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系統文 #雙向暗戀 《春日偶成》四:我陪著如珠如月的少年整整十八載,見他為女主相思成疾、如癡如狂。
2021/12/29

020.

可是就在下一秒,崔致又展開眉眼,微微笑道:「小茴香豆,你要問我什麼?」

他一面問我,一面穿上粉紅色的圍裙。

「沒什麼。」我看著他,又看看桌子上的麵條,「阿致,你不會要煮麵條吧?」

「對啊。」崔致慢吞吞地背對著我轉過身,指了指垂在身邊的粉紅色帶子,「小茴香豆,給我系一下帶子。」

我無奈地伸出手來給他系圍裙的帶子,圍裙上面還有一隻藍色的機器貓,掛著鈴鐺笑眯眯地看著我。

「可是你都沒有煮過麵條吧。」我系好帶子,搖了搖頭。

崔致便突然轉過來,我一時沒注意到,往後退了一步,他忙拉住我的胳膊,而另一隻手,便撐在了我身後的桌子上。

因為只開了廚房的燈,所以這片區域其實也並不明亮,而崔致又是背著光的,我越發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或許正在認認真真地看著我。

我靠在桌邊,一手被崔致拉著,另一隻手勉強也支在桌邊。

而崔致的另一隻手,便放在我的手旁邊。

他此刻正緊緊拉著我的手,冰涼的指腹與溫熱的掌心,我不由動了動手,這使得崔致握住我手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而少年與我的距離,倘若再靠近一些,便如同將我擁進了懷中,那酸甜的清涼的橘子的氣息,讓我的面頰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這實在是……

太不公平了。

因為崔致背著光,所以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可是我卻對著光,那臉頰上薄薄的紅暈,一定被身前的少年一覽無餘。

我忙側過臉,不再看他。

「阿致,我站穩了。」不知過了多久,我輕輕歎了口氣,晃了晃手。

崔致原本握著我的手終于松了松。

但就在我以為他要鬆開手的時候,崔致突然將臉湊了過來,我一時僵硬地停在原地,在如此近的距離中,很清晰地看見了崔致琥珀色的大眼睛。

那睫毛上下翩躚,一雙漂亮的眼眸,果然正在認認真真地看著我。

「小茴香豆,你今年就是十八了吧。」他就這樣看我片刻,而後輕聲說道。

兩輩子加起來,我可能比十八歲要大很多吧。

不過按照烏水鎮的演算法,從年初十的淩晨開始,我的確已經十八歲了。

我正在想著這件事的時候,崔致又緩緩說道:「十八……就成年了。你就會有喜歡的人了。」

聞言,我不由輕輕抬起了頭,對上那雙含著憂色的雙眸時,心裡想,不,崔致,我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在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了你。

也是在你沒有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了你。

我垂下眼眸,輕輕應他一聲:「嗯。」

在這樣的沉默中,崔致終于鬆開了我的手。

崔致其實是不會做飯的,就和從前的我一樣,但是今日,也不知為何,崔致當真做了兩碗麵條出來。

就在我看著這兩碗麵條的時候,崔致又不知從哪裡提出來一個蛋糕,是很簡單的樣式,只是上面花花綠綠地寫了許多祝福的話,看那字跡,應該是崔致的。

「阿致,這……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崔致沒有解開粉色的圍裙,而是穿著坐在桌子前面,托著腮看我:「是啊,你看上面的字。」

「小茴香豆要天天開心,天天高興。」

「要考上心儀的學校。」

「阿致會……」

因為蛋糕也不是很大,所以祝福語擠得滿滿當當的,那一句「阿致會……」就被擠在了最小的角落裡,怎麼也看不出來寫的是什麼。

我指著這句話問崔致:「阿致,這句寫的是什麼?」

崔致也看到了,他托著腮,笑眼彎彎:「不告訴你,快許願吧,小茴香豆。」

他認認真真地插上一根生日蠟燭。

「怎麼就只插一根?」

崔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微微笑著看著我:「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小茴香豆。」

我好像明白了崔致的意思。

他走到我的身邊,催促著我快許願,而就在我剛剛合十雙手的時候,一雙手也覆蓋了上來。

溫涼的感覺。

我顫了顫睫毛,但沒有睜開闔上的雙眼。

這一夜,蹲在少女身前、用一雙手緊緊護著少女的崔阿致,在心裡想,我願顏茴——

心想事成。

021.

春節過後,因為崔致身體好轉,崔家的人便又安排著他回了學校上課。

而在開學後的幾天,我便聽聞高三年級轉進了新的轉學生。

「那個男生好帥啊。」

「他們兩個都姓雲呢,不會是兄妹吧?」

「可是我覺得那個女生看著和男生並不像啊……」

「說不定只是意外吧。」

成為課後閒談的兩位轉學生,自然就是雲霓和雲倚舒。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雲霓並沒有和崔致分到一個班,反而,雲倚舒分到了崔致的班級。

接下來原小說的劇情是什麼呢?

我輕輕歎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對于接下來劇情的發展,我忘記的是越來越多了。其實也不能說是忘記的越來越多,只是某些劇情點,我只有在其將要開展的時候,才能夠突然想起來。

這或許也是我這個穿越者融入小說世界的代價吧。

只是這篇小說,最重要的劇情,無非便是男主崔致在一次次看戲的過程中喜歡上了倔強的女主雲霓。

而我,在原文中是插手兩人愛情的惡毒女配,在現實,也不過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好在,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雲霓的那個系統,應該還沒有發現我這個「惡毒女配」不對勁的地方。

中午的時候,崔致會來找我一起去食堂吃飯.

好在學校的飯菜還算不錯,挑剔的崔致也有幾道愛吃的菜。

在崔致去買飯的時候,我便會先在食堂中找好位置,等崔致將他喜歡吃的以及我的一起帶過來。

而當我找到平日裡常坐的位置時,我便發現,就在對面的角落處,正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是雲霓。

雲霓的確是剛剛來到學校,在這裡沒有什麼認識的人,也怪不得會一個人。

只不過……雲倚舒去哪了?

我淡淡收回視線,沒有再看雲霓那裡。

等到崔致過來的時候,我卻只看見他拿了盒牛奶,倒是給我帶了份飯。

「怎麼只喝牛奶。」我看了眼他手上的牛奶,是崔致喜歡的巧克力味。

崔致坐在我旁邊,往盒子上戳了根吸管,慢吞吞地吸了一口牛奶,說道:「不太餓。」

「等下午就會餓了。」我搖搖頭,打開筷子吃飯。

「晚上吃什麼好呢……」崔致乾脆靠在沙發上喝牛奶,他一面念叨一面抬起眼,恰好看見坐在對面角落裡的雲霓。

我正低頭吃飯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崔致的聲音:「咦……那不是我們的新鄰居嗎?」

聲音很輕很淡,仿佛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但只有我知道,當崔致開始提起一個人的時候,他已經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我順著他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對面。

「她看上去還挺可憐的。」崔致坐直了身子,沒有等我回答之前的問題,又突然興致勃勃地轉過頭問我,「顏茴,要不然……我們把她喊過來一起吃飯吧?」

我握著筷子的手一顫。

在崔致的注視下,我的視線從對面雲霓的身上落到崔致的身上,我輕聲道:「……可以不嗎?」

崔致或許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這穿著校服卻仍舊耀眼的少年,此刻沉默片刻,而後揚了揚眉,那春花秋月般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了漫不經心的淺笑:

「當然可以。」

022.

我的確不會後悔那時的「自私」。

我不喜歡雲霓。

從任何意義上來說,都不喜歡。

晚上回去的時候,崔致因為還有學業方面的事情,所以要在學校裡留一會,便讓我先回去。

「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我拎著書包,在崔致教室門口等他。

崔致靠在門框上,仔細想了一下,而後說:「想不到。」

「那我就點平常吃的那家了,你回來的時候發消息和我說一聲。」

崔致點一點頭:「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的。」

只是等我差不多走到半路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原文中男女主確立感情的一大劇情點——

在某日男主崔致放學回家的路上,受到了外校學生的圍堵。這位外校學生是當初崔致拒絕過的一個女生的追求者,仗著家世不錯,手底下有不少混混,又因為是外校的人,所以也不太清楚崔家的背景,便領著人在放學後去堵男主。

而這件事,自然也被系統告知了女主雲霓。

因此,在女主雲霓勇敢地擋在了崔致身前之後,崔致更是對其另眼相看。

但事實上,這個劇情點也是因為系統才觸發的。劇情中曾說,在系統的幹預下,那個外校生一時氣不過,才集結了小混混要去教訓教訓崔致。

這些劇情或許是推動一本系統救贖文完整的必要基礎,但當其發生在我身邊時,我卻只覺得一種無可奈何的痛恨。

對于系統和雲霓而言,崔致或受傷、或不受傷,在雲霓尚未真正對崔致產生感情之時,只是增加好感度的差異罷了。但對于我來說——

崔致只是崔致而已。

而小混混這個劇情開展點,就是在女主剛轉學過來沒有幾天的時候,那時正好男主因為一些事情留在學校……

我立馬轉了身,並迅速打了 110。

即便可能不是今天,但我也不希望……崔致真的會受到無妄之災。

-

「剛剛不是還挺得意的嗎?」

巷子裡,穿著黑色皮衣的少年看著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人,笑了笑。

旁邊也響起同行之人的笑聲。

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微微揚了揚眉,一手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淡淡說道:「嗯,我現在也很得意。」

他半支著胳膊站起來,因為腿也受了點傷,便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

淩亂的墨發下,血色與雪色互相交織出少年的奢靡之美。

「怎麼,現在還是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嗎?」黑色皮衣冷冷一笑,甩了甩手,向著周圍的人示意。

崔致仍舊是懶洋洋地笑著,他扯了扯嘴角,打量了一下身前的人:「抱歉啊,和我告白的女生實在是太多了。」

「……」聽到這話,黑色皮衣神情驟然冷漠了下去,「我看你是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崔致慢慢站起身來,又慢慢將校服的扣子系上了,他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手指頓了頓,「噢——大事不好了。」

「怎麼,終于發現你惹到我了嗎?」

崔致頭也沒抬,只緩緩鬆開了握著扣子的手:「喂,黑色皮衣,你把我校服上的扣子打壞了。

」他對上黑色皮衣沉下來的臉,輕聲笑了一下,「要是被顏茴知道,肯定會生氣的。」

「你——上!」黑色皮衣往身邊喊了一聲。

崔致站定,轉了轉手腕,冷漠地看著身前圍過來的一堆人。

但就在這時,巷口處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023.

