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對方陷入震驚,許久才抖著手給我打了一句:「怎麼可能是熱水瓶呢?!」
「這不是重點,你先回答我。」
小曲顯然迷惑了,那輸入提示又開始不停忽閃。
許久才發了三個字過來。
「第三個。」
「你確定?」
「不是,是第二個!」
「你確定?」
「確定!」
「恭喜你,答錯了。」
小曲:……
看對方那麼可憐,我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對了,他睡覺的時候愛打呼,沒吵到你吧?」
「打呼怎麼了,我又不嫌棄他。」
「你撒謊,他根本不打呼。」
小曲:……
K.O.
毫無懸念扳回一局,我順手把她拉黑,接著把手機丟到一邊不理會了。
幸好對方答錯了,要不然,我削的就不止是蘋果了。
樓赫在我身邊睡得很沉,最近日夜顛倒,不免眼下烏青,鬍子拉碴,但我卻越看越愛。觸摸他的感覺又甜又麻,又酸又苦,從指間彙集血管,直達我的五肺六腑。
這次,我好像真的栽了。
大寶貝,你可千萬別讓我輸啊。
22
第二天,我模模糊糊醒了,手開始四處亂摸。
我從小就有個毛病,手上一定要摸著什麼才能睡著,伴隨著一道磁性沙啞的哼聲,手被人按住了:「別掐。」
見我停手,對方閉著眼督促:「繼續啊。」
「再往下麵來點。」
我:……
一大早就兒童不宜,不太好吧?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已經身在我上方。
呼吸緊密交纏,還沒反應過來,我唇上又落了一吻,淺嘗輒止,仿佛在仔細地採擷露珠。
樓赫俊美的臉在面前放大,低語醇濃:「讓我看看是哪個小壞蛋,只撩火不滅火。」
我捂住他眼睛:「答對我名字,我就讓你嘿嘿嘿。」
「卞藍,小藍藍,小寶貝,小心肝……」
「錯了,我姓曲。」
趁他愣住,我一躍而起逃進衛生間,只聽對方在門外陰惻惻道:「你想在衛生間?也不是不行……」
我懷著恐懼(興奮)的心情:「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你喊破喉嚨——」
「哥!」
「也沒人——」
「哥!」
「會來救——」
「媽爬到樓頂去了,說要尋*了!」
「啥?」
那老太太每天不是搓麻就是喝下午茶,活得那麼滋潤的人還會尋*?
23
講真我不信。
但我不得不信。
樓蘇在樓下哭得話都說不出,樓赫只得立即開車回去。這次她也沒精神和我搶副駕駛了,而是蜷在後座不說話,眼眶沁紅,像個可憐的小動物。
到了地方,樓下已經擁了許多人,兩個制服員警正在維護秩序。
我們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往上看,樓母就站在天臺邊緣,臉色灰白,搖搖欲墜,我忍不住多嘴:「員警同志,這四樓人能沒嗎?」
對方搖搖頭:「年紀大的人骨頭脆,不好說。」
話音一落,樓蘇登時就崩潰了。
畢竟她這麼多年遇到的最大難題,也就買包包是選個顏色還是 all in,如今親媽要搞這出,對這個小公主還是太過了。
「媽,媽!你下來!」
樓母在上面也看到了爆哭的女兒,聲音淒涼:「小蘇,媽對不起你,我給你存的六百多萬定期,本來是給你做壓箱錢的,都被你爸拿去炒股了!」
「存了五年的定期,他第二年就偷偷取走了,他不是人,不是人呐……」
好傢夥,光壓箱金就六百萬!
那嫁妝加一起豈不是一千多萬?
當年我的嫁妝總共才十六萬,怪不得樓家一直看不上我!
