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依然美麗,穿著打扮處處精緻,湊近了,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看得出是精心打扮後過來的。
我皺著眉問她:「稀客啊,您來我這裡幹什麼?」
姐姐也笑,「來看看妹妹過的怎麼樣?」
她說這話無疑是在我的傷口上撒鹽,來者不善,我感覺她是來嘲笑我的。
「寡婦的日子有什麼好瞧的?」
我並未給她好臉色,直覺告訴我她這次來不是什麼好事。
我猜的果然不錯,這人下一句話就讓我上火,「妹妹,你氣什麼?你與鐘顯從未拜堂,說到底也算不得他的妻。放心,姐姐早就有所準備,以後給你另尋一門親事。」
她這話說得我膽戰心驚,時至今日,我仍然不明白她做這一切的動機是什麼。
我氣急:「你不想嫁人就罷了,倘若要我嫁,也不是說沒得商量,何必要做些坑蒙拐騙的事?」
我的姐姐仔細打量著我的住處,連桌上的茶杯平日裡有幾個人用的痕跡都要看的清楚,我真不知道她在找什麼,難不成還能翻出鐘顯的鬼魂不成?
轉了一圈,姐姐彎起嘴角,心情看起來不錯,似乎對我的境遇十分滿意。
「妹妹有所不知,爹最疼愛你,怎麼會答應這婚事?」
我冷笑著說:「未必吧,爹又不知道鐘顯會死,倒是姐姐,跟神仙似的料事如神,好像早知道我拜不了堂也見不了他。
我不明白,你有無數種方法能躲掉這場婚事,為什麼非要是我?我們是親姐妹,你對我,就沒有半點愛護之心嗎?」
姐姐任我鬧,半晌,她突然提起另外一件事,「好妹妹,爹當年娶我娘,你覺得是因為愛嗎?」
姐姐笑了,「是因為權力啊,因為我娘借助侯府向他施壓,他別無他法啊。」
「你看,我娘死了不過一年,爹便娶了新的妻子,一個低賤的商戶女……如此千差萬別,爹倒是挺開心。」
她看著我,眼睛裡竟有些妒色,「他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權力滔天,他只想做個尋常的小官,所以……才那麼不思進取!才要給你起名字叫無憂,無憂,你憑什麼無憂無慮!」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神色癲狂,沒有半分從容。
「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我們是姐妹,憑什麼你可以過得這麼天真無邪,憑什麼你可以置身事外!」
她仍是笑,「我偏要你捲進這亂局之中……」
「我的好妹妹……」
她的聲音低沉,宛若魔鬼的低語,「你敢說,在你知道嫁人的對像是鐘顯時,沒有一絲竊喜。」
「我明明,是圓了你的夢啊。」
我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個可笑的理由,原來……她恨我。
我也笑,「我們說是姐妹,見面的次數能有幾回?你次次見我總是帶著目的。
別一句又一句好妹妹的叫,喊得這麼親,害我的時候絕不手軟,我哪裡知道你這千金小姐背地裡謀劃些什麼呢?自己選的路,怎麼能怨到我頭上?」
「況且,婚事的事你敢說真不知道嗎?從前你就打過這主意不是嗎,你那時候不是想利用我拉攏鐘家嗎?裝什麼姐妹情深?所以我爹才不喜歡你,不喜歡侯府,也不喜歡你娘。
」
她被我噎了一句,「你如今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我擺出一個嬉皮笑臉的表情,「沒有什麼意義,跟你學的,只要你不開心,我就高興。」
「你!」
她被我激怒了,「原想著這件事後讓陛下封你做個縣主……你如今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哈哈」,我乾巴巴地笑了兩聲,「用不著,我們家向來不追求這種東西。」
她都把我坑成這樣了,還要我知什麼好歹?