「你們在幹什麼!」

伴隨著腳步聲一同傳來的,是少女的喊聲。

崔致微微轉過了頭,看見與他穿著相似校服的雲霓背著書包跑了過來。

見是個女生,崔致身前的黑色皮衣少年放下了心,他頗有些陰陽怪氣地看著崔致說道:「你小子桃花緣是真不錯啊……不過,你以為來個女生就能放過你了嗎?」

還沒等崔致開口,雲霓已經跑到了他的身邊,上下打量著崔致,擔憂地說:「崔致,你沒事吧?」

崔致面上剛剛的淺笑此時已經不見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攔在身前的雲霓,沒有說話。

見此,雲霓心裡難免忐忑,她忙問系統道:「系統、系統,崔致現在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60】

聽到這句話,雲霓才放心地說道:「好感度挺高的啊,那為什麼他對我都沒個笑臉呢?」

【抱歉,這個原因系統不知道】

雲霓轉頭看向領頭的黑色皮衣:「你怎麼能對崔致這麼做?」

黑色皮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像在聽雲霓說著什麼笑話:「你是他的誰?」

「我……」雲霓冷著眉眼,她咬了咬唇,神情倔強,「總之,你不能動手。

黑色皮衣和身旁的一群人都笑了起來。

還沒等雲霓反應過來,黑色皮衣已經伸出手來狠狠推了一把她:「你以為我不打女人,是不是?」

雲霓腳下不穩,直接被推倒在地。

崔致看向地上的雲霓——

手掌被地上擦傷了,校服上也都是灰塵。

崔致神情冷漠,淡淡看向笑得直不起腰的少年。

黑色皮衣彎下腰,看向被推倒在地的雲霓:「怎麼樣,同學,你還想為他出頭嗎?」

雲霓「嘶」了一聲,抬起手來,她緩緩站起身,冷冰冰地看著黑色皮衣,一手攔在崔致與黑色皮衣身體之間:「我說了,你不能對他動手。」

「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黑色皮衣罵了一聲,又想伸出手來。

在同一時間,本站在雲霓身後的崔致跨出了一步,並抬起手臂來抓住了黑色皮衣的手。

黑色皮衣看向崔致。

崔致抬眸,對上黑色皮衣的雙眼,抓著他的手臂,不屑地笑了笑。

-

我找了學校門口的很多條巷子,終于在其中一條巷子裡找到了崔致。

警車鳴笛,車子上沖下來幾位員警,他們向著巷子中喊道:「停手——那邊的幾位同學,不許再打了!」

儘管天氣還有些寒冷,但因為找了很久,我的額頭上已經都是汗珠。

我氣喘吁吁地站直身子,擦著汗水往巷子裡面看去,但就在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間,我擦拭汗水的手微微 一頓——

那熟悉的少年、從來不會動手的少年,揮著拳頭砸向身前的人,那受傷而流血的唇角,因為血色顯得更加殷紅,通紅的雙眼與冷漠的神情,使我不由顫了顫唇瓣。

他一手擁著懷中穿著校服的少女,一手砸向穿著黑色皮衣的少年。

身旁的其他小混混們,都因為員警的到來而四處逃竄。

「都停下——」

是員警的喊聲。

周圍也逐漸聚集起了不少圍觀的人,其中不乏有同一個學校、年級的同學。

「那個男生不是崔致嗎?」

「崔家的崔致?天啊,他竟然還會打架。」

「他懷裡的那個女生這麼這麼眼熟啊。」

「好像是轉學生吧。」

「崔致不會是為了那個女生打架的吧?」

「兩個男生在爭一個女生?」

我站在巷角,靜靜地看著。

在小說中,女主永遠能夠第一時間找到男主。

而惡毒女配,只能不斷地尋找、尋找。

024.

在崔致身體好起來之後,我便回了家裡住。

那一日,崔致直到很晚才回來,我站在窗邊,便看到崔致和雲霓正並肩走回來。

我的視線在崔致身上停留片刻,看他臉上的傷口都貼了創口貼,這才緩緩拉上窗簾。

而自這件事之後,崔致偶爾也不會來找我吃午飯,我心裡其實很清晰地知道崔致是去找了雲霓,但是當同班同學問起來的時候,我只淡淡回道:「可能有什麼事情吧。」

「不過我聽別的同學說,崔致他最近都是在和那個轉學生一起吃飯啊。」一位女生皺了皺眉,有些試探地問我道。

「小茴,你不是崔致的妹妹嗎?你知道他是和誰吃飯的嗎?」班裡的另一個女生有些忐忑地看向我。

妹妹……嗎?

也是,在他們眼中,相處了十八年的我和崔致,的確就和兄妹無異吧。

我把書放回櫃子裡,淡淡說道:「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直接去問崔致呢?」

其中一個女生尷尬地笑一笑,她轉過頭和另一個女生說話:「聽說崔致還為了那個轉校生打架了,是真的嗎?」

「好像是這樣。」那個女生小聲地說道,「聽說是和外校的人打架的,這還是崔致第一次打架吧?崔家的人知道嗎?」

「……」

打架的處理後果自然也出來了,雖然是外校的男生先動手的,但是崔致也把人揍了一頓,索性沒有什麼惡劣的影響,便只在警察局被訓了很久。

崔爺爺自然也知道了這件事,他把崔致叫過去訓了一通,又派人去了黑色皮衣的家裡。

聽說直到從警察局回來,那個外校的人才清楚崔致的背景,後面是如何處理,便也是崔家的事了。

我沒有詳細地問過崔致打架的過程,崔致也沒有和我提起過。

而就在我將要坐回位置上的時候,站在教室門口的同學喊了一聲我:「顏茴,有人找你。」

我順著聲音抬頭看去——

是一位沒有穿校服的女生,正站在教室門口。

有點眼熟。

我微微皺了眉,記得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女生……

「你好,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女生臉塗得很白,也畫著很精緻的妝容,她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高三年級的徐萱,有件事想和你說一下,可以和我去一下那裡嗎?」她指了指過道。

我點一點頭,以為這位徐萱同學只是想要問崔致的事情,但是當她把我喊道到過道上的時候,我才看到本來就等在一旁的另外幾個女生。

「有什麼事嗎?」我掃了一眼這些女生,淡淡問道。

「雲霓你知道吧?她最近很囂張的樣子。」徐萱看向我,笑了一下,「你就不想教訓一下她?」

聽她的這個口氣,我才想起來在哪裡見過這個女生——

正好被我看見和崔致表白的一個女生。

而且這種對話,總是……很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看著徐萱,表情淡然。

聽到這話,徐萱的神情僵硬了一下,她看著我,緩緩道:「顏茴,其實……你也喜歡崔致的吧?」              

她旁邊的幾個女生聽到這話,面容上立時浮現出了慌亂的神情。

「徐萱……」

「崔致都說過他把顏茴當做妹妹的吧。」

我打斷她們的對話:「這個與你們也沒有關係吧。沒有事的話我就走了。」

但徐萱伸手攔住了我,她冷冷道:「顏茴,我也不管你喜不喜歡崔致,但是雲霓,這個人,太囂張了。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們一起教訓教訓她?」

顏茴是顏家的人,她不敢動。

雖然聽說雲霓是京城雲家那邊的人,但是看雲霓和雲倚舒在學校裡根本不會交流的樣子,也許頂多只是旁支,那就不需要擔心什麼了。

只是……以防萬一,還是把顏茴拉到同一個陣容比較好。

徐萱笑了笑,有點討好的樣子:「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你應該看雲霓也不怎麼舒服吧?也不會怎麼樣她,就警告警告雲霓離崔致遠一點就行。」

025.

果然。

在這本系統文中,即便我不想按照「惡毒女配」的劇情進行下去,但看樣子還是會有外界的推力使我成為所謂的「惡毒女配」。

見我久久不說話,身前的徐萱又喊了一聲:「怎麼樣?」

我回過神來,看了眼徐萱和她身邊的幾個女生,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不會同意的。而且崔致的喜歡是崔致的事情,我覺得你們現在心裡想的事,還是不要做為好。」

說完,我就轉身準備回教室了,但是在教室的轉角處,我看見了一道身影——

是個穿著校服的女生,我在雲霓身邊看見過幾次。

是聽見說什麼了嗎?跑得還挺快的。

我收回視線。

等到放學的時候,崔致在教室的窗子外面等我。

我收著東西,突然想起來很久之前,崔致也是像這樣站在窗外等我。

「對了,顏茴。」崔致懶洋洋地靠在窗外,突然回頭喊我。

「怎麼了?」我應了一聲,微微抬起眼。

他微微敞開著校服,手上提著書包,低下頭去的側臉半籠罩在陰影中,此刻回眸看向我,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光線下顯得澄澈而溫柔。

「今天有發生什麼事嗎。」

聽到這話,我不由愣了一下,半晌,才緩緩回答他道:「沒什麼。

」見崔致輕輕應了一聲,我問道:「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就是今天我們的新鄰居好像被女生攔住了。」站在窗邊的崔致打了個哈欠,輕描淡寫地說道。

我沒有說話。

我應該知道崔致為什麼要這樣問我的。

在這種明明不該茫然的時刻,我的心裡便如同被撕開的湖面,霧氣翻湧,其下如何的深不可測,已經無從知曉。

而那陣陣的疼痛與苦澀,也只會讓我陷入越發濃厚的沉默之中。

我扯了扯嘴角,但是還是沒能笑起來,我只得先低下頭,佯裝不知地問道:「你都這麼說了,應該沒事吧。」

崔致微微笑起來,露出我許久沒有見到的那一個梨渦來:「嗯……但是有人和我說是你指使的。」

聽到這句話,我手上收書的動作頓了頓。

「那你覺得會是我做的嗎?」我想抬起頭,但是眼中無端的酸澀卻使我不得不低著頭,即便它會掉下來,但我更不願意讓崔致看見。

明明周圍並不安靜,雖然是放學時間,但還有些同學沒有回去,他們互相交談著,所以……

明明並不安靜的。

但我就是覺得,此刻我與崔致陷入了無比寂靜的氛圍之中。

而就是在這陣沉默之後,就在我終于忍不住酸澀的眼眶,幾乎要落下來的時候,耳邊響起少年熟悉的聲音:「我當然相信你。」

他的聲音沒有笑意,很輕,但是卻沉沉地壓在了我的心中。

明明那個笑容是崔致,明明這個聲音是崔致,明明舉手投足都和我認識的崔致一模一樣,但是我卻有些不認識他了。

我閉上眼睛。

他真的是我認識了整整十八年的崔阿致嗎?

