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準,他們豪門世家的人本來就心思敏感又陰暗……也不是了,反正有錢人不都覺得別人巴結他們是為了利益嘛。
「那個……霍承宇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啊?」
霍斯年垂眸想了想:「……有過。」
蘇茉松了口氣:「是吧,我倆關係還可以。他是個很不錯的人,脾氣好,配合度也高,雖然不常來上課,但是他很聰明,成績還不錯。」
霍斯年靜靜聽著蘇茉急切地講那些關于霍承宇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中間還停頓過幾回,似乎在絞盡腦汁回憶那本就寥寥的接觸,試圖營造出霍承宇在班裡人緣不錯過得也還算開心的景象。
他向來厭惡誇大其詞,也寡言而漠然,很少去回應或者在意什麼,這次卻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配合著「嗯,對,是嗎」幾句。然後蘇茉就會重重點頭,唯恐他不信一般,眼中光亮極盛,興奮的時候還拉了他袖子兩次,自己卻毫無所覺。
去療養院的路很遠,霍斯年走過無數次,只有這次是輕快而放鬆的,像是被蘇茉的聲音麻痹了那些愁苦,暫時得以喘息。
後來霍承宇問起他時,他已經想不起蘇茉當時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只是忍不住輕笑一聲:「是個……很有趣的人。」
有趣,已經是霍斯年對人最高的評價了,因為他是個極其無趣且對其他無關的人和事更不感興趣的人。
他兒時父母忙著公司,只有管家和保姆照顧他,無微不至卻帶著畏懼,很少和他交心甚至交談。
他每每想要說什麼,總會觸到那些人誠惶誠恐的眼神,時間久了便不再想說了。
後來母親生了弟弟,他開心極了,以為有了可以分享和陪伴的手足兄弟,結果卻把他徹底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霍承宇先天患病,吸引了父母全部的心緒和注意力,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父母不是有那麼的忙,只是不夠在意他罷了。
哪怕他勤奮學習、努力優秀,獲得了無數的獎項和掌聲,都比不上弟弟的一聲咳嗽。
他暗自激憤過、埋怨過、歎息過,最終都變成了荒蕪的麻木。他不想被看出自己的脆弱和渴求,便學著用冷漠將自己包裹起來,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去期待,也就不會失望。
但他又是個很清醒客觀的人,寧願將這一切歸結于命運的不公,也從未去怨恨任何人。
恰恰相反,他很心疼霍承宇。
那個與他血脈相連卻過分孱弱的孩子,連叫他「哥哥」的聲音都像貓兒一般細小,會羡慕地坐在窗邊看他玩耍,也會拉著他的衣袖撒嬌要聽外面的故事。
時常會對他說對不起,說自己是拖累,說自己搶走了父母的愛,說如果有下輩子換自己做哥哥來保護照顧他。
每當那時,霍斯年都會找藉口逃離,然後在某個無人的角落遮住眼眶哭泣。
原來在這個家裡,真正把他的酸楚看在眼裡的人,只有他那個艱難長大卻不知何時會離去的弟弟。
這些年來,霍斯年小心翼翼地照看,就是想多留霍承宇一些年月,所以在他病情加重卻執拗地要放棄治療的時候,霍斯年第一次對他發了脾氣。
霍承宇卻不怕他,只是流著淚哀求:「哥,這些年我真的太難熬了,求求你答應我,讓我自由痛快地活一次,就讓我離開吧,好嗎?」
霍斯年心痛如絞,心裡無聲呐喊了一百句「不好」,對上霍承宇瘦削的顴骨和枯槁的神色,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
他知道,霍承宇受盡了折磨,從來都不曾快樂過。
因此,他願意滿足霍承宇所有的要求,即便聽上去有些強人所難。
「哥,你能不能想辦法把蘇茉接來家裡,我想讓她陪我走完最後這段日子。」
3
蘇茉聽完霍斯年的請求,也覺得匪夷所思。
「你的意思是……霍承宇喜歡我?」
霍斯年坐在她對面,握著咖啡杯柄的手指微微僵硬,很快縮了回去。
他也問過霍承宇這個問題,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我這樣的人,有今天沒明日的,談什麼喜不喜歡,就是看著她覺得很開心。」
