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
傅聲身子微微一僵,他握住了我的手,最後,卻又悄悄鬆開。
我緊張不已。
然而,就在我以為,今天會順理成章的再滾一次床單時,傅聲卻輕描淡寫地拒絕了我。
床上,他在我鼓足勇氣去解他衣扣時將我攔下,然後和衣抱住了我。
「睡吧。」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著,嗓音微微喑啞。
我不知道剛剛耳鬢廝磨時,他是否也有過片刻情動,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顧忌些什麼,明明我身為女孩子外加金主,都心甘情願的。
可他既然拒絕了,我當然不會強迫他。
其實,能這樣被他抱在懷裡,能湊過去輕輕吻著他的唇,已經是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我窩在他懷裡,輕輕地,伸手環住他的腰。
「晚安,傅聲。」
我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心底軟軟的。
家裡窗明幾淨,尚有飯菜餘香,被傅聲抱在懷中,耳邊是他平緩的呼吸聲,這種日子,請再給我幾百年。
我以為傅聲不會回應我的,可是,幾秒過後,耳邊還是響起了他的聲音。
「晚安,南初。」
我的名字從他口中念出,竟有種讓人輕而易舉心動的感覺。
我姓南,較為罕見的姓氏。
記得高一和傅聲第一次見面時,他問過我的名字,然後輕輕地笑:「很好聽。」
大抵就是初見時的那一笑,讓我栽的徹底。
我想的出神,便聽見傅聲低聲問道:「在想什麼?」
我抬頭,剛巧與他對視。
他輕笑著,那雙純黑色的眸底氤氳著太多我看不透的情緒。
我看著他笑了笑,「我在想,那句話說的沒錯,年少時真的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餘生都不得安寧。」
傅聲沒說話,只是在沉默過後,微微收緊了摟著我的手臂。
……
我和傅聲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開始了「同居」生活。
我家就在本市,父母又經常忙于工作,也從不會來我這裡,我沒有把傅聲帶給我的朋友們正式介紹。
一來,我其實也不是他女朋友,沒有什麼介紹的身份,二來……
其實,我是有些私心的。
傅聲于我而言太過美好,我總是有種想要把他藏起來的心思,不願讓人看見。
于是,我瞞著所有人,以一天一萬的高價「包養」了傅聲。
說是包養,其實,我們和普通的情侶並沒有什麼區別。
除了——
傅聲從不碰我。
他會摟著我哄我入睡,會捧著我的臉和我接吻,但他從不越線。
哪怕有一次,我故意洗澡時假裝滑倒扭到腳,他聞聲飛快地沖進浴室,紅著臉將我抱起,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將我放在床上後,放下睡衣便出了臥室。
這次之後,我便也作罷了,不再折騰。
我想,他可能是不愛我吧。
傅聲這種人,八成是有心理潔癖的,讓他碰一個不愛的人,可能真的是在難為他了。
而我那麼愛他,又怎麼忍心為難呢。
還是那句話,能把他留在我身邊,我已經很知足了。
雖然——
我很快就要負擔不起他的費用了。
一天一萬,我手裡那點存款最多也就能支撐個十來天。
說來,倒也算巧。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就在我「包養」傅聲的第十天,夜裡,他忽然接到了一通電話。
大抵是淩晨 2 點 10 分,傅聲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的手機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關靜音,像是怕錯過什麼一般。
電話鈴響,向來做事沉穩的他幾乎是猛地坐起身來,一把握住了枕邊的手機。
電話裡傳來一陣說話聲,我幾乎只聽清了最後一句:「情況很不好,快過來!」
掛斷電話,傅聲一個字都沒有和我說,飛快地起床穿衣。
我從未見他有過那麼凝重的臉色。
我有些害怕,便輕聲問他,「傅聲,你……發生什麼了嗎?」
可他不說話,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我的說話聲。
見他這幅樣子,我放心不下,便也開始穿衣服。
可傅聲穿的飛快,穿好衣服,他直接出了房門。
「傅聲!」
我急著喊了他一聲,連忙扯起外套追了出去。
門口,傅聲正欲出門,卻又停下腳步,回身看了我一眼。
因為著急,我一隻腳踩著拖鞋,另一隻腳則赤著踩在地板上。
傅聲低聲說道:「我有些急事,你先睡覺,今晚不用等我。」
我連忙跟上去,「我不放心你,我陪你一起去行嗎?」
「我保證不搗亂。」
傅聲看了我兩眼,然後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嗓音微啞:「穿好鞋子吧,夜裡涼。」
我點點頭,飛快地換了鞋,跟在傅聲身後離開了。
我們攔了輛計程車,一路上,我看著傅聲緊繃的側臉,不由得回想起剛剛那一幕。
房門口,他抬手輕輕揉著我的頭髮,看向我的目光,像極了那次在 KTV 裡時,溫柔又慈悲。
由于傅聲一直催促,司機倒也開的快,淩晨車少,很快便到達了目的地。
是醫院。
我們市最好的腫瘤醫院。
我似乎猜到了些什麼,可傅聲無父無母,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人,能夠讓他這麼惦記,甚至不惜出去當男模掙藥費。
下了計程車,傅聲幾乎是一魯夫奔進了醫院,我急匆匆地跟著,一路小跑。
急救室門前。
傅聲看著裡面亮著的燈,雙手緊攥。
不知為什麼,他看向裡面的目光,似乎滿含希冀,我站在後面看著他,我不知道他究竟都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經歷,才慢慢造就了如今的傅聲。
期間,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其實我有過想問他裡面的是誰,可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沒有出聲打擾他。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燈滅,有醫生走了出來。
傅聲幾乎是瞬間跑了過去,可是,醫生還是給了他最不想聽見的答案: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病人現在尚有一些意識,還有什麼話,就抓緊說吧。」
傅聲怔怔地站在那裡,依舊只留給我一個背影,他明明沒有動,可是,那雙背脊卻似乎瞬間就彎了。
很快,醫務人員推著一個人出來了,進了一間病房。
是一個女人,一個中年女人。
傅聲飛快地跟了進去。
她們路過我身邊,我抿著唇,仔細打量了一下躺在推床上的那個女人。
這個人,我見過。
當年,學校裡傳言四起,都說傅聲被一個大他十幾歲的富婆包養了,傳言說的有憑有據,有板有眼。
而我當年見過流傳的照片,因為事關傅聲,所以我記的格外清楚。
雖然剛剛躺在推車上的那個女人被病痛折磨,臉色蒼白,可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就是她。
傳言中,傅聲那個比他大了十幾歲的情人,就是她。
5
說不清,那一刻心裡究竟是種什麼感覺。
似乎發現了某種真相,可這真相的確讓我有些無法接受。
所以……傅聲所做的一切,甚至不惜拋開面子去做男模,都是為了這個大他十幾歲的,毫無血緣關係的中年女人嗎?
我忍不住多想。
所以,我一天一萬的「包養費」,也是用來給她治病了吧。
那一刻,心底酸酸澀澀,說不出滋味。
病房門口。
由于著急,傅聲沒有關門,我站在離病房門口兩步遠的地方,能夠看見裡面的情況。
傅聲半跪在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那個即便天塌下來都依舊會把背脊挺的筆直的傅聲,此刻卻彎著身子,微微顫抖著。
我看不見傅聲的表情,可我能看見那個女人的臉,她看著傅聲,在輕聲說著什麼。
傅聲緊緊握著她的手,肩膀垮地厲害。
忽然,她緩緩轉過頭,看了我一眼。
我愣住,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這麼傻乎乎地看著她,直到,她看著我笑了笑,又轉回頭去。
傅聲也順著她的動作望了我一眼,那雙眼通紅無比。
那個中年女人似乎真的已經油盡燈枯,她勉強和傅聲說了幾句話,卻愈發地虛弱。
直到——
傅聲輕輕俯身抱住了她。
再起身,女人似乎已經沒有了動靜。
傅聲跪在床前良久,然後,他站起身,替女人整理好衣衫和床被,平靜地出了門,叫了護士。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開始有點害怕。
他所在意的人已經去世了,他也不必再為了醫療費用屈身了,是不是……也會離開我了?
