紙條放在我的桌子上:「唐漾,我等你回復。」
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幾個人就撤了出去。
這是什麼東西?回復什麼?我看著桌上那張折起來的突兀的紙條,眨了眨眼睛。
「唐漾,到我辦公室來。」路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驚得抬頭看向他,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馮玥估計也有點摸不著頭腦,看著路宴遠去的背影,撓了撓腦袋。
「漾漾,路老師叫你去辦公室幹嗎?」她回頭看我。
我猛地想起來昨天路宴在校門口對我說的話。
嗚嗚嗚嗚,叫我去受刑!
「去補課。」我隨意將桌子上的東西都裝進了書包,慢騰騰地站起來。
等我磨蹭到路宴辦公室外面的時候,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現在,只要我進去了,裡面就只有我和路宴兩個人了,比在醫院裡還可怕。光是想想,我都覺得我能尷尬得用腳指頭摳出一個莊園來。
但是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我還沒敲門,路宴的聲音就從裡面傳來:「進來。
」這麼好聽的聲音,怎麼就成了我的催命符了呢。
路宴的辦公室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上次我來的時候還只有他自己的一張辦公桌,現在就多了一張空的桌子來。
路宴取下眼鏡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襯衣的袖口。
這個動作為什麼他做出來能這麼賞心悅目!
當他走到我身邊的時候,他身上的冷香鋪天蓋地而來,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沒想他伸手攬住了我。
隨後我就聽見了啪的一聲關門聲,再後就是啪嗒一聲。
他把門上鎖了!!
此時那些出現在各版新聞頭條上的女大學生新聞,一一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我才二十一歲啊!雖然我社恐,但不代表我不想領略這個世界的美好啊!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路宴湊了上來。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垂,引起我一陣顫慄,他眯著眼睛問我:「周宇傑跟你說了什麼?」
周宇傑是誰?
見我不回答,他揉我耳垂的力道重了重:「嗯?」
我快哭了,連聲音都有點發抖:「周宇傑是誰?」
話一落,我餘光裡看到了路宴黑得什麼都看不見的眼睛裡蹦出了光。
路宴揉著我耳垂的手停了下來,扣著我腰的手也放了下去。
「嗯。」他一邊回了自己的位置,一邊慢慢扣上了自己的袖口。
路宴指著身後的那張桌子說:「你坐這兒,今天先給你補《數理統計》。」
難道剛剛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覺?我連忙回頭,看到了那上了鎖的門。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但是顯然路宴沒有跟我同樣的困惑,他心情尚佳地敲了敲桌子:「不過來?」
那話好像在說,如果不過來,後果自負。
嗚嗚嗚!為什麼我年紀輕輕就要承受這些。
我磨蹭著過去,乖乖坐在了椅子上,我一雙手緊緊捏著書包的邊緣,小聲道:「老……老師,我,我沒帶。」
我不僅沒帶!我還壓根不想補!
路宴像是料到了我會這麼說,從他的抽屜裡拿了一本書出來,放在我的桌子上。
「數理統計」幾個大字直擊我的靈魂。
我哭喪著臉看著那本書。補《數理統計》的話,我今天別想出這間辦公室了!
路宴雙手撐在我的桌子上,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筆記本總帶了吧?」
陽光落在那本書上,空氣中是飛揚的塵絮,而我腦子裡全是路宴靠過來時帶過來的他身上的冷香。
我連忙拿過書包,一時亂了手腳:「帶,帶了。」
嘩啦——書包裡的東西灑了一地。
果然,路宴克我,他的辦公室更克我。
10
路宴彎腰雙指夾起地上那疊好的紙條,放在正在解題的我的右邊,聲音裡帶了我聽不出來的情緒:「這是什麼?」
我正解到難處,隨意瞟了一眼一旁的紙條,一時沒有想起來是什麼東西。「不知道。」我咬了咬筆頭,繼續解手中的題。
我一天都沒能出辦公室,連午飯都是路宴買回來的。
我解了一天的數學題,剛開始發生的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快就被我忘在了腦後。
解好最後一道題,我放下筆伸了個懶腰。落下了一周的數理課,居然一天就被補全了,之前沒壘好的基礎也鞏固了。
我不得不小小崇拜一下路宴。
正在看書的路宴像是感應到了我的想法,他取下眼鏡,回過頭來看我。
路宴好像只在課上和看書的時候會戴眼鏡,取下眼鏡的他少了些斯文敗類的感覺,平添了些許的冷峻。
「解好了?」路宴走過來。
我點了點頭,把解好的題換了個方向方便他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點了點頭:「我送你回宿舍。」
大可不必啊老師!「不,不,不用了……」我低著頭看著我已經飛快收拾好的書包。
但是路宴顯然不會聽我的話,他走到門口,手搭在鎖上回頭看我:「或許你想留在這兒?」
怎麼可能!快走快走!我抱著書包連忙站了起來。
等我出了教學樓才發現已經很晚了,外面基本沒什麼人了。我松了一口氣,落後幾步走在路宴的身後。
腦子裡蹦出白天剛進辦公室的一幕,一張臉迅速燒了起來。
我抬手捂住跳得奇快的心臟。
你別瞎跳啊!小心臟!我連忙錘了錘自己的胸,想讓那莫名其妙的跳動停下來。
我看著路宴的背影,突然想到小樹林的女聲。難道他就是這樣勾引那些無知少女的?
