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也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人,你不愛我了,我也不屌你了。從那以後,我就刪了周凡,跟他斷聯。
但用了將近一年,才從這段情傷中走出來。再也沒雇過貼身保鏢,自己能打了。
有一次,一個拳友打比賽的時候不慎腦震盪,我陪他去市醫院腦科看病。
掛了專家號,接待我們的是趙醫生。
非常驚訝。
我和趙寒是大學校友,他在醫學院,我在商學院,一起搞過社團活動。大學時候的他沉默寡言,很不起眼,沒想到如今已經是科室主任了。
我家公司做的是醫療器械,和他算是半個同行。
我們互相留了聯繫方式。後來我遇到相關的專業問題就請教他,他都認真回答。平日沉默內斂的趙醫生,在聊到這些專業話題時,思路清晰,表達流暢,綻放出獨特的光彩魅力。
我漸漸被他吸引,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我不想錯過。
平安夜那天,我約他出來吃飯,提出了為他創建一座專業腦科醫院的想法。
我把精心設計了兩個月的策劃案給他展示,鄭重發出邀約:
「趙醫生,我想代表集團邀請你擔任朱氏腦科醫院院長。在這裡,你可以把你的事業發揚光大,進行法律允許范圍內的一切醫學研究,集團將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支援。」
趙寒喝了一口茶水,鏡片後面沉靜如湖的眼睛,閃爍出光芒。
那是夢想的光芒。
三天后,他從市醫院離職,專心投入腦科醫院的創辦當中。
醫院正式開業前一天,我和趙寒領了結婚證。
沒有誰主動追求誰,甚至沒有求婚環節,我們從合作夥伴發展成戀人再到結婚,都是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醫院開業之初諸事繁雜,我們連婚禮都沒時間辦。約好了以後來一場旅行結婚,也一直沒能實現。
也無所謂,反正彼此要相伴一生,有的是時間一起做很多事。
可是,老天爺又給我開了個莫大的玩笑。
直到今日,我不會再相信愛情了。
11
說回現在。
消失了四年的周凡,突然在今夜,出現在我病床前!
我是在做夢嗎?
我睜大眼。
眼前就是他。還是那個白白淨淨、眼睛清亮、笑容恣意的少年,一點沒變。
「能睜眼了?」他問我,「能說話麼?嗯,看來不能。哪裡能動?動一下給我看看。」
我動動手指。
「腿能動嗎?」
我輕輕搖頭。最近頭也能動了。
他思考片刻,說:「我以前有個戰友,訓練的時候摔了,和你情況有點像,後來我陪他恢復過來了。你接下來的康復,交給我了。」
我腦筋一時轉不過來。
四年沒見,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單刀直入。
他這說話做事只挑重點的風格,還是一點沒變啊……
然後,他開始給我講解要領,怎麼用意識控制自己的肌肉。
他說:「看過電影《殺死比爾》沒?那個女主角當了四年植物人,醒來的時候是怎麼喚醒自己的腳趾?」
我看過《殺死比爾》,學打架的人都愛看。
「你就盯著自己的腳趾,一遍遍告訴它:動,動,動……」
動,動,動……
窗外泛起晨光時,我右腳第一個腳趾,動了!
汗水已經浸濕了枕床單。而我內心的狂喜,難以形容!
「很好,你邁出了紮實的第一步。白天你好好睡覺休息,晚上我過來,咱們繼續練習。」
然後他就走了。
留下我獨自困惑。
12
這個白天,我睡得很香。毛豆豆和趙寒在病房裡說了什麼幹了什麼,我都一概不知。
晚上毛豆豆又跑出去了,她已經不再留在我的病房過夜。趙寒最近以上班近為由,在附近租了個房子。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那是他給毛豆豆準備的愛巢。
說到我的腳趾,經過三個晚上的練習,十個兄弟姐妹都能動啦。
周凡說:「接下來,我們要準備站起來。」
他先幫我活動僵硬的關節,搓軟肌肉。為了防止肌肉萎縮,我爺爺雇了專業人員定期來給我按摩調理,所以雙腿的情況還不算太差。
周凡命令我彎曲右腿膝蓋。
努力了五個晚上,我的右腿膝蓋抽搐了一下。
能動了!