我不敢想。
不知是不是太過悲痛,女人去世後,傅聲反而都表現的極為平靜。
平靜到……有些可怕。
我甚至更希望他跪在那裡痛哭,那才是一個人傷心時應有的反應。
可傅聲沒有,他平靜地叫來護士,平靜地看著醫院的工作人員把女人推進了醫院太平間,又平靜地和我回家,睡覺。
到家時,天色已微微亮,我們和衣躺在床上,各自沉默著。
我沒忍住,轉過頭去輕聲問他:
「所以,你們……真的是姐弟戀嗎?」
我是實在繃不住了才會問的,那個女人轉頭看向我的那一眼,始終在我心底徘徊。
我無法言說那個眼神,又無法忘記。
可是,我沒想到傅聲的反應會這麼大,他猛地坐起身來,垂著目光看我。
「南初,我不想再聽見這種話。」
我從未見傅聲這般冷著臉過,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
良久,傅聲似乎冷靜了下來,他身子前傾了些,將我圈在懷裡,聲音也柔和了許多:
「南初,別人可以懷疑我,可以潑髒水,但是你要信我。」
我懵懵懂懂地點頭,可是,他只說讓我信他,卻對他的過去隻字未提。
甚至沒有隻言片語的解釋。
可是,不得不說,傅聲是真的了解我,他應該知道,我是這世上絕對會無條件相信他的那個人。
……
第二天,傅聲就為她舉行了葬禮,墓地都是傅聲早就提前買好的,而我也是從墓碑上得知了她的名字:許煙。
這個中年女人似乎沒有什麼親戚朋友,葬禮也格外簡單,只有傅聲為她披麻戴孝,送了最後一程。
當然,還有我。
整個葬禮上,我和傅聲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們平靜又沉默的送走了這個中年女人。
結束葬禮,我和傅聲離開了。
走在路上,依舊是一陣沉默,而這份沉默,讓我異常害怕。
沒有了顧忌,沒有了牽制,他是不是就要離開我了?
我不敢問,生怕答案是我不願聽見的。
可是,最後還是傅聲主動開了口。
人來人往的路上,他忽然拽住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匆忙停下腳步,卻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他。
「你還有沒有錢了?」
這是他問我的第一句話。
我愣住,連忙咬緊牙關道:「有,我有。」
「但是……」
想起自己如今的窘迫境況,我還是問了一句,「現在,能不能便宜一點?」
傅聲忽然笑了。
是那種很輕的笑容,沒有聲音,眉眼微微彎起,眼底笑意氤氳。
他說:「好啊。」
「一天一塊錢,付得起嗎?」
我愣了很久,連忙點頭說好,「那我能辦個終身制 vip 麼?」
聽我提起「終身制」這三字,傅聲愣了一下,眼底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他還是笑著,然後輕輕握住了我的手:「好啊。」
街上微風乍起,帶來幾分寒意,他握著我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回家吧。」
說完,他攥著我的手,一起揣進了他的外衣口袋裡。
我怔怔地跟著他的腳步,其實,我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聽見他對我說這三個字。
回家吧。
口袋裡,我輕輕反握住他的手。
好啊,回家吧,一起。
—
那天晚上,我和傅聲都喝了酒。
房間內滿是酒氣,地上堆滿了空酒瓶,他揉揉眉心,低聲說道:「有點頭疼,進屋睡覺吧,明早我來收拾房間。」
「好。」
我當然不會拒絕他,任何事情。
我們並肩躺在床上,他穿著襯衣和長褲,而我穿了一條棉布材質的吊帶睡裙。
躺了一會,我覺著這個姿勢顯得太疏離,便抬起他的手臂,順勢滾進了他懷裡。
這些天的相處,我們本就親密了些,此刻又喝了酒,別說是滾進他懷裡,再大膽些的舉動,我恐怕也是敢的。
我本想和他順勢再進一步的親近,可是——
他卻給我講了他的秘密,關于他的過去,以及那個名叫許煙的中年女人。
這是我第一次見傅聲抽煙。
他半坐起身,單手摟著我,另一隻手從床頭櫃裡拿出煙和火機來,抽出一根點燃。
「南初,其實那些傳言都是放屁。」
我錯愕抬頭,卻似乎看見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傅聲。
認識他多年,他都是那種倨傲的,清冷的,不善言辭的。
我第一次看見他抽著煙,爆著粗口,可是,這樣的傅聲卻讓我莫名地感覺到真實。
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天,只有今天讓我覺著,身旁這個人,他也是有血有肉,是真實的。
他吸了一口煙,轉頭看我,煙霧氤氳在我們之間,模糊了他的眉眼。
「許煙根本不是什麼大我十幾歲的情人,她是我第二位母親。」
他顫抖著,沉著嗓音說了這句話,然後,給我講述了一個冗長又深沉的故事。
上國中時,因為一場意外,傅聲父母雙亡,成為了孤兒。
父母留下的遺產被親戚們瓜分一空,而他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這種時候,反而是許煙把他撿回了家。
其實他和許煙素不相識,但是,許煙和他爸爸倒是舊相識。
許煙的職業,說來有些難以啟齒,就是掙男人錢的那種。
她一輩子孤獨,無兒無女,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在把傅聲撿回家後,她也換了工作,不再掙那種髒錢,因為她說,撿了個兒子,總不能讓他抬不起頭來。
多年積蓄,許煙還是有些存款的,可她不敢花,因為她要留下來,供傅聲上學。
講到這裡,一根煙剛好燃盡,傅聲轉頭看我,雙眼紅的厲害,「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她為什麼要把我撿回家,又為我付出這麼多?」
我如實點了點頭。
尤其是有那些傳言在先,我總是忍不住多想。
傅聲抿唇笑了笑,「其實,許煙是個挺傻的女人,她愛了一個男人很多年,老實本分地愛著,不打擾,不索取,就那麼默默地愛著。」
我忽然明白了。
傅聲輕笑,「她和我講過,她為什麼會去做這種事,因為年輕的時候,我爸有一次生意失敗,整天渾渾噩噩,險些自盡,她看著心疼,可她就是個孤兒,為了幫他,她下了海。」
「可是,當她拿著自己攢的錢去給我爸時,卻發現他已經結婚了,我爸和我媽是閃婚,我媽看中了我爸那張臉,而我爸,看中了我媽家族的錢與勢。」
我聽的回不過神來,「她……和你爸爸在一起過麼?」
傅聲把煙頭摁滅,搖搖頭。
「自始至終都是單戀,所以說她傻。」
傅聲猶豫了一下,又點燃了第二根煙,嫋嫋煙霧中,他眯了眯眸子,像是在回憶往事:
「把我撿回家時,她告訴我,之所以決定帶我回家,也不全是因為我爸,她說,其實她當年有一次意外懷了客人的孩子,她本準備生下來的,可是,因為一次意外孩子流掉了,是個男孩。」
傅聲眉心微微蹙著:「她說,她在街頭看見我的時候就在想,如果,當初她的孩子順利生下來的話,應該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吧,如果是她的孩子流落街頭,她一定會心疼死的。
」
「可是——」
傅聲抬頭看我,眼紅紅的樣子讓我心疼,「南初,你說……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喊一聲媽?」
「我最後抱她時小聲地叫了她一聲,可是,我不知道她聽見了沒有。」
傅聲抿抿唇,「這個女人傻了一輩子,沒等來我爸一句溫言細語,也沒能等到我叫她一聲媽。」
他將燃了一半的煙摁滅,轉過頭去:「真傻。」
6
說真的,我有些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來則短,可是,傅聲剛剛描述的那些,是他整個青春的經歷。
有些心疼,也有些為我之前的齷齪懷疑而心虛。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轉過身抱抱他,輕聲道:
「她聽見了,她一定聽見了。」
傅聲點點頭,沒有說話。
這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聊過去,聊心事,只是,對于未來,傅聲卻是隻字不提。
也許是酒意作祟,也許是將內心的傷口剖開在人面前之後,心理上總有某種釋懷後的放縱感。
不知是誰主動,我們緩緩湊近,接吻。
這個吻似乎和之前都不同,帶著些顫抖,帶了些難以言喻的情感,我雙手輕輕抵在他胸口,指尖緊了又松,一如我的心。
今晚的傅聲,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他擁我在懷中,呼吸灼熱,掌心顫抖著落在我腰上,然後,緩緩褪去了我睡裙的肩帶……
我閉上眼,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我以為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可是,到了衣衫半褪的地步,他還是停止了。