姐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被我氣走了,除了與我吵了幾句之後再沒別的事。我卻覺得古怪,她走後,我想起她剛才所說的「讓陛下封你做個縣主」,思來想去,就是不知道,她嘴裡的這個陛下是誰。
那天在宮裡遇到的二皇子,他身上的香味明明是姐姐慣用的精調蘇合香,我之前還以為是姐姐與那二皇子兩情相悅不得已才拖我下水,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我突然想起皇帝所說的,鐘顯是因為查出來貪汙案的主謀才被殺的……那麼姐姐,為何會知道我與鐘顯拜不了堂呢?
我想我已經猜到了真相。
5
姐姐就是姐姐,天生就是權力鬥爭的一把好手。
她利用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說起來,我對姐姐最多的印象,還是她看我的眼神,那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嫌棄眼神。
從前就是這樣,現在也這樣,我永遠是她手中一個不怎 麼頂用的棋子。
我記得少年時,姐姐與我一年到頭見不了兩次面,關係很是淡漠。
有一年初秋,姐姐破天荒地邀我去侯府住上一段日子,我便歡天喜地的打扮了一番去了。
我原以為姐姐是想與我培養感情,去了才知道,姐姐是在侯府宴請了許多的少年少女,皆是些名門望族,王孫貴胄。
我一到侯府,就被姐姐的丫鬟押到後院梳妝打扮。
我鍾愛的發釵被他們扔在角落,換上了更加名貴的珠玉首飾。
許是都遺傳了爹的皮相,我雖是不如姐姐美貌,但被特意打扮了一番,衣著華麗,從頭到尾都煥然一新,比之姐姐竟也不差。
姐姐把我帶到了眾人面前,她沒有介紹我是誰,我混入一堆高門貴女之中,竟也顯得不那麼突兀。
我興奮又茫然,興奮于姐姐終于把我帶入了她的世界,茫然于從頭到尾,她都裝出一副不認識我的模樣。
也就是這裡,我見到鐘顯。
那時的 鐘顯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生的明眸皓齒,意氣風發。他一身玄青的勁裝,腰上別著烏金短劍,整個人好似草原上空翱翔的鷹,在一群貴 公子中格外出挑。
他與我一樣, 不太喜歡與其他人混在一起,總是在一旁躲清閒,旁人問他他才答應一聲,懶洋洋的模樣,看的出他似乎並不情願來赴這個宴。
吃飯的時候,巧合的是我們兩個的座位是安排在一起的。
秋日裡吃螃蟹最好,侯府為這些小貴客們準備了全蟹宴,我家很少吃這種東西,在我對著盤裡的螃蟹束手無措時,是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鐘顯替我解了圍。
「你的丫鬟呢?」
他替我細心地挑出蟹肉放在盤子裡,我紅著臉小聲回答,「我沒有丫鬟。」
也不知這句話怎麼就引起了鐘顯的注意,少年笑得明朗,眼睛亮晶晶的,「我倒是沒見過不帶丫鬟的千金小姐,看來你跟我一樣,都是不屬于這兒的。」
鐘顯多少有點自來熟的樣子,如此便打開了話匣子。
他問我是哪家的小姐,我紅著臉說爹爹是六品小官,卻不想他滿臉遺憾,「真巧,今天我本不想來,難得回一次京城,原本爹還說要帶我去他的舊友家去拜訪,也是個六品官員的宅邸,你們說不定是認識的……唉,上次就說要去,每一次都去不了……」
我好奇地問,「你很少回京城嗎?」
鐘顯眸子閃著光亮,「當然,我跟我爹駐守在邊疆,那裡可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見我感興趣,他便滔滔不絕地與我講些有趣的風土人情。
我們一直聊到了宴會結束,直到姐姐的丫鬟過來催,我才與他分別。
後來的一段時間裡,姐姐經常辦各類的賽詩宴,辦得很熱鬧,常叫我去侯府。
我對詩句完全不通,感覺姐姐就是讓我去湊數的,一同湊數的還有百般不情願的鐘顯,我倆常溜到一邊躲清閒。
