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
次日清晨,我早早便起床準備出門尋阿花,卻見黃之恒正在院裡哼著小曲逗一隻鳥。
我沒想理他,急匆匆地往外走。
「林昭月,你真是越來越不把我這未婚夫放在眼裡了,」黃之恒突然一閃身攔住我的去路,「著實令人傷心。」
「你有事沒?要麼幫我找找阿花,要麼就閉嘴好好逗你的鳥。」我沒好氣地瞪他。
「嘖,那可是有人半夜提著燈籠滿世界找呢,」黃之恒撇撇嘴,「現在估計已經沒有我的事了。」
半夜提著燈籠出去找?
我蹙著眉頭:「你說誰?」
黃之恒白眼差點翻到屋頂上:「你今後可別說人家是木頭了,自己那腦子就跟鋼筋做的一樣。把你魂勾走的那個人啊,三更半夜瘋了一樣在外面到處翻,垃圾堆都翻,我從牌樓出來差點以為是個神經病...哎!林昭月!」
沒等他說完,我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遠遠地,只見一個小土堆後面露著一顆頭的後腦勺,我走到正面,霎時愣住了。
辛弈躺在那兒睡著了,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衣服被扯得像寬麵條一樣掛在身上,臉上左一條劃痕右一塊淤青,懷裡還死死地抱著完好無損同樣睡著的阿花。
我慢慢蹲下,眼睛一點點地望過辛弈臉上的每一處傷,酸酸地想流淚。
我把手探過去想摸摸他,阿花卻在這時醒了,它嘴裡興奮地叫喚著,使勁掙脫了辛弈的手,猛地撲向我懷裡。
我接住阿花,揉了揉它的腦袋,心裡牽掛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辛弈也被吵醒,他睜開眼睛盯著我迷蒙了幾秒,而後咧嘴沖我笑:「我把阿花找回來了,看,我就說它沒事的吧。」
我抱著阿花,看著他腫得只能睜一半的那只眼睛:「在哪裡找到的?你這身傷又是怎麼弄的?」
辛弈眼神閃爍,剛說了聲沒事就被我淩厲的眼神逼慫了。
「在一個乞丐那裡找到的,他把阿花拴住了,我問他要,他不給,我就和他打了一架,」辛弈摸了摸自己右臉上那塊碩大的淤青,「真狠啊,我差點沒打過他。」
「你不會智取嗎,非要用武力來解決?」
胸腔裡翻湧著酸澀的感動,我卻依然像往常一樣硬著嘴巴吼他。
「大姐,你和乞丐講道理試試,要是有用的話我都不至于這麼慘,痛死我了…」辛弈委屈地瞪我一眼,一邊捂著臉一邊叫。
「…為什麼半夜出來找,不是說好今早一起找的嗎?」我沉默了一會,悶悶地問。
「還不是怕你因為擔心阿花就吃不好睡不好。」他嘟嘟囔囔。
微風輕輕拂過,有片葉子飛來,正好落在辛弈的額頭。
好像也有什麼落在了我的心上。
辛弈正抬手拿那片葉子,我突然傾身過去,手指輕輕捏住那根葉柄,遮住他受傷的那隻眼,而後低頭吻他。
辛弈霎時怔住,沒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滑稽地瞪大,與我對視。
半晌,他抱住我,右手輕輕扣在我的後腦,笨笨地回應這個吻。
不得不說,在土堆後接吻別有一番風情,讓人想到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然後正面對著土堆的我被風吹來的沙土迷了眼,成功地和辛弈並稱為獨眼雙俠。
9.
自打「土堆吻」過後,辛弈便好似有意躲我一般,一連七天都不見人影。
我憋著氣,鼓著腮幫子,把手裡的雞腿當成他,一口一口洩憤般地咬。
阿花圍在我腳邊搖著尾巴轉來轉去,我瞥了它一眼,把剩下的骨頭扔給它。
「喂,阿花,你說那傢夥到底是怎麼想的?」
阿花叼著骨頭歪了歪頭,無辜地看著我。
「我真是被黃之恒傳染了,居然想到問你。」我歎了口氣,擦擦嘴角,起身想去後院散散心。
誰料剛出房門便見辛弈從屋內走出來,賊頭賊腦,四處觀望,然後與我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我怒從心頭起,大聲喊他:「辛弈!」
他明顯被我嚇一激靈,而後步子慢慢往院口挪:「在忙,回聊!」言畢,便一溜小跑出了大院。
黃之恒正好晃晃悠悠地踱步進來,衣擺都被辛弈帶起的風吹起來。
他背著手,看著正攥緊拳頭目露凶光的我:「走啊,帶你散心。」
翠心湖的景色很好。
碧綠的湖水,飄揚的桃花花瓣,還有正在砸水漂的…我。
黃之恒握著一把摺扇眺望遠方,搖頭歎息:「此情此景本該吟詩作賦,偏有一女子以石子欺辱花鳥魚蟲。」
「湖裡哪來的鳥!」我又一顆石子拋出去,坐在木橋上惡狠狠地回他。
「哎呀,又是一道好風景呢。
」黃之恒揶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順著他的目光向對面望去。
果真是好風景。
那姑娘一襲青色羅裙,笑意盈盈地同身側的公子講話,而那認真 傾聽,一臉溫柔的,不是辛弈又是誰?