他深吸一口氣,收回手去,聲音低沉:
「南初,我們不可以。」
「為什麼?」
我睜開眼看他,這次是真的有些失望:「傅聲,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我第一次帶你回家那晚,我們不是也在一起了嗎?」
「剛剛我們誰都沒有刻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為什麼不可以?」
可傅聲不說話。
他沉默著,幫我挑起肩帶,指尖無意間碰到了我的肩,一片溫熱。
「傅聲,你究竟在逃避些什麼?我不信,你剛剛沒有對我一點動心。」
他明明是有的,我們剛剛離的那麼近,我分明從他眼底看見了幾分愛意。
他將我擁進懷裡,下頜抵在我頭頂,低歎一聲:「抱歉,南初,我們不可以。」
還是一句不可以。
這人就是知道他吃定了我,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拒絕。
我窩在他懷裡沉默了很久,最後也只是學著他歎了一口氣,在他胸口悶悶地說:「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我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也不是非要吃了他不可。
這天夜裡,我們相擁而眠。
奇怪,我明明離他那麼近,明明他的心跳聲就在我耳邊,可是,我卻莫名地覺著,他似乎離我越來越遠。
「傅聲」,快睡著時,我迷迷糊糊地問他:「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嗎?」
我總覺著他有事瞞我,不只是許煙那件事。
傅聲很久沒有回答我。
在我幾乎睡著的那一刻,耳邊響起了他壓的很低的聲音,低到,似乎一切只是我的幻覺。
「南初,如果我說有的話,你別怪我,好嗎?」
我想說「不好,所以你不要有事瞞著我」,可睡意逼人,我睜不開眼,一個字都沒說,便睡著了。
……
第二天,我是在傅聲懷裡醒來的。
已經 9 點多了,傅聲罕見地睡了懶覺,昨晚忘了拉窗簾,此刻陽光乍泄在窗角,落在傅聲的眉梢眼角,看的我有些晃神。
認識他多年,依舊會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清晨,為他的美好而感慨。
遇見傅聲之前,我從沒想過,這世上會有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他清冷而倨傲,任外界流言蜚語,依舊一身白衣,背脊永遠挺的筆直,站在人群中,永遠鶴立雞群般耀眼。
若是換個性別,大抵是像金庸先生書中小龍女那樣出塵絕豔的存在。
再回神,卻發現傅聲已經醒了。
他看著我,眼底笑意氤氳,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傅聲湊身過來,在我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可能是剛睡醒,我腦子一抽,指尖摸上自己的唇,莫名地問道:「傅聲,這算是你的工作任務嗎?」
傅聲也愣住了。
沉默片刻,他笑了笑,坐起身來,「你可以當做是。」
嗯……又是這種模棱兩可的話。
不過,這段日子的相處,我已經習慣了傅聲這種態度,也慢慢不再琢磨這些,我這人向來想得開,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現在他是在我身邊的。
比起當初愛而不得的那五年,起碼,現在的我可以親他抱他,還能隨心所欲地揩個油。
已經是過去想也不敢想的存在了。
……
窩在傅聲懷裡說了兩句油膩膩的「早間情話」,我才戀戀不捨地起床。
這個時間點,店裡的服務員美美早就已經開店營業了,我也不用急著過去。
一起在衛生間洗漱時,我忽然發現鏡子裡,傅聲那張臉白的有些嚇人。
「傅聲……」
我握著牙刷湊近了些打量他,「你臉色怎麼不太好看?」
傅聲愣了一下,「沒有吧,可能是光線問題。」
我點點頭,繼續刷牙,可是,我有注意到傅聲最近似乎又瘦了。
「傅聲」,我咬著牙刷,用手比劃了一下他的手臂粗細:「你最近又瘦了,要好好吃飯。」
說著,我吐掉嘴裡的牙膏沫,悄悄用手掐了掐他的臉:「你太瘦了,看著不健康,再胖一點才帥。」
傅聲笑笑,「好。」
早餐依舊是傅聲做的,吐司和煎蛋,以及兩杯溫熱的純牛奶。
怕我覺著單一,傅聲又煎了兩根黑胡椒腸。
也許是為了不讓我擔心,傅聲今天吃了很多,把我剩下的半個煎蛋也一掃而空。
我怔怔地看著他,總覺著一切像是做夢,過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傅聲居然會像一個盡職盡責的男朋友一樣,毫無怨言地打掃我的剩飯。
可是,吃完飯,傅聲向往常一樣搶先去刷碗時,卻忽然捂著嘴跑進了衛生間。
他沒來得及關門,我也連忙跟了進去。
「嘔——」
是他的嘔吐聲。
我心疼壞了,連忙跑過去替他拍背,可是,我還沒站穩,便被傅聲朝後伸來的手推開。
他緩和了一下,低聲道:「出去等我。」
「沒事的,我又……」
我又不嫌棄你。
可是,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出去!」
沒辦法,我只能退出衛生間,替他倒了一杯溫水,站在門口等他。
過了一會,衛生間裡傳來一陣馬桶的抽水聲,緊接著,他應該是開了水龍頭,重新洗漱。
再出來時,傅聲洗過臉,臉上是未幹的水珠,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我把水遞給他,擔憂地道:「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我們今天不去店裡,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不用」,傅聲接過水喝了一口,朝著我笑了笑,「放心,我能有什麼事,就是最近有點胃腸感冒,一會去藥店買點藥就好了。」
「真的?」
「騙你做什麼。」
他神色淡然地喝了水,然後又進了廚房繼續刷碗。
見他真的沒什麼異樣,我便放下心來,我這人貪嘴,總愛亂吃東西,所以反胃拉肚子也總是常事,便也沒太在意這些。
傅聲刷完碗,我們一起去了咖啡店。
托傅聲的福,我這家原本的網紅店如今更紅了。
有來喝咖啡的客人們偷[偷.拍]視訊錄了傅聲,在這個看臉的社會,傅聲以超高的顏值迅速躥紅。
為他而來的女孩子不計其數。
我有些吃味,卻也暗自驕傲,那種小女生的心思怎麼都壓抑不住——
看,我喜歡的男孩子就是這麼美好,美好到,讓那麼多女生都趨之若鶩。
當然,也包括我。
我想,我永遠是喜歡傅聲的女孩子裡,最用心的那一個。
大家都愛他那副皮囊,可我不同,認識他近八年,追了他五年,我愛傅聲這個人,從內心到靈魂。
—
這段日子,傅聲對我越來越溫柔。
溫柔的傅聲,真的太要命了。
我止不住的沉淪再沉淪,我開始忍不住問他,「傅聲,你有沒有對我心動過?」
「傅聲,我們別談利益了,認真的在一起好不好?」
「傅聲,你也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對嗎?」
可他從不正面回答。
每每這時,他都只是輕聲笑笑,然後將我的頭髮揉亂,最後卻是一言不發。
他太了解我了,我總是不捨得逼他的,所以,即便他明著逃避這些問題,可我還是不捨得刨根揭底地追問他。
每次,也都只能作罷。
可是,傅聲分明讓我覺著,他也是喜歡過我的。
比如——
在這個滿是落葉的秋天,他會在起風的街頭把外套讓給我,然後用掌心包著我的手,帶我在街邊散步。
比如,我無意間和美美提及想吃某家新開的甜品店,傅聲便找了個藉口出去,排了一小時的隊,把他家所有新品都給我買了回來。
又比如,我無意間發現,傅聲的手機壁紙,是我們的合照。
那是我們接吻的照片,有一次我心血來潮,用延遲拍攝的方式,拍下了我和傅聲親吻的畫面。
那張照片也是我的心頭好,彼時正值夕陽時分,餘暉落在我們周遭,為彼此鍍了一層淡金色的光。
美好的不像話。
還比如,我和傅聲的每一次接吻,他都格外認真,認真而虔誠。
他總是喜歡輕輕捧著我的臉,然後在我唇上輕輕輾轉著,每次親吻,都讓我有種被格外珍視的感覺。
可是,就當我以為傅聲也漸漸愛上了我時,命運卻給我開了一個玩笑。
秋末冬初的一個清晨,我醒來時,卻發現傅聲暈倒在地板上。
我的心在那一刻陡然被攥緊,緊張與擔憂相交融,我幾乎無法呼吸。
腦中一片空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撥打的急救電話。
我只知道,當我一路渾渾噩噩地將他送去了醫院,在一到檢查後,卻得來他已是胃癌晚期的噩耗時,我的世界,轟然崩塌。
我沒辦法相信。
那個白天鵝般清冷倨傲的男孩子,那個集世間美好于一身的男孩子,為什麼會被醫生下了最後通牒?
可是,傅聲卻早就知道他的病情。
所以,他在病房內醒來時,只是愣了幾秒便看著我笑了笑。
他抬起手,替我擦了擦眼角的淚,笑容依舊那麼那麼溫柔:
「嚇到你了吧?」
7
嚇著你了吧?