這期間我們只交換了名字,倒是不做深究。
我記得有一日午後,鐘顯突然跟我道別,說他很快要離開京城了。
少年躺在樹幹上,頭枕著雙臂翹著二郎腿,慵懶的好像一隻曬太陽的貓。
我問他,「你說是你們那好還是這裡好啊。」
「當然是這裡好了。」
他睜開眼睛,側過頭看我,他的一縷頭髮垂了下來,剛好落在我的眼前。
「邊疆又冷又亂,哪像皇城這樣安寧自在。」
「那,你為什麼還要回去?。」
鐘顯從樹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我的頭,「那可不行,新年過完之後我就要跟我爹走了。」
我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不是說這裡好嗎?」
「這裡再好,我也不能貪圖安寧。」
他的眼裡閃爍著點點光亮,「我爹是守衛邊疆的大將軍,沒有像他這樣許許多多的將士,京城哪來的安寧?我將來也要像我爹一樣。」
可少年的豪言壯語,終究還是被埋進了冰冷的墳墓裡。他死的時候正值壯年,一切都戛然而止,徒留滿腔的遺憾。
不過時至今日,我仍是慶倖他的離開,倘若他不走,我還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安排的。
鐘顯離開後,那天回來,姐姐再也沒有帶我去侯府,她在我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原以為你會有點用處,你與他相處這麼久,他走的時候連猶豫都不曾猶豫。罷了,沒成便沒成吧,這般軟弱,便是日後真成了也不能指望你做點什麼。」
我確實沒多大用處。
就像我不能理解那時的姐姐是想把我拉入她的計畫中,上演一場所謂的「美人計」的戲碼,以便將與皇帝寵信的鐘家納入他們的黨爭版圖一樣。
姐姐很自信,那時她覺得憑我這點姿色,怎麼也夠與鐘顯發展出一段感情出來。
她確實費了挺多的功夫才能把人回回都往無聊的宴會上請,很可惜,我與鐘顯根本沒往那方面想。
姐姐對我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人相當看不上,所以自此也不在與我有什麼瓜葛,更是連每年見不了幾次的面都省了。
哪想到,幾年過去了,她見我的第一面,又把我坑到了鐘顯這條道上了。
不久,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宮中的帖子,是陛下召我這個遺孀去參加宮宴,這事我可推脫不得。
說來也是巧,進宮時我又看到了當初二皇子身邊的那個太監,一改從前那樣囂張的性子,這次他滿臉的灰敗,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低眉順眼,很是淒涼。
我這才注意到,這樣規模的宴會,連我這種小人物都能分到一個位子,二皇子竟沒有出席。
鄰桌的人小聲地談論二皇子被幽禁的事,聽說二皇子犯了大錯,這位曾經皇帝十分寵愛的皇子如今接連失了勢,皇位之爭不僅再也摸不到邊,恐怕連做個閒散王爺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聽著一陣唏噓,倒也沒有太在意。
宴會上歌舞昇平,連我都喝了一杯,觥籌交錯,氣氛正好,我已然放下心來,安安心心地等著宴會結束。
卻不想突然之間,一大隊侍衛湧出來,將宴會上的人圍得水泄不通,我瑟縮在座位上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領頭的那人是二皇子。
從前我見他儒雅隨和,只是現在膽敢拿刀指著他爹,表情十分扭曲。
權力果真能亂人心智。
「父皇,兒臣也是沒有辦法,貪汙的事是我不對,可是父皇,你何必緊追不放……反正總是要死,不如放手一搏!」