即便樓家再有錢,在創一代樓爺爺去世之後也被幾個子女瓜分完全,顯然不算豪門了。
否則樓母也不至于為了六百萬尋死覓活的。
此時樓父也在場,急得臉紅脖子粗:「那也是我的錢!我拿去投資,不也是為了幫兒子創業嗎?!」
「放你的狗臭屁!」
樓母此刻也沒有往日那貴夫人的風范了,跳著腳,雙眼血紅:「那都是公爹留給我兩個孩子的!有你什麼事?!樓志國,你還要不要臉!」
「是你……」
兩個員警連忙警告樓父,讓他不要激化對方心情,樓赫按住他爸,語氣顫抖:「六百萬的錢呢?」
「都在股市呢。」
「賺了虧了?」
「也不算虧……」
「份額還剩多少?」
「一百不到……」
「你!」
樓赫眼一閉,我看得很清楚,剛才他拳頭捏得死緊,手臂上青筋浮凸,眼看就要動手了,幸而還是忍了下來。
我連忙搖搖他手臂:「冷靜,冷靜。」
「我媽年紀大了,又有高血壓,我真怕……」
此刻,他半依著我,憤怒,懊喪,又帶著幾分無助,我扶住他胳膊小聲道:「要不你配合配合我,我想辦法把她喊下來?」
他聞言面色激動:「你怎麼喊?」
「相信我,我有辦法。」
說完,我安撫地拍拍他,擠開眾人站到了最內圈。
24
員警壓一壓手,示意眾人安靜,我朝樓上一揚嗓子。
「媽,我這有個好消息,你想不想聽?」
「我不要聽!你走開!」
「您真不要聽?」我一手摸肚子:「您瞧我這身打扮,有啥聯想沒?」
這天來得急,我正好穿一身寬鬆睡衣,並一雙平底拖鞋,眾人在樓下議論紛紛,老太太有些猶豫了:「你有啥說啥,別遮遮掩掩!」
樓赫懂了,連忙從身後扶著我:「這是喜事,怎麼能在這個地方說?多寒磣我們家了。」
「媽又不是外人……」
樓母坐在屋簷邊上,一手指我,危險搖晃:「你騙我!你前幾天還和我說沒動靜,怎麼忽然就有了?!」
我去,這老太太猴精!
我連忙圓謊: 「月份還小,我們那不興說出來,就怕坐不穩。」
又撩起睡裙給她看腳:「您瞧,我這身高啥時候穿過平底鞋?」
她在高處忽然一拍大腿,害得我們又捏了把冷汗:「對,對!是這個理!」
「那您下來看看?」
「好,我馬上下來,你別走,我馬上啊!」
老太太沒能如願,一下樓就被員警逮走了,關在屋子裡做了兩個小時的思想教育,直到飯點才被放出來。
這之後,我被迫在冷風裡撩起肚皮,讓她看了個過癮。
「瞧你,這肚子一看就是個生兒子的。
」
「說不定還是個雙胞胎!」
「就是太瘦,孕期得好好補補,媽給你找個營養師去!」
樓赫站在旁邊,想說什麼又不敢說,就怕他媽再犯病,可惜老太太的興奮勁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又淚眼婆娑:「你們說說,我早就叫他不要炒股不要炒股,把錢都拿出來給你們做生意,他非不聽!」
「小蘇二十了,沒幾年也是要結婚的,現在好了,我拿什麼送嫁?!」
我啞口無言。
這有錢人結婚跟上市公司並購重組似的,動不動就百萬千萬的鬧著玩,我那點積蓄也是杯水車薪啊。
轉頭再看樓赫,他同樣緊蹙眉頭,烏雲密佈。
出了門,我拽拽他手臂:「你在愁那幾百萬?」
「我不是愁錢,是愁我媽,她是不是有點重男輕女啊?」
我明白了,他是怕我不高興。
不過能給女兒準備六百萬壓箱錢的媽,能重男輕女到哪裡去?