但就在我抬起頭的瞬間,卻似乎又有一道聲音,在我的耳邊呢喃說服,這就是我認識的崔致。

是好像聽不見的聲音,但是又清清楚楚明明確確地出現在我的耳邊——

說著,這就是你認識的崔致。

這就是……

我認識的崔致。

我一個頭暈目眩,差點沒有站穩,窗外的崔致忙伸手過來拉住我的胳膊。

「顏茴,你怎麼了?」他隔著一道窗子拉住我的胳膊,好使我慢慢站直。

我借著他的力慢慢站了起來,輕輕喘出一口氣來,腦子裡卻幾乎是一片空白——

我剛剛在想什麼?

「沒事,先回去吧。」我輕輕掙開崔致的手,搖了搖頭。

026.

我和崔致一起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等到出了學校之後,卻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是雲霓。

可能是因為校服有些大,所以顯得雲霓的身材更為纖瘦,她背著書包站在那裡,面色淡淡,很有一種堅韌卻又弱不禁風之感。

我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崔致,也是在這一刹那,我看見崔致微微亮起的雙眸。

是找崔致的吧。我冷冷看著雲霓向我們走過來。

「崔致,我有些話想和你說。」走過來的雲霓自然也看見我了,她不由皺了皺眉,但又很快舒展開來。

崔致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溫柔的黑髮下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就認認真真地看著身前的雲霓:「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我……」聽到崔致這麼說,雲霓一時間像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她撲閃著眼睛,那張向來清冷的面容上,無端升騰起紅暈來,「總之,我有話想和你說,你能不能跟我來一下?」

這種清冷脆弱被打碎的感覺,或許正是最吸引崔致的地方吧。

崔致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一面抬起頭來,含著笑輕輕應了一聲:「好啊。」說完,他轉過頭對我說道:「顏茴,你先回去吧。」

「嗯。」我點一點頭,看著崔致和雲霓一同走開了。

看背影……

真的很般配。

自從雲霓出現之後,我看過多少次崔致的背影了呢?我沒有特地去記,但是卻覺得,已經很多次很多次了。

我很小心翼翼地想著,或許那個系統文中的顏茴,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吧,雖然不奢求相伴十八年的竹馬對自己的心意產生回應,但是這樣被排斥于世界之外的感覺……的確很糟糕。

所以她成為了小說中的「惡毒女配」,對男女主的感情多加幹預。

而我……好像也如那惡毒女配一般,只不過是冷眼旁觀,卻心生妒意罷了。

我回過神來,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但就在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道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顏茴。」

我順著聲音抬起頭——

喊我的人竟然是雲倚舒。

他也穿著校服,一手提著書包,慢慢地向我走過來。

雲倚舒和崔致不同,他穿的校服,扣子扣得嚴嚴實實的,不笑的時候,眉眼俱冷,給人一種隱隱約約陰森的感覺。

我停下腳步,微微皺了皺眉。

見我不說話,雲倚舒在走到我身邊後,緩緩將手上提著的書包放在了地上,他的那雙眼中,突然有了笑意。

「聽說,今天下午,你讓人去堵雲霓了。」他笑了一聲,但那笑意卻也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寒意。

這看上去彬彬有禮的俊朗少年,卻給我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我對上雲倚舒的雙眼,沉默片刻,淡淡說道:「不是我。」

然而,就在我話音未落之際,一雙手重重地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使我來不及反應,便被推到了牆壁上。

「嘶——」

背部與牆壁發生撞擊,使得我的眉頭皺得更緊,我不由吃痛出聲,抬眼看向按住我雙肩的少年。

他的力度很大,一雙手正緊緊地扣著我的肩膀,使勁地往牆壁上按。

「顏茴,你應該不會騙我的吧?」少年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突然揚起一抹標準的微笑來,「我的妹妹,可是只能我一個人欺負。」

聽到這句話,我終于想起了系統文中一件被我遺忘的事情。

當初京城雲家出事,雲倚舒帶著雲霓來到烏水鎮……

而那使得雲家大受打擊的罪魁禍首,便是誰也沒有想到的雲倚舒。

他用著雲家的力量,去培養屬于自己的勢力——

雲倚舒,絕對是心狠手辣之輩。

027.

在這突如其來的沉默中,我突然笑了一聲。

本來按住我肩膀的手松了松,雲倚舒扯了扯嘴角:「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我抬起眸,對上雲倚舒的雙眼,「你是喜歡你的妹妹嗎?」

我重重地念了一遍「妹妹」。

而肉眼可見的,雲倚舒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據我所知的劇情,雲霓雖然是雲家的私生子,但是她和雲倚舒並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雲倚舒——

他並不是雲家的血脈。

何其可笑。

而雲倚舒也是知道了這一點後,才選擇對雲家動手的。

本來只將雲霓看作玩具的雲倚舒,因為其私生女的身份而覺得厭惡,但與此同時,雲倚舒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使得他對于雲霓的感情變得更為複雜。而也是在一日日的相處之下,雲倚舒慢慢動了心。

這些劇情,並不是我一時間就能想起來的,而是在我無意識的時候,突然閃現過我的腦海中。

當今天再次見到雲倚舒的時候,我便又想起了這些。

就在我們兩個人陷入僵持的時候,身後傳來兩陣腳步聲,但是其中一道腳步聲明顯加快了速度。與此同時,響起了少年隱含怒火的聲音:「雲倚舒,放開你的手。」

那人的腳步聲越發逼近。

我微微轉過頭去,便看見了快步走近的崔致與跟在後面的雲霓。

雲 倚舒沒有等崔致走上前,已經收回了手,他彎下腰提起地上的包。

崔致冷著眉眼走了過來,而後一拳想要揮向雲倚舒。

「阿致。」

我喊住他。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的手頓了頓,停在了半空中。

而雲倚舒已經繞過他的手,直起身來,他看著崔致,諷刺似地說道:「看來崔小公子打架已經打上癮了。」

崔致冷冷地看著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沒有動。

我心裡歎了口氣,走上前去給他放下了。

崔致轉過頭看我,大大的眼眸中有著不解與憤怒,以至于眼角都有些發紅。

「我沒事。」我向著他搖了搖頭,而後看向雲倚舒,「請你和我道歉。」

雲倚舒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當然,我也不介意讓你的家長和我道歉。」我淡淡說道。

雲家雖然在京城根深蒂固,但是顏家在江南也不是好惹的。雲倚舒或許有些本事能讓雲家陷入一時危機,但現在的他畢竟還只有十九歲,如果顏家插手,他從前所做的事情,未必不會暴露出來。

估計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雲倚舒動了動唇,吐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說完,雲倚舒好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在崔致身後的雲霓還沒有跟上的時候,又向著我走了一步,突然笑了:「對了,顏茴。你有時候,和雲霓還真是像……」

我的視線從崔致身上轉移到雲倚舒的臉上,他的笑意很淺:「只不過,仔細看看,還真是不像極了。」

聽到他的這些話,我也笑了一下:「雲倚舒,記得去配副眼鏡。」

「顏茴,你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走吧,回去了。」崔致接過我手上的包,看了眼雲倚舒,眼含警告,而看見這抹意味的雲倚舒卻是只當不知。

身後跟上來的雲霓這才聽了幾句話,她忙喊住崔致:「崔致,我和你說的話,你不要忘記了。」

崔致沒有轉頭,只輕輕應了一聲。

說的話……

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028.

接下來的日子其實都很平平無奇,或許是在劇情的推動下,崔致和雲霓變得越來越熟了。

等到這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學校給各年級的學生在期末考試之前都準備了一場重要的聯考。

在完成了上午的考試之後,大家先回了自己的教室休息,而就在我回教室的路上,我聽見有人在旁邊議論著什麼事。

什麼雲霓、崔致的。

「同學,你們在說什麼?」我皺了皺眉,攔住了其中的一個同學問道。

「什麼?」這位同學打量了一下我。

「就是崔致……」

「哦——」這位同學恍然大悟地說道,「你說崔致嗎?他今天上午翹了考試,和雲霓一起出去了。」

聽到這話,我愣住了:「翹了考試……嗎?」

「對啊。」同學嘖嘖感歎,「沒想到啊,之前崔致就總休學,現在乾脆直接翹這麼重要的考試了,不愧是崔家的人,真夠膽大的,也不知道學校怎麼處理了。」

「謝謝。」還沒等這位同學感歎完,我已經轉過身,快步走向崔致的教室。

這一場考試……

有什麼我好像忘記了,是什麼劇情呢?

但一定是很重要的劇情。

就在我往崔致的教室走的時候,有個崔致班的同班同學正好出來,看見我,他忙喊住我:「顏茴妹妹!」

聽到他的聲音,我忙停住腳步。

「你怎麼來了?我們班班主任正好要找你呢。」他報了個辦公室地址,讓我趕緊過去。

這樣看來,肯定就是崔致的事了。

我輕輕歎了口氣。

等到了崔致班主任的辦公室,他正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的,很焦急的模樣。

「老師。」我喊了一聲。

「顏茴你來了。」班主任重重歎了口氣,「崔致今天翹了考試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我沉默片刻說道:「我也是剛知道。」

「這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雖然休學過幾次,但是成績也沒落下來,現在好了,那個雲什麼的轉學生一來,又是打架又是翹考試的。」班主任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人家雲霓是第一次,就算處分也不會太痰中,但是崔致又是休學又是打架這次還翹了這麼重要的考試……」

說到這裡,班主任壓低了聲音和我說道:「就算崔致是崔家的人,學校也不能繼續留著啊,畢竟這麼多學生也看著呢。」

我緊了緊握著的拳頭,強擠出一抹笑來:「我知道的,老師。」

「顏茴啊,你和崔致從小一起長大的,除了你,也不知道誰能找到崔致了。正好午休的時間,你出校門一趟,趕緊把崔致找回來吧。就算是只參加下午的考試也可以。」

「……好。」

可是,我怎麼知道去哪裡找呢?

崔致平日裡並不喜歡在鎮上逛,最經常的往來地點不是我家就是他家。

當我幾乎要走遍這個小小的烏水鎮時,我也沒有看到熟悉的少年的身影。

他是為了雲霓才翹了考試的嗎?

崔致他……

真的已經變成我不認識的崔致了嗎?

這一場考試的重要性,我不相信崔致會不知道。

就在我以為,我能夠平淡自如地接受劇情的展開時,這一切的一切,卻又讓我再次陷入了困惑。

是順其自然,還是去插手呢?

如果是順其自然,難道我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崔致走向書中所謂的「被救贖」之路嗎?

可如果是插手,我這個外來的穿書者,又當真能夠使得劇情走上我期待的那一條路嗎?

就好像我第一次插手的時候……

我想到至今仍舊躺在醫院裡的崔叔叔,只覺得心頭陣陣發冷。

我不知道了,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029.