接下來,是左腿。
正常人輕而易舉的小動作,每一下對我來說都像翻過一座大山。
一個月後,我的四肢都可以抬起了。
周凡說:「接下來,咱們準備下床。」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把我扯起來,扔到地上。
啊,這個不知憐香惜玉的男人!
但是,我終于從蝸居了上百天的床上,下來了!
他讓我自己試著爬。
努力了十個晚上,可以爬得不錯了。
感謝我長期運動,肌肉記憶還在,神經元迅速恢復搭建。
然後開始學著站立,周凡架著我,一點一點站起來。
這感覺,比登上珠穆朗瑪峰還讓人激動!
站住了,就邁步。
第一步成功邁出去的時候,我哭了。
我的人生終于走出了死胡同。
「別哭。」周凡幫我接好各種儀器,「眼睛哭腫了,明天他們會看出來。」
嗯,他總是那麼縝密。夜裡潛入我房間這麼多次,一次都沒被人發現。
並且他就如同一個專業康復師,除了康復,其他話題一概不聊。
仿佛我們以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13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三個月後,我可以自己走路了。
開心的同時,我也很憋屈。
明明可以想別人公佈,我醒了,可以自己吃飯了,可以出去走一走,呼吸 新鮮空氣。
可我卻還要裝植物。每天忍受鼻飼管和輸液的折磨,還有毛豆豆的羞辱。
自從二人晚上約會,趙寒白天就來得少了,畢竟院裡還有很多工作要忙。他來查房時,只關心我是不是還活著,並不仔細留意我的情況。
我爺爺來看了我兩次,倒是有點驚訝:「豆豆看上去氣色好了很多啊。」
趙寒說:「是她妹妹照顧得好。」
我爺爺給毛豆豆加了工資。
我忍,我必須忍。要等到身體完全恢復,才有能力擊垮那些背叛我的人。
就在我平心靜氣「臥薪嚐膽」之時,毛豆豆又開始跳了。
白天趙寒來查房,她問他:「昨晚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趙寒說:「我忙,還沒來得及考慮。」
「必須要考慮了!咱們這樣不是長久之計,萬一哪天被人發現了……」
「豆豆,她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生孩子很危險!」
我心裡一驚,腦筋轉了幾圈,明白他們在合計什麼了。
毛豆豆想讓我給趙寒生一個孩子。
根據婚前協定,我的全部財產由我的孩子繼承。而趙寒作為孩子爸爸,在孩子成年之前,可以代管這些財產。
而且如果我們有了孩子,無論我是生是死,我爺爺也不會把趙寒趕走。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我爺爺不會讓我的孩子從小也沒有爸爸。
「不一定非要她自己生呀。」毛豆豆說,「從她身上取個卵子,你給個精子,把受精卵植入我的子宮,我來懷胎生育,不行嗎?」
我勒個去,我被自己這位親妹妹驚呆了。
她太有奉獻精神了,願意貢獻出自己的肚子,孕育我和趙寒的孩子。
那她知不知道這麼做不合法啊?