「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對孩子只有一個要求,親生的。」
「我天呢,你要親自生?」
他輕捏我臉頰:「又貧嘴。」
「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25
因為不願和樓父住在一起,跟著我們回來的還有樓母樓蘇。
直到深夜,客房門外還能聽到她唏唏噓噓的哭聲,趁著樓赫睡著了,我偷偷開門進去,坐到那哭泣的人影旁邊輕聲喚。
「媽,媽。」
「小藍?」
「你看看這個。」我從睡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小卡片給她。
「裡面有三十多萬呢。
」
她連忙支起身來,抹著眼淚:「你哪來這麼多錢?」
「是我工資卡,打了四年工攢的。」
「我們做長輩的,怎麼能用你們小的錢?」
「沒關係的媽。」我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幫她擦著橫流的淚水:「我現在可以獨立帶專案了,今年稅後也能二十多,再加上樓赫能賺,嫁妝的事您不用操心了。」
她聞言,頓時淚眼巴巴:「小藍,你這麼好的孩子,我卻一直看不上你,存心為難你,現在想想真不合適……」
「我們做長輩的,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你千萬別介意,別怪媽……」
趁她感動得涕淚交加,我正要把白天的騙局和盤托出,樓蘇從床另一頭爬過來,同樣感動得聲音哽咽:「嫂子,你真願意給我添妝?」
「願意啊,錢嘛,再賺就有了。」
我摸摸她頭:「嫁妝啥的別擔心,家裡還有我和你哥呢。」
聞言她眼圈一紅:「那不是你存了很久的嗎?你一個蔻背了三年,當時我還笑話你……」
「沒事,不背好包,也不影響我帶幾百萬的 case 啊。」
「嫂子,你真好,以前是我不懂事……」
說著,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哭得抬不起頭:「還有那件事,我真的錯得很離譜,我明明知道他們那樣,我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不是,他們哪樣了?
小姑子,你說話能別大喘氣嗎?
她一邊哭,一邊道歉,話語在泣聲裡支零破碎:「那天我要是沒給你看那張照片,你就不會和我哥鬧離婚,不會大雨天開車出去,不會在醫院昏迷好幾天……你還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很慚愧…….
」
什麼下雨?什麼交通事故?我怎麼沒印象?
「照片在哪?拿來我看看。」
她愣住了,小心地觀察我臉色:「就那張照片啊,嫂子,你怎麼了?」
樓母也在旁邊攔著勸著:「小蘇!他們現在好著呢,你又提那茬幹什麼?」
我伸出手:「再給我看一眼,這事就算過去了。」
似乎吃不准我想法,樓蘇猶猶豫豫地瞄著我臉色,樓母不停地唉聲歎氣。
搞笑,還能是床照?真要是床照我把手機吃了。
樓蘇憐憫地看我一眼,將手機遞了過來。
哈哈哈草。
……還真尼瑪是。
26
我需要冷靜。
尤其在想起了一切以後。