我是在烏水鎮的一座橋下找到崔致的。

在小時候,我和崔致經常會到這座橋的附近玩,因為位置偏僻,花草長得又極其茂盛,是個欣賞風景的好地方。

但長大之後,因為各種事情越發繁忙,我們便也很少來這裡了。

而時至今日,已經進入了春天轉夏天的季節,柳葉瘋長,春風溫暖,我站在橋下,就如同許多年前一樣站在橋下。

只是從前那個會陪著我一起站在橋下看湖水的少年,已經不見了。

那個會對我笑出一朵淺淺梨渦的少年,此刻卻站在橋上。

他穿的,是如同春光一般明媚的鵝黃色的衛衣。

而柳枝輕拂,黃綠交織,這少年卻背對著我,輕輕將另一位少女擁抱在了懷中。

天氣很好,風景很好。

那微微露出來的側臉上,琥珀色的眼眸被長長的睫毛遮掩。

我望見他的紅唇,如桃花一般,綴在瓷白的面容之上。

而他懷中的少女,又是幾時羞紅了面頰呢?

或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雲霓已經真正對崔致動了心吧?

我顫了一下睫毛,而在這一瞬間,接下來書中的劇情,便突然出現在了我的記憶中——

這次崔致曠考,只不過是因為,今天是雲霓的生日。

在雲霓上次「救下」崔致之後,對崔致所說的話,便是希望崔致能夠在她生日的時候,陪她整整一天。

但也是因為這次的曠考,男主崔致會受到嚴重的處分,又因為他之前多次的休學,學校方面頂不住其他學生的非議,只得將崔致開除了。崔家那邊的人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也亂成了一鍋,有心之上人拿這件事做文章,認為崔致沒有資格接手崔家,逼得崔爺爺將崔致除出家族,在怒火上的崔爺爺雖然暫時沒有答應這個提議,卻不再允許崔致去看望醫院的崔叔叔,也不允許崔致去祭拜已經去世的母親。

這件事的後果,比我能夠想象的嚴重許多。

而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的崔致,難道也將要走上這一模一樣的道路嗎?

其實,就算雲霓是帶著系統有意地攻略崔致,但只要崔致能夠開心的話,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插手。

但是,為什麼這些攻略都要在傷害崔致的前提下發生呢?

難道,就因為他是男主,所以崔致就必須要遭受這樣的坎坷嗎?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我又能怎麼插手呢?

我背對著橋上的人,一滴淚恍然從面頰上落了下來。

我能怎麼辦?

我又該怎麼辦呢?

「……顏茴?」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少年的聲音。

我輕輕拭去眼淚,轉過身去。

少年正微微皺著眉看向我,那向來風輕雲淡的面容上,有著片刻的詫異。

而就在他的身邊,站著穿了白裙的少女。

于是春風吹拂,少女恍若嬌柳一般,依在少年的身旁。

雲霓看著身前的顏茴,在心裡問道:「系統,怎麼每次都有顏茴來打擾我們?」

【抱歉,這個系統也不知道呢】

「現在崔致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聽到這個數字,雲霓微微勾了勾唇。

「現在可以知道崔致對顏茴的好感度嗎?」

【抱歉,這個系統暫時無法探知】

「阿致,你下午會回去考試嗎?」

在這突如其來的靜默中,我抬起頭看向崔致。

崔致沉默片刻,說道:「今天是雲霓的生日。」

旁邊的雲霓笑了一下,看著我說道:「很抱歉,但是今天崔致歸我。」

我順著聲音看向雲霓:「你知道你們今天有考試嗎?」

雲霓神色不變:「所以呢?」

「你知道你們這樣曠考的後果會是什麼樣嗎?」我努力地控制著情緒,問道,「你們要慶祝什麼,我不管,但是為什麼非要曠考出來呢?難道考試完不可以嗎?難道就沒有其它的時間了嗎?」

我知道我的情緒可能沒有控制好,但我整個人幾乎都要氣得發抖。

聽到我這麼說,雲霓的神情卻一下子就變了,她那本來還有些清冷的面容上,眼眶微微地紅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崔致也看見了,他看了眼雲霓,又看了眼我,輕輕歎了口氣:「我們沒有慶祝什麼,今天雖然是雲霓的生日,但也是她母親的忌日……」

「崔致。」雲霓打斷崔致的話,紅著眼看向我,「你說了她也不明白的。」

雲霓和崔致這樣一來一往,我心裡對這件事也有點數了。

我呼出一口氣:「我很惋惜你母親的去世,但是……今天對崔致也很重要。你們已經在一起一上午了吧,那麼下午……能不能回學校呢?」我一面說著,一面看著崔致,「阿致,你下午就回去考試吧,好不好?」

我有多想告訴他,這件事後果的嚴重性。

可是就算我現在說了,崔致會相信嗎?

如果我現在說了,雲霓的那個系統,是否又會發現我並不是那個真正的惡毒女配顏茴呢?

會不會,我這個「外來者」就這樣被系統消除存在了呢……

我不敢賭。

而就在崔致沒有說話的時候,旁邊的雲霓拉了拉他的衣袖:「崔致,我不會回去的。你答應我的,你也會遵守約定的吧?」

她的聲音中,有著難得的示弱。

崔致本來微微皺著的眉果然舒展了開來,他低頭看了眼雲霓,淡淡道:「我會遵守約定的。

「抱歉,顏茴。」

「……」我強忍下的情緒終于忍不住爆發了,「崔致——你是越活越過去了嗎?你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嚴重的後果嗎?你就算被退學,也不要緊是不是?你為什麼都不能對自己負責呢?我知道你要遵守約定,可是,為什麼必須要一整天呢?」

崔致和顏茴的關係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這樣的邏輯,為什麼就發生在了我的身邊呢?曾經那樣成熟的、讓人安心的崔致,現在卻一次次做出讓我無法理解的行為來。

這是劇情、是系統規定的,還是崔致真的變了呢?

不知怎麼回事,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了,我氣得渾身顫抖著:「崔致,你能不能仔細想一想?」

見到我這個樣子,崔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嘴,但是腳下卻突然一個踉蹌,幾乎沒有站穩。

他皺著眉閉上眼睛,又睜了開來:「顏茴……」

雲霓轉過頭看著我,冷冷道:「顏茴,你憑什麼來管崔致?你是他的誰?青梅竹馬嗎?那不就是十幾年的鄰居,你就真以為你是崔致的親人了嗎?」

「雲霓。」崔致打斷她。

我看著沉默不語的崔致,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

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我是站在已知者的角度上來看待問題,但崔致和雲霓都不是。

擁有著系統的雲霓,是帶著攻略的目的靠近崔致的。

而崔致,或許也在這一次次的相處過程中,喜歡上了雲霓吧。

那我呢……

我陪伴崔致的十八年,難道就是假的嗎?

就算、就算崔致不喜歡我。

我忍下眼淚,微微笑著:「崔致,你是真的不會回去嗎?」

崔致看著我,琥珀色的眼睛,漂亮得和初見一般。

只是那朵梨渦,不會再向我輕輕展開了。

「抱歉,顏茴,只有這一次。」

-

那一日,直到考試結束,崔致都沒有回學校。

我站在院子裡,看著從前崔致最喜歡爬上的矮矮的牆時,那鮮綠的爬牆虎,就在風中輕輕搖曳。

我再也不想管崔致了。

從前的無數次心動,只會變成現在的無數次心痛。

終于……我還是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平靜。

而崔致和顏茴,也終于……要分道揚鑣了嗎?

030.

從那一天之後,我和崔致便再也沒有一同上下學過。

也是在不知道多少天之後,學校宣佈了對崔致的開除處罰。

我回祖家的時候,那一日正巧是週末,在陪顏爺爺下棋之時,爺爺突然淡淡問道:「崔家那小子,真幹出了那樣的事?」

我下棋的手指微微一頓:「爺爺,崔爺爺那裡有說什麼嗎?」

「……說什麼?」顏爺爺下了一個棋子,「你崔叔叔和阿姨那裡,都不允許崔致再去了。」

果然,如同我回憶起的小說劇情一般,崔爺爺得知這件事之後大怒,不再允許崔致去看望醫院的崔叔叔,也不再允許崔致去祭拜去世的母親了。

我沉默片刻,緩緩道:「爺爺,這件事,崔爺爺已經告訴崔致了嗎?」

顏爺爺抬起頭來看我,好一會沒說話。

「……」我低下頭去。

「這些事崔致都沒有和你說嗎?」顏爺爺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和崔家那小子,發生什麼事了?」

「爺爺。」我喊他一聲,但不知道說什麼好。

「顏家有豺狼,崔家亦有虎豹啊。」見我這副模樣,顏爺爺只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但就在傍晚時分,傭人送上茶的時候,突然小聲地說道:「顏小姐,崔公子在外面呢。」

我抬眸看了眼窗外——

將近夏天,天氣喜怒無常起來。

本來白天還是豔陽高照的晴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下起了大雨。

而崔致……

在外面嗎?

「說是因為那件事,正跪在崔家門口呢。」傭人湊在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道。

我的心不經意地揪了一下。

「下著雨……嗎?」

傭人點一點頭。

坐在對面的顏爺爺歎了口氣:「我都聽見你們說什麼了。好了,顏茴丫頭,你要是關心崔致,你就去看看吧。」

傭人尷尬地直起身子。

我緊了緊手指,放下棋子,沒有反駁:「爺爺,我去看看。」

明明已經說過不再管崔致的。

明明已經想要置身事外的。

外面的雨下得的確很大,縱然我站在屋簷下,那些雨珠也紛紛濺落到我的身邊,如織的雨幕中,將地上的塵土都帶動得飛揚起來。

而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天色也陰沉了下來,太陽躲避在雲翳之後,只發出微弱的光芒,而淺灰的雲朵與細密的雨珠,便就這樣佔據了整個天空。

這樣的傍晚,本應該被激烈的雨聲所籠罩,但是周邊的喧鬧聲,卻比這雨聲更為嘈雜。

「崔小公子跪在那裡多久了?」

「有一陣子了,崔老爺也真夠狠心的,說也不允許給他撐傘呢。」

「他旁邊站著的……崔小公子就是為了那個小姑娘,打架……」

「噓!」

屋簷下的傭人們看著雨中的兩道身影,本在小聲地交頭接耳著,見我撐了傘出來,便忙止住口,不再說話了。

我下了臺階,就站在屋簷垂雨的地方,靜靜看著雨中的身影——

跪在雨中的崔致,與站在他身邊,同樣沒有撐傘的雲霓。

那纖瘦的少年,喜歡穿著一切鮮豔顏色衣服的少年,此刻卻仿佛融入了陰沉的雨幕之中。他鮮少穿的淺灰色的開衫,被雨水打得濕透,低垂的眉眼,細密的雨,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這突然安靜下來的環境中,少年突然抬起頭來,露出那漂亮的面容來。

雨水墜落在額頭、鼻尖、唇瓣上,他恍然不知,高聲喊道:「爺爺,把我除出崔家也沒有關係,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爺爺,崔致錯了。」

「只是請你允許我去看爸爸和媽媽……」

不知在這之前他已經喊了多少遍,聲音本就沙啞,在雨聲中,更如被風吹起的樹葉一般,飄落無根。

這是崔致第一次跪下吧。

我看著眼前逐漸模糊的一切,對自己說,這是崔致做錯了。而且……我也不應該再管他了。

只是他的身體在風雨中仿佛搖搖欲墜,那蒼白的面頰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為什麼,還會到這一步呢?

