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件事做完之後,我仍然輾轉反側。
只靠這一件事是不夠的,讓別人去反擊也是不安心的。
我要上個雙保險,讓方建業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首先,查一查法律條款。
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誹謗罪為: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實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一百零一條規定:公民、法人享有名譽權,公民的人格尊嚴受法律保護,禁止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公民、法人的名譽。
我又打電話給畢業後做律師的大學同學,再度確認了一遍。
他說,只要我客觀地陳述事實,既不會構成誹謗罪,也不會構成侵害名譽權。
他還提醒我:「記得,不許帶許多人去,容易被判擾亂公共秩序罪。但如果是你一個人的話,就沒關係,大膽地去吧!」
電話最後,他好奇地問我:「跟誰有那麼大仇啊?」
聽我說完事情的始末後,他笑道:「周漁,你放心好了,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他不敢起訴你的。」
方建業敢不敢是另一回事,但我首先要做到無懈可擊。
我又去了一趟方建業的國中,如法炮製,看到了他的國中檔案和畢業照,同樣拍攝了下來。
接著,我寫了一封舉報信,把所有證據一一羅列上去,請律師朋友修改了措辭,援引了法條,準備向紀委實名舉報。
此外,我印了許多張傳單,字體很大,內容就只有一句話:實名舉報方建業篡改檔案年齡、違紀違規!
律師朋友善意地提醒我:「周漁啊,既然要做,就做得漂亮些。下周巡視組要來檢查,你就在那個時候同時向巡視組和紀委遞交舉報信,雙管齊下!」
我聽取了他的建議,耐心地等待著下周的到來。
4
我的行動,方建業並不知道,甚至他還以慈父自居,關心我的情感狀況。
一開始,他語氣挺溫和:「小漁啊,你也到了該戀愛的年紀了,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對象?」
我平靜地說:「不用了,我有男朋友。」
他笑了笑:「你說程靖吧?」
他是為程靖來的。
程靖是我的男朋友,也是第一醫院的住院醫。
他以前跟我抱怨過,說副院長明知道他不是單身,還總把自己的女兒往他這邊推,感覺怪怪的。
從前我沒放在心上,只覺得副院長和她女兒有點不要臉,但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副院長就是李萍,她的女兒就是方若雅。
世界真小,兜兜轉轉,寡廉鮮恥的人總能扯得上關係。
我點頭:「看來你都知道了。」
他意味深長地道:「你知道程靖家裡什麼背景嗎?他這樣的人,以後結婚肯定是要找門當戶對的姑娘。對你,他也就是玩玩罷了。」
呵。打著關心我的旗號,實際上還是為了方若雅。
此刻我倒不覺得悲哀了,我只是想,他這樣滿心只有利益算計的人,是真的愛女兒嗎?還是愛她給自己帶來的價值和好處?
我似笑非笑:「方若雅就門當戶對嗎?」
他臉上顯示出一絲自矜:「那當然,你和若雅怎麼能相提並……」
他刹住了話頭,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咳嗽一下:「當然了,你也不要灰心,離開了程靖,我還可以給你介紹別的青年才俊啊。」
我像看怪物那樣看他。
有的人衣冠楚楚,腦子裡裝的全是陰暗齷齪。
「你因為攀高枝拋棄了我媽媽,所以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樣?照照鏡子吧方建業,你真讓人噁心。程靖,我還偏要定了!」
方建業臉色一變:「周漁,你果然是沖著若雅去的。你小小年紀,心機未免太深了!有什麼事沖我來,不要傷害若雅,她人很單純,不像你小小年紀就混社會。」
賤不賤呐?