路宴停了下來:「那水果刀真的是不小心刺進去的。」
「啊?」我嚇了一跳,也停了下來。
片刻後我意識到他在說什麼,臉唰一下從冷了下來:「哦哦哦。
是,是不小心。」
路宴歎了一口,沒再說什麼。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馮玥已經換了睡衣跑上床了。她聽到我的喘氣聲,從床上探出頭來:「漾漾啊,你怎麼了喘這麼厲害?」
我搖了搖頭。我一到宿舍樓下就一口氣跑了上來,能不喘嗎?趕緊喝口水順順,我剛提起熱水壺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我剛剛去打水的時候,幫你也打了一壺。」馮玥鑽回了床裡,她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我看你好像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以後這些事我都可以幫你。」
這句話輕輕地落到我的心上,引起波濤巨浪。
她的床上昨天還沒有床簾,肯定是她今天下了課才去買回來的。
我看了看手中的熱水壺,又看了看她那粉粉的床簾,笑了出來。
「馮玥,謝謝你。」我小聲道。
「有什麼好謝的,我也要打開水的。」大大咧咧的聲音從床簾裡傳出來。
不是這個,不是光謝這個。
謝謝你配合我的缺陷。
我笑了笑開始整理書包。
糟了!我看著我手中那本《數理統計》的書。
這不是我的……這是路宴給我的那本。我帶回來就算了,還被我折了角……
路宴給我的時候,是一本乾淨整潔的書。而現在,我看著我手中這本在書包裡蹂躪得不成樣子的課本。
要死了,要死了,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此時馮玥從床上下來了。
「漾漾,今天周宇傑給你的紙條上寫了什麼啊?」她盯著我的那片狼藉。
又是周宇傑?
「誰是周宇傑?」
馮玥回頭看我,過了一會才冷靜地跟我解釋:「就是今天下課後給你紙條的那個啊,是我們班的,現在在校籃球隊,很受女生歡迎的。」
我的眼睛動了動,想起來今天下課的時候的確是有人給了我一張紙條,但是我還沒看就去了路宴的辦公室。
我暫時放下了手上那本數理統計,去翻那片狼藉。
沒有翻到。
再翻翻書包的夾層。
沒有翻到。
腦子裡什麼東西一閃,我想起來路宴從地上撿起來放在我旁邊的那張紙條。
我僵硬地回頭問馮玥:「你說,他的紙條上寫了什麼?」
馮玥眨了眨眼睛:「反正肯定不是問你作業是啥。」
11
【嗯?】Q 總是會這樣回消息。
我看著我發給他的消息,臉一下子又燒了起來:【嗯,他今天還把辦公室的門鎖了起來 QAQ】
還抱了我!
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去世的父親,從沒跟異性接觸過!
【補課鎖門很奇怪嗎?】對話方塊裡跳出了新的消息。
不奇怪嗎?我看著螢幕陷入了沉思。好像也不怎麼奇怪,可是他還抱了我!
啊,好像只是我後退的時候,他才抱了我一下,難道是因為我後退影響到他關門了?
這樣想想,的確也不怎麼奇怪了。
那就算了,我搖搖頭。
然後我又和 Q 展開了新的一輪話題。
【紙條?】聊天框裡跳出新消息來。
我連連點頭。
雖然我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在高中的時候也收到過紙條,紙條上的內容不言而喻。
【可能是問你作業是什麼吧,你不是課代表嗎?】Q 繼續發了條消息過來。
【問作業為什麼要給紙條?】這觸及了我的知識盲點。
Q:【寫到紙條上比較清晰明瞭。】
好像有道理啊!
聽馮玥說他是籃球隊的,平時訓練肯定很忙,都沒時間記作業是有可能的啊。
我:【寫紙條挺麻煩的,為什麼不微信跟我說呢?】
Q:【他有你微信?】
我:【沒有啊,我的意思是他能想到寫紙條的方式,怎麼想不到微信呢。】
只有男人最懂男人,Q 說是問作業估計差不多。
而且這都什麼年代了,都大學生了,誰還做傳紙條表白這種事情啊。
想到這裡,我對那張掉在了路宴辦公室的紙條放心了許多。如果只是問作業的話,那真是好多了,還能從側面突出學生們愛學習。
好,很好!
Q:【你微信多少?】
看著突如其來的消息,我心中一滯。
什麼意思?他要加我微信?我可從來沒有想要網友轉現實的想法啊!