趙寒說:「老爺子不會同意的。」
「他為什麼不同意?他就朱豆豆這麼一個孫女,後繼無人。我是她的妹妹,用我的肚子替她生個孩子,朱家就有繼承人了,老爺子高興還來不及!」
趙寒沉默了。
「何況。」毛豆豆繼續煽風,「咱們圖的也不是朱家的財產,而是這座醫院啊,你的心血、你的夢想啊。你也說了,植物人活不久的,她哪天要是死了,你什麼都得不到!」
這話,戳到趙寒的死穴了。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我再考慮一下。」
說完就出去了。
14
晚上,趙寒又來了。
今天他剛做完一台手術,病人還沒脫離危險,他走不開,就沒跟毛豆豆出去約會。
而周凡也沒出現。
趙寒疲憊不堪,靠在沙發上,養了好一會兒神。
毛豆豆給他捏肩。真是個貼心的好護工。
「她不愛我。」他忽然說。
「嗯?」毛豆豆沒反應過來。
「她不愛我。」他說,「從沒愛過。」
毛豆豆這時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了,很綠茶婊地說:「沒關係呀,我愛你。」
他兀自說:「她心裡一直裝的是別人。」
「哦?誰呀?」
「我不知道。可能比我更優秀吧。」
「怎麼會?你是全世界最優秀的男人,你的醫術救了多少人呀。」
「是嗎?我連我的妻子都救不了。」
「你救了她呀,她都挺過來半年多啦。」
「她這叫活著嗎?一棵植物而已。植物還能光合作用,她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我們當著她的面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毫無反應。」
「我姐她雖然變成這樣了,她的基因還可以延續呀。生一個你和她的孩子吧,我會當親生孩子來養育,畢竟也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嘛。」
趙寒沉默半晌,低沉而緩慢地說:「那好吧!」
我的心,墜入冰寒湖底。
趙寒,趙寒,趙寒,你這個混蛋!
美其名曰為我「延續基因」,打的卻是我的財產和醫院的主意。
你們他媽的這對狗男女,不怕天打雷劈?!
我真想現在就跳起來,對著他們一頓亂揍。
可是我不能。在密閉的病房裡,我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對付兩個健康人,沒有勝算。
若把他們惹急了,趙寒有一百種方式,讓我繼續變成植物人。
我忍,我忍!
15
趙寒囑咐毛豆豆最近好好照顧我,我的身體機能越好,卵子的質量就越高。
他會去說服老爺子接受這個代孕計畫。
開什麼玩笑!我爺爺不可能同意的。
趙寒回來以後跟毛豆豆說,老爺子同意了。
我特麼……
爺爺啊爺爺,你是老糊塗了嗎?
看來,我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這天夜裡,毛豆豆不在。周凡來了。
我目光急切,用力張嘴,想跟他說話。
「你想說什麼?」他問我。
我的嘴一張一合,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我的運動能力已經恢復,可語言功能始終在沉睡。我擔心大腦語言區受損了,萬一以後再也說不了話,可怎麼辦!
急得我眼淚在眼眶打轉。
「不要急,慢慢來。跟著我,啊——」周凡一點點引導我。
我全部意志集中在嗓子,使出洪荒之力,「啊——」
我發出聲音了!
「很好。」周凡循循善誘,繼續引導我。
三天之後,我說出了第一個音節:「媽……媽媽……」
就像是嬰兒學說話,說出的第一個詞,總是「媽媽」。
「媽媽?」周凡不解。「你想你媽媽了?」
我搖頭。我媽媽?我四歲時她就離開朱家了,我幹嘛要想她?
我想表達的是,毛豆豆和趙寒想讓我做媽媽!他們要弄出一個孩子來!
這段話太復雜了,我表達不了。
我指指自己的肚子,「媽媽,媽媽……」
周凡一頭霧水:「你想做媽媽?」
我不想做媽媽!媽的!
周凡說:「你想表達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的語言能力還需要鍛煉,別急,咱們慢慢來。」
慢慢來?我等不了了!
這幾天,趙寒檢查了我的卵巢情況。他雖是腦外科專家,對其他科目也有研究。
他跟毛豆豆說,卵巢很健康,排卵正常。
他們開始籌備取我的卵子。
我跟周凡說:「他們,卵子,代孕……」
周凡贊許地說:「嗯,你說話有進步了,雖然我還是沒聽懂,你加油呀!」
我覺得我說得已經很明白了呀,按照周凡的智商,他不應該猜不出來啊。
他們預備十天后給我打促排卵針。
我急瘋了。
每個白天,我閉著眼,大腦都在高速旋轉,組織語言,類比發聲,啟動語言腦區。
晚上,我在周凡的指導下,一字一句地說話。從只有名詞,再到動詞,然後主謂賓連起來,再然後主謂賓定狀補。
終于有一天,我說出了發音清晰、語義完整的一句話:「他們,要取我的卵子,代孕,生孩子。」
周凡笑起來,眼裡閃爍著星星:「朱總,恭喜你,終于可以說話了。」
拜託,周凡,你抓重點好不好,他們要取我的卵!