他上趕著找罵,我當然不會客氣:「你女兒為人單純,倒貼的本事是跟你學的嗎?你不知道吧?她晚上十點鐘還來敲程靖的門,這就是你出身書香門第的好女兒!」
方建業勃然大怒:「周漁,你把嘴巴放乾淨點!」
我平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方建業,以後別找我了,你好好地跟你的嬌妻愛女過一輩子吧!」
回到家後,我查了查近十年市委在任的領導,果然找到了姓李的那一個,年齡也能對得上號,的確是個有實權的人物。
也難怪,方建業寧願做陳世美,也要攀上他的關係。
再根據他的任職年限,檢索紀委監察委的任用通告,看一看其中哪些人的調動關係,跟市委有關。
絕大部分時候,我願意相信,人民公僕沒有私心,都是一心為人民的。
但是今天,我不得不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方建業和他背後的人。
我不會向本市的紀委監察委舉報了,我要直接向巡視組舉報。
我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但是方建業必須付出代價。
週一很快來到了。
巡視組蒞臨我市檢查工作的通知,也登上了各官的媒體平臺。
在國家監委網能看到,巡視組在進駐我市的前一周,就已經公佈了多種信訪舉報管道。
時鐘走到了九點整。
我打開信箱,輸入巡視組的電子信箱,把早已編輯好的 PDF 和信件正文鍵入,按下發送鍵。
發送成功。
我安靜地坐在電腦前,目不轉睛地看著螢幕,即使它早已熄屏。
戰鬥狀態解除了,疲憊湧上四肢百骸,或許該去睡一會兒了。
吵醒我的是手機鈴聲,螢幕上顯示的是座機號碼。
我一骨碌從床上起來,打開窗,讓冷風把我吹得清醒些。
「喂,哪位?」
如我所料,電話那頭是第一巡視組。
巡視組說,這是他們來到本市收到的第一封信訪舉報郵件,他們很重視,正在對相關人員一一進行核實排查。
他們發現,檔案內容的確與被舉報人的初高中個人檔案材料有出入,但被舉報人提交了身份證,身份證上確鑿無疑地寫著他出生于 1977 年。
電話那邊稍稍停頓了一會兒,仿佛在等我的回答。
我笑了笑,說:「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方建業的年齡和身份證的辦理日期?如果他身份證最早的登記資訊是在戶籍和身份資訊管理系統電子化之前錄入的,捏造或修改的可能性也很大吧?」
只是劃掉年齡重新寫,又不是殺人越貨,難度係數實在太低。
何況,在方建業擔任公職之前的兩三年,他的老丈人,可正是公安系統的一把手。
公安系統管著戶籍和身份資訊,剩下的還需要我多說嗎?
稍稍停頓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繼續說了下去。
巡視組說,不能排除有這個可能。他們將繼續追查下去,如果能找到被舉報人的出生檔案或是溯源早于身份證二度變更日期的資訊,也同樣可以作為參考依據。
我又說:「正常來說,公民都無法接觸到自己的檔案,讀 書時由學校保管,工作後直接由學校郵寄給用人單位。方建業是怎麼接觸到個人檔案,並把國中和高中時還正常的檔案資訊修改掉的,其中肯定有人在幫他。而且,經過了幾次組織部門的檔案清理,方建業卻沒有被查出問題,保護他的人也許大有來頭。」
電話那邊聽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回答說,請我放心,巡視組存在的目的就是嚴肅黨風黨紀,開展全面政治體檢。他們會重視我提出的相關資訊,如果發現有其他公職人員牽涉其中,絕不會姑息。
電話最後,巡視組給了我保證,說他們進駐兩個月,在兩個月內,一定專人專項負責,會儘快給熱心群眾一個答覆。
我安心地吃了午飯,夏璐給我發微信,跟我八卦李萍,說正開著全院大會呢,突然李萍就被「請」去喝茶了。
我但笑不語。
巡視組果然言出必踐,方建業那兒估計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甚至他岳父、他妻子都被帶去問話了。
李萍是副院長,在醫院裡也有黨內任職,自然也是巡視組「重點關心」的對象。
很多人不明白,權力是人民群眾賦予的,是為了給人民謀福利的,不是用來欺壓、輕視人民群眾的。人一旦被權力異化,遲早也會被權力識別、被權力拋棄。
等著吧,讓子彈飛一會兒,看看它會連續打中幾個人。
工作室的小同學在群裡發微信:漁姐,第一醫院在美團上下單,讓我們給拍團建照,你去嗎?
嗯?程靖要團建嗎?
我愉快地打字:去,當然去!今天我來主攝!