糾結了許久,我才慢悠悠回了他一句:【我不太愛用微信。】
過了很久,就在我以為 Q 生氣了的時候,聊天框裡彈出了新消息。
【嗯,明天如果那人問你微信的時候,你就這麼回答。】
啊!原來是在幫我解決明天會發生的尷尬事件!嗚嗚嗚嗚,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連忙說了句晚安就關了電腦。
真是尷尬出天際了!
我把電腦放到床外,躺在床上準備刷會兒手機就睡覺。
嗯?微信通訊錄怎麼有個小紅點?
我點開那個小紅點通知,看著那條好友申請,嚇得我差點把手機扔了出去。
「我是路宴。」四個字乖乖躺在信息框裡。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路宴會加我的微信!
我隔著床簾問對面床上的馮玥:「馮玥,別人加你微信,你拒絕都用什麼理由?」
馮玥的床上響起了掀開床簾的聲音,她的聲音都帶了興奮:「周宇傑加你了?」
嗚嗚嗚,如果是周宇傑就好了。
「不,不是。」
馮玥嗐了一聲,放下了簾子:「你就說不認識不加唄。」
可是我認識啊!還特別認識!
我點進去,看到了資訊框裡又加了一條消息:「我是路宴。」
我知道你是路宴!!我手指顫抖地點了同意的按鈕,這算是威逼利誘嗎?
我要哭了。
看到備註那欄,我惡狠狠地打上了專屬于路宴的備註。
二十一歲大劫。
二十一歲大劫:我是路宴。
我:老師好(微笑)
二十一歲大劫:明天補《管理會計》。
QAQ!你加我就是為了告訴我,明天要給我補課?
我:《管理會計》……我可以自學的,老師(乖巧)
我看著聊天框上方一直顯示的正在輸入,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是什麼話要讓他輸入這麼長時間?
二十一歲大劫:簡述一下成本性態的概念及特點,以及決策分析的程式。
這是什麼東西?《管理會計》上有這個東西嗎?一周不就兩節課,都已經上到這裡了?
二十一歲大劫:明天下午的課上完過來。
我:QAQ 好。
我得再挑個時間去一趟小樹林才行!這個劫不得不解了!
不知道路宴的微信是什麼樣的,我看著那一片漆黑的頭像想,要不去看一下他的朋友圈?
剛點了一下他的頭像,熟悉的介面沒有出現,手機輕微抖了抖。
「我拍了拍『二十一歲大劫』」。這幾個灰色的字出現在了聊天框裡。
我當即裂開了。
好了,我死了。
唐漾死了。
死于社死現場。
當事人現在就特別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用微信這種社交平臺。
我還來不及撤回拍一拍,對面就發過來了新消息。
二十一歲大劫:嗯?
嗚嗚嗚嗚!為什麼他還要回一句!他沒見過拍一拍嗎!
我:(微笑)
微笑裂開了,在我臉上裂開的。
12
路宴今天有點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一堂課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從我身上掠過。
我對目光的敏感程度不亞于普通人對光的敏感程度,所以他一定是一遍又一遍地看了我,我才能有這樣的感受。
難道我早飯的粥沾到臉上了?我悄悄拿出手機,透過黑黑的螢幕看到了我那乾淨的臉。
沒有啊。
在我的心快要長滿毛的時候,下課鈴聲響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連忙低頭收拾書包,收拾到一半,就發現有人走到了我面前。
馮玥拉了拉我的衣服,我抬頭看了一眼。
是周宇傑。
啊!昨晚發生那樣的事情,完全把他找我要作業這件事情忘到了腦後!
周宇傑還沒來得及開口找我要作業,路宴走到了我的桌前。
「路老師。」周宇傑連忙打了聲招呼。
馮玥又拉了拉我的衣服。
她是不是覺得我眼睛是瞎的?
路宴伸手扶了扶他的眼鏡,然後慢條斯理地敲了敲我的桌子:「收拾好跟我到辦公室。」
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的周宇傑,他僵硬地轉了個身,一步三回頭走出了教室。
周宇傑太可憐了,他就是想來問個作業都問不到。
我看著門口,突然視線裡出現了路宴,他看著我一雙眉頭緊鎖。
嗚嗚嗚嗚,我只是突然走了下神!
我連忙繼續收拾書包,乖乖地跟著路宴向他辦公室走去。剛踏進辦公室,我就聽見了路宴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啪嗒,他居然又給門上了鎖!
我回頭看著他握著鎖的手,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對于社恐來說,鎖上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
「路……路老師……」我的目光在他的手和門上來回掃。
路宴收回手,左手修長的手指先解開了右手袖口,再用右手修長的手指解開了左手袖口。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
「以後離周宇傑遠一點。」路宴靠近我,身上好聞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
誒?
路宴離我越來越近,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沒注意到散開的鞋帶,左腳絆了一下直直朝身後倒去。
但我沒有落到地上。我看著一手捉住我手,一手摟住我腰的路宴。
這是機緣巧合嗎!為什麼又抱住了我!這是什麼神奇按鈕嗎!一鎖門就抱我!