「豆總。」周凡笑容驀然消失,嚴肅道:
「你已康復,可以蘇醒了。」
他交給我一枚針管,「這裡面是鎮靜劑。在不違法犯罪的前提下,危急時刻你用來自保吧。」
16
毛豆豆端著促排卵針走進病房。
她已經急不可耐了。
取走我的一顆卵子,就能得到我的億萬家財,我在朱氏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權,還有這家投資三十個億的醫院。
她把託盤放到床頭櫃,擺弄了一會兒。給趙寒打電話:「寒,已經準備好了,你來操作吧。」
她放下電話,湊到我跟前,檢查我的呼吸和瞳孔。
她修長美麗的脖頸,暴露在我眼前。
瞅準時機,快准狠,藏在被褥下的右手閃電啟動,把針頭准准紮進她的脖子!
這一番騷操作,速度力量和反應,與常人無異。不,比常人還厲害。
天知道我這幾個月經歷了怎樣的魔鬼訓練。
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
生死關頭走一遭,我算是悟透了這些大道理背後的真諦。
趙寒進來時,看到的景象是:毛豆豆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朱豆豆坐在沙發上,吞雲吐霧。
好久沒抽煙了,爽死。
沒抽幾口,我就劇烈咳嗽起來。躺了太久,肺功能受損。
一咳嗽,氣場就沒了。
趙寒沒有我想象中的慌亂失措,只是略作判斷,就明白了一切。
「你醒了?恭喜。」
「知道我,什麼時候,醒的?」我的語言能力還沒完全恢復,說話很慢,磕磕巴巴。
「可能早就醒了吧?身體機能恢復成這樣,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
」
「嗯,確實。所以……」
「所以,我們的事,你都聽到了、看到了?」
「嗯。」
我掐滅煙頭。我沒想到自己這麼冷靜。以前躺在病床上,無數次用意念的大刀砍這對狗男女。
可真當面對了,我一點憤怒的感覺都找不到。
只剩疲憊。想儘快作個了結。
我應該怎麼了結?
按照復仇爽文的套路,我是不是應該讓他們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我指指我病床上方的畫框,慢慢地說:「那、那上面,有針孔……」
針孔攝像頭拍攝的影像會即時傳輸到我的私人電腦上。
「我無所謂。」趙寒淡淡道,「做都做了,我怕什麼。」
「哈……」我冷笑,趙醫生心態真好。
他也笑了。冰冷鏡片後面的眼裡,並無真實笑意。
「說回正題吧。」他收了笑容,「事已至此,我也不想挽回,離婚吧。」
17
趙寒願意淨身出戶。所謂「淨身」,就是放棄他手中百分之十的朱氏腦科醫院股權,放棄這幾年的全部分紅,放棄院長職位,走得乾乾淨淨。
他曾說朱氏腦科醫院是他的孩子。而他的孩子,他都不要了。
他只有一個條件:希望我放過毛豆豆。
「這麼愛她?」我唏噓。
他瞥了一眼昏睡在床的毛豆豆。目光中並無情意,就像在看實驗室裡的小白鼠。
我其實不想這麼輕易放過他們。他們對我的傷害,將成為我一生難以擺脫的夢魘。
午夜夢回,肝腸寸斷。
趙寒曾給毛豆豆說,我不愛他。
但是他錯了,錯得離譜。
我愛他。確切地說,愛過他。
只是自從和周凡分手之後,我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感情,不過度付出,也不奢望超限度的回報。
互惠互利,才能天長地久。
起風了,窗沒關,雨後沁涼的秋風吹到我臉上,帶著泥土的芬芳。
我忽然悟了。活著,真好。
而當初救活我的人,正是眼前這個背叛了我的人。
救命之恩,抵得過一切背叛。
我豁然開朗。
那就……這樣吧。
我向趙寒表示,該拿的分紅他都拿走,從此不要再見面就好。
毛豆豆,我也沒對她怎麼樣。她從小沒有好的家庭環境,沒能樹立正確的三觀,也是個可憐人。
接下來幾天,趙寒開始做工作交割。毛豆豆被我送回老家。
我繼續在醫院留觀,身體還不能說是完全恢復了。
周凡再沒來過。
真是個來去自由的男人。
18
這天早上,我接到一個電話。
是周凡打來的。
他約我去醫院對面的咖啡館坐坐。
我行動還不太方便,護士扶我走到咖啡館門口,我自己走進去。
男人坐在窗邊,看到我,粲然一笑。
我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來,這是我曾經深愛過的人啊。
前段時間他每晚來陪我,我專注于康復練習,沒心思想別的。現在,紛亂情緒湧上心頭。
這次,我該怎麼報答他?
