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陳葳的生日到了,我們打算在家裡給他舉辦一個小型宴會,把他那幫哥們兒都叫來聚一聚。
沒想到江露也來了,還穿著低胸裝。
我問陳葳:「你什麼時候叫她的?」
陳葳答:「兄弟們都來了,不叫她不合適,穗穗,你放心,我和她只是哥們。」
人來都來了,總不能趕走吧?況且我也不想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陳葳沒面子,我什麼都沒說。
可江露一來就大咧咧地勾著陳葳的肩膀:「今天你是壽星,我勉為其難叫你一聲哥,看我對你多好。」
陳葳笑著應下。
他倆這個動作,看著很不舒服。
陳葳個子不低,稍微一低頭,就能看到江露胸前的「風景」。
江露還偏偏勾著他的肩膀和脖子,生怕他不看似的。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無意之舉。
我把陳葳拉過來,暗暗掐他一把,陳葳還一副不明白的樣子。
江露又跑去跟別的男生鬥嘴。
「飛飛哥又帥啦!你女朋友呢?」
「分就分了,我早說了,你那個對象太矯情,成天哭哭啼啼的,有點綠茶。」
「女人就是麻煩……我?我不一樣啊,我女漢子,性情豪爽講義氣。」
飛飛的前女友我認識。
那個姑娘只是瘦一點,講話聲音小一點,但根本不是「綠茶」。
怎麼會有人隨隨便便就把一個不熟悉的小姑娘說成綠茶?
我看江露更煩了。
隨後,有人過來給陳葳送禮物。
江露回到我們這邊,主動替陳葳接下禮物:「我替葳哥謝謝你哈~」
「放這兒,嗯,就這兒就行。」
——她表現得比我還像個女主人。
我壓著心中不快,把堆放禮物的地方挪了挪。
江露立刻道:「妹子,你換地方了一會兒葳哥找不到了。」
我隱怒:「這是他家,怎麼就找不到了?」
禮物還能飛出去不成??
後來江露渴了,直接拿起桌上陳葳的水杯,不等我阻止,一飲而盡。
我簡直看呆了,兩分鐘前,陳葳還用這個杯子喝水,我不信她沒看見。
我提醒她:「你用的是陳葳的杯子。」
「哦。」江露無所謂地一笑,再次說出那句讓人火大的話——
「我們認識很久了,都是哥們兒,用一下杯子而已,你不會介意吧?」
04.
我把那個杯子扔了。
陳葳很心疼,說那是限量版的杯子。
什麼限量不限量,我只想用它敲敲陳葳的腦殼,讓他清醒一點。
陳葳知道我生氣,到底沒再說什麼。
他總是這樣——儘管允許了我的做法,卻始終一副不情願的態度,讓人火大。
沒想到生日宴會過去沒多久,我們又因為江露吵了一架。
起源是某一天,陳葳突然問我有沒有廢棄的畫稿。
美院學習四年,廢棄畫稿數不勝數,但我不知道陳葳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他說:「有個朋友想借用一張廢稿。」
我問:「用來做什麼?」
「交作業吧。」他說得很含糊。
我起了疑心。
「哪個朋友啊?我怎麼不記得你還有學美術的——」
話沒說完,我猛地想起,江露啊。
江露也是學美術的,但她沒考上北京的學校,去了其他城市上學。
聽說大學四年,她都是混過去的。
果不其然,陳葳也不隱瞞了,直接告訴我,江露想借我一張廢棄畫稿,充當畢業作品,好讓自己順利拿到畢業證。
我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可陳葳不停勸我。
「穗穗,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幫幫忙吧。」
「不就是一張廢稿嗎?你又用不到,扔了也是扔,不如借給她。」
「好穗穗,江露她求我了,我再不幫這個忙就不合適了。」
我始終沒有鬆口,直到他冷不丁地說:
「還說要報恩呢,一張廢稿都不願意借。」
我聽著很不舒服,總覺得他在用救我的事綁架我。
但他說得有道理,我虧欠他。
我最後挑挑選選,找了張主題為「擁抱海洋」的廢稿交給陳葳。
我說:「只此一次,用完還我。」
陳葳滿口答應。
可連陳葳都沒想到的是,江露壓根沒拿我的圖去畢業。
她用那張圖,參加比賽了。
組委會公示入圍作品時,我才知道。
我沒有江露的微信,回到家,我直接找陳葳對峙。
陳葳也懵了,一個電話把江露叫過來,讓她解釋清楚。
江露一反常態,委屈巴巴地說:「對不起啊,我以為這是你的廢稿,肯定不會用了呢。」
「就算是廢稿,你也不能拿我的作品去參加比賽!」
「抱歉抱歉,是我的錯,妹子別生氣哈。」
看看,都這麼久了,她還是叫我「妹子」,我沒有名字嗎?
「我現在打電話給組委會,」我冷漠地說,「讓他們撤銷這份作品的入圍資格。」
「不行!」江露臉色立刻變了,「你這樣他們會以為我盜竊作品,那我以後還怎麼在這個圈子混啊?」
「你本來就是盜竊作品。」
江露看了陳葳一眼:「葳哥你評評理,明明是你女朋友自己把畫給我的!」
我:……
這人能要點臉不?