這一句話,每個字都讓我想哭。
所以,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所以,那些臉色蒼白,刷牙出血,嘔吐都不只是小毛病。
所以,他從不和我聊未來,也永遠不給我承諾。
所以——
當初在 ktv,我提出要用錢包養他時,他看向我的目光才會溫柔又慈悲。
他自始至終什麼都知道,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愛過我,如果愛過,我無法想象這段日子以來他的心情。
我靜靜地望著他,病床上,他臉色蒼白,皮膚白的幾近透明。
和我對視了片刻,傅聲忽然笑了:「其實,本想一直瞞著你,等到挨不住那天就悄悄離開的,誰知道身體這麼沒用,忽然就暈倒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我眼淚落的更凶了。
「所以,為什麼不早說,為什麼不治療?」
我攥著他的手,每多問一個字,聲音便顫抖幾分。
傅聲像以往一般,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聲音很輕:「沒用的南初,治了,也只是浪費錢而已,更何況——」
他笑笑:「我沒有錢了,也從來沒打算過治療。」
是的,他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半點要治病的意思。
他躺在那裡望著我,眼睛也漸漸泛紅,「這段日子以來,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在 ktv 答應你。」
我愣住。
「為什麼?」
他指尖顫抖著,仍舊在我頭髮上輕輕揉著,把我的頭髮揉的亂七八糟。
「因為,花了你的錢,也沒能陪你多久,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回饋。」
他歎了一口氣,語氣低沉:「其實,很渣吧,花了你的錢,還沒能給你留下什麼,南初,如果重來一次,那天在 ktv 裡我絕不會再點頭。」
他似乎也再忍不住,眼底蓄了淚,卻轉過頭去,不肯在我面前掉眼淚。
難以形容那一刻心底是怎樣的撕心裂肺。
我從沒見傅聲哭過,哪怕是那天在許煙的葬禮上。
可是此刻,從我的角度,能夠看見他轉過頭去,淚水大滴地落下來。
每一滴都狠狠砸在我心裡,擲地有聲。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我的神祇啊,他似乎快要不屬于這個塵世間了。
一想,心就酸澀的不得了。
—
住院的第三天,傅聲要求和我出院回家。
其實傅聲不知道,我已經在著手準備賣房賣店為他治病了。
我拗不過他,便悄悄去找了他的主治醫生。
「醫生,求求您和我說實話,傅聲現在的情況,治好的幾率是多大?」
我在心裡打定的主意,哪怕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一定要救他。
可是,只有我們兩個的辦公室內,醫生看了我兩眼,最後搖搖頭,歎了一口氣:「我聽說了一些傅聲的事情,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實話和你說,現在已經太晚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全身,怎麼治療都沒用了,再怎麼治下去也只是折磨,不如回去讓他開心的度過最後這段日子。」
我愣了很久。
醫生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傅聲,已經沒有治療的餘地了。
最後,我紅著眼離開了辦公室,然後回病房收拾傅聲的東西,帶他回家。
病床上,傅聲靜靜地看著我,然後握住了我的手,「回家吧。」
我強忍心酸,「好,回家。」
我和傅聲打車回了家,下了車,他固執地從我手裡搶過袋子,「我又不是不能動了,哪有讓女孩子拎東西的道理。」
我沒再和他爭,任由他搶過袋子用另一隻手拎著,然後再用右手牽著我。
其實,這幾天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問問他,這些天裡,他究竟有沒有對我動心過。
最後卻也都作罷了。
算了,愛沒愛過,動沒動過心,又有什麼區別呢,反正都是要以離開作為收場,如果愛過的話,恐怕反而更讓我心酸吧。
回到家,傅聲放下袋子,轉身看我。
說實話,我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是,他卻雙手捧起了我的臉,強迫我抬頭看他。
傅聲大多時都是溫柔的,顯少有這種近乎霸道的動作。
可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還是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淚。
我是想收住的,可是——
看著傅聲那張近在咫尺的臉,眼淚卻越落越凶,怎麼也收不住。
傅聲看了我兩秒,最後低歎一聲,他用指腹輕輕揩去我的眼淚,然後俯身吻了過來。
這是一個極致溫柔的吻。
我幾乎顫慄,腦中 一片空白,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輕輕環著他脖頸,漸漸加深這個吻。
可是,最後,我們依舊什麼都沒發生。
傅聲說:「咱們再喝一次酒吧。」
我下意識地拒絕:「不行,醫生說你……」
他靜靜地看著我,「沒事的,最後的日子裡,我想隨心所欲一些,我克制了一輩子,總想在最後放縱一些。」
那句「一輩子」真的莫名戳到我。
他明明才二十多歲,怎麼就已經是他的一輩子了呢。
我當然無法拒絕這樣的傅聲。
最後,我答應下來,不過,與他約法三章,只能喝兩罐啤酒。
他輕笑著應了下來。
于是,我們一起換了厚些的衣服出門,準備去超市買菜和酒。
這似乎是我和傅聲第一次一起逛超市。
我們像最普通的情侶那樣,手牽著手逛街,一起推購物車,一起停留在置物架前挑選:
這個菜不新鮮,那個肉太貴……
我們一起挑了滿滿一購物車的物品,有肉有菜,有零食,還有一些看起來溫馨可愛的家居小物。
比如那種特可愛的小鳥外型的牙籤盒,一按按鈕,小鳥便低頭叼起一根牙籤。
又比如那種淺藍色的幹花和漂亮的玻璃瓶,看起來溫馨又美好,像極了傅聲。
結賬時,傅聲搶了先。
交了錢,他主動拎起滿滿兩大購物袋離開,並回頭看著我笑了笑:「在一起這麼多天,也沒給你買過什麼,這幾百塊我還能花的起。」
我勉強笑了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可是——
我發現,原來很多時候,傅聲都是在硬撐。
從下了計程車到進我家門,短短五分鐘的路程,傅聲卻歇了四次。
病來如山倒,之前傅聲還能裝作沒事人一樣陪我在咖啡廳上班,可是現在,他似乎體力瞬間下降。
我幾次想搶過他手裡的購物袋,卻被他拒絕了。
傅聲看著我,仍舊是那記熟悉的目光,他輕笑:「別這樣,我會覺著自己很沒用的。」
最終,還是他把滿滿兩大袋的東西拎回了家。
廚房裡,我們一起洗菜做飯,我會做飯,但廚藝一般,做的東西只能說是「能吃」。
可傅聲廚藝一流,所以他主廚,我打下手。
我們說說笑笑,廚房裡滿是笑聲與煙火氣,傅聲炒菜時,我一邊洗其他的菜,一邊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種和傅聲朝夕相處的日子,再給我久一點好不好?
我不求十年百年,哪怕再多一年,哪怕多一天,都好。
我發現,真的不敢去想傅聲的病,一想,眼淚就止不住。
他正在炒菜,我已經在他身後悄悄的淚流滿面了。
一道菜炒完,傅聲關了火,在他回身之前,我連忙轉過身去,用加大的水流聲蓋住了自己細碎的嗚咽聲。
這頓飯,其實是我從小到大吃的最為艱難的一頓。
我實在笑不出來。
看著面前穿著白襯衣的男孩子,我滿腦子都是一個想法——
這麼美好的一個人,怎麼會被宣判了死刑?