我們面對面坐著,他喝咖啡,我喝水。
「我的任務完成,準備走了。」他說。
「任務……什麼任務?」
「其實我不該多嘴,但有些事還是想告訴你。」
「什麼事?」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
秋雨又下起來了。雨打玻璃,劈劈【啪☆啪】。
從周凡的講述中,我得知了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周凡的姐姐前幾年得了腦瘤,今年加重了。
治療費用保守估計在七十萬左右,周凡拿不出那麼多錢。走投無路,他想到聯繫我。
打我的電話,卻是我老公趙寒接的。
那會兒,我已經出交通事故了。
趙寒告訴周凡,他可以免費治療周凡姐姐,只要周凡幫他一個忙。
什麼忙?
喚醒朱豆豆。
19
周凡並沒有幫助植物人康復的知識,他對我那些專業「指導」,都是趙寒教的。
趙寒每晚支走毛豆豆,周凡就來帶我康復。
我聽到這,非常震驚,非常不解。趙寒為什麼不親自給我做康復?為什麼特意找周凡?
周凡告訴我,這是趙寒新研究出來的一種療法,通過強刺激,啟動植物人的大腦。
植物人蘇醒機率不高。就算能蘇醒,聽力、視力、行動、語言能力恢復,也需要長達數年的時間。
而如果接收強烈刺激,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刺激,大腦活動可能會更加活躍,提高蘇醒效率。
在我潛意識裡,周凡就是一根紮得夠深的刺,足夠刺激。他來做我的康復師,效果會比別人好很多。
事實證明瞭趙寒的推測。
不得不說,趙寒是個奇才,劍走偏鋒,用了別人從沒用過的療法。
那他和毛豆豆又是怎麼回事?
周凡說,這也是趙寒刺激療法的一個環節。
我正喝水呢,差點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嘛?我不信。
周凡說:「那你想想,你每一個功能的蘇醒,都是在什麼情況下?」
我竟無言以對。
確實,沒有趙寒和毛豆豆在我病房裡上演那些場景,我也不會有那麼堅決的意志逼自己蘇醒。
我盯著周凡,「你,開玩笑。」
周凡說:「我有什麼必要跟你開玩笑?你的病房裡有監控,趙寒會不知道嗎?他敢在攝像頭下和毛豆豆玩火,還一直沒有人發現,你覺得是他們運氣好嗎?」
周凡一連串問題,把我問懵了。
周凡繼續說:「我向你保證,他和毛豆豆沒有發生過關係,每天晚上我幫你做康復的時候,他都在辦公室裡待著。」
我呆呆盯著窗戶。雨下得很用力,劈劈【啪☆啪】地,像是要把玻璃打碎。
周凡走了。給我留下一句話:「別趕他走,真的。我希望看到你幸福。」
幸福?還能有幸福嗎?
我一個人坐著發呆,像一株植物。
手機的消息提醒音驚醒了我。
是趙寒發來的。
「工作交割完畢,我走了,各自安好。」
我猛地站起來,向咖啡館外跑去。對,是跑。我能跑了!