我顫抖著手,斜落的雨傘面上,雨珠便滾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崔致,我們走吧,你別跪了。」崔致身旁的雲霓拉著他的衣服,急聲喊道,「他只不過是你的爺爺,怎麼能決定你能不能去看望叔叔阿姨呢?」

跪在雨中的少年恍若未聞,他沙啞著聲音,高聲喊著:「爺爺,求求你,允許崔致去看爸爸媽媽吧——」

【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請宿主勸服崔致離開崔家】

腦海中不斷響起的系統的聲音,讓雲霓加倍煩躁:「我一直在勸他啊,可是你看他像聽我話的樣子嗎?可是明明好感度已經 100 了啊?」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我們走吧,現在雨下得太大了,你會生病的。」雲霓放棄了和系統交流,她只能繼續完成系統交代的任務。

而我遠遠地看著雲霓在拉崔致,而那一瞬間閃現過記憶中的劇情,使我抓住了她現在行為的目的——

為了真正攻略崔致,雲霓需要先離間崔致和崔家,使得崔致孤立無援,而在這一段時間中一直陪伴在崔致身邊的雲霓,才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

這本小說的劇情我應該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穿越而來的時間過于久,還是走上劇情時原文系統的干擾,這些劇情,只能時不時地被我回憶起來。

我緊了緊握著雨傘的手指。

生病去世的崔致的母親,至今仍是植物人的崔致的父親,以及與剩下親人的關係斷絕……

難道必須要這樣,崔致才能真正成為男主「崔致」嗎?

可是成為男主「崔致」之後,他還會是我認識的那個阿致嗎……

「崔致,你都已經在這裡跪了這麼久了,你爺爺還是沒有回心轉意啊,我們走吧。」雲霓拉著崔致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崔致迷茫地看著她,又仿佛是透過雲霓在看向另一個人,這讓雲霓心情很不好。

「崔致,我們走吧,別管他們了。」

「走……」

我大步向前,手上的雨傘因為強風而不斷向後吹去,我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抓著雨傘走向崔致。

他眼神迷茫,仿佛看見了我,但是又沒有看見我,口中不斷呢喃著什麼。

而他身邊的雲霓,就拉住他的手,打算離開。

「崔致。」

我撐著傘,站在雨中靜靜地看著渾身濕透的少年。

聽到我的聲音,崔致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那沾染雨水的睫毛輕輕顫抖著,掀出其下琥珀色朦朧的眼眸。

「顏、茴。」

他張了張嘴,吐出我的名字。

我顫抖著手指,卻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比陌生的少年:「崔致,你真的知道你做錯了嗎?」

「顏茴,你能不能別再管崔致了?」雲霓忙站了出來,攔在我的身前。

「崔致,你知道你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吧?」我沒有看她,而是看向雲霓身後的崔致。

少年抬起眼眸來,看著我,喃喃道:「顏茴,我最近找你,你都沒有見我。」

是。

這幾日崔致也有來找過我,但我都沒有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陌生的崔致了。

因為喜歡、因為熟悉,所以無法面對,也不敢訴說。

這段太過珍貴的關係,反而使得我束手束腳起來。

我明明想要遠離他的。

遠離男主,遠離女主,遠離這本所謂的系統文……

但我早已深陷其中。

我繞過雲霓,將手上的雨傘塞給崔致。

崔致的手很涼。

我收回手,往後退了一步,任由冰涼的雨水墜落在我的身上。

因為我的眼淚在這時候落了下來,倘若能夠摻雜雨水,是否對面的少年就會不知呢?

「崔致、崔阿致,我是真的不想再見你不想再管你了。」我沒有控制住,我想要緩一緩再說話的,但是哽咽的聲音,或許早就將我暴露無遺了。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可是,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管你?」我閉上眼睛,想要聲嘶力竭,可是渾身的無力只讓我平淡地說出那深藏我心中數年的秘密——

「因為我喜歡你,崔致。」

「我從來……都不想當你的妹妹。」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0】

「可是你說過,你只把我當妹妹。」

「所以我想,當妹妹也好。」

「只是我可能太高估自己了,崔致。」我含著淚笑了笑,「明明自私地想用妹妹的身份,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但現在也許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好像也做不到……冷眼旁觀。」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0】

「系統,怎麼回事?系統?」

聽到腦海裡機械聲音的不斷響起,雲霓有點慌了神,她忙在心裡問道:「系統,發生什麼事了?」

【警告!警告!崔致狀態不穩定中——】

【警告!警告!】

【系統開始自動修正……】

在這陣陣的雨聲中,顫抖著手握住雨傘的少年,用那熟悉極了的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你喜歡我嗎?」

我抬起手來,努力地擦拭著面頰上的淚水,但或許擦掉的只是雨水罷了,因為眼眶中的淚,已經止也止不住。

「對不起,阿致,我喜歡你。」

一聲驚雷。

我下意識地看向天空,那雲翳之上,耀眼而明亮的光閃過天際,將眼前的一切朦朧景象都撕了開來。

而那突然踉蹌著向我奔來的少年,幾近淚如雨下地,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小茴香豆,對不起……」

我還沒有意識到,身前少年那幾乎要崩潰的神情。

「崔致,你應該對你自己、對叔叔、對阿姨說對不起,不應該對我說對不起。」我搖了搖頭,冰涼的雨水就這樣砸到我的臉頰上,生疼生疼的。

「崔致……」

雲霓忙喊出聲,想要拉住向我走來的少年。

可是崔致直接甩開了她的手,看也沒有看雲霓一眼,他忍著劇烈的頭疼,緊緊握著手中的雨傘,想往我這裡走來。

「系統!你快點阻止他系統!」見到崔致這副模樣,雲霓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忙呼喚腦海中的系統。

【系統自動修正中……】

【警告!警告!】

「小……」

那向我伸出手來,神情痛苦的少年,終于還是沒有握住手上的拿把傘。

雨傘墜落在地,濺起水花。

而這蒼白的少年,就這樣直直地摔倒在地,閉上了雙眼。

「阿致!」

「 崔致!」

我立時想起來半年多以前崔致的昏迷,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臉看向雲霓。

而驚慌失措的雲霓,仿佛就在和什麼對話一般。

看著這樣的雲霓和崔致,我心裡好像終于明白了什麼——

是系統,是系統的原因!

031.

崔致之前的昏迷,現在的昏迷,醫院都查不出症狀,唯一的解釋,便是與這本小說中的「系統」有關。

崔致第一次昏迷,算一算時間,便是在女主雲霓將要得到系統的時候。而這一次昏迷,在看到神情慌亂的雲霓之時,我更是肯定了這種猜測。

但是,為什麼雲霓的系統要使崔致陷入昏迷之中呢?

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我守在崔致的床前,看著他閉著眼睛,滿頭大汗。

崔爺爺那邊派來的醫生住在了家裡,他輕輕敲門喊我下去。

「病人的情況可能不太好。」

醫生向著我搖了搖頭:「雖然昏迷的具體原因查不出來,但是病人的身體機能明顯在受損。

就算醫生不說,這個情況我也能感覺到。

與上一次昏迷不同,崔致這次的昏迷,在難得醒過來的時候,情緒會變得容易失控。他好像變得很易怒,房間裡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總被他砸到地面上。                             

迅速消瘦下去的身體情況與這反復無常的情緒態度,使得崔致的精神變得非常不好。

在和醫生說到這些情況的時候,我又聽見了二樓傳來了砸東西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忙和醫生說了一聲,便匆匆趕上樓去。

「啊——」

與東西砸于地面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少年痛苦的[呻·吟]聲。

「阿致。」我擠了一下門把手,卻沒有開得了門,我忙喊他,「阿致,你開門。」

痛苦的[呻·吟]聲與砸東西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那慌亂的腳步聲,慢慢走近。

少年好像倚在了門上。

我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

「阿致,你哪裡不舒服嗎?你開一開門。」我拍了拍門,喊他。

「……」

「阿致。」

我喊他的名字,可是剛要說出口,已經哽在了喉嚨:「是因為我說我喜歡你,所以你不想再見我了嗎?」

門的另一邊,終于響起少年慌亂的聲音:「不是,不是,小茴香豆,當然不是……」

他現在又叫我「小茴香豆」了。

「顏茴」、「小茴香豆」……這些稱呼在我的記憶中不斷反復,而那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以及另一種阻止我想起來的力量,在此時交織著,仿佛就在提醒著我什麼。

難道——

我的腦海中閃過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就在這時,門後的少年緩緩道:「小茴香豆,我不是我自己了。」

我聽到,他哭了。

-

或許從崔致第一次昏迷開始,在崔致的身體中,便不僅僅只存在一個崔致。

另外一個崔致,便是在這本小說的劇情展開之際,由「系統」生成的原文的崔致。

擁有著我認識的崔致的一切記憶與經歷,但也有一些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崔致這麼痛苦,是因為有兩個靈魂同時在他的身體中爭奪「崔致」的所有權嗎?

而我有時候感受到的陌生與熟悉,也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系統的力量,在阻止我想起兩者的不同。

那麼,如果系統捏造的崔致獲得了這具身體的所有權的話,我認識的那個阿致……是會消失不見嗎?