那顆位于胸腔下的心臟跳得厲害,我都懷疑它想從裡面直接跳出來。
「是離周宇傑遠一點,不是離我。」路宴湊近我,靠在我耳邊輕聲道。聲音輕飄飄地落進我的耳朵裡,一同落進去的還有他溫熱的氣息。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揉著我的手腕,揉得我有些害怕。
「路,路老師?」我在他的懷裡,聲音已經小得有些聽不見了。
顯然路宴聽到了,他揉我手腕的力度又大了一些,低頭看著我。他的眼睛裡一點光都沒有,黑得能把人吸進去。
「聽到了嗎?」他問我。
我一時呆住了,沒想著要躲開的他目光。
「嗯?」路宴捏了捏我腰間的軟肉。
我一個顫慄,連忙道:「聽,聽到了。」
路宴繼續一下又一下揉著我的手腕,力道或輕或重,他聲音裡有引誘的味道:「聽到什麼了?」
我哭了,為什麼路宴會突然這樣!
「離周宇傑遠一點。」我乖乖道。
路宴眯了眯眼睛,對我的回答很滿意。隨後又捏了捏我手腕上的肉,才鬆開了放在我腰間的手。
就在我滿腦子想著要怎麼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路宴敲了敲桌子:「還不過來?」
又是這句。
路宴從他的抽屜裡拿了一本書出來,上面「管理會計」幾個大字落到我的眼裡。
「我想你肯定沒帶。」他風輕雲淡地靠在桌子邊。
我看著路宴把管理會計放在桌子上,然後慢條斯理地扣上他的袖口。
「怎麼?要我過來?」路宴扣袖口的手一頓,問我。
大可不必!我立即走過去坐下,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管理會計》拍在了桌子上:「我……我有……」
路宴揚了揚眉,將他的書收回了抽屜。
「《數理統計》也給我吧。」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數理統計》還在我的枕頭底下!為了讓它平整一點,我想壓著它睡會好一點。
我翻開手中書,壓低聲音:「我……我……沒帶。」
13
從教學樓出來的時候,天依舊是很晚了。
路宴走在前面,我看著地上我們交錯在一起的影子,心裡像是爬上了什麼密密麻麻的東西。我們剛走進一條小道, 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單調的鈴聲在安靜的夜裡劃出一條口子。
路宴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凝視了螢幕十秒鐘。當那鈴聲快讓我手腳都麻掉的時候,他才按下了接聽鍵。
四下安靜得能聽到耳邊的風聲,路宴的接聽鍵一按,我就聽到了電話裡女人的啜泣聲。
我聽裡面的人哭著喊了一聲:「宴宴。」
這個聲音我熟悉,是那晚在小樹林裡的聲音。
那爬在我心上密密麻麻的東西一下子全散了,我這個人最有的就是自知之明,這樣的隱私路宴一定不想讓別人聽見。
本來我自己也是可以回宿舍的。這樣想著,我就快走了幾步準備越過路宴自己回宿舍。
當我剛走到路宴身邊的時候,手就被他捉住了,我一側頭就看見了他藏在眼鏡下的眼睛黑得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不要再打來了。」路宴的聲音壓得很低,與那天在小樹林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看見他很快地掛了電話,隨後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進了懷裡。
這次跟前兩次不一樣,這次才算是真正的擁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路宴穿的衣服太少了,他的懷裡有點涼,我一雙手僵在了他的身後。
「就一會兒。」路宴把頭埋進了我的頸窩裡。
啊啊啊啊!我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啊!怎麼辦?怎麼辦?
本來想推開他的一雙手,到最後只是落在他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老……老師……」我有些不知所措。
路宴環住我的手收了收,將我更緊地禁錮在懷裡。
「唐漾。」他抬起頭,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有些啞,「怎麼辦,你自己找上門的。」
啊?什麼東西?為什麼最近路宴這麼奇怪!
我沒有問他是什麼意思,因為小道裡走進來了人。
路宴還算是很有人性地在人來之前放開了我,而我全程低著頭根本不知道從我們身邊路過的人是什麼人。
我回宿舍的時候,馮玥正準備爬上床去。
見我回來了,她又跑了下來,坐在了我的身邊對我笑道:「路老師真負責,每天都輔導你到這麼晚。」
還不等我說話,馮玥又道:「今天周宇傑來找我了。」
嗯?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周宇傑是誰。
「他找我問你的微信。」馮玥朝我擠眉弄眼。
我一愣:「他真的要用微信問作業?」
馮玥聽後笑了起來,我實在不懂她在笑什麼。
最後她在我的目光下擦了擦眼角的淚,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漾漾啊,要你微信怎麼能是問作業呢?」
那幹嗎?