看來,趙寒所謂的「強刺激療法」,確實很管用。
護士扶著我,「朱總,慢點,慢點,哎呀,等我去拿把傘吧,您都淋濕了……」
大雨傾盆。
我踉踉蹌蹌跑到朱氏腦科醫院門口,正撞上趙寒走出大門。
他打著黑傘,黑西裝,黑皮鞋。我很久都沒見過他脫掉白大褂的樣子了。
他看見我,驚訝:「朱豆豆,那麼大雨,你幹什麼呢?以為自己病好了是不?」
「趙,不走,不走!」
趙寒走過來,把傘撐在我頭頂,「你還有什麼事想跟我交代嗎?」
我喉頭抽動,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就是堵在喉嚨,怎麼也問不出。
唉,以前多麼伶牙俐齒的一個我啊。
「不走,不走。」千言萬語,只匯成這一句話。
趙寒,先別走。
20
趙寒留下來了,繼續做朱氏腦科醫院的院長。
我們沒有離婚。在我爺爺眼裡、外人眼裡,我們依舊是一對完美佳偶。
事實上,卻成了陌路人。
雖然他救活了我、治好了我,但有些坎兒,終究過不去了。
我們不再睡一起。家裡兩層別墅,我住二樓,他住一樓。就像兩個合租人,相見時點頭致意,背過身去各過各的。
我們唯一的交流,就是康復。
我的說話能力恢復很慢,趙寒幫我治了很久,還是恢復不到交通事故前的水準。
也許是因為,沒有了新的「強刺激」,我的大腦變懶了。
但我真的不想再要什麼「強刺激」。
我只願,歲月靜好,平安健康。
我生日那天,趙寒送了我一個禮物。是一隻小喵咪。
他有潔癖,我們家以前從不養寵物。
他跟我說,養寵物能幫助大腦恢復,屬于「柔和刺激」。
我想問他,這又是他鑽研出來的新療法嗎?
小喵咪軟軟萌萌,窩在我懷裡。我的心都萌化了,脫口而出:「謝謝老公。」
趙寒一愣,我也是一愣。
然後,相視一笑泯恩仇。
番外
1
趙寒終于娶到了自己大學時暗戀的女神。
上學時兩人只是點頭之交,他從未把心中情愫表露分毫,那時候學業第一,他不想談戀愛。
畢業五年後,因為事業上的合作,才開始深度交往。他漸漸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美人心。
但其實生活上不是很搭。
常年嚴酷的醫學訓練,把趙寒變成了一把冰冷而精密的柳葉刀,切除毒瘤,治病救人。
他理性縝密,深沉內斂,有潔癖,愛安靜。
朱豆豆熱烈跳脫,個性張揚,喜歡熱鬧。
好在兩人都不計較,連婚禮沒辦,朱豆豆也沒半點抱怨,全心全意支持他的事業,他也不遺餘力滿足她的需求。
日子過得平平安安,事業發展得紅紅火火。
趙寒喜歡這樣的婚姻。既能享受家庭的安穩、愛人的支援,又能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他感到很幸福。
幸福的彩色玻璃,被一場交通事故撞碎。
護士為趙寒穿上手術服,他走進手術室,像之前無數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躺在手術臺上的人,是他的妻子。
這是他從醫以來最大的考驗。
不能失誤,不能失誤,不能失誤。
他默念三聲,沉心靜氣。
手術臺前一站,就 是32個小時。
結婚後,他從來沒有一直陪在她身邊32個小時過。如今快要失去,才開始反思,曾經對她的陪伴太少了。
32個小時,他用盡一身醫術,把她的肉體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她的魂魄卻沒回來。
她成了植物人。
沒事的,趙寒告訴自己,他會幫她醒來,無論多長時間,無論用什麼辦法。
2
趙寒每天仔細觀察朱豆豆的情況,並在病歷本上詳細記錄。在精心治療下,她的身體沒有繼續惡化,腦部狀態穩定。
趙寒思索,怎麼讓朱豆豆醒來。他還欠她一個旅行結婚呢。
讓一個植物人醒來,這難度有點高。
他給朱豆豆用了一些自己研究出來的治療方法,用藥也比較大膽,反正是藝高人膽大。
起初,朱豆豆沒有反應。趙寒在想是不是治療思路不對。
某天,他在病房裡和毛豆豆交談時發現,監測儀器顯示,朱豆豆的心率加快,血壓升高,腦電波也有變化。
而當他們停止交談,朱豆豆的心率、血壓、腦電波又趨于平穩。
這是個很微妙的信號。
後來趙寒又試驗了幾次,屢試不爽。
他大致判斷,朱豆豆的意識在蘇醒,並且聽力恢復了。
她可以聽到外界聲音,聲音刺激她的意識,心率和血壓上升。
對了,刺激,刺激?