回到自己房裡,窗外是與我出交通事故那夜一模一樣的漆黑天色,相似的暴風雨夜,相似的電閃雷鳴,仿佛老天爺也在為我傷心哭泣。
我到廚房拿了把西餐刀,在樓赫頭頂比劃了兩下。
想拿刀削他,又覺得沒意思。
再看看時間,已經是半夜一點了。
因為上次傷心而去,我恍惚之下出了交通事故,這次乾脆直接打車,還選了一個十年駕齡的老師傅,一腳油門,直奔娘家。
想想自己辛苦數年攢的小幾十萬,沒拿去孝敬自己親媽,反而去孝敬樓赫那個暖不熱的娘,真是可笑至極。
到了樓下,大雨仍在傾盆,我躲在樓道裡不敢吱聲,在門外轉悠了一會,門忽然開了。
我媽披著睡衣,耷拉著眼皮站在裡邊:「喲,這人咋那麼像我攀高枝的女兒呢?」
我:……損還是你損。
當年我鐵了心要嫁給樓赫,我爸媽死活不同意,說樓家背景深懸殊大,我愣是把自己關在房裡,活活餓瘦了十斤,她才哭著把我送走。
也因為這,我們每次回娘家都要吃她的冷臉,漸漸也不回去了。
雖然滴滴師傅駕駛技術不錯,但耐不住雨太大,我身上還是刮了點雨絲,一身睡衣都黏在了身上。
見我噴嚏不斷,我媽歎了口氣進了廚房,捯飭半天給我端了碗奶白的東西出來,我一手接過去,一邊小聲:「我爸呢?」
「你爸胃不舒服,早就去睡了,我也是起夜看監控才看到你的。」
我賠笑。
再低頭一看,碗裡的湯是我媽的拿手菜,我沒出嫁前每天都要喝一碗的——鯽魚湯煎荷包蛋。
因為我爸胃不好,家裡一年四季,魚湯不斷。
熱氣蒸騰而上,面前的視野漸漸模糊了。
「說說,你怎麼半夜跑回來了?」
我咳嗽一聲:「他們家不太行。」
我媽呸道:「早和你說過,有福之女,不入無福之家。」
「樓赫我先不談,就說他媽他妹,哪個不是鼻孔長在頭頂上,你嫁過去能有好果子吃?」
我再次賠笑。
她用下巴點點我:「趕緊喝。」
我連忙端起碗啜一口,可剛入嘴,便覺得那記憶中的鮮香味有些發腥,含著咽不下去,見我媽滿眼期待看著我,我一狠心,喉頭一動——瞬間扭頭吐了一地。
見狀,我媽酸溜溜地損了我一句:「喲,你這是嫁入豪門了,嘴巴也跟著精貴了?」
我無語凝噎。
她見我眼含淚花,只揮手趕人:「算了算了,趕緊去洗個澡。」
我沖完澡出來,我媽站在監控小電視面前,咂巴著嘴:「小藍,你來看這人,咋那麼像我那金貴的海龜女婿呢?」
我:……
27
經過眼神交流,我們一致決定晾著他。
我回到自己房間,雖然床單很久沒人睡,有點灰塵味,但我還是倒下就睡著了。
這一睡,就做了個噩夢。
夢裡樓赫開門進來,把一系列道具擺在我面前,從小到大依次是:
牙籤。
小黃瓜。
大黃瓜。
保溫杯。
熱水瓶。
接著臉色曖昧地問我:「你瞧瞧,我是哪一個?」
「第三個。」
「你確定?」
「我確定!」
「恭喜你,答錯了。」
這之後,他一手持著熱水瓶,一邊獰笑著向我靠近,那樣子別提多恐怖了!
我頓時頭皮發麻,忍不住大喊大叫,硬是把自己給叫醒了!
這時昏暗的房間忽然開了門,一個男人就站在門口,手裡拎著熱水瓶……
幸好,我在發瘋之前看清了。
這男人是我爸。
「醒了就出來吃早茶。」
我爸高冷地留下一句,就帶上門出去了。
我擦了擦滿頭滿臉的冷汗。
這尼瑪,以後都不能直視熱水瓶了...........
現在已經快八點了,但天色還是很陰沉,我媽也正起床,見我溜達到監控處偷看,忍不住嘲弄:「怎麼,這就心疼了?」
我一眼看到樓道外面,那灰撲撲的人影還在,忍不住驚叫:「他一直站到現在?」
昨夜到今晨,外邊一直在刮大風,下暴雨啊!