怎麼會……
可我不敢表現出難過,我怕引的傅聲更難受,其實,就像醫生所說,傅聲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我必須讓他笑著度過。
可是,我緊繃著的情緒,還是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瞬間潰敗。
吃飯時,他替我剝了很多蝦,然後將裝著蝦仁的碗推到了我面前,聲音溫柔:
「以後我不在了,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我是真的沒繃住,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可我不敢抬頭,便用筷子使勁刨著米飯,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裡。
摻了眼淚的米飯,是澀的。
那是我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天。
我和傅聲一起去逛了超市,一起買菜,一起回家做飯,一起吃飯,一起喝酒。
我喝了好多好多。
我記得,喝醉以後,我抱著傅聲親了他好多好多次。
我問他:「傅聲,有沒有別的女孩子像我一樣吻過你?」
傅聲笑著吻我:「只有你一個。」
我記得,那天的夕陽很美,晚上的星光也很美。
酒喝了太多,後來的事情,我有些記不清了。
我只隱約記得,意識模糊地快睡著時,耳邊似乎有傅聲的聲音響起:
「南初,很抱歉,自始至終都沒有給過你回饋。」
「很抱歉,其實我和你懷有同樣的心思。」
「很……抱歉,我們該說再見了。」
……
他似乎還說了些什麼,可我記不清了,酒意濃重,我徹底昏睡過去。
可是,醒來時,一切都晚了。
傅聲不在。
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我赤著腳走遍房間,卻不見傅聲的身影。
唯獨餐桌上,有傅聲留下的一封信。
看見信的那一刻,我心裡一沉,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我顫抖著打開信紙,掃了一眼,便看見右下角的落款:
傅聲絕筆。
手一抖,信紙掉落在餐桌上,白的刺眼。
我想過傅聲會被病痛折磨,也不得不接受了他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疾病帶走,可我從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這麼主動的離開這個世界。
我還沒有具體看信的內容,便接到了電話——
8
電話是警方打來的,他們說,傅聲的屍體在附近公園的角落裡被人發現。
他吃了很大劑量的安眠藥,而傅聲的手機裡,只有我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掛斷電話,我怔怔地收好那封信,然後赤著腳出了門,甚至鞋子都忘了穿。
可是,關了門,我赤著腳站在空無一人的樓道裡,卻忽然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最讓我難過的,其實不是傅聲的死訊,我想我是懂他的,與其被病痛折磨而死,不如選在風和日麗的一天,安安靜靜的,主動和這個世界告別。
可是,最讓我破防的是,他最後就連自盡,都選在了一個空無一人的角落。
他沒有家。
他和許煙曾經的住所被他賣掉給許煙治病了,就連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他都沒有去處。
我哭自己怎麼喜歡上這樣一個傻瓜,他美好的有些不像話,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他仍舊保留著自己的善良與體面。
他沒有選擇去某個酒店旅館自盡,也沒有在我的房子離開,他無處可去,所以選擇在淩晨時分去了空無一人的公園,找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吃下安眠藥,安靜地離開。
我不能接受。
我真的無法接受。
我蹲在樓道裡哭了很久,甚至對門的鄰居都開門看我。
我似乎打擾到他們了,我感到很抱歉,可是,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直到——
我似乎聽見了傅聲的聲音,他說,南初,你哭起來一點都不好看。
我猛地抬起頭,多希望一切只是鬧劇,可是,樓道裡空空蕩蕩,哪有傅聲的身影。
可我分明覺著,傅聲是在的。
他似乎就在某個角落裡看著我,目光溫和。
深吸一口氣,我扶著牆壁站起身,我知道,我要去料理傅聲的身後事。
在這個世上,他只有我了。
我去了警局,也見到了傅聲。
他躺在那裡,穿著白色襯衣,紐扣一絲不苟地系到了第二顆,袖口微微挽起。
他面容是那樣平靜,沒有半點被病痛折磨的樣子,甚至,唇角還微微有著上揚的痕跡。
可是,他真殘忍。
他怎麼忍心把我自己扔在家裡,讓我沉浸在昨晚有他的美夢中,然後一個人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甚至都沒有和他好好告個別。
我喜歡了那麼多年的男孩子,我們最終的訣別都是他單方面的告別。
他是這個世上,最溫柔美好,也是最殘忍的存在。
……
那天夜裡,我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顫抖的再一次打開了那封信。
信很長,足足寫了三頁。
是我熟悉的傅聲的筆跡,可是,每一字每一句都看的我心碎:
南初,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來和你告別。太多話想說,可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很抱歉,其實我內心是個很怯弱的人,我擔不起你那麼美好的喜歡,因為怯弱,因為自卑,因為害怕連累你,因為種種,上學時我不敢回應你的喜歡。
可是,其實于我而言,你始終的特殊的,在我遇見的所有人裡,最特殊的那一個。
南初,你從來都不是單戀,我比任何人都喜歡你,可我不敢說。你成績優異,是家人千嬌萬寵長大的小公主,可我只是一個孤兒,我在學校被排擠,在學校裡提及我,永遠都是流傳甚廣的謠言,甚至我上學的錢,都是那個和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女人用身體換來的。
我曾經無數次想要走到你面前告訴你,其實我也喜歡你,可是,每次和你對視,那些話都再說不出半句。
你也許不知道,你有一雙特別純淨的眼睛,我想,一定是從小被家人保護的很好,才會那樣目光清澈。
我曾以為,考上大學以後一切就都會好了,可是,謠言依舊四起,而且,許煙查出了絕症。
所以我在大二那年放棄學業,開始四處打工為她掙錢看病,她養了那麼多年,總該到了我報恩的時候。
所以,我切斷了所有和你的聯繫,我不想連累你。
可我始終在關注你,我註冊小號關注了你的微博,偷偷觀察著你的生活,我知道你比賽得了一等獎,知道你實習了,知道你畢業了,再到後來開了咖啡廳……
我為你高興,也開心我喜歡的姑娘過的順風順水。
可是,在這期間,我被查出了胃癌。
因為拖的太久,查到時就已經是中後期了,醫生說,癌細胞擴散的很快。
我開始相信命運,我發現,無論我多努力的生活,可命運從沒有善待我。
它從不給我一點希望,可我想,如果我能治好許煙,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我想再去像過去一樣打幾份工拼命掙錢,可是,身體卻不允許了。
我的身體情況並不太好了,為了救她,我選了去 ktv 工作,正如你看見的那樣。
可是,南初,我是真的相信命運了,因為——
那真的是我第一天工作,就讓我遇見了你,在這種窘迫的情境下。
除了命運這兩字,我沒辦法來解釋這種巧合。
那天,也是我最後悔的一天。
那天進包間前我喝了酒,有些衝動。
我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卻還是沒忍住,靠近你,吻了你,甚至最後答應和你回家。
用了你的錢,是我最覺羞愧的一件事。
可是,南初,看見你的那天,我真的動搖了,我想,是不是老天爺可憐我,在我生命中最後一段日子,讓我也離我的夢近一點?
那天你喝醉了,其實我沒碰你,我怎麼捨得。
我的人生已經一眼就望到了頭,可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以後,你還會遇見與你相愛的,溫柔的男孩子,你會戀愛結婚。
我怎麼敢拖著衣服病懨懨的身體耽誤你。
床單上的血是我劃破手指染上去的,我本以為,你醒來會怪我趁人之危將我趕走,我便順勢狠心離開。
可你半個字都沒怪我。
後來的那這日子,于我而言真的像是偷來的,每分每秒,每一次親熱接吻,我都格外認真。
其實,你不知道。
和你相處的每一天,我都是當做最後一天來度過的。
可是,許煙的離開真的給了我很大的打擊。
我這一生經歷過幾次生離死別,我明白這種痛苦,我開始想,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該怎麼辦。
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偷偷躲起來哭,會不會以後不按時吃飯,會不會以後遇不到溫柔對待你的人了。
我放心不下,可我知道,離開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尤其是後來,我的身體越來越支撐不住了,很多時候,我只能硬撐。
還記得那次我在廁所裡吐了嗎?我把你趕了出去,那次我態度很凶,對不起,可我怕你看見馬桶裡嘔出的血跡害怕。