我想著從前發生的一切,以及雲霓來之後發生的事情,心頭一陣又一陣地發寒。

我不會讓阿致,就這樣離開。

我直接去找了雲霓。

雲霓冷冷地看著我:「崔致生病了,你現在滿意了嗎?」

我沒有生氣,而是抬起頭問她:「崔致的身體,是因為你的原因嗎?」

「怎麼會是……」雲霓的話沒有說完,她突然想起了系統曾經說過的【自動修正】的話。

作為這本小說的女主,雲霓並不傻,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原因。

但是,顏茴怎麼可能知道呢?難道顏茴也有……

我看著雲霓一瞬間變得驚慌失措的神情,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雲霓,你放過崔致吧。

雲霓緩緩鎮定了下來,她看著我,冷笑一聲:「顏茴,你什麼意思?」

我不能就讓崔致這麼消失。

但我不知道那個系統的真正力量,也不能直接就這樣說出來。

我怕那個系統,會對崔致更加不利。

我淡淡道:「雲霓,我知道你有一樣東西。」

聽到這話,雲霓先是不解其意,卻又突然往後退了幾步,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你、你說什麼……」

「如果崔致願意,我不會插手。」見此,我向她走近了幾步,緩緩道,「但是你沒有發現,他不願意,他很痛苦嗎?崔致明明好好地活著,你們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呢?」

「雲霓,通過那個東西,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

話音未落,雲霓已經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顏茴雖然沒有直接說明,但是……她怎麼會、怎麼會知道自己有系統的?

「系統,這是怎麼回事啊?你讓我攻略的那個崔致,難道是你……」雲霓忙在心裡問系統,「難道他不是之前的那個崔致了?顏茴是怎麼知道的?」

【抱歉,這不屬于系統的工作范圍】

【請宿主雲霓警告顏茴,讓她不要再干擾你的攻略,否則原崔致的後果……】

機械聲音同樣透露著慌張,但很快便鎮定下來,恢復到了原來平淡無波的聲音。

而雲霓卻聽懂了。

果然,她一開始攻略的崔致,便已經不是本來的崔致了嗎?

她有點放下心來,便對著身前的人說道:「你既然知道我擁有那個東西,你才不應該插手吧?」

「你今天來找我,是發現了崔致的不同嗎?」雲霓冷冷道,「既然是這樣,我就不妨告訴你——」

「只要你在崔致身邊一天,崔致就會像現在一樣,深受折磨,直到他……」

雲霓沒有說下去。

但我明白了。

「就算我不在崔致的身邊,你們也不會讓原本的崔致一直存在的吧?」我緊緊地盯著身前的雲霓,問道。

雲霓的神情此刻變得輕鬆了起來,她好整以暇地看著我,淡淡說道:「因為你的存在,所以原本的崔致,即便傷害自己的身體也想要出來,但是,你覺得我的那樣東西,會那麼簡單地就讓他出來嗎?最後兩敗俱傷,別說哪一方的崔致會贏,而是這具身體,都會……」

她點到為止。

雲霓觀察著我的表情,繼續緩緩說道:「但是,如果你不再插手我們之間的事情,或許崔致還能繼續平平安安地活下來。」

「……」我沉默地看著她,「你是說,崔致是因為我,才想要出來嗎?」

「是啊。」雲霓嘲諷地笑了一聲,「你讓他們兩相爭鬥,我也不過是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我沒有說話。

雲霓慢慢走到我的身前,看著我,笑著說道:

「顏茴,我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人。」

「所以,就算我有的這樣東西被別人知道了……在這之前,我也不會放過崔致的。」

032.

回去之後,我在崔致的房門前坐了一晚上。

聲音很輕,所以崔致沒有發現。

或許也是因為他沒有發現,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我知道,阿致在儘量控制自己。

他在房間裡面,緊緊鎖著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好像這樣子,就能獨自承受下所有的痛苦一般。

而我,只能無力地坐在崔致的房門前,聽著他痛苦掙紮的聲音。

這時候的我已經不再考慮所謂喜歡了。

我喜歡崔致,是我的事情。

崔致喜不喜歡我,是他的事情。

而我想要崔致好好地活著,這是我現在,最大的心願。

這個已經承受了太多苦難的少年,我不想他再痛苦下去了。

為此,即便……

我不再見崔致。

在天色即將要明亮起來的時候,我站起身來,走到窗子邊上,看著那遠遠的薄霧紅光,給雲霓發送了一條短信——

我放棄了。

等到第二天夜幕降臨的時候,崔致開了門,他那蒼白而久不見陽光的面容上,在看見我的時候,綻放出一朵淺淺的梨渦。

「小茴香豆,我好受多了。」他看著我,琥珀色的眼睛大大的,漂亮極了。

但在我聽不到的地方,在崔致的心裡,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崔致,你真的以為是這樣嗎?你逃不過的,崔致。」

少年聽見了這道聲音,但他仍舊只是微笑,向著他喜歡了許久許久的少女,綻放出那朵漂亮的梨渦。

我向著崔致笑了笑:「阿致,你餓了嗎?」

少年搖搖頭,他走到走廊的窗子邊,轉頭問我:「你剛剛是在看外面嗎?」

我慢慢走到崔致的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嗯。」

「外面黑不溜秋的,有什麼好看的。」崔致嘟囔了一句,轉過身來,看我的時候,那原本蒼白的臉頰上卻露出淡淡的紅暈來,「小茴香豆,上次你說你喜……」

「阿致。」我打斷他,認認真真地看著崔致的眼睛,緩緩說道,「我以後不陪著你了。」

說完,沒有等崔致回答,我便轉了身下樓。

在一片沉默之後,身後響起慌張的腳步聲。

「小茴香豆,你說什麼?小茴香豆……」或許是因為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崔致的腿腳有些不方便,他下樓的時候也踉踉蹌蹌的,他只能抓著扶手匆忙地在後面追著我。

「砰——」

崔致的步子邁得太大,但是力度沒有掌握好,在走到樓梯的最後一個臺階時,腿一軟,直接摔了下去。

我當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可是這一向怕疼怕痛的少年,卻只是在喊著我的名字:「小茴香豆,你是不想陪著我了嗎?我做錯什麼了嗎?我一定改,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頓了頓腳下的步子。

在崔致看不見的地方,我那已經止不住流下的眼淚,劃過臉頰之後,冰涼地墜落在了脖頸之中。

我不想讓崔致再受傷了。

如果我離開,崔致就能好好活下去的話……

我狠狠擦掉臉頰上的淚珠,而後轉過身,扶起地上的崔致。

見到我轉身,少年那琥珀色的眼眸中,立時浮現出驚喜的光芒。

我將他扶起來,而崔致在我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便緊緊握住了我的手,他的力度並不大,但整個手都在顫抖。

「小茴香豆,你不要離開我,你答應你會陪著我的……」

「我做錯什麼,我一定改。」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滴淚已經打在了我的手上。

濕漉漉的。

崔致的手真的好冰好涼,就連他的眼淚,都比他的手,滾燙百倍。

我強忍著眼淚,認真地看著他。

而崔致就緊緊地盯著我,那熟悉的、漂亮的面容上,眼角通紅,唇瓣顫抖。

其實我一開始就應該看透的。

相伴的這十八年裡,我幾乎知道有關于崔致的一切事情。

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擅長的、不擅長的……

睜著大大的眼睛說要把訂婚戒指送給我的小崔致。

曾坐在有著爬山虎的牆上對我明媚一笑的崔致。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緊緊握住我的手讓我不要擔心的阿致。

崔致和顏茴……

已經認識這麼久這麼久了。

在崔致今生的十九年時光中,有著我十八年的陪伴。

而在我今生的十八年歲月中,崔致一路陪我走來。

那年星光與煙火之下,脆弱而美麗的少年,是那樣認真地問我:「小茴香豆,你會永遠陪著我的,是不是?」

當年我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是」,現如今看來,卻是要毀約了。

「阿致……」

我溫柔地抽出被少年緊握的手,看他通紅的眼、顫抖的唇,而後輕聲說道:

「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我離開了崔家的房子。

而在我的身後,那突然失去力量跌倒在地的少年,用盡了力氣握住拳頭,狠狠地砸向地面。

「……小茴香豆,是不是因為雲霓?」

但他好像在問他自己。

而那顫抖的聲音與隱隱發紅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漸漸消失而去了——

正如那早已經離開的人。

033.

我沒有再住在崔家旁邊的房子裡,而是去了烏水鎮的另一棟別墅住。

自那日之後,我也沒有再見過崔致。

等到放了暑假,我便打算離開烏水鎮,先去顏父顏母那裡。

而就在我回祖家和顏爺爺說完這件事之後,在回去的路上,顏爺爺突然打了電話給我。

「顏茴,不好了!」電話裡顏爺爺的聲音很是緊張,而除了顏爺爺的聲音以外,另外一道聲音更是讓我驚訝——

「顏家丫頭,不好了,阿致那小子,他、他……」

是崔爺爺的聲音。

但是崔爺爺還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了,那端傳來手機掉落與傭人驚惶的聲音。

「崔老爺子、崔老爺子!」

我握著手機,一時間有些無措,我忙問道:「崔爺爺,你怎麼了?」

還是顏爺爺接過了電話:「顏茴,崔致那小子拉了一個叫雲什麼的姑娘去了古樓的樓頂,誰勸也不下來,你崔爺爺都被氣暈了。」

「什麼?」我被這個消息驚得回不過神來,「在哪個樓頂?」

顏爺爺報了個位置:「顏茴,你快去把他拉下來。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你崔爺爺崔叔叔該怎麼辦啊!一定要把他勸下來,千萬別做傻事啊!」

「我知道了爺爺,你放心吧,我先掛了。」

-

「這個古樓已經有很多年歷史了。」

迎著風的,是穿著鮮豔的粉色衛衣的少年,他站在樓頂,微微笑著,露出那淺淺的、漂亮的梨渦出來。

他低下頭,和身旁的人繼續輕聲說著:「我家小茴香豆最喜歡站在這樣高高的地方,看好看的風景。雖然這裡好像也並不高,是不是?」

「崔致,你想要做、做什麼……」身旁的少女顫抖著唇瓣,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做出什麼事情來,「你、你不是喜歡我的嗎?你為什麼……」

「好了。」少年打斷她的話,溫柔的琥珀色眼眸中,含著不容置疑的情緒,「不要再說這種讓我覺得噁心的話了。」

他微微蹲下身子,直視著少女,溫柔地笑著說道:「喂,你很想讓我喜歡你是嗎?」

「那讓我猜猜……你是用了什麼方法,產生了另外一個我呢?」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你是有什麼東西,必須要我喜歡上你嗎?」

崔致太可怕了!

雖然不知道崔致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當初還對這個精緻漂亮的少年動過心的雲霓,此刻已經害怕得渾身發抖。

他竟然直接打暈了雲倚舒,就這樣把她帶到了這麼高的一棟樓上!