我媽笑笑,冷語如刀:「你都不心疼,我心疼個啥?」扭頭去了趟廚房,把昨晚我剩下的鯽魚湯又端出來了。
「趕緊喝掉,別浪費!」
我盯著那碗氣味詭異的魚湯,身不由己走向大門。
「算了,我還是下去接他吧。」
此刻天還陰著,湯湯大雨,傾盆而落,仿佛要淹沒人間。
難以相信,老天爺竟然能有這麼多的傷心,這麼比起來,我那點小別離也不算什麼。
樓赫就站在樓道大門外,渾身淋得透濕,失魂落魄地看著我。
「你都想起來了?」
28
我把人帶上了樓。
進門以後,我剩在桌上的大半碗魚湯,轉頭就被他喝了個乾淨。
瞧他凍得臉色微微發青,我媽面露憐憫。
「好喝嗎?」
「好喝。」
不一會,他用舌頭舔出幾根刺,面色變了。
我媽不陰不陽:「沒辦法,鯽魚是窮人吃的魚,刺多,我們小藍也是從小吃到大的。」
樓赫不敢反駁,我見狀連忙把他推到衛生間,示意他洗了澡再說。
他很快便出來了,我爸個子不高,因此睡衣穿在他身上有點緊繃,也有點可笑,瞧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桌子旁,我媽朝我爸使了個眼色,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房間。
在對方開口前,我先擺擺手。
「我們不合適,樓赫。」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喜歡你,才和你領了證,妄想能以你妻子的身份,和你幸福美滿地過一輩子。
」
「但實踐已經給出了證明,我錯了。」
他聞言,眼圈立即通紅:「你誤會了,我沒有!真的沒有!!」
「那天她叫了幾個投資人,組了個局,那幫人非常能喝,我當時直接喝斷片了……」
「不,我要離婚,不是因為你。」
哪怕看到他睡得人事不省,小曲就睡在他身邊,我也相信那個在客臥睡了三個月的樓赫,是個人品貴重的青年,斷然做不出那種同時噁心兩家人的事。
讓我失去理智,雨夜飆車的並不是那張照片,而是之後的事。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不是,你一個人的喜歡,抵消不了所有人對我的不喜歡。」
「我和你結婚這件事,已然讓兩家人同時蒙羞。我家被親戚嘲笑賣女兒,攀高枝,你家被人取笑有個窮酸媳婦,嫁妝錢摟不起一個限量版愛馬仕。」
「就連你忽然有了小三,你妹妹也只會笑著說,嫂子的人選早該換了。」
我話音未落,樓赫忽然落淚:「對不起,對不起!我為曾經的傲慢與偏見,與所有對你造成的傷害真摯地道歉,我不知道他們這麼對你……」
以前他見我總是鬱鬱寡歡,也問過我為什麼,但我沒有提過,總是在深夜一個人偷偷落淚,小曲的事也不過是個導火索而已。
換個角度想想,我一個嫁妝只有小姑子幾十分之一的媳婦,非要嫁到樓家,對樓家人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我明白樓赫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和他過日子,不管別人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但這談何容易?
在真正長大之前,我們總以為自己對抗的壓力是父母權威,是庸俗之見。
殊不知,我們對抗的是一整個世界。
29
「別丟下我,小藍,我求你。」
難以想象,半年前那個站在花壇上對我嗤之以鼻的男人,此刻會放下身段,紅著眼睛對我苦苦哀求。
「我們之前多美好,難道你不喜歡嗎?」
「我只是失憶了。」
「你沒有失憶!」他忽然崩潰,甚至數次提高語調:「你只是回到了最愛我的時候!那三個月也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時光,你怎麼能忘了呢?」
我自慚地笑笑:「可你的一生還長呢。今天有小曲,明天有小王,她們都比我更適合你,你父母,你妹妹,他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
「而你所謂的一生中最快樂,也不過是短暫的執著……」
「為所有愛執著的痛,為所有恨執著的傷,我已分不清愛與恨,是否就這樣~~~」
我站起身朝門裡吼了一聲:「爸!你能不能換首歌!」
那嘹亮歌聲瞬間啞火。
我朝樓赫道歉:「我爸每天早上都要做操,一做操就要放歌,不好意思啊。」
「……沒事。」
他垂著頭,拉住我放在桌上的手,語氣顫抖:「我從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你提離婚的那段時間,我活著和死了一樣!小藍,我絕不能失去你……」
「失去你的我,比乞丐落魄,心總如刀割,誰又能感受,回憶裡的我比國王富有,奢侈的快樂,喔哦哦~~~~」
「懷念那時你安靜陪著我,柔軟時光裡最美的揮霍~~失去你以後比乞丐落魄,痛有多深刻, 喔哦哦~~~~」
媽的,有毒。
這次不等我吼,我爸晃悠悠出了房門,手裡還拿著一個嗓音洪亮的小收音機,一邊拍打腿腳胳膊,一邊朝我們招呼:「你們繼續啊,繼續。」
他走了,空氣陷入一陣死寂。
許久以後,樓赫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輕輕道:「反正我不要離婚。你要是不回家,我就上門。」
我愣住。
上門什麼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意思?