南初,原諒我自私,我不想讓你看見那個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樣的傅聲,我希望在你的記憶中,傅聲永遠是當初那個喜歡穿白色襯衣,喜歡留黑色短髮,喜歡溫柔的笑著看你的少年。
原諒我的怯弱,我只能在你睡著時悄悄離開,我做不到和你面對面告別,我怕自己捨不得。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一定已經離開了,你先不要哭,你相信我,我走的很開心,真的。
因為,我是在這輩子最開心的這一天離開的。
我和自己偷偷喜歡了很多年的姑娘逛了超市,我們一起做了飯,一起吃飯喝酒,我們還接了吻。
我很開心了,真的。
我走了那麼遠去結束一切,就是不想給你,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南初,你知道的,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在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只有你了。
所以,別讓我離開的不安心好嗎。
我不說那種很虛偽的話讓你忘了我,但是,我希望你想起我時,都是我們在一起開心的回憶。
我希望,我在這世間走上一遭,帶給你的回憶不要是痛苦的。
我還希望,我的離開不要帶走你愛人的能力。
你還年輕,以後一定一定會遇見更美好的人,如果遇見了,千萬不要因為我而拒絕,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你把我放在回憶裡,好好愛別人。
比起你忘記我,我更害怕你因為記得我而耽誤自己。
——傅聲絕筆。
……
信很長,我一個字一個字讀完了。
奇怪的是,看著這些傅聲生前的肺腑之言,我竟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是笑著看完的,正如傅聲離開時那樣。
傅聲也許不知道,他的離開不會帶走我愛人的能力,相反,我會因為他,懂得愛這世上每個人。
愛過那麼溫柔美好的人,以後的漫漫人生都會被他治癒。
我笑著收起信,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明月高懸,一如傅聲的眼睛。
傅聲,我會記得你,也會在日後好好愛別人。
可是——
明明是笑著的,還是沒忍住掉了眼淚。
一定是不小心開了窗,風沙進了眼睛裡。
(番外)
傅聲離開的三年後,我遇見了一個男孩子。
他很像當初的傅聲。
他愛穿白色襯衣,留著黑色短髮,目光清澈,性子溫柔。
簡直就是傅聲的翻版。
我一頭栽了進去,但是,他和傅聲又完全不同,傅聲是真的溫柔,而他只是假像。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溫柔只是裝出來的,實際上就是一個海王。
可我還是沒有拒絕他的靠近。
我和他牽手,擁抱,卻不肯接吻,我給他花錢,卻不管他外面那些花花事情。
所以,我是他唯一一個談了超過一個月的女朋友。
我們在一起第二個月零 6 天,是傅聲的生日。
那天,我換了一條傅聲最喜歡的白色裙子,精心打扮過,約了那個男孩子出來。
看的出,在看見我的那一刻,他眼裡有著一閃而過的驚豔。
那天,我帶著他去了超市,一起買菜,然後開車回家,一起做飯,然後吃飯喝酒。
他不明所以,卻也由了我。
那天晚上,我喝了一瓶啤酒,然後在晚飯結束後,主動抱了抱他。
「傅聲,再見了。」
我將頭抵在他胸口,輕聲說道。
他愣了一下,「傅聲?我不叫傅聲!」
我沒有理會,而是鬆開手,後退了一小步,淚中帶笑地看著他。
「這次,是真的再見了。」
男生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罵了句「瘋子」,便怒衝衝地離開了,不一會,便給我發了分手短信,朋友圈還順便官宣了新女友。
我退出微信,看著手機壁紙出神。
三年了,我的手機壁紙仍舊是當初那張合照,夕陽下,我和傅聲親吻著,歲月靜好。
我看了很久,然後把壁紙換掉了。
新壁紙是一張卡通圖片,草地上幾隻可愛的小貓翻滾著,滿是生機。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走出來,我不會忘記那個曾出現在我生命中,驚豔我整個青春的男孩子,但是,我學著放下了。
總該,要放下的吧,像傅聲希望的那樣。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在傅聲離開後,我第一次夢見了他。
夢裡,傅聲是笑著的,他和記憶中沒有什麼變化,白襯衣,黑短髮,目光溫柔。
他笑著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髮,笑容那麼溫柔。
「南初,這次,我真的要放心離開了。
」
夢裡,我也笑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唇角微微抿起:「好。」
他收回手,朝我擺了擺:「南初,你笑的時候特別美,真的。」
我笑著看他越走越遠:「嗯,我也覺著。」
1
今晚喝了酒,格外想對傅聲下手。
傅聲——
我的合租單身男室友,顏值滿分,性格溫柔,各方面都很好,就是太難搞。
借了酒勁,這個夜晚,我開始暗戳戳地實施我的計畫。
拿下傅聲三十六計之:引蛇出洞。
深夜 11 點,我故意連了傅聲的藍牙耳機,然後,用手機放鬼片。
而且是直接從最恐怖的地方開始放的,音效絕對給力。
然後——
隔壁傳來了傅聲的驚呼聲。
沒隔多久,我房門被敲響,傅聲的聲音響起在門外:
「我不敢自己睡,你能收留我一晚嗎……」
嘖,蛇出洞了。
我掀開被子下床,穿著我的黑蕾絲吊帶睡裙,赤著腳走去開門。
2
門開。
傅聲抱著被子站在門口,原本可憐巴巴的神色,在看見我的那一刻陡然僵住。
我故意挺了挺胸,「有事嗎?」
隔著一步遠,我明顯感覺傅聲的呼吸漸漸加重。
「沒……有事。」
這人是那種特別純的男生,百分百特侖蘇的那種。
我不過是穿了件低胸的蕾絲吊帶裙,他便滿臉通紅。
是真的臉紅,從我的角度,甚至還能看見他泛紅的耳根。
「你……你換好衣服我再來。
」
說著,他特紳士地移開了目光,然後抱著被子準備離開。
我當然要攔住他了。
「換什麼啊」,我假意嘲諷:「這就是普通睡裙,你別那麼老土好不好?」
說著,我故意嚇他,一臉驚恐地看著他背後:
「傅聲,你身後……」
這人果然上當,抱著被子,一溜煙地從我身側跑了進去。
3
我背對著傅聲笑了笑,然後,慢吞吞地關上了門。
長夜漫漫,我該怎麼下手呢。
一轉身,卻發現傅聲抱著被子站在床邊,白皙好看的臉上滿是無措。
這人像極了誤入盤絲洞的唐三藏,抱著被子垂著目光,就是不敢看我一眼。
「傅聲,你臉紅什麼?」
我故意逗他,走過去拽了拽他衣袖,這人穿了套棉質睡衣,純白色的。
很少見男孩子這麼喜歡白色,一年四季,他的衣服八成都是白色的。
聽我問他,傅聲的臉似乎更紅了些。
「我……」
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轉移了話題:「你是不是在看鬼片?」
「對啊」
我故作不解,「怎麼了?」
「你連錯我的耳機了……」
這人一臉無辜。
「啊呀」,我表現的既驚訝又抱歉,「我說這破耳機怎麼沒動靜,太不好意思了,沒嚇著你吧?」
傅聲沉默了一下,「還好。」
我抱著 ipad 朝他笑了笑,上面還停留著女鬼猙獰的面孔,「那,上床一起看吧?」
4
傅聲愣了兩秒,「不用了,我睡地上吧。」
「那怎麼行?」
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地上太涼了,容易感冒,而且——」
我揚了揚手裡的 ipad,「鬼片還沒看完呢,陪我一起看吧。」
說著,我還用了一套激將法:「傅聲,你不會不敢看吧?你要是不害怕,就陪我看一會。」
再怎麼純,到底也是男孩子,被我當場這麼一激,傅聲便硬著頭皮應了下來:「那好吧。」
可是,這人掃了一眼 ipad 螢幕上那張駭人的女鬼臉,還是緊緊抿起了唇。
我不由分說,拽著他上了床。
「上床上床,關燈看鬼片了。」
說著,我用遙控器關了燈,和傅聲並肩坐在床上,固定好 ipad,把電影進度條劃到了最前面,從頭開看。
一上來就看嚇人部分多沒意思,再者說——
這鬼片剛開頭是一段激吻戲碼,不和傅聲一起看多浪費呀。
果然,進度條調回 0,開局沒兩分鐘,螢幕裡便出現了一對偷情的男女,那叫一個激情四射。
面前兩名演員吻的正深情,我默默轉過頭看向傅聲,舔了舔唇。
5
傅聲身子似乎繃的很緊,他一動不動地看著螢幕,喉結卻悄然滾動著。
「傅聲,你說,他們這樣……有趣嗎?」
我有意逗他,再加上喝了酒,說話便也更大膽了些。
「什麼?」
傅聲似乎有些驚訝,愣了一下才裝傻著反問,嗓音瞬間就喑啞了起來。
「我說——」
我往他那邊湊近了些,「他們那樣做有趣嗎,我們要不要也試試?」
傅聲似乎是整個人都麻了。
「算,算了吧。」
這人竟結巴了一下,目光閃躲著落在了螢幕上。
見他這麼不上道,我哼了一聲,直接不管不顧地按住傅聲的頭,主動吻了過去。
傅聲身子僵住了些,卻沒有動。
其實……我就是嘴上逞個能,實際上連初吻都沒交出去過。
毫無實戰經驗,我哪裡會親人,傅聲又不動彈,我只能硬著頭皮進行下一步。
我試探性地用舌尖撬開他的唇齒……
他的唇好軟,唇舌相接,觸感也讓我禁不住顫慄。
6
可是,就當我暗戳戳地去解他睡衣紐扣時,手卻被他按住了。
傅聲結束了這個吻,聲音微喑,「親夠了,該看電影了。」
說著,他主動轉過頭去看向了螢幕。
我愣住了。
就這?
我跟他激吻了一通,結果就這麼輕飄飄地結束了?
我不甘心,但我沉得住氣,默默地收回目光看向了螢幕。
反正現在關著燈,放著鬼片,我這個穿著吊帶睡裙的青春少女坐在他旁邊……
想拿下他難嗎?難嗎?