霍斯年覺得這大概就是喜歡的意思:「是,所以我想請你住到我家陪他一段時間,條件隨便你開,我都答應。」
蘇茉半天才回過神,擺擺手:「不行,我不喜歡他的。」
「沒有逼你喜歡他,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違背意願的事。他只是單純地想和你相處,想要開心一些。」
霍斯年說這些時,眉宇間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痛色,才過月餘,他就比初見時瘦了一圈。
蘇茉看得皺眉,心想那個護身符好沒用,讓這樣意氣風發的一個人,變得如此頹然無助。
他緊緊地看著她,像溺水之人祈求著唯一的浮木。
「好,我答應你。」
霍斯年如得救一般,從皮夾裡掏出一張銀行卡,推到蘇茉面前:「多謝。」
蘇茉抬眸看他,他卻已經避開眼去,她想了想,沒說什麼,收下了。
一星期後收拾東西搬到了霍斯年家,霍承宇的病情穩定下來,當天也從療養院回了家,見到蘇茉時仍舊是燦爛一笑,卻比往常多了些疏朗豁達。
兩人相攜進了房間裡聊天,霍斯年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來來回回看了三遍,兩人才嘻嘻哈哈地走出來。
看見他時都明顯一愣,彆扭地對視一眼,閉嘴不說話了。
氣氛莫名尷尬,霍斯年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之後便不多待在家了。
反正有司機負責接送兩人上下學,學校和家裡蘇茉都會幫著照看霍承宇,自己也是放心的,便專注于工作,應酬酒局也開始參加一二。
但他酒量很差,于是蘇茉又多了一項工作,照顧醉鬼。
霍斯年一般是很克制的,很少喝醉,只有一次,為了挽救霍氏的大單被人灌了酒,跌跌撞撞地回來,在庭中摔了個大跟頭,動靜不小,把蘇茉和霍承宇都吵醒了。
屋內燈火通明,傭人們扶他進來,給他倒水喂醒酒藥,被蘇茉攔住了,進廚房給他煮了碗葛根水。
是上次蘇茉起夜撞見霍斯年喝了酒回來躺在沙發上難受地捏眉頭,第二天去中藥店買來的。
能醒酒治頭痛,味道也不難喝,蘇茉自己先試過,畢竟從少數幾次的一起用餐就可以看出來,霍斯年討厭一切味道重或者怪的東西,比如辣椒、香菜、芹菜,甚至香油。
真的是很挑剔的人,也不知道那一杯杯味道濃烈的白酒或紅酒是怎麼喝下去的!
靠著有錢人對利益的渴求嗎,抑或只是無奈。
蘇茉又冒出了那種酸楚的心疼,安排霍承宇和傭人都去休息了,自己留下照顧霍斯年。
那人醉得厲害,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忽然捏住她指尖握在掌心揉搓,炙熱的觸感灼得蘇茉微微心驚,胸口慌得直跳。
半晌,霍斯年丟開她手,口齒不清地嘟囔:「什麼毛巾這麼硬,換一條來!」
蘇茉失笑,心口又莫名地失落,看著霍斯年酒醉的憨態,有些移不開眼。
這人平日裡不動如山,總是沉靜而可靠地一人扛下所有,但其實也才如此年輕而孤獨。
他英俊矜貴又優秀出眾,本該恣意瀟灑,卻不得不掩藏起天真和任性,裝作城府深沉,無悲無喜。
是的,霍斯年其實是有過任性的,蘇茉曾見到過他深夜裡獨自在小花園,將房間裡傭人插在花瓶裡的鬱金香扔出去,再剪下兩枝丁香換進去。
還把霍承宇吩咐傭人給他煮的補身中藥偷偷倒進衛生間,出來時碰到蘇茉,下意識地將藥碗藏在身後,食指壓在唇上請她保密。
那樣的他少了些往常的清冷,多了些鮮活而生動的人氣,只可惜短暫如煙花,從她身邊走過再進入霍宅空蕩華麗的客廳後,便蕩然無存。
蘇茉在後看著,覺得十分可惜,總忍不住想多看兩眼。看得多了時日久了,起初的惋惜和心疼便堆積出了些拉扯又黏稠的情感,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捨不得。
直到有一次霍斯年出差回來竟然給她帶了禮物,是一隻限量版的毛絨公仔。她曾在雜誌上看到的,因為喜歡還特意折了頁扣在了客廳的茶几上。
沒想到霍斯年竟然注意到了,還給她買了,遞過來的時候眼中含著笑意:「給你的,喜歡嗎?」
蘇茉呆呆地看著他,並沒聽清他說什麼,因為自己的心跳已經震耳欲聾,只是本能地回答:「喜歡。」
下一秒又驀地咬住唇,兩頰燒紅,羞慚于自己的小心思——霍斯年問的是禮物,她卻答非所問。
比起禮物,她更喜歡送禮物的人。
當夜,蘇茉失眠了,輾轉于隱秘的甜蜜和悸動,興奮又忐忑。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