樓赫忽然站起來,長臂一伸,把我緊緊抱在懷裡:「自從你離開,這世上就有了兩個我……」
說著,他垂著眼睛,眼瞼通紅:「失去你的我。」
「和再次擁抱你的我。」
(卞藍爸:聽說你們叫我神鑄工,鑄工是什麼意思?)
30
樓赫果然住了下來,和我一起擠在出嫁前的小破屋裡睡。
為了更好地討好我爸媽,他每天早早下班,接著就主動蹩進廚房,燒了足足兩星期的焦糊菜和夾生米飯,吃得全家面有菜色。
眼見我爸本來就不好的胃雪上加霜,我媽及時叫停。
「小樓啊,你以後就別燒飯了吧?」
「為什麼?」
我媽不好打擊他自信心,只含糊道:「那個,我和你爸退休工資加起來都萬把塊了,直接出去吃得了……」
我知道我媽的本意,是制止他的同時順便秀一下收入,誰知樓赫聞言,立即表起了忠心:「這麼少怎麼夠花?」
「要不媽,我每個月再給你打幾萬?」
一句話把我媽氣得半死。
她和我爸都是事業單位內退的,退休金豐厚,以前沒少拿工資卡在人前炫耀,孰料這次被女婿整破防了。
見我媽甩著臉子走了,樓赫小心翼翼地看向我:「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我:……
到了晚飯時,我媽裝作不經意肘了我一下:「哎,小藍,你還記得伐?」
「啊?」
「住我們樓下那個小夥子,叫蔡什麼的,前年和人合夥做律師事務所,現在搞得紅紅火火,誰見了都要叫一蔡 par,嘖嘖!」
「所以?」
「人家現在還在等你呢!」
「等我幹啥?」
「等你離婚呀!」
聞言,樓赫一雙眼看著我,可憐極了。
我頓時頭大:「行了,吃飯吧。」
想想都知道,那什麼小蔡多半查無此人,肯定是我媽編的。
也就糊弄糊弄涉世未深的小樓了。
31
入夜,樓赫在我身邊翻來覆去,我戳戳他肩頭:「怎麼了,有心事?」
黑暗中,他摸索到我波棱蓋,提起來往自己腰上一掛。
「習慣了,你不這樣我睡不著。」
我:……
我和樓赫結婚大半年了,現在只記得他睡了三個月客臥,中間的三個月就和斷片了似的,啥也記不起來了。
好奇心往上泛,我暗戳戳問他:「失憶前,我到底是啥樣的?」
「 我喜歡的樣子。」
「那我們分房睡了三個月,你後面忽然就喜歡我了?」
「還不是因為… …」他忽然一停,改了口風:「因為你太可愛了。
」
「我不信,除非你有證據!」
他聞言從床頭拽下手機,打開本地保存,接下來,我們頭碰著頭,聚精會神地開始刷視訊。
一陣不可描述的背景音裡,我面無表情地建議:「麻煩看點穿著衣服的,謝謝。」
他手指劃了劃,切成另一個視訊。
我們的確穿著衣服,還是在書房,他坐椅子,我坐他身上,然後……
呸!我不是這意思!
32
這之後,在我強烈的要求下,他又調出好多我的照片。
我接過去,一張張翻看了半天。
裡面吃東西的,素面朝天的,傻笑著刷手機的,躺在床上放空的,頭上翹起一撮呆毛的……
且這些照片除了醜以外,還有個共同點。
那就是都拍到了我頭頂的發旋。
這回總算實錘了,這最萌身高差也就樓赫了。
他觀察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我倆也有不少合照,不過都在你原來的手機裡,那手機在交通事故裡被壓碎了,你忘了,我也就沒告訴你。」
「還有,書房裡會有那個,也是因為你喜歡在工作的時候找我……」
打住!
我是讓你開一趟回憶車,不是讓你把車往我臉上開!