趙寒產生了一個大膽想法。
他看出毛豆豆對自己有意思,並且決定利用這一點。
其實他並不喜歡聽毛豆豆說話,對她那些青春陣痛的故事也不感興趣。
但如果把這納入試驗的一部分,他就甘之如飴。
在毛豆豆第一次向趙寒說出曖昧情話時,他掃了一眼朱豆豆的各項指標,變化強烈。
于是趙寒沒有拒絕毛豆豆,讓她繼續。
和毛豆豆接觸時,趙寒的眼睛時刻注意著監測儀。隨著兩人的火花越濺越多,朱豆豆的反應也越來越明顯。有一次,趙寒甚至觀察到她的眼皮在動。
她有非常強烈的蘇醒欲望。
這就好辦了。
3
毛豆豆親了趙寒的臉,帶響聲的脆吻。
趙寒想躲,但忍住了。他看了一眼監測儀,果然,朱豆豆的心率和血壓「噌」地上去了,腦電波也活躍起來。
他暫態狂喜,又陷入深悲。
喜的是,他可能有辦法喚醒朱豆豆了。悲的是,他必須親手殺死兩人的婚姻。
別無它法。
他一邊調整朱豆豆的用藥,一邊劍走偏鋒,開始試驗「強刺激」療法。
當著朱豆豆的面,他沒有拒絕毛豆豆的示愛。
每一次強烈「刺激」,都加速了朱豆豆的蘇醒。
她能睜眼了,她的手指能動了,她的頭能轉動了……她的所有變化,都被趙寒觀察記錄。他努力做一台沒有感情和道德的機器,唯一目的就是確保試驗成功。
趙寒本身有潔癖,還有一點性冷淡,和朱豆豆婚後都沒有特別膩歪過,對毛豆豆更是毫無性趣,每次的接觸,都要忍著強烈反感。如果角度正好是在朱豆豆看不見的地方,他就會不動聲色把毛豆豆推開。
毛豆豆卻被趙醫生的忽冷忽熱迷住了,更加賣力配合他的「試驗」。
趙寒覺得,是時候給朱豆豆找一個「康復師」了。
找誰呢?他正愁找不到合適人選,接到周凡的電話。
周凡剛剛回到這座城市,聽說朱豆豆出事了,打電話來詢問她的情況。
兩個男人開誠佈公,趙寒說,你幫豆豆一個忙吧。
周凡說,沒問題。
趙寒晚上把毛豆豆支走,朱豆豆以為他倆出去約會了,其實他就在辦公室待著,讓毛豆豆回家休息。
毛豆豆也困惑,為什麼趙醫生不跟她「更進一步」呢?