雲霓顫抖著唇,小心翼翼地看著崔致:「不是的,崔致,你誤會了……」

她突然想起顏茴,便也模仿著顏茴,輕聲喊道:「阿致,你冷靜一點。

那少年便陡然變了神色,原本溫柔的神情一下子淩厲起來,他狠狠地用手掐住雲霓的脖子,冷冷說道:「誰允許你這麼叫我的。雲霓,誰允許你叫我阿致的?」

「只有小茴香豆才能叫我阿致。」

「你是什麼人呢,你也這麼叫我?」

他輕聲笑起來:「雲霓,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身邊呢?」

「系統、系統,這個崔致,他瘋了啊!崔致完全瘋了,你看他!怎麼辦啊系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雲霓一面慌忙抓下崔致的手,一面在心中瘋狂喊道,「他真的是想讓我死啊,系統!這怎麼辦啊!」

「系統!系統!」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但系統那機械的聲音,卻如同癲狂了一般,伴隨著電流的聲音,在雲霓的腦海中不斷響起。

【劇情混亂,系統自動修正中】

【劇……情……混……亂,系……系……】

機械的聲音瘋狂變動著,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崔致,絕對是崔致——

察覺到系統不對勁的雲霓,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崔致。

那已經收了手的少年,嘴角緩緩流下血來,使得那本就如桃如櫻的唇瓣,鮮亮殷紅。

他毫不在意地拭去唇角的血跡,對上雲霓的視線,笑了一下:「你的那個東西,好像越來越不好用了呢。

「崔致,你別這麼想,你看下麵,你看那麼多人,你別做什麼傻事。」雲霓害怕得聲音一直在顫抖,她向著崔致搖著頭,慌亂地貼在冰涼的牆壁上。

崔致淡淡看了眼古樓下麵——

這座古樓說高不高,說不高卻也有一定的高度。

而這素日沒什麼人遊玩的古樓下方,此刻卻圍了許多人。

他並不在意地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眼中含淚的雲霓,輕聲說道:「你在害怕?」

雲霓顫抖著抬起頭。

「你為什麼要害怕啊?」

「你和那個東西,這樣擺弄我的人生,我都沒有說害怕,你為什麼要害怕呢?」

「我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父親,如你所願,我好像連我的爺爺也失去了。」

「到現在,就連小茴香豆也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要一直陪在小茴香豆的身邊……」

「怎麼就這麼難呢?」少年微微笑著,彎彎的眼眸,如月牙一般。

「就算我不是我了,我也想要和小茴香豆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我的這點小小的心願,你和那個東西,都要奪走呢?」他的聲音惆悵起來,像是失去了最心愛寶物的孩子一般委屈,那睜得大大的眼眸中,落下一滴淚來。

「我明明,都已經讓給另外一個崔致了。」

「崔致……」雲霓呢喃著,「你別衝動,崔致……」

但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卻狠狠地將她摁在了牆壁上。

崔致就這樣緩緩將少女拉起,直到能夠看到古樓下方的景象。

他對著身子顫抖不已的雲霓,微微笑著說:「我只剩小茴香豆了啊。」

他晃了晃手,雲霓的身體便距離樓邊更近一步,這使得雲霓不由尖叫起來:「崔致,你別這樣崔致!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崔致!我求求你了!」

而樓下的人見到這個危險的景象,也紛紛尖叫了起來。

崔致恍若未聞,他只是溫柔地看著雲霓,說道:「明明是你們想讓我先死的,我只不過……想找個人陪我而已。」

「雲霓,你不是說,會代替顏茴陪在我的身邊嗎?」

「好啊,那你就陪我一起離開吧。」

「可是我也要救人啊!系統和我說,只要我攻略了你,我媽媽就能回來!崔致,崔致,你也沒有媽媽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這份心情啊崔致!」慌不擇路之下,雲霓把所有的都說了出來,「我只是讓顏茴離開你,這樣你才能平安地、平安地被我攻略,我……我也只是想讓我媽媽回來啊!」

那雙握著她衣領的手指慢慢變緊。

而少年的聲音,恍若風中柳絮:

「雲霓,讓一個已死之人死而復生,你覺得可能嗎?」

「你以為讓顏茴離開我,我才能平安——」

「可是你不知道,不是顏茴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她。」

「所以我不敢說我喜歡她,所以我寧願放棄我自己。」

可結果呢?

那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少女,終究還是溫柔地掙開了他的手,說,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所以為什麼、憑什麼,他好好的人生,就要這樣被雲霓、被所謂系統,這樣利用呢?

他看著遠處的風景,聽著耳邊若有若無的嘈雜的聲音,想著,沒什麼意思了,就這樣吧。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阿致!」

崔致下意識地循聲看去。

-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崔致以及旁邊好像已經嚇暈的雲霓,顫抖著聲音道:「阿致,你不要這麼傻,阿致。」

那少年,站在風中,含笑著看向我:「小茴香豆。」

我一步步向他靠近,搖著頭:「阿致,你不要這樣,我害怕,你過來,好不好?」

「小茴香豆,我不想再讓人控制我了。」

這一瞬間,我眼中的崔致,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跨在爬山虎牆頭上,沖著我笑得眼眸彎彎的男孩子——

那麼明亮的、耀眼的。

他看了眼已經嚇暈的雲霓,又看向我,溫柔地笑著:「如果是小茴香豆說的,我一定會照做的。」

「只不過,我有一個秘密,好想告訴你。」

穿著粉色衛衣的少年,露出那清甜的梨渦,笑得如枝上桃櫻,盈盈娉婷:

「顏茴,我喜歡你。」

少年往後退了一步,在我撕心裂肺的喊聲中——

他微微笑著,閉上眼,展開雙臂,墜落了下去。

風聲止住。

034.

「小姐,到了。」

在春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我回到了烏水鎮。

司機就停在了門口,我說了聲「謝謝」,然後下了車。

一下車,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門邊。

「崔叔叔。」我揮了揮手,笑著喊了一聲。

那道身影,便是一個多月前蘇醒過來的崔叔叔。

他恢復得很好,還像從前一樣。

「小茴。」崔叔叔笑著接過我手上的包,「雖然南大離烏水鎮很近,但這樣一周回來一次,不會太辛苦了嗎?」

我搖搖頭:「沒事,坐車一會就到了。」

我的視線落到崔家旁邊空閒的房子上——

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經過崔致那件事之後,雲倚舒雖然有心想要借此發揮,但他畢竟還有把柄在我手上,兼之雲霓看上去真的嚇得不輕,崔致又……雲家便連夜派了人來,將兩個人接走了。

雲倚舒和雲霓日後過的如何,我也已經不再關心了。

那個所謂系統,似乎也從那日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一種到達極致的劇情的打破,使得接下來的劇情,也如胡蝶效應一般,紛紛破碎了。

系統的消失,女主的提前離開……

而現實生活,也不再是我當初穿越而來時的那本小說的世界了。

當虛假和真實融為一體,終究還是真實容納了虛假。

所以在一年之後,病床上的崔叔叔便醒了過來。

如果崔致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只是……崔致也已經沉睡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了。

那一日崔致從古樓上墜落下來,幸好樓下的員警已經提前做好了防護,所以崔致並沒有受到十分嚴重的外傷。

但是,從那一日起,崔致也以植物人的狀態沉睡了一年多的時間。

轉眼之間,我都已經進入大學了。

而春天,也再一次來臨了。

我去崔家看了看崔致,他仍舊如睡美人一般,靜悄悄地躺在床上。

我托著腮,看了一會睡美人,又給他床頭的花重新換了水。輕輕把簾子拉開來之後,午後的微醺的陽光,便溫柔地灑進了這個房間裡來。

那光線落在睡美人的額頭上,便是淺淺的金色。

他呼吸平緩,連睫毛都是一個弧度,就好像水晶裡久久蘇醒不過來的睡美人一般,漂亮、溫柔。

「阿致。」我戳了戳睡美人的臉頰,「春天到了,爬牆虎又長起來了。」

「我現在也能爬到牆壁上了。」

「所以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看一看呢?」

「如果可以的話,在春天……」

「就好了。」

看了崔致之後,我便回了隔壁的顏家。

可能是因為久久沒有人住,顏父自從身體好了之後,便喜歡上了和顏母一同出去旅行,我看了看院子裡瘋長的雜草,輕輕歎了口氣。

尤其是院子裡的樹下,雜草長得更是茂盛極了。

我便拿了個小鏟子,蹲下來慢慢地鏟樹下的雜草。

在連續鏟了幾株之後 ,鏟子卻像是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一樣,發出了「吭」的一聲。

我不由皺了皺眉,用鏟子在周邊又挖了挖。

漸漸露在泥土外面的,是淺褐的流光的顏色。

好像是罎子……

我放下鏟子,乾脆用手將罎子旁邊的泥土撥了開來——

果然,是一個罎子。

裡面像是裝了酒。

我用力地將這壇酒取了出來,正面貼了一張大大的紅紙,是「女兒紅」三個字。

原來是「女兒紅」。

我將這酒翻過來,又看見一張小小的紅色紙條——

年初十,崔致埋,贈與心上人:顏茴。

年初十,

崔致埋,

贈與心上人……

顏茴。

年初十……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那從顏家院子裡出來,頗有些灰頭土臉的少年。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為了埋這個。

那紅色的紙上,墨色的字跡上,墜落下一滴淚珠。

我忙輕輕將紙上的淚珠擦去,但那些字好像還是被暈染開了一些。

崔致。

「這個笨蛋……」我輕輕呢喃一聲。

這壇女兒紅,一經打開,便是濃鬱的香味與醉人的酒味。

我本不喜歡喝酒,但不知為何,卻喝了一口又一口。

午後時分,本來陽光正盛,我倚在樹邊,微微閉了眼睛喝著酒。那溫暖的光線,便柔和地灑在了我的身上,讓我更加醉醺醺的。

只是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陽慢慢傾斜,陽光有些冰涼的時候,半醉半醒之間,仿佛有人靠近我。

朦朧之中,我勉強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一個影子、兩個影子、三個影子……

仿佛有熟悉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響起:「怎麼……喝酒了?」

「是……阿致埋的。」我抱著這壇酒,笑得眼眸彎彎的,「說送給我的。」

那聲音,于是含著笑,如我剛剛喝的那壇女兒紅一般,醇厚得醉人。

「明明是……送給心上人的啊。」

我微微抬起眼,有些吃力地嘟囔道:「我就是、就是阿致的……」

心上人啊。

只是我還沒說完,那靠近的人,便突然覆上唇來。

是軟的,溫柔的。

如櫻如桃,春花墜落,夜鶯飛去。

分不清醉人的是那壇女兒紅,還是唇齒間羞人的回味。

這有著熟悉的、清甜的橘子氣息的人,便這樣溫柔地抬起我的臉,在微涼的陽光下,交換著彼此灼熱的溫度。

在這醉人的氣息中,我幾乎被吻得喘不過氣來。

那漂亮的眉眼,深釀的梨渦,殷紅的唇瓣,便在這春光之中,晃眼明媚。

「喘、喘口氣……」我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于是那人便又輕輕笑了一聲:「小茴香豆,你知道我喜歡的一本小說嗎?」