皇帝痛心疾首,氣得說不出話來,我想他應該是從沒想過他的好兒子敢幹出這樣的事,一時間氣血攻心,當即吐出一口血。
我正擔憂今日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時,突然又是一隊將士從天而降,將造反的侍衛牢牢控制住,而這一切不過只發生在半炷香裡。
四周亂作一團,我卻見將士中有人身著一身玄色甲胄,提著劍一步步殺了過來。等他走到皇帝面前時,身上已經濺滿了旁人鮮血,他脫下頭盔,單膝行禮。
「末將鐘顯,前來救駕!」
皇帝那張灰敗的臉終于是好轉了不少。
王公貴族被保護起來,太子急忙上前攙扶皇上,根本來不及感歎,到處亂成一團,我正想往那個地方沖,卻不想剛剛好撞到了一個人。
人有多倒楣才能接連撞到同一個人。
我被人拎著衣領拖起來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濃烈的xue腥味,側過頭,看到的卻是披頭散髮的二皇子,他的嘴角帶著血,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別過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他宛若一條毒蛇絲絲吐著信子,在我耳邊低語,「真巧,原來是你。」
他笑得癲狂,對著那位將軍抬了抬下巴,「鐘顯,沒想到是我低估了你,你當日詐死,就是為了今天吧!」
皇帝與太子已經被護送走了,四周一片狼藉,只有我這個倒楣蛋被二皇子劫持,而那鐘將軍拉開一張弓,長箭對準了我們。
「放開她!」
「笑話!」二皇子的刀又近了許多,他喘著粗氣,似是氣到了極點:「怎麼也要帶著這小寡婦一起赴黃泉才行!」
刀刃冰涼,而我看著鐘顯那張臉,他跟幾年前長的大不一樣了。
我早該猜到的。
二皇子仍在笑,但他的笑容凝固了,電光火石之間,他被人一箭射穿了肩膀,踉蹌地退後幾步,正好是拿刀的胳膊。
我只覺得刀刃隨著他的動作從我的脖頸上快速劃開,頓時一陣疼痛。
要死了嗎?
死亡的恐懼加劇了傷口帶來的疼痛,倒下的那一瞬間,我隱約感覺有人接住了我。
這一覺醒來卻是在將軍府,脖頸上只有一層薄薄的藥粉,原來二皇子只在我脖子上留下一條很淺的傷痕,連包紮都省了,倒是當時我因為膽小嚇暈了。
醒來的半個時辰後,我又見到了姐姐。
也許是這次事情發生得太過兇險,她難得話多,同我說了許多廢話。
我沉默地聽著,並不搭腔。
「你是不是要被抓了?」
姐姐頓了一瞬,半天才說:「認賭服輸。」
「我爹呢?」
姐姐半天才說:「爹自然不同意你嫁給鐘顯,所以憂兒,我只好讓爹爹告了假在莊子裡養病。」
她見我臉色難看,又補了一句,「不過你放心,如今他們已經安然無恙地回去了。
」
我在心裡冷笑,真是好大的權力啊,爹大小也是朝廷命官,說軟禁就軟禁。
我站起身來,「還有,我不叫憂兒,我叫無憂。」
我那看似眼皮子淺的親爹親娘,是希望我一生無憂的。
我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自始至終,我沒再說過其他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我被人從宮裡帶出來的時候脖子上滿是血,那模樣挺嚇人,姐姐以為我死了,她這輩子就這一次良心發現,覺得死之前怎麼也得見我一面。
姐姐走了。
摸了摸脖子,我不禁暗自感歎,「所幸只有這小小的代價,而傷口很快就會癒合,這一切都會過去。」
我沒有告訴姐姐的是,我從小就很敬佩她,羡慕她,佩服她小小年紀便斷情絕愛,只為達成自己的目標,我只是沒想到,我會是她墊腳石下的那個倒楣鬼。
如今她落下這個下場,我除了唏噓,找不出半分的高興。
我沒有見到鐘顯,他這個時候最忙了,清除叛黨還有不少的事要做。
我大搖大擺地從將軍府出來了,層層侍衛,沒有一個攔我。
原本想同他說幾句話再走,可是想了想,說什麼呢?