管他幹嗎呢,反正跟我也不熟。我低頭開始收拾我的書包:「你可不要把我微信給別人啊。」
微信裡多了一個路宴,就讓我每天沒什麼勇氣點開微信了,生怕有什麼我不想看到的消息。
馮玥拍了拍我的桌子,她幽怨的聲音傳來:「怎麼給?我都沒有你的微信呢!」
啊,好像是哦。
我偷偷吐了一下舌頭,我微信裡的人少得可憐。
現在加上路宴就三個人。
「漾漾,你微信多少?我加你。」馮玥掏出手機。
我看著我的手機:「不,不用了吧?我,不怎麼用微信。」
就在此時,我的手機亮了起來。
二十一歲大劫:明天《風險投資》。
我僵硬地側頭,看見了馮玥落在我手機螢幕上的目光。
好了,慘了。如果現在腳底下有個洞,我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路宴真的總是能卡點讓我尷尬!嗚嗚嗚嗚,我上輩子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才能這樣。
14
下課後,路宴沒有出現在門口。
我看著書包裡的那本《風險投資》,心裡非常糾結。如果路宴沒有來叫我,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可是他昨天發微信跟我說了。難道還要我主動去找他嗎?
我一邊心裡流淚,一邊到了路宴的辦公室門口。辦公室的門依舊沒有關上,我從縫隙中看到了裡面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
「晏晏。」女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是昨天電話裡的聲音。是那天小樹林的聲音。
路宴的情殺對象來找他了,而我又好死不死地出現在了現場。
相比那天在小樹林裡,此時我的心裡除了無與倫比的尷尬,還帶了一些莫名的酸意。
那個在我眼裡有些冷的老師,是別人嘴裡親切的晏晏。
「滾出去。」路宴的低吼,聲音低得像是在忍著什麼。
女人的高跟鞋走了兩步,噠噠的兩步像是踩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偷聽別人的對話是不對的,但是路宴讓我過來的,也算不上故意偷聽吧?
我把耳機收起來放回了口袋。
「路宴,你不要忘了你是誰生的!」女人的聲音尖了起來。
我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隨後是路宴低低的聲音:「我寧願我從沒出生,我的出生讓我感到噁心。」
他的話剛落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傳了出來。
我捏著口袋裡的耳機,聽得心驚膽跳。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走的時候,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我驚得抬起了頭,一時和門後面的路宴四目相對。
他的眸子黑得要命,顯得他整張臉都多了份戾氣。在看到我的時候,他的眸子裡有光閃了閃。我錯過他的身體,看到了後面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
我連忙低下了頭:「老,老師……我,我不是……」我要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聽的。
路宴沒有回我,他回頭對他身後的女人道:「滾,不然後果自負。
」
這聲音冷得讓我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後我就聽到了高跟鞋噠噠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那女人在我身邊停了幾秒,她的目光也在我身上停了幾秒,然後才又噠噠地走了。
而路宴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手把我拉進了辦公室。
門被他啪地關上了。
我嚇得抬頭看他,見他將眼鏡取了下來扔到了桌子上,解袖口的手有些急。
他的一雙眼睛沒了眼鏡更是黑得只能看到裡面的我,我突然有些慌了。
「路,路老師。」
路宴一步逼近我,我順勢後退貼在了門上。他再上前了一步,伸出右手越過我的腰,在我身後的鎖上一按。
啪嗒。
鎖上了。
路宴眯了眯眼睛,他右手擒住我在身前的雙手,將我的雙手舉過頭頂定在門上。
「聽到了什麼?」他的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氣息全吐在了我的脖子上。
嗚嗚嗚,怎麼又來了!
「我,我,我什麼也沒聽到。」我哭了。
路宴怎麼越來越奇怪了。他擒住我的手用了用力,讓我的手死死定在門上。
「就算聽到了也沒關係。」路宴的聲音在耳邊,突然變得無限溫柔,「把你鎖起來,你也跑不掉。」
我渾身一顫。
這是什麼意思?我真的什麼也沒有聽到啊!
路宴從我的肩膀抬起頭來,他用左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看著他。他的右邊臉還帶著輕微的手掌印,可見剛剛那巴掌打得有多狠。
我心裡一癢,想伸手去摸一下,剛一動才想起來自己的手還被他擒著。
因為我短暫的動作,他的眸子又暗了暗。
「唐漾,我把你鎖起來好不好?」路宴擒住我的手又緊了緊,他呢喃的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我的手好痛!
但是看著路宴的神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我也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他是說把我鎖起來,不是我把殺了。
鎖起來就是關起來,關起來就是不用出門,不用出門就是不用交際。
我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15
在我得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的時候,路宴眼中的光聚在了一起。
他輕輕地鬆開了我的手,面上有些無措。
我的手一時間得到了自由,慢慢從頭頂放了下來,我看到手腕處紅得嚇人。
路宴沒有像之前那樣扣上自己的袖扣,他輕輕拉著我到了桌子旁,輕輕帶了一下我的腰,我就坐在了他的桌子上。
「是不是很疼?」路宴的指腹輕輕掠過我的手腕,他低著頭,我只能看到他柔順的頭髮,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我縮了縮手,隨後搖了搖頭,想到他可能看不到我搖頭,才輕輕道:「不,不疼。」
真的好疼!疼得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路宴現在看著很不對勁。
他的指腹一遍一遍地掠過我的手腕,他掠過的地方又疼又癢。
我下意識要收回手,但剛動了一下便被路宴抓住了。
啊!好疼!