陳葳看起來左右為難。
江露趁機賣慘:「葳哥,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很重要,如果被學校知道了,肯定不會讓我畢業,你也知道我媽那個脾氣,她能打死我!」
陳葳動搖了:「穗穗,算了吧。」
「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是我的作品,誰都不能冒用!」
「但是江露這個情況,確實不方便拆穿……你看,要不這次就算了,我保證她不會有下次。」
我看著陳葳,質問:「你是她什麼人?你憑什麼替她保證?」
我很少這麼跟陳葳說話,他愣了一下,顯得有些惱火。
「林穗,你講點道理!」
「我不講道理?那好,我去跟組委會講道理。」
「行了,不就是一張廢稿嗎?你那麼多廢稿,隨便畫畫不就出來了?這麼斤斤計較有意思嗎?」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陳葳說出來的。
我說:「陳葳,你仔細想想那張圖叫什麼名字。」
「什麼?」陳葳回想了一下,「《擁抱海洋》,這名字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眼眶驀地酸了。
他居然問我怎麼了。
那張圖,是我在與恐懼對抗時畫出來的,可畫完後,我覺得自己並沒有戰勝恐懼,我只畫出了表面太平。
所以我把它廢了。
陳葳那句漠然的「怎麼了」,比江露冒用我的畫參加比賽,更令我難受。
05.
我最終沒有去組委會揭發江露。
陳葳後來反應過來了,慌了好幾天,拼命哄我。
他太清楚我的軟肋,知道說什麼話能討我歡心。
他向我發誓,只要此事了結,我不再提,他以後就會跟江露保持距離。
用一張廢稿,去換一份安心,我同意了。
陳葳也確實說到做到,好一段時間都不再跟江露來往。
江露給他發消息、找他打遊戲,他都不理不睬。
我天真地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江露會徹底從我們的生活裡消失。
但我到底低估了他們那麼多年的情誼。
入夏後,陳葳的小舅舅回國。
小舅舅叫刑燃,雖是長輩,卻只比陳葳大七八歲。
陳葳要去給他小舅舅接風洗塵,原本我打算跟著一起去的,可陳葳拒絕了。
他說還沒有見過父母,先見舅舅不太合適,我便沒有多想。
正好我最近找到了滿意的實習,在一家藝術館做策展助理,平時也可以留在館中畫畫,氛圍很好。
那天我加了個班,回家時發現陳葳給他小舅舅準備的禮物忘記帶了。
我趕緊拿上禮物,給陳葳送過去。
他提過接風的飯店,我有印象,向服務員稍微一打聽,就知道是哪個包間。
包間門虛掩著,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陳葳,你太不厚道了,這麼久不理我,來來來,這杯必須跟我喝了,否則我要鬧了。」
是江露的聲音,跟平時的大大咧咧不同,她這句話說得有些撒嬌意味。
旁邊人起哄:「喝交杯!喝交杯!哇!真喝了——」
我頭腦一熱,直接推開門。
陳葳和江露的胳膊已經繞好了,甚是親密,我懷疑他們稍微側一下頭,就能親到彼此。
陳葳眼神慌亂,趕緊鬆開江露:「你怎麼來了?」
是啊,我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該多好。
失望,憤怒,又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悲涼。
我把禮物扔到他身上,牙齒都在發抖。
「穗穗,我們只是做遊戲……」陳葳趕忙解釋。
可我只是笑了一下,一句話都不想說。
我的目光在陳葳和江露臉上略過,隨後看到今天的主角,刑燃。
我愣了一下。
不光因為我看過去的時候,刑燃也正在看我,且目光有些意外。
更是因為,陳葳跟他長得太像太像。
06.
這個晚上,我沒有回家。
陳葳發來大段資訊,說是江露以前就見過他小舅舅,這次非要跟來。
隨他們的便吧。
我關掉手機,待在藝術館,整宿地畫畫。
只留了身邊一盞燈。
我反復在紙上描繪同樣的畫面——
水影中那個模糊的人影。
一直到清晨,天邊露出一點白魚肚時,畫室裡已經堆滿了畫紙。
有人進來,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畫,說了聲「抱歉」,聲音低沉渾厚。
我茫然地抬起頭,怔了片刻,反應過來。
是刑燃。
他和陳葳只是乍看很像,仔細看還是挺大區別的。
但,他為什麼在這裡?
見到我持續的迷茫,他自我介紹:「我是刑燃,這家藝術館的老闆,Luna 跟大家說了吧,我回國了。」
我驚訝不已。
Luna 是帶我的策展主管,她先前確實說過,我們背後那位神秘的老闆馬上就回國了。
沒想到,老闆就是陳葳的小舅舅!這世界也太小了!
我趕緊收拾淩亂的地面。
刑燃從地上撿起一張畫紙,低頭看了挺久。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說:「畫得不錯。」
「謝謝老闆!」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私人問題。」
「老闆請問!」
「你跟我外甥……就是陳葳,是怎麼認識的。」
我給他解釋了一遍溺水的過去。
刑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他對你好嗎?」
「啊?」我愣了。
「沒,我就隨便問問。」
刑燃繼續看畫,隨後又跟我聊了很多繪畫上的事。
同在這個領域,我和他很聊得來,刑燃不是那種端架子的老闆,他很隨和。
當然,也很帥。
不知不覺聊了很多,我一晚上沒吃沒睡,體力有點撐不住了。
跟刑燃道別,我準備回家。
我掐好時間,這個點回去,陳葳上班了,碰不到面,避免了一番爭吵。
可我一開門,就看到陳葳的皮鞋,還有一雙陌生的女士涼鞋。
我沖進臥室。
陳葳和江露都躺在床上。
一張床上。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