跟醫院負責對接的行政寒暄了幾句,原來團建是一早就定好的。
雖然副院長被請去喝茶了,管理層一時惶惶,但這些跟底下的醫生、護士們關係不大,他們依然興致勃勃地期待著半年一度的全院大團建。
醫院雖然有專門的宣傳人員,但大團建裡他們也被放了假,全部外包給工作室。
正熱鬧著,方若雅一臉冷漠地推開包間的門,啪一下打開所有的燈。
明亮的燈光下,她臉色格外難看,眼神仿佛要噴火。
「周漁,你讓我好找!」
包間裡瞬間安靜下來,只餘下歡快的伴奏音樂在飄蕩。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工作室的另一個小夥伴發來的微信:漁姐,漁姐,剛來了個女的,問我你在哪兒,說是你的好朋友,我就告訴她了。現在想想有點不對勁,你小心點啊。
同時,還有來自我高中班主任的未讀消息:周漁啊,有一個自稱是方建業女兒的人,過來問了檔案老師是誰查看的檔案,我看她氣勢洶洶,你還好吧?
我分別回了個笑臉。
收起手機,抬頭看方若雅,慢條斯理地笑一笑:「我行得正,站得直,沒什麼難找的。」
她看上去氣壞了:「我爸爸和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整他?你討厭我沖我來啊,為什麼要牽扯無辜的人?!」
這句話似曾相識。
上周,方建業威逼利誘我離開程靖,用的臺詞也是:有什麼事沖我來,不要傷害若雅。
好一出父女情深的戲碼,好一朵盛世白蓮花。
真是聞者落淚呢。
我冷笑:「你算哪根蔥,配我討厭嗎?你爸爸可不無辜,他弄虛作假修改檔案,用不正當手段謀取職務和利益。他這麼有手段,怎麼沒教過你幾分?」
方若雅沖了過來,手臂高高揚起,啪——
巴掌沒有落下,程靖攔住了她的手,稍稍施力,把她推了出去。
「有事說事,不要動手。」他沉下臉。
不知道是誰悄悄關掉了伴奏,于是站著十幾個人的包間裡,竟然安靜到落針可聞。
方若雅不可置信地看著程靖,眼睛裡湧出了淚花,哽咽:「程靖,你為了她這樣對我?」
夏璐藏在人後,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所有人聽見:「周漁是他女朋友啊,不這樣對你,難道這樣對她?可真拎不清。」
有人小聲笑了,很快被身邊的人提醒,閉上了嘴。
方若雅憤恨地咬了咬唇,從包裡拿出手機,對著程靖說:「你以為她有多好?實話告訴你吧程靖,她根本就是為了氣我才跟你在一起的!」
她按下播放鍵,方建業和我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
「小漁啊,你也到了該戀愛的年紀了,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介紹對象?」
「不用了,我有男朋友。」
「你說程靖吧?你是為了報復若雅,才跟程靖在一起的嗎?」
「程靖,我要定了!」
……
真厲害,原來方建業早就想置我于死地了。
原本我還有一絲猶豫,猶豫我是否下手太重。但現在看,我的猶豫完全是多餘的。
他早就留了一手,把所有內容都錄下來,篩出自己想要的內容,逐一拼接,掐頭去尾,成了我別有用心的「證據」。
程靖沉默下來,周圍人都沉默下來。
剛才各種停留在方若雅身上的目光,都紛紛投向了我。
懷疑的、揣測的,甚至看完我之後又同情地看向程靖的。
方若雅冷笑著說:「程靖,她從頭到尾只是把你當成利用工具,根本沒有半點真心!」
我打斷她,平靜地問:「這段錄音裡的另一個人,是誰?」
方若雅警惕地說:「怎麼,你想轉移視線狡辯嗎?」
我笑一笑:「你不敢說,是不是心知肚明,這錄音根本就是經過剪輯拼湊的?可惜你關公面前耍大刀,今天碰上了我。我是學新傳出身的,你敢不敢把音訊給我,讓我看看音軌的變化?!」
方若雅死死盯著我:「你當然會把結果往偏向你的那一邊說了,我憑什麼要給?」