我一點都不敢動了,路宴應該也感受到了,連忙放鬆了手,只是輕輕圈住我的手。
「不要跑好不好?」路宴的聲音帶了類似哀求的情緒,像是一個軟拳直接錘到我的心上。
我看著他的頭頂有點不知所措:「老師……」
路宴抬起頭來,窗外的陽光從玻璃上透進來,灑在他的臉上。那麼溫暖的陽光,卻像溫暖不了他。
他的眼角有些紅,跟平時的他判若兩人,而我的心也軟得一塌糊塗。
就在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時候,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震動了兩下,三下。
在這件安靜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突兀。
我尷尬地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輕從他的手中抽出了我的手,再從口袋裡掏出了罪魁禍首。
是短信,一個陌生的號碼,連發了三條短信。
「唐漾你好,我是周宇傑。」
「下課的時候我叫了你,但是你好像沒有聽見,所以我找導員要了你的電話號碼,希望沒有打擾到你,我就想問一下那天我要你回復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第三條我還沒來得及看,手機就被路宴抽走了。
他的眸子暗了暗,手指在螢幕上輕輕劃了幾下。
我要伸手去拿手機時,他空著的一隻手一下捉住了我的手,然後他把手機關機扔到了另一個桌子上。
剛剛還在路宴臉上的乖順一瞬間就消散不見了。
我心肝一顫,看著那熟悉的表情,要哭了。
是不是又要來一次?我的手腕還沒好呢!
「不是說要離周宇傑遠一點嗎?」路宴逼上前來。
我看著他撐在我左右兩邊的手,知道他不會再弄痛我,一時就放心了許多。
路宴湊到我的耳邊,聲音有些喑啞難辨:「怎麼辦,漾漾不聽我的話。
」
氣息輕輕吐在我的耳垂上,像是一股電流直接從耳垂到了身體的每個部位,我只覺得一陣酥麻。
路宴抬手輕輕揉了揉我的耳垂,我整個人直接僵住了。
「還是要鎖起來,才能聽話。」他的聲音從我的側面傳來,有些誘哄的味道。
我終于可以肯定了,他就是我看的那些小說裡的病嬌屬性。
出現在我的幻想裡的場景,終于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這次換我有些興奮了,我側頭看著他,咬了咬唇後鼓足勇氣問他:「真的可以鎖起來嗎?」
路宴一愣。
我腦子一動,覺得好像可以有一個天大的便宜等著我。
我輕輕拉了拉路宴沒扣上的袖子,認真問他:「被老師鎖起來的話,是不是可以……可以不上課也能畢業?」
路宴眨了眨眼睛。
我繼續問:「是不是可以……可以一直待在屋子裡,有吃有喝?」
路宴退了一步,他慢慢地扣上了袖扣。
我從桌子上跳下去,正要開口,就看到路宴拿過眼鏡給自己戴上。
「《風險投資》拿出來。」
……
16
在大三以前,我的軌跡是教室—食堂—宿舍。
大三以後,我的軌跡是教室—路宴辦公室—食堂—宿舍。
雖然是多了一個點,多了路宴這個人,但因為只要進了路宴的辦公室就是待一天,可以什麼事什麼人都不管,讓我省了很多的麻煩。這讓我越來越願意到路宴的辦公室去了。
路宴有一個好習慣,每次我在他的辦公室裡,他只要出去都會把辦公室的門從外面鎖上。
他的這個習慣讓我覺得特別安心,願意安心待在辦公室。
掉下一周的課早就補完了,但是路宴還要繼續給我補課,或者讓我到他的辦公室做作業。
我非常樂意,這樣很快就半學期過去了。
期中測試成績下來了,意料之中,我每個科目都專業第一。
我拿著自己的成績單,來到了路宴的辦公室,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順便誇誇他,卻發現他不在辦公室。
他跟往常一樣給我留了門,我自己推門進去,再把門掩上。
這一系列動作熟練得讓我反應過來,我好像已經習慣了和路宴的相處了。
我從來沒有主動去做過什麼事情,可是近段時間來,都是我自己主動來路宴的辦公室。
難道是我變了?社恐好了?
我一邊質疑自己,一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這時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我以為是路宴回來了,剛笑著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天出現在這個辦公室的女人。
我連忙低下頭來,手上的動作都慌了起來。
路宴的辦公室從來沒有人可以隨便進來的,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兩個多月就算只有我在辦公室也的確沒人來敲過門。
我忘了這個女人。
除了我,唯一進過這間辦公室的女人。
女人並沒有因為我在就退出去,而是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宴宴的學生?」她走到我的桌子前,刺鼻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我只覺得尷尬得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去。
果然不是我的社恐好了,我只是習慣了路宴。
女人噠噠兩步走到了路宴的位置上坐下,她語氣輕挑:「宴宴呢?」
我盯著我桌上的書本,不說話。不僅不想說話,還想直接地盾。
尷尬出天際,應該說的就是我現在吧。
那個女人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煩:「去給我倒杯水。」
憑什麼!