「什……」

在我思索的時候,他已經輕輕握住我的手,用手指,輕輕寫下一個字來。

這春日來臨之際,草長鶯飛之時,少年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顏小姐,我也,贈你一個好字。」

十九歲時崔致許下的心願,因為那突然的煙花,而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只認真地看著對面坐的心上人,想道,諸天神佛,崔致祈祝,崔致與顏茴,即便不偕老,也要共白頭。

今年春風,曾幾多情,多情不過少年郎。

有朝一日,

崔致顏茴,春至偶成。

番外一:一去二三裡,八九十枝花

當我再次踏入這座纏綿的江南水鄉,正是冬春交替的時節。

新春的歡快逐漸遠離塵世,迎來的便又是新一年的忙碌。

在這些時間中不曾消逝的,或許便是空氣中仍舊殘留下來的炮仗的氣息,那些五顏六色的彩紙,至今仍有飄散四處的痕跡。

我緊緊裹著圍巾,站在橋上看了一會風景,偶爾有孩子從身後經過,揮舞著不知是墜落還是折落的柳枝,言笑晏晏。

其中有認識我的,也大多是本家的孩子,這小男孩扯一扯我的衣角,細聲細氣地說道:「顏姐姐,你怎麼又在這裡發呆呢?」

于是他旁邊的小姑娘不屑地切一聲,說道:「你真笨!肯定是在看風景呀!」

我不由莞爾。

只是站在橋上,又能望見什麼風景呢?

是還未曾生長茂盛的楊柳依依,還是對面……

那煙霧繚繞的墳園。

不受控制的,我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站在橋上的少年以及站在橋下的,強忍著眼淚的十八歲的我。

他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鮮明的顏色,是最明媚的色彩。

無數次的、無數次的,在我僅存的十八年的記憶中點燃。

又或是六年前,那跌落枝頭的粉色的芙蓉花。

好像閉上眼,再睜開時,少年便又一次微微笑著,以那淺淺的梨渦,輕聲喚著我:

「小茴香豆。」

他曾那樣溫柔地說:「我有個秘密,好想告訴你。」

是「我喜歡你」?還是埋在樹下的「贈與心上人:顏茴」?

明明已經過去六年了。

崔叔叔醒了過來,我上了心儀的大學,雲霓精神失常,雲倚舒本以「私生子」的身份戰戰兢兢地維持著「繼承人」的位置,卻在精神失常的雲霓進入療養院後,被其他的私生子揭穿了身份。

雲家好一場亂戰。

但雲倚舒畢竟是培養了快二十年的繼承人,無論哪一方面都算得上極其優秀,雲家的人並不捨得丟掉這顆棋子。只是崔顏二家,也不過在旁輕輕助力,昔日雲倚舒對「雲家」所做過的事,便再一次被放到了檯面上來。

接下來的事……

我眸光淡淡。

那個所謂的系統,消失得一乾二淨,而淪為棄子的雲霓,落得了「精神失常」的結局。

我不知道雲霓是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攻略系統的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我也並不想同情她。

自己做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承擔接下來發生的後果。

我收回視線,緩緩走下了橋。

橋上的孩子們嬉笑著念起了詩:

「一去二三裡,煙村四五家……」

是邵雍的《山村詠懷》啊。我淡淡想道。

正如從前五年一般,我給阿致帶了一壇女兒紅。

我放下這壇女兒紅,頗有些絮絮叨叨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男兒紅,阿致,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他只靜靜的,不說話。

乾淨的墳,纖塵不染。

我微微笑著,將這壇酒輕輕放在旁邊。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阿致,你今年想要什麼?」

「今年你就……二十五了。」

我掰著手指,眼睛一亮,抬起頭來:「二十五,阿致,我今年也畢業了,要不然,等你二十五的時候,就娶我吧?」

「婚禮的話……我想要安安靜靜地辦著。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難?不過誰讓只有一次婚禮呢?」

我的聲音,在這片靜悄悄的天地中響起。

沉默片刻。

連風聲也無。

我于是低下頭,那滴淚,便緩緩墜在手背上。

「阿致。」

我眨了眨眼,又抬起頭來,向著他擠出一抹笑來:「剛剛有孩子在念詩,是你也很喜歡的一首詩,只不過你小時候,好像總是背岔呢?」

「一去二三裡、一去二三裡……」

「煙村四五家……」

念到這裡,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緩緩笑著:「我背錯了,你應該是會直接說——」

「八九十枝花。」

那坐在牆頭的小少年,彆扭地念著詩句,向著樹下的小姑娘抱怨道:「什麼一二三四五的?一去二三裡,八……」

「不對,是煙村四五家。」樹下的小姑娘搖搖頭,糾正他。

小少年沉默一會,睜著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認認真真地說:「不對,是八九十枝花。」

小姑娘于是回以沉默。

那小少年,便輕輕咳嗽一聲:「小茴香豆,你不相信阿致哥哥嗎?」

「是阿致,不是阿致哥哥。」小姑娘軟著聲音道,「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

淺淺的梨渦,便突然盛開在白嫩的臉頰上。

「你好笨,小茴香豆!」他的笑聲,在院子中迴響,「我要是給你送花,絕不走那麼多個村子,也不看那麼多亭子。」

「我一定是,一去二三裡,八九十枝花。」

當年的小姑娘,心裡想,這首詩才不是送花的意思啊。

只是這小小的少年,卻只想著,走那麼多路,便是要送給小茴香豆,八九十枝花啊。

所以——

一去二三裡,

八九十枝花。

只是現如今,不論小茴香豆走多少「一去二三裡」,也送不到阿致「八九十枝花」,她走再多再多的路,也只能「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

就算,不是這個意思啊。

……

「奶奶?」

「奶奶——」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竟發覺面上都是淚珠。

只是做了什麼夢呢?我仔細想想,竟然想不起來了,只模糊地想著,好像是夢到了年輕時候的事情。

不知怎麼,竟然打了個盹。

身邊的小孫女嘰嘰喳喳地喊著我,捧著書說道:「奶奶,怎麼睡著了呀?」

天氣漸冷,屋子裡特意安了暖氣,叫人待得困意綿綿,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覺得渾身酸痛,想來果然是老了,于是摸一摸小孫女的頭:「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呀,囡囡。」

小孫女不解地看著我,伸出手來,指著書上的課文:「奶奶,這首詩,念給我聽,好不好?」

我看過去,原來是小學課本的《山村詠懷》。

就在發愣的時候,小孫女柔軟的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頰,她軟糯的聲音響了起來:「奶奶,你怎麼哭了呀?」

我心裡軟軟的,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剛想要說話,小孫女又恍然大悟似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想爺爺了對不對?」

這小丫頭。

我笑著,沒有否認:「囡囡可真聰明。」

小孫女便驕傲地揚起臉來,又爬下椅子,去開電視。

「囡囡,想看電視了嗎?」

我喊她,她卻是搖搖頭,在一大堆新年節目中調來調去,終于停在一個同樣看上去喜氣洋洋的節目上。

好像是評選什麼獎的……

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我將擱在旁邊的眼鏡戴上,電視機裡,果然瞧見是有人在頒獎。

無非是一堆放上檯面的客套話,我困惑地看向小孫女,也不知她這個年紀有沒有聽懂,卻是很認真的模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螢幕。

或許是終于到她想要看到的環節了,小孫女驚地跑到我的身邊,指著電視喊「爺爺」。

我一看電視,上面正站著一位娉娉婷婷的紅裙女郎。

我:「……」囡囡啊,就算你爺爺不在家幾個月,也不至于返老還童男扮女裝呀?

或許是我悲憫的視線太過明顯,小孫女很不滿地察覺到了:「奶奶,你看字幕呀!」

還知道字幕呢。我摸摸小孫女的腦袋,抬起頭看過去。

紅裙女郎聲音嬌媚,充斥著領到某獎的喜悅:「在這裡,我不僅要感謝……我最感謝的,就是崔致導演,謝謝崔導演願意用我這樣一位新人做主角,也謝謝崔導演……」

噢,原來是這樣。我眯著眼睛看著意氣奮發的紅裙女郎,緩緩收回視線來,旁邊的小孫女看著我說道:「爸爸說,爺爺會在這上面出現呢。」

「你爺爺去另外一個很遠的地方拍戲啦,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現的。」我笑著。

就在這時候,老宅外面突然響起煙花的聲音。

窗子外面,流光溢彩。

小孫女被引得要往外跑,我給她遞了件厚衣服,囑咐道:「囡囡,慢一點。」

她往外面去,一邊笑一邊喊我:「奶奶、奶奶,好像要下雪了呀!」

我正低下頭也打算換件厚的外套,又突然聽見小孫女喜地尖叫一聲:「爺爺——」

煙花的聲音逐漸遠去,我聽見門被輕輕推動的聲音。

漫天霓虹,絢爛如花,這遠去數月的人,便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著鴉青色的外套,卻系著鮮橙色的圍巾。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給他織的,那線頭還在外面露著呢。

明明都是有白髮的人了,卻在一刹那間,我仿佛看到的,還是那牆頭的小男孩、樓上的翩翩少年。

在我眼裡,他還是那樣漂亮而俊秀,無論是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眸,還是看到我時,那會淺淺綻放的梨渦。

「……阿致?」

站在我身前的人,緩緩跨進屋子裡來,抱怨著天氣好冷,又從懷裡掏出來了什麼。

是一枝冬櫻。

他遞到我的身前:「在雲南無量山的時候,冬櫻開得很好看,鄰家人見我俊俏,便送了我一枝。」

我睜著眼睛看他——

都有白頭髮了,還什麼「俊俏」不「俊俏」呐?

于是我也微微笑著接下了這枝花。

「在飛機上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做了個夢。」在我接住這枝花的時候,崔致握住我的手,微微彎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耳邊哭,一直哭一直哭。

還一直在背一首詩——她說,一去二三裡,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裡,八九十枝花……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所以我就喊,你好笨,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呀?」

我眨了眨眼睛。

而這令我心動了將要一生、至今仍然心覺怦然的、已經白髮微蒼的人,就這樣含笑著望向我,認真地,溫柔地:

「所以,我突然很想見她。」

即便相隔千千萬萬裡,也終究會相見的。

「我回來了,小茴香豆。」

煙火人間,人間煙火,崔致顏茴,既白頭,亦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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