難道要告訴他,說我從前就喜歡那個少年,那時他只有十幾歲,風華正茂,年紀剛好。
可我不能說。
其實,我早就知道婚約的事。
我爹告訴我婚約的事不是為了讓我嫁給鐘顯,而是為了告誡我,讓我離鐘家遠點,離姐姐也遠點。
萬一不小心捲進了權鬥之中,哭都來不及。
他在外人面前絕口不提婚約的事,就是不知道被哪個缺心眼捅了出去的。
現在想來,那個人是皇上吧。
皇上到底是憐惜姐姐,或者說,憐惜侯府,不願他們為了野心做出這樣的事。
可惜,世事難料。
我哼著小曲,一直逛到了我家,而幾個月不見的爹娘卻雙雙站在門口忙碌著什麼,我這才發現大門處停了幾輛馬車,娘正催促著下人動作快點。
看見我回來,娘便不管不顧地上來就拽住我,「哎你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
這語氣,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在外面玩誤了時間回來被娘責備的場景。
我問她,「娘,我們去哪?」
我爹捋著他那一撮鬍子走過來:「愣著幹什麼?丫頭,趕緊收拾收拾行李,咱們回河西去。」
我大驚:「爹,你不做官了?」
「辭了,你爹我當了二十年官,也該告老還鄉了。」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但什麼都沒說,我們父女倆相視一笑,互相都沒有問,一切都該過去了。
馬車裡,爹的眼裡突然有淚光浮現,「無憂啊,一晃二十多年了,爹再沒回過家鄉。」
是啊,當年他也定是沒有想到,一朝高中,被侯府小姐看上,再也沒有機會離開京城。
城門越來越遠,我想,我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娘哭得期期艾艾,爹只顧得上給她遞手絹,
「別只顧我,你看你閨女!」
于是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我早已落了一路的淚。
6
一路上舟車勞頓,馬車走走停停,一連走了一個月,我們終于到了河西的一座小城裡。
爹在河西的房子很大,這次回來得匆忙,並未寫信提前告知。這麼多年來,年輕的僕人們都成了老僕,除了花園全被種了菜,爹說其他的都與曾經相差不大。
爹很欣慰,娘也很高興。
娘絕口不提京城,只說這裡不錯,種菜好,比花花草草實惠。
我看著與京城完全不同的地方,只惆悵了一瞬,被爹爹高興的情緒感染,也幫忙指揮著僕從收拾整理。
河西好啊,天高皇帝遠,沒有姐姐,也沒有他。
來河西的第二天,我們一家子去祭拜了祖父母的墳塚回來,還沒到家,便看到街上有士兵在巡邏。
爹笑著說,「果然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從前街上可沒有這麼多的巡街的,哪怕是京城都沒有這麼大的規模啊。」
我心下疑惑,娘卻比我還反應快,一巴掌拍到爹的後腦勺上。
「你看清楚!他們的盔甲制式!」
確實,街上突然出現的這些士兵所穿的不像是本地將士的甲胄,我看著眼熟,來不及細想,便被恐慌所代替。
「爹,娘,不會是姐姐派人來抓我吧!」
我一慌,娘便提議趕緊把馬車掉頭,誰成想馬車瞬間停了下來,外面的丫鬟顫顫巍巍地說:「老爺夫人小姐,到了。」
車內寂靜無聲。
還是我爹先穩定了心神,拍了拍我的手,眼神示意娘掀開簾子。
車外,我家門口站著一排的將士,進了門,我分明看見院裡站了一個人。
他身形消瘦了不少,穿著一身白色長衫,隱約能從領口看到他胸前的繃帶。
他看著我,露出一個笑容,「夫人。」
是鐘顯。
怎麼會是他。
我爹咳了一聲,「鐘將軍,不知今日到訪,有何貴幹?」
爹如今沒有官職在身,是個平民百姓,但他絲毫不懼,並沒有向鐘顯行禮。
這估計是他這輩子最硬氣的時候了。
卻不想鐘顯語氣溫和,「小婿前些日子有公務在身,未能及時護送岳父岳母回鄉,如今公事已了,特來拜會。」
爹被他一句「岳父」給喊蒙了,「你不要亂叫,誰是你岳父。」
「岳父說笑了,我與無憂是夫妻……」