肯定是因為我今天出門的時候沒有看黃曆。明天!明天我一定看了黃曆再出門,我一雙手在桌子下握成了拳頭。
我站起來走到飲水機旁不情不願地接了一杯水。
我明明看到她那雙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接住了杯子,為什麼那杯水還灑在了路宴的桌子上。
水灑在路宴電腦上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
嗚嗚嗚,怎麼辦!我連忙抽過紙巾開始擦電腦上的水。
「你們在幹什麼?」路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的後背一僵。
我什麼都沒幹啊!
女人站起來迎了過去:「宴宴。」
我停頓了一秒,繼續擦電腦上的水跡。會不會鍵盤上也有水?
剛打開合上的電腦,就聽見女人有些柔和的聲音:「宴宴,再幫媽媽一回。」
啊,這……這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你休想。」路宴的聲音裡帶著隱隱的怒意。
女人開始哭起來:「如果你不幫我,我就死給你看。」
嗚嗚嗚,為什麼每次這麼尷尬的時候我都在場啊!
我低著頭開始擦滲到電腦鍵盤上的水跡,路宴低笑了一聲。
「怎麼?上次沒弄死我,你不滿意?」路宴帶著冷笑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
我的後背一僵。
讓我後背一僵的除了他的這句話,還有不小心讓我打開的電腦螢幕。
螢幕裡打開了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論壇,還有右上角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頭像。
我手指顫抖,點開了對話方塊。
【你說這個路老師是不是喜歡我?】最後一句是昨晚,我的頭像發出的對話。
啊啊啊啊!
小丑竟是我自己!
17
按理來說,我現在應該跟路宴掰扯掰扯他是 Q 這件事,但是我看著站在門口的他,突然有些不忍心。
「宴宴,你怎麼能這樣說呢!我可是你媽媽!」站在他對面的女人一副很受傷的模樣。
路宴面上掛著讓人害怕的笑,他的眼睛在眼鏡下黯淡無光。窗外那麼大的太陽,都照不進他的眼睛。
「媽媽?」路宴取下眼鏡,將眼鏡疊起來,「你配嗎?」
「不如說,我是你獲取錢財的籌碼?」路宴的聲音和他的目光一樣,冷得嚇人。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接下來那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落到了路宴乾淨的臉上。
隨著「啪」的一聲,路宴的臉微微側了一下,他白皙的臉迅速紅了起來。
這一巴掌像是打在了我的心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從心底傳來。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走到路宴身邊,伸出手輕輕包住他在身側握成拳的手。
那手也是冰冰涼的。
「阿姨,您先回去吧。」我低著頭,拉著路宴往一旁動了動,留出出門的路。
那個女人踩著高跟鞋走了兩步,走到我們面前。
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卡片,扔到了地上:「路宴,當年那件事情,你並沒有受到傷害,何必揪著不放?就算你恨我,你也留著我的血。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別想擺脫我。」
她說完就走了,我連忙把門關上。
我回身抱住路宴,他的身體冰涼。
「沒事了,沒事了。」我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現在這個情況,實在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這不是我一個小小社恐人員能解決的事情。
路宴趴在我的肩上,他把手中的眼鏡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慢慢解開自己的袖口。
來了來了,又要來了。
我看著窗外另一棟樓裡好像站了一個人。
啊!窗簾沒有拉!
我想推開路宴去拉一下窗簾,但是路宴圈住了我的腰,把我緊緊納在他的懷裡。
「漾漾,我很髒的。」路宴趴在我的肩上,聲音淡淡的。
我心裡一疼:「老師。」
路宴環住我腰的手一緊,像是要我把和他融為一體。
「最開始我覺得你那麼乾淨,不應該是我的。」路宴蹭了蹭我的肩膀,「後來一遍又一遍,我忍不住。」
「如果你要跑的話,我就只能把你鎖起來。」路宴的氣息輕輕吐在我的脖子上,聲音變得有些喑啞,「把你鎖起來,只屬于我一個人。」
「好。」我輕輕答道。
這話就像個神奇按鈕,每次我只要答好,路宴就能恢復正常。
但是這次路宴沒有動靜,他依舊趴在我的肩上。
「漾漾,我不正常。
」
我鼻子一酸,我知道他不正常。
放在他後背上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笑了起來:「老師,我也不正常。」
路宴放開我的腰,他抬起頭來和我平視:「周宇傑去當兵,是我操作的。因為他想靠近你。」
我一愣,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周宇傑是誰。
難怪後來就沒見他找過我了。
「當兵也挺好的,我不喜歡別人靠近我。」我看著路宴的眼睛,我很少會直視別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這麼漂亮。
我眨了眨眼睛,問他:「他的紙條上真的是問我作業嗎?」
路宴的目光閃了閃。
「嗯。」路宴點了點頭。
突然我腦子裡有什麼東西閃過,我目光掃了掃路宴,再掃了掃他桌上的電腦。
腦子裡過了一遍我跟 Q 的聊天記錄。
啊啊啊啊!我的天呐!