我笑得更開心了:「如果你真的問心無愧,難道不是應該理直氣壯地說這音訊就是完整的而我在胡說八道?」
她意識到自己的邏輯漏洞,漲紅了臉,一時語塞。
我繼續說:「既然你不願意告訴大家,音訊裡跟我對話的人是誰,那麼不妨讓我來說。」
她又沖過來試圖攔我。
這次,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直接揚起手,快准狠地打在了她臉上。
「這一巴掌,是你們家欠我的。」
她被我打蒙了,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我。
我甩了甩手腕,臉色平靜:「跟我對話的人叫方建業,是你的爸爸,也是我血緣關係上的父親。二十多年前,他認識了李萍,也就是你的媽媽,得知了你外公外婆的職業和家境,就此決定追求她。
「男歡女愛,本無可厚非。最不應該的是,他一邊追求李萍,一邊繼續對我媽媽承諾說未來一定會娶她。你知道你高潔正直的爸爸為什麼這樣做嗎?因為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攀上高枝,他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方建業把李萍娶到手的時候,我的媽媽已經懷孕七個月了,方建業想用一萬塊錢私了,要她去流產。
他仕途春風得意的時候,我媽媽難產死在了手術室裡。」
我攥緊了手指,一步步走近她。
KTV 的反光鏡裡,我看見自己的表情已經扭曲了。
「方若雅,你問我你爸跟我有什麼仇——人命的仇,你拿什麼還?」
她被我逼到了牆角,仔細看小腿竟然還在發抖。
溫室裡被保護得很好的嬌花,真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你瘋了,周漁,你瘋了!」
我湊近她耳朵,用只有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最好小心點,說不定哪天我真的瘋了,會找你潑、硫、酸。」
她恐懼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離開她幾步遠,聲音恢復正常大小,輕飄飄地擲下最後一句話:「對了方若雅,你不知道吧?他年齡的問題,還是你的微博告訴我的。」
沖嬌生慣養的小公主露出一個微笑,我說:「可真是太感謝你了,把這麼大一個把柄送到我手上來。」
我打開門,外面的光亮透進來。
我對著包間裡驚呆了的眾人輕輕鞠了一躬:「實在抱歉了,打擾大家團建。下次我請客,請大家去越山溫泉玩兒,就當給大家賠禮了。」
高躍趕緊圓場:「嗨,這話說得,沒事兒啊,沒關係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我把他們的表情看在眼裡,苦笑了一下。
對他們而言,這一出鬧劇無非是為茶餘飯後增添了談資,但對我而言,卻是把過去的傷口再血淋淋地撕開。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我不會強求的。
只是……我的目光落在程靖的身上。
從方若雅播放錄音後開始,他就一直沉默不語。
我讀不懂,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什麼意味。
我真心地喜歡他,卻也的確向他隱瞞了我的家庭關係。查方建業的檔案、寫舉報信,我統統都瞞著他。
瞞著他並不是不信任他,而是……我有些自卑。
是的,我要承認,儘管我在方建業和方若雅面前那麼篤定,但程靖太好了,好到我覺得我不配。
一個被父親所厭棄的女孩,一個從小就沒有母親的女孩,在幸福美滿家庭裡走出的男朋友面前很容易感到自卑。
長夜裡,我從夢中醒來,偶爾看見程靖熟睡的面孔,我會想,這麼好的他,如果知道我是個孤兒,他會怎麼想呢?他的父母會怎麼想呢?