小石子仿佛變成千斤重的秤砣,卻不似在手上,而是在心上。
公子世無雙,佳人伴身側。
辛弈身邊若是換作我這瘋癲慣了的皮丫頭,那畫面才是格格不入吧。
是幼時一同長大,又常年形影不離,所以我才忽視了與辛弈之間的差距。
而最刺痛我的是那溫柔專注的目光,從未在他看我的眼神中尋到。
我靜默片刻,把石子放在身側,而後起身離開。
我反復告訴自己不難過,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
真沒出息。
10.
我躺在床榻上,直勾勾地盯著房梁發呆。
說來奇怪,見過辛弈與那姑娘說笑之後,我好似喪失了食欲,一整天不進食也並不覺得餓,倒是淚腺變得極其發達,動不動就想流淚。
如此看來,我還真的是林黛玉的後人。
緊閉的房門突然嘩啦啦響了兩聲,而後鑽進來一隻小小的腦袋。
我側過頭看去,只見阿花搖著尾巴跑過來,嘴裡叼著一塊刻著字的木牌。
是辛弈的字,字體剛勁有力。
「長廊見。」
我把被子拉上來蓋住腦袋,不去看它。
阿花開始小聲叫喚,兩隻前爪扒著床榻,似是不傳達消息不甘休。
我坐起身,用警告的眼神瞥了它一眼。
本小姐能是他想約就能約到的嗎?
長廊。
石階上依次擺著紅色小蠟燭,不知已燃了多久,燭火被晚風吹得輕輕晃動,溫柔跳躍著。
我掛著一臉黑線,站在盡頭看著空蕩蕩的長廊。
該打的臉還是要打,該到的人卻沒有到。
我順著長廊一點點走,目光又落在牆壁的塗鴉上面。
視線一點點掃過那些塗塗畫畫,借著燭火,我看到了些異樣。
那辛弈每一年都為我畫一幅的肖像上面,黑色顏料覆蓋的頭髮裡,都有一行極容易被忽視的小字。
我湊近了,睜大眼睛仔細辨認。
「贈吾摯愛:林昭月。」
心跳驟然加快,我撫摸著那面牆,邊走邊細細看著,每一幅畫都是如此。
摯愛,林昭月。
當我站在最後一幅畫相前,一隻修長的手覆住我按在牆壁上的手背,將它翻轉過來,放入一枚東西。
我愣愣地抬頭,望進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辛弈立在我面前,燭光映著他白皙好看的臉,也映著那雙含著深刻情愫的眼睛。
我像個木頭人一樣,呆呆地看他半晌,又呆呆地看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枚紅色同心結。
「這幾日一直心想著如何向你開口,思前想後,還是求人指導做了這個同心結,」辛弈牽住我的手,輕輕的,似是怕嚇到我,眼裡也露出一絲緊張的神色,「月兒,你了解我,我不會說動聽的話,不過是隨叫隨到,為你安頓好一切,讓你繼續無憂無慮。」
「從始至終,成親一事,除了你,我沒想過別人。
你可願意嫁我?」
我看著他,一直看著,直到他神色愈發緊張,握著我的手也輕輕顫:「月兒,你可是不願意?」
我垂了眸,狠狠吸了吸鼻子,點了下頭:「願意。」
我願與公子結為連理,從此患難與共,攜手白頭,共度餘生。
辛弈的眉目瞬間舒展開,他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輕低語。
他說:月兒,我愛你。
番外
我坐在石凳上,晃悠著腿看辛弈畫今年的肖像畫。
「所以那日翠心湖的姑娘是你尋來學做同心結的師父?」
「擅自延長課時,多花了我好幾兩銀子,」辛弈拿著畫筆回頭看我,一臉憤懣,「你說說,無恥不無恥!」
我掩著嘴偷笑:「那黃之恒呢,我之前可是與他私定了終身的。」
「你們那接不到戲的演技,早就被我看穿了好吧。」
「所以說,你早就知道我是騙你的?」
辛弈「嘖」了一聲,掛著自戀又驕傲的笑:「你相公我早已看穿一切。」
黃之恒聽完我轉述的話之後,沉思了半晌。
「既然他這麼不要臉,我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一件事,」他撥弄著一株花的花瓣,「你找過我之後,他就來質問了我真相究竟如何,開價比你高十倍。」
我瞪大了眼:「然後呢?」
「然後?你懂的,我不會對銀子說不。」
「合著我演了半天是白忙活?」
黃之恒敲敲太陽穴,用欠揍的口吻說:「也不是,你看你又蠢又作,他還死心塌地,你撈一個癡心相公,這波不虧。
」
好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作者:李馨悅
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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