我整個人都僵了。
我活了二十幾年,從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尷尬過!
我緩緩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老師……你什麼時候發現,Yang 是我的?」
可能路宴沒想到我轉移話題這麼快,他愣了一下。
他一邊給自己扣上袖扣,一邊笑著看我:「一開始。」
什麼一開始?哪個一開始?那就是所有我對 Q 說的話,他都知道是我說的?
嗚嗚嗚!為什麼會這樣!
18
我走在路宴的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我咬了咬牙:「老師……我說我不是 Yang,你信嗎?」
路宴停了下來,他回頭看著我。
好的,不信。
我以後再也不搞什麼網友了!
「情殺?」路宴朝我走來,「斯文敗類?」
我看著不遠處敞開的宿舍大門,說了句「老師再見」,就沖了過去。
因為這個事,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然後就成功地生病了。
馮玥把手機遞到我面前的時候,我躺在床上看著螢幕上的照片,整個人都麻了。
那是在我們學校的論壇上,照片上有著醒目的標題:校內最年輕的教授和得意學生之間不得不說的一二事。
照片上路宴環著我的腰,腦袋擱在我的肩上。
我想起來當時我看到對面的樓裡剛好有一個人,拍照的應該就是那個人了。
「就這一個背影,他們怎麼知道是路老師?」我僵硬地把手機還給馮玥。
馮玥湊過來:「你還不知道?這個辦公室是特殊的,專門給路老師的!其他老師哪裡能一人一個辦公室。」
我不知道啊,難怪從來都不會有人到辦公室裡來。
馮玥震驚地看著我:「不是吧,漾漾。你跟路老師的緋聞都傳得滿學校都是了,你還不知道路老師的身份?」
路宴的身份不是金融市場學的教授嗎?還能有什麼身份?
我腦子裡還都是剛剛的那張照片,隨口問道:「什麼身份?」
「你知道路興科技嗎?」馮玥神秘兮兮地問我。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倒是知道的,路興科技是現在國內數一數二的科技產業。我在玩的那個論壇,就經常會用路興科技的案例來分析。
「聽說前幾年路興科技給咱們學校捐了好幾棟樓,你知道工學院吧?那邊的新樓都是他們捐的。」
我上大學後,除了馮玥,從來沒有跟別人聊過天,這些東西我也沒刻意去查過,當然都是不知道的。
「路老師才 28 歲,為什麼可以直接到我們學校任教?一個人擁有一間辦公室,除了上金融市場學的課什麼都不用管,就是因為他是路興科技董事長家的少爺。」
這是什麼逆天的設定!
我腦子裡浮現出路宴的一舉一動,再想到他挨過的兩巴掌,實在是想不出他會有這樣的身份。
馮玥撲了上來,摟住我的胳膊,朝我眨了眨眼睛:「漾漾,你真是悶聲發大財啊!我們學校雖然禁止師生戀,但是如果對像是路宴,那肯定就不一樣了。你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啊!」
我乾笑了兩聲,小心地把胳膊從她的是手裡抽了出來。
別說我跟路宴現在啥也不是,就算我們是了,想想我後面會經歷什麼,我都想直接從地球上消失了。
嗚嗚嗚,為什麼今年這麼坎坷?
這時候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我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按了接聽鍵。
「下樓。」路宴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
為什麼路宴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想到連周宇傑都能有我的電話號碼,有我微信的路宴有電話號碼好像也不是很難理解了。
我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色,捏著手機:「老師,很晚……」
話還沒說完就被路宴打斷了:「帶上帽子。」
沒等我說話電話就掛斷了。
「路老師?」馮玥看著我的手機。
我沒回她,把手機放回了兜裡,從床上起來,在櫃子裡拿了頂鴨舌帽戴在頭上。
在馮玥的目光中走到了門口,我手握在鎖上,抿了抿嘴唇才回過頭跟馮玥說:「別跟別人說。」
馮玥愣愣地點了點頭,我才開了門出去。
時間很晚了,宿舍門口只有路宴站在一顆不顯眼的樹下。
他也帶了一頂帽子,帽檐壓得很低,如果不細看誰也看不出來他是誰。
我走到他面前,想到他可能也看到那張照片,低著頭小聲地叫了一聲:「老師。」
路宴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不知道他在這兒等了多久,手指都是冰涼的。
「跟我走。」路宴拉著我,聲音輕輕地散在空中。
我看著我們交纏在一起的手,想到論壇的那個帖子,臉迅速燒了起來。
除了父母,從來沒有一個人觸碰我而不被我反感。
原來喜歡一個人,這麼容易。
當 我知道自己不同于別人的時候,從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