我不願再看他的表情,轉身,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5
晚上,我接到了巡視組的電話。
電話那邊說,已經查到了事情的始末。
為了報考最好的單位,方建業把自己的年齡修改到符合報考的條件。90 年代不比現在,有老丈人保駕護航,負責人事檔案的同志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巡視組說,連同離退休的同志在內,所有與此事相關的人都接受了調查、接受了處理。調查過程中還發現了其他類似事件,由于與我舉報的內容無關,因此不再向我告知結果。
黨的十八大以來,反腐敗決心十分堅定,反腐沒有例外。
離退休的公職人員有違紀違法行為的,依然要依法接受處罰,做降級、撤職、開除處理,其待遇也一同調整。
方建業的岳父以權謀私,一旦被深究,拔出蘿蔔帶出泥,註定不會有一個體面的晚年了。
我習慣性地登錄微博,查看方若雅的主頁,發現她已經把所有內容清空了,只留下一句忘記修改的 slogan:這裡是小雅,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像個笑話。
黃阿姨請我喝咖啡,眼角眉梢都是喜氣。
「哎呀小周,我跟你說,這回啊,你可是幫了我們家大忙了。」她是人精,誇獎要到位,但具體的事情又不說,滑溜好似泥鰍。
她把公眾號介面亮給我看,就一行字,字數少,信息量大,內容是某局人事調整,劉某某任某局局長。
在這場小型的權力鬥爭中,最終的獲勝者是劉叔叔。
我笑一笑,拿小勺攪咖啡,不動聲色:「這跟我沒關係,還是劉叔叔為人正直又有能力,組織才會提拔他。」
黃阿姨一愣,隨即贊許地笑道:「是呀是呀,小周你年紀雖然小,說話做事卻老道。有男朋友了嗎?阿姨有個侄子,一表人才,剛留學回來,還沒談對象,你看有沒有時間,讓他請你吃飯?」
我嘗了口咖啡,好苦,苦到我心裡去了。
「阿姨……我有男朋友的。」
儘管我的男朋友,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沒有聯繫過我。
和黃阿姨分別後,我慢吞吞地走回社區。
天上又飄起了雪,裝點了黯淡的黃昏。
有情侶走在路中央,被吹了個正著,男生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披在女孩頭上,為她遮去風雪。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他們親密無間的樣子真好,真讓人羡慕。
我遲疑著打開手機,打開微信,猶豫要不要給程靖發消息。
戀人間最重要的信任一旦破裂,就很難修復了吧,何況,我好像的確不是很配得上他。
手指在鍵盤上打字:程靖,我們分手吧。
停頓了很久,卻一直沒按下發送鍵。
突然有人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身後,是熟悉的嗔怪:「下雪了,你怎麼不打傘啊?」
是程靖,舉著傘,肩膀還落了雪。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回答:「忘帶傘了。」
他說:「要是我不過來找你煮火鍋,你是不是還想多淋一會兒雪?」
我這才注意到他還拎著一大袋食材,我遲疑地問:「你不是來跟我分手的嗎?」
程靖板著臉:「瞎說什麼呢一天天的,好端端的,我為什麼要分手啊?」
「可是 KTV 那天你明明就不高興了。」
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攬過我肩膀:「那天是不高興了,但主要是對我自己。小漁,我們戀愛這麼久,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小時候那麼苦。」
這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我的眼圈悄悄紅了,而這個直男還在認真檢討他自己:「我覺得我這個男朋友當得也太不稱職了,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你那麼要強,應該不想讓我安慰吧。所以我就去問了問我爸媽,我爸媽說,用不著安慰,往後,用行動去呵護就成了。」
程靖傻乎乎地笑了笑:「寶貝,以後我做你的爸爸,我做你的媽媽,雖然沒有幸福的童年,但你會有美好的未來。」
天空還在下雪,一點一滴,瑩白剔透。
從那天以後,方建業再沒打過電話給我,徹底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裡。
表姨跟我說這些陳年舊事的時候,一直在念叨,說外婆是個要強的人,當年許多親戚勸她,女兒沒了,怎麼著也得找方建業要賠償款。
她硬是不,她說,要了賠償款,方建業會自以為兩清了。她老太婆雖然窮,但絕不會拿女兒的命來換錢。
我帶著程靖去媽媽和外婆的墓地裡上了香、燒了紙錢,輕輕跟媽媽說話:「對不起呀,媽媽。我知道得太晚了,報仇也不夠心狠手辣。但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我為那個人渣搭上自己的一生吧?」
我報仇了,但也僅限于此了,我要去過我自己的人生了——
外婆說過的,人啊,把自己過好了,就是對壞人最好的報復。
灰燼慢慢飄上了天空,媽媽和外婆一定都聽見了吧。
-END-
(本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作者:風月煞我
來源:知乎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