爹越聽越氣,「婚事的籌備當初侯府根本沒讓我插手,我只當你們是願意的,哪想著你們擄走了我的小女兒!」
爹頹然地歎了口氣,「說到底,是我做的孽,倘若我不喝那口酒,就沒有今日的事了。」
他背過身,「無憂的事,我說了也不算,一切全憑她自己做主。」
娘攬著我的胳膊,她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只把我往前推一推,「閨女啊,這事還是得你自己來……但若是你不願意,娘拼了命也會幫你。」
爹娘都離開了,院裡只有我們兩個,我看著面前的人心裡五味雜陳。
我語氣冷淡,「你來幹什麼?」
卻不想他卻突然過來把我抱在懷裡,我掙脫不開,「你這人怎麼總是動手動腳的!」
「夫人」,他的聲音喑啞,「對不起,是我瞞了你。
」
我感覺眼淚又控制不住地湧出來。
他說:「我並非故意,我只是怕,怕你因我惹禍上身,我沒想到二皇子會膽大包天直接刺殺我,所以將計就計。
倘若我死了,他也會放鬆警惕,以方便我暗中調查,原本的計畫裡我是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的,可那個夜晚你在哭……」
我咬著嘴唇,心裡仍是委屈,突然想起皇帝召我入宮的事,因他一句「丫頭,待這件案子結束,朕會補上你們的婚禮。」
我還害怕了許久,這樣想來,皇帝恐怕當時是在提醒我,可我這木頭腦袋,那裡能想到那些彎彎繞繞呢。
我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好,我不怪你,這是公務,你理應這麼做。」
見我轉身,鐘顯有些著急,「可是夫人,如果我不詐死,我又怎能聽到你對我的心意呢?你說你對我情根深種……」
我一把沖上去捂住他的嘴,臉臊的通紅,「你……我只是瞎說的。」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輕輕地掙開我的手,「可我……卻是很期待娶你的……」
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十幾歲鐘顯的模樣。
「夫人,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瞞著你。」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從前我們在宴會上第一次見面之前就認識你」,他的表情有些不安,「我……我是為了見你,才去那個宴會的……在此之前,我已經偷偷看過你許多次了。」
「什麼?」
「那時你年紀尚小,精緻的像個小娃娃,爹說讓我不要嚇到你……可是不過一年,我爹戰死,婚事再也提不出口。
那時候我想,等我建功立業後,定要風風關關地上門提親。」
我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情,一時間悲喜交加,險些落下淚來。
鐘顯這次來得匆忙,城裡的官員多少感覺有些惶恐,烏泱泱地備著禮物來拜見。
我爹的身份從「沈大人」變成了「鐘將軍的老丈人」,身價水漲船高。
娘被一群婦人奉承著,心也有點飄,私下裡勸我鐘顯也沒什麼不好。
「我知道你怨他,可是無憂,不管怎麼樣,娘是希望你能嫁給你喜歡的人,若是你喜歡他,便懲罰出了氣也就罷了,切莫不要為了一時氣憤作出後悔的事。」
娘倒是看得透徹,任由鐘顯每日像門神一樣杵在我面前。
鐘顯這一趟在這裡待了很長時間,長到許多人都以為他接了調令要駐守在這裡了。
除夕那日,城中放天燈祈福,我站在閣樓上遙望這盛景,鐘顯幫我攏了攏斗篷,抬眼間,漫天的燈火都映照在他的眼中。
那時我便想,罷了,彆扭什麼呢?我仍是止不住心動啊。
「夫人,新年快樂。」
「嗯。」
我輕聲應著,在鐘顯驚喜的神色中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于因
來源:每天讀點故事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