于是,我也當做沒事人一樣,轉過頭去和他一起看著螢幕。
幸好,這電影進展還挺快的,開局沒多久,女鬼便出場了。
詭異背景音響起,隨即女鬼閃亮登場,不等傅聲做反應,我「啊」地驚呼了一聲,然後拽起傅聲手臂搭在我身上,一頭鑽進了他懷裡。
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我低聲嘀咕:「傅聲,我好怕啊……」
一邊說,我一邊抱緊了些。
最主要的是,我猜傅聲此刻一定能感受到我 36E 的溫暖……
7
果然。
傅聲僵著身子沒有動,呼吸也急促了些。
停頓兩秒,這人輕輕拍著我後背,輕聲安撫:「別怕,鬼片都是假的。」
我沒鬆手,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抬起頭來看他,「那你剛才還嚇的半死……」
「……」
傅聲沉默了一下,「人總是勸別人容易,勸自己難。」
理由太牽強。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時片子裡的女鬼又開始作妖了。
沒開燈的房間內,外放的背景音樂的確顯得有些滲人,我抓緊時間把他摟的更緊了些,「啊呀,好嚇人……」
然而,傅聲沒什麼反應。
我一鼓作氣,又往他身上使勁蹭了蹭,結果——
破大防了姐妹們,誰知道他睡衣紐扣這麼松,我直接把腦袋懟了進去。
「……」
我的臉剛好埋在他的腹肌上,太 tm 羞恥了。
傅聲看起來高高瘦瘦的,他居然有腹肌!
而且,還不止一塊……
8
這個姿勢有點尷尬,但是……
把臉懟進腹肌裡,這個體驗真是新奇又刺激,我猶豫了一下,保持著這個姿勢沒動。
事後想想,我應該慶倖傅聲愛乾淨,身上並沒有任何難聞氣味,相反,還有著淡淡的男士沐浴露味道。
幾秒鐘後,我被傅聲給拽了出來。
這人幾乎是咬著牙說道:「看夠了麼?」
我撇撇嘴,為自己抱屈:「裡面黑咕隆咚的,能看見啥?」
傅聲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開了電影,低聲道:「看電影吧。」
又來……
我皺著眉看了他兩眼,這人真是,看來今天是要把這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給扮演到底了。
來回折騰了幾次,我總算是有點洩氣了,再加上酒勁這會散了七八分,我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拽著傅聲衣角的手。
算了算了,看電影吧。
男室友還是不好撩啊……
然而——
當女鬼再一次跳出來蹦躂時,漆黑房間內,傅聲忽然翻身將我撲倒。
他雙手撐在我頭兩側,黑暗中,我能看見他的眼。
深邃而明亮。
我忽然就有點緊張了,「你……你幹什麼?」
傅聲靜靜地看著我,開口時,聲音明顯喑啞了起來:「看見女鬼了,有點害怕。」
傅聲原本撐著床的右手改為撫在我臉上,低聲問道:「所以,這樣會不會緩解一下害怕?」
話落,黑暗中他吻了過來。
乾柴遇烈火,這個吻成了一個導火索,一發而不可收拾。
詭異的音樂聲做背景音,我和傅聲這次體驗可不一般。
……
沒開燈的房間內,我縮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摟著他手臂。
「傅聲,你真的害怕看鬼片?」
傅聲笑了,聲色溫柔好聽,「你猜?」
……我猜他是裝的。
虧我籌謀計畫了幾個月,想方設法的準備拿下他,結果——
這人一直都在扮豬吃老虎??
9
清晨,我是被傅聲吻醒的。
他的吻細細密密地落在我的眉梢眼角,癢極了。
我睜開眼,便對上了那雙含著笑意的眼。
一瞬間,腦中湧入太多昨晚的場景,比如我和傅聲耳鬢廝磨,比如我們在詭異的背景音樂中的瘋狂。
昨晚,傅聲似乎與平日裡完全不同。
有些隱忍,有些放縱,有些瘋狂。
其實這些結合在一起,是有些自相矛盾的,但傅聲給我的感覺便是如此。
動情時,他輕輕擁著我,在我耳邊歎謂:「南初……」
「嗯?」
直到此刻,我仍舊記得,黑暗中他泛紅的雙眼。
他說:「我們終于在一起了。」
其實,直到現在我酒醒,都不太能理解他那句話裡的深情。
我們之間也沒經歷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最多是慢慢套路了一陣子,怎麼那句「終于」就說的那麼認真。
不過……
別看昨晚我那麼主動,又是短裙,又是套路,但是現在酒醒了,我還真就慫了。
尤其是對上傅聲的目光。
他什麼都沒說,只含笑靜靜地看著我,我便臉紅心跳,說不出話來。
10
傅聲不知什麼時候起床的,早已穿好了衣服。
「醒了?」
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點點頭,悄悄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又鬧了個大紅臉。
匆匆一眼,肌膚上那些曖昧吻痕無一不在彰顯著昨晚的熱烈。
他半蹲在床邊看我,手探入被中,與我十指緊扣。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
這進展未免也太快了些。
我有些回不過神來,低聲問他,「太……太快了些吧?」
「不快」,他輕聲笑笑,「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
我愣了一下,隨即心底悄然泛起一點甜蜜。
「你老實說,是不是暗戀我好久了?」
傅聲愣了一下,隨即輕笑,「是啊。」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很久很久了。」
暗戀已久的單純男室友忽然這麼主動,我的心撲通亂跳,怎麼也回不過神來。
幸好,他沒再做什麼讓我臉紅的事,只是輕聲道:「時間差不多了,剛好今天週末,收拾一下,和我回家吧。」
「啊?」
這速度快的讓我有點難以置信。
不過——
轉念一想,我惦記了他這麼久,傅聲主動我應該開心才對,回家就回家,剛好把握住機會,要是再扯個證的話,就徹底拿捏住這個男神級別的男孩子了。
于是,我咬咬牙,痛快地同意了。
可是,我準備穿衣服了,這人卻沒有半點轉過頭去的意思。
「傅聲」,我紅著臉,「我要穿衣服了。」
「嗯」
他溫和應聲,眼底笑意氤氳,「需要我幫忙嗎?」
我臉更紅了,「不需要,但是你能不能……轉過去。」
傅聲身子微微前傾,輕笑著看我,「害羞什麼?昨晚什麼都見過了。」
他變了。
我過去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傅聲。
臉燒的厲害,我雙手捂著臉,努力降溫。
然而——
傅聲卻拽開我的手,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南初,我和你,終于變成我們了。」
這話有點土,有點老氣,但是傅聲卻說的格外認真。
話落,他笑了笑,倒是沒有再為難我,主動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我松了一口氣,連忙換衣服。
11
見家長總要正式一些,我最後敲定一條淺藍色長裙,化了淡妝。
等我收拾好後,傅聲已經做好了飯等我。
很普通的家常菜,卻看起來很有食欲,而且,傅聲做的是我最愛吃的幾道菜。
兩菜一湯:紅燒茄子,蒜蓉油麥菜,番茄雞蛋湯。
這兩菜一湯,是我從小的最愛,怎麼吃都吃不膩的那種。
可是……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吃傅聲做飯,竟莫名地有點想哭。
雖然,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忽如其來的傷感究竟從何而來。
吃飯到一半,我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
傅聲竟也眼紅紅。
我們對視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奇怪,不過是吃個普通的早餐,怎麼就能弄的這麼傷感。
雖然,這兩菜一湯的早餐的確是不普通。
12
我們就在這種奇特的氛圍裡吃完了早飯。
簡單收拾後,傅聲帶我出了門。
不遠不近的路,我們沒有打車,傅聲非要牽著我的手帶我走路過去。
我開玩笑說他小氣鬼,不捨得給我花錢,他卻笑了笑:「那你養我吧。」
「好啊」,我一口應下,「姐姐有錢,包養你好不好?」
本是句玩笑話,傅聲卻愣了一下。
停頓了半晌,他才輕聲應了句好,他眼底的光明明滅滅,似乎有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然後,我們手牽手走到了一處公園。
傅聲停在公園門口很久,然後轉頭看我,「進去走走吧?」
我看了下時間,還來得及,便點頭同意了。
畢竟是第一天約會,牽手壓馬路逛公園 都還覺著挺浪漫的。
傅聲握著我的手走了進去,只是,他指尖似乎有著輕微的顫抖。
他和我十指緊扣,帶著我在公園裡左轉右繞,一路走到了公園的最深處。
這裡很僻靜,久久見不到一個人,他握著我的手,站在一個圍牆前靜靜看著。
「看什麼呢?」
我有點好奇。
他搖搖頭,輕聲笑了,神色溫柔,卻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沒事,只是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這裡是一片草叢。」
傅聲這麼說著,我卻忽然想起一個傳聞,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快走吧,我忽然想起來,好像有個幾十年前的新聞,說有個男生在這吃藥自盡了。」
說著,我拽著傅聲離開了。
傅聲安靜地跟在我身後,始終沒有說話。
直到我們快走到公園門口時,他才輕聲開口,「沒事,就算這世上有鬼,他也不會傷害你的。」
「為什麼?」
我轉頭看他,本以為他會趁機說一句「因為你漂亮」之類逗我開心的話,可他只是笑了笑,輕聲說著:
「因為,連自盡都選擇一個不影響任何人的角落,應該是個溫柔的人。」
我莫名地被傅聲這句話打動,也不覺著害怕了。
好像……的確如此。
連自盡都選擇一個不麻煩任何人的地方的人,就算去世了,應該也不會是惡鬼吧,
這樣想想,便真的不覺著害怕了,腳步便也放慢了很多。
傅聲握著我的手,輕輕環視著公園裡的景色,他說:「其實,我當初特別特別想和你手牽手一起來這個公園,我想告訴你,這裡景色特別美,可是,我又不敢帶你來看,我怕……日後你會難以接受。
」
??