趙寒的回答是,那些事,等我們以後結婚才可以做。
毛豆豆就喜滋滋地等著趙醫生跟她結婚。
趁著病房沒人,周凡就來幫朱豆豆康復。他的那些專業康復方法都是趙寒教的。
在丈夫和前男友的聯手「強刺激」下,朱豆豆求生欲極度強烈,神速恢復。
她的腳能動了,能抬腿了,能起身了,能邁步了……
透過辦公室窗戶,趙寒可以看到朱豆豆的病房。他看著這位特殊的「病人」一點點康復,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新生,成長。
4
毛豆豆第一次提出代孕生小孩的想法時,趙寒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但他轉念一想,這不失為一個新的「強刺激」。
朱豆豆一直無法張口說話。趙寒檢查過她的大腦,語言區沒有嚴重損傷。
可能是,說話這個需求對朱豆豆來說還不夠迫切。
那趙寒就要讓她迫切起來。
他當著朱豆豆的面,和毛豆豆商量怎麼「取卵」。
這可急死朱豆豆了。
沒過多久,周凡告訴趙寒,朱豆豆開口說話了。
趙寒輕鬆一笑,望向窗外。萬家燈火,再也沒有一盞屬于他的家。
周凡問:「覺得值得嗎?」
趙寒答:「治好了一個植物人,夠我吹噓一輩子了。」
5
朱豆豆蘇醒了,徹底地。
她憋了許久的怒火爆發起來好可怕,直接用鎮靜劑把毛豆豆干暈了。
趙寒進門看到這一幕,心中慶倖,幸好他讓周凡給的是普通鎮靜劑,死不了人。
接著他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完成,是時候離開了。
忽然有點空虛,有點失落。
他端詳著自己的病人。她走路還是瘸,臉部不太對稱,說話坑坑巴巴,頭上還有一塊代替頭骨的鋼板,已經沒有女神往昔的光鮮亮麗。
哈哈,所以,就忘記她吧,
財產,婚姻,他都不要了。有一身醫術、一顆仁心,走到哪都餓不死自己。
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這家醫院,他總說這是他的孩子 ,其實這何嘗不是他和朱豆豆兩個人心血和愛情的結晶。
趙寒平靜地進行工作交割,準備離婚手續。
毛豆豆被送回老家前,來求過趙寒。趙寒只說了一句:
「豆豆,對不起。」
不知說給哪個豆豆聽的。
6
趙寒脫下白大褂,告別自己奮鬥了無數個日夜的朱氏腦科醫院,打著傘走出醫院大門。
即便心裡一片狼藉,身也不沾一顆雨滴。
雨霧中,卻看見豆豆踉踉蹌蹌跑過來,嘴裡含含糊糊喊著:「不走,不走!」
他有點生氣。淋得這麼濕,要是感冒發燒,可能傷害大腦,影響康復!
趙寒把傘撐給她,西裝被雨淋濕了。
「不走,不走。」她殷殷切切。
趙寒反應過來,肯定是周凡那個不講信用的傢夥,把實情告訴朱豆豆了。
在朱豆豆的強烈要求下,趙寒留在醫院繼續做院長,說白了就是繼續給朱總打工唄。
婚也沒離成。趙寒在民政局等了一整天,朱豆豆沒來。
回到家,發現家裡亮著燈,朱豆豆已經搬回來住了。
但趙寒明白,兩人畢竟回不到過去了。
還是各忙各的。朱豆豆忙著康復治療,趙寒忙著治病救人。
有時候忙到很晚才回家,遠遠看到家裡窗戶還亮著燈,趙寒有種錯覺,萬家燈火,竟還有屬于他的一盞。
「喵……」
趙寒聽到幾聲弱弱的貓叫。
路邊,一隻又瘦又髒的小流浪貓怯生生地望著他。他走過去,把它抱起來,發現它後腿受傷了。
唉,又有傷患等著他來救了啊。
7
朱豆豆過生日了。
對于她來說,劫後餘生的每一個生日,都是上天的恩賜。
趙寒把自己治好的小貓送給朱豆豆。
抱著小貓,朱豆豆開心地笑了。這是她蘇醒以來,露出的第一縷真心笑容。
明豔異常。
她說:「謝謝老公。」
吐字清晰,情誼沛然。
趙寒愣住。一瞬間,空了很久的胸膛,又有了怦然心跳的感覺。
(完)
來源:每天讀點故事
作者:繁于焉
代表者: 土屋千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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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