老實講,傅聲的這句話,我沒太聽懂。
「想帶我來就來唄,什麼接不接受的。」
說著,我捏了捏他的臉:「傅聲,你是不是昨晚精力耗費太大了,怎麼今天奇奇怪怪的?」
他笑了笑,眼底有著一閃而過的動容,竟也難得地開了句玩笑:「嗯,暗戀你那麼久,昨晚終于單手了,第一天約會當然有點激動。」
13
從公園出來,我們一起去附近的商場買了禮品,然後見時間有些緊,便打車去了他家。
傅聲家是在一所中檔社區,7 樓。
敲門聲,我莫名地有點緊張,不由得攥緊了傅聲的手。
傅聲反握住我的手,輕笑著安慰,「放心,我媽很好相處的,而且——」
「我早就給她看過你的照片,她很喜歡你。」
「真的?」
傅聲點點頭。
我還沒來得及多問,房門邊打開了。
門內站了一名中年女人,保養的很好,甚至眼角不見什麼細紋,她穿了件深紅色裙子,舉手投足,頗有種風情萬種的感覺。
我不由得愣住,一是因為,我從沒想到我的未來婆婆會這麼好看,年約五十歲的人,竟還能這般明豔。
二則是因為……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著似乎在哪裡見過她。
尤其是在她看著我笑時。
阿姨很熱情,將我迎進了屋子,然後轉頭朝廚房喊道:「老傅,快出來,兒媳婦來了!」
這句「兒媳婦」,瞬間將我叫的臉色通紅。
很快,廚房裡有名中年男人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腰上還系著一條神色圍裙,笑著對我點頭示好。
這就是傅爸爸,眉清目朗,傅聲的長相隨了爸爸,父子倆都是一樣的帥氣。
我有點不好意思,本想去廚房幫忙,卻被傅媽媽拽去了沙發前坐下。
「不用管,咱們家有家規,這些家務活啊,都歸男人來做,以後你和傅聲結婚了,洗菜做飯什麼的都交給他。」
傅爸爸在一旁笑眯眯地聽著,也沒有任何反駁,只是笑著輕聲歎道:「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說著,他轉頭看了傅聲一眼,「以後要和老爸學,多疼媳婦,記住了麼?」
「嗯」
傅聲點點頭,神色溫柔:「我也是上輩子欠她的。」
說真的,這一家子都有點肉麻,不過……
卻也格外地溫暖。
傅聲的家庭氛圍真的很好,而且,看得出,他父母特別相愛。
雖說家境不算大富大貴,但家風溫馨和諧,傅媽媽一看就是多年來被寵著的女人,雙手白嫩,身上沒有半點油煙味,反而帶著淡淡的香味。
難怪,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所以傅聲才那麼溫柔吧。
14
我和傅媽媽聊天時,還得知了她的名字——
許煙。
很好聽。
看得出,她和傅爸爸很相愛。
傅爸爸也的確特別寵她,毫無底線的那種,不過,對此傅爸爸也只是佯裝無奈地歎一口氣,說一句「可能是上輩子欠了她的」。
飯桌上,我偷偷打量著坐在我對面的傅媽媽。
果然,被愛著的人,眼睛裡都是明亮的。
我正悄悄看著,碗裡忽然多了兩隻剝好的基圍蝦。
抬頭,是傅聲溫和的笑意。
「多吃點,我爸廚藝很好。」
我點點頭,聽話地吃了一口蝦,卻也不禁感慨。
誰能想到,我和傅聲今天是第一天在一起,可是,卻總是有種已經在一起很多年的感覺。
沒有剛戀愛時的生澀與害羞,我們格外熟稔與默契,生活裡是,昨晚的夜生活也是如此。
真是奇怪。
吃過午飯,傅聲和傅爸爸一同去廚房刷碗,我被傅媽媽按在沙發上聊天。
她削了一隻蘋果遞給我,「初初啊,阿姨看的出來,傅聲是真的喜歡你。」
我接過蘋果道謝,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她輕聲笑笑,看了一眼廚房裡刷碗的父子倆,「傅聲這孩子,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同,他似乎特別早熟,很懂事,但是,也總是和同齡人難以融合,這些年追他的女孩子很多,可他從來都沒看過一眼,有時候真的給我一種感覺——」
「感覺他,似乎是在等一個人。其實,不瞞你說,阿姨之前挺擔心他這樣挑剔,以後會不會找不到心儀的另一半,還好,你出現了。」
她又開始剝桔子皮,「我是他媽媽,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從他的眼神裡就能看出來,他是真的愛你。」
我聽的有些害羞,卻也忍不住心動。
聽見自己喜歡的男孩子媽媽說這些,真的很難不心動吧。
傅媽媽又剝好了桔子遞給我,「我和傅聲爸爸都很喜歡你,真的。以後傅聲如果欺負你,你和我們說,阿姨肯定給你做主。
」
我接過桔子,笑著道謝說好,話音剛落,便看見傅聲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扯起一張紙巾擦了擦手,然後拽起我的手帶我回了他的房間。
關了門,他俯身環住我,他說:
「南初,我終于帶你回家了。」
停頓了幾秒,他聲音再度壓低了些,「我終于,有家了。」
我不太明白他最後這句是什麼意思,只能輕輕回抱住他。
「傅聲,你今天怎麼這麼膩歪?」
他笑,「第一次談戀愛,忍不住。」
說著,他直起身,帶我參觀他的房間。
傅聲的房間很乾淨,有著淡淡的香薰味道,擺放十分簡潔,是他的一貫作風。
房間裡有一個很大的書櫃,裡面裝滿了各種書本。
我走過去看了看,隨口問道:「傅聲,有沒有上學時女孩子給你寫的情書啊,書信之類的,拿給我看看嘛~」
然而,傅聲卻愣住了。
沉默幾秒,他輕輕移開目光,「沒有,我不喜歡書信。」
「不喜歡書信?」
「嗯」
傅聲垂眸看著地面,聲音很輕:「總覺著,書信顯得有些悲傷。」
他走過來,再次抱住我。
「南初,我再也不要給你寫信了,好不好?」
他輕輕揉著我的頭髮,「這些話可能你聽不懂,也不需要聽懂,你只要知道,我特別愛你就好了。」
我抬頭看他,有意逗逗他:「有多愛?」
「特別愛,你無法想象的那種。」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卻……依舊有一丁點油膩。
我不依不饒,「特別愛是多愛?」
這次,傅聲沒回答,他反手鎖上了房門,隨後松了一顆領口處的紐扣。
我心一沉,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傅聲,這可是在你家……」
「嗯」,傅聲將我擁在床上,動作溫柔,他的吻細細密密落在,落在我的耳垂上,微癢。
「這樣才刺激,不是嗎?」
!!!
傅聲他變了。
我想要拒絕,可他的吻卻適時落下。
嗚,我太饞他的身子了,我拒絕不了……
于是,在我的心驚膽顫中,我們在他的臥室裡進行了一次愛的探討。
情動時,我將臉埋在他胸口,悶聲問道:「傅聲,你說……下輩子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後輕笑。
溫熱的吻落在我眉梢眼角。
「上輩子,你也是這樣問我的。」
—全文完—
(全文完)
作者:張若妤
來源:知乎
代表者: 土屋千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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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