我重重咳了一聲。
「那我去找你,你不煩我?」
「怎麼會煩你?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黑暗中,他不住撫摸著我面頰,急促的喘息噴在我面上:「小藍藍,小寶貝……」
耳根一燙,一股酥麻感過電般掠過脊樑。
我不知為何,就順著他的指示翻了個身。
他的濕發像河床上黏附的水草,長進我的脊骨裡生根發芽,跑不開,避不掉,熾熱的愛意激注入骨髓裡,將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痕填得滿滿當當。
此刻。
原本天差地別的我們,居然困在了同一片泥沼。
33
第二天我上班,前臺忽然釘釘我。
「卞總監,前臺來了個姓曲的姑娘,說有事找你。」
好傢夥,居然跑到我公司來堵我?
是個狠人。
為了避嫌,我直接把人帶到樓下的咖啡館,剛坐下,她直接亮出那張照片:「聽說你失憶了?我可以幫你回憶一下……」
「不用,樓赫已經解釋過了。」
「男人說的話能信嗎?你看這張照片……」
我聞言,有些不耐煩:「曲小姐,你這到底是床照,還是到他床頭一遊,區別還是很大的。」
「論出身,曲小姐是海龜 ABC,家中千萬資產,輪身高,你高我半個頭,論感情,你們也算青梅竹馬,他要和你在一起,完全沒必要偷偷摸摸,直接和我離婚就是了。」
「所以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呢?」
她聞言,直愣愣地看著我,眼淚衝破眼眶,在臉上拖出兩道長長的粉底印子。
「可他當時和我們說過,他不愛你,要不是為了給爺爺沖喜,壓根就不會娶你,這難道也是騙我的?」
我客氣微笑:「往好裡想想,他好歹娶了我,那你算什麼?」
「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
「你才是小三!我們是定了娃娃親的!」
「我國婚姻法規定了,反對包辦婚姻。」
「你!」
她瞬間爆哭:「我只是不懂,我哪裡不如你?」
「曲小姐哪裡都比我強。」我耐著性子解釋:「所以你真正的對手,也許並不是我,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做了那件事的你,在他眼中是什麼樣子的?即便我們分開了,他就一定會接受你了?」
「你有錢,可這世上永遠不缺有錢人,你漂亮,可到處也不缺比你更年輕漂亮的姑娘。」
她有些不服氣:「那你呢?你為什麼這麼篤定?篤定他一定愛你?」
「他愛不愛我,都不影響我愛自己。」
我搖搖頭:「我的價值不由他是否愛我而改變,無論何時,我都是那個我。」
她的妝糊得一塌糊塗,但已經不流淚了,還用兩隻眼輕蔑地瞄我:「你少給我灌雞湯,男人都是一個德行,說不定明年樓夫人就換人了。」
「那也是我們的事情,與你無關。」
我從包裡摸出錢,隨意地拍在桌上。
「這頓我請了。」
她不說話,只是瞪著我拍在桌上的小東西,眼睛發直。
我低頭一看。
卻是那兩個遍尋不到的零點零一。
34
這恩愛秀的,可謂神來一筆。
導致我出門的時候還有點小得意,走樓梯的時候沒看腳下,直接摔了一個屁股墩。
按照劇情發展,我現在是不是該流個產啥的?
剛起了念頭,瞬間感覺下身一陣暖流。
小曲跟在我身後,見我僵立不動,冷冷嗤了聲就往前走,我一抬手拉住她:「幫個忙,朋友。
」
萬萬沒想到,我摔倒了,居然是小三送我來的醫院。
面前的女醫生戴著粉色口罩,嚴厲地指責我:「HCG 水準這麼高,都當媽的人了,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那醫生,這個還能保住嗎?」
「不知道!」
問話的是小曲,先哭的也是小曲,見她哭了,我也哭了。
診療室內頓時鬼哭狼嚎成一片,醫生見狀冷冷道:「這個沒了,不是還有下一個嗎?」
聞言,我哭得更厲害了:「別的不要,我就要這個!」
「對!我們就要這個!」
小曲就跟在我後面哭著,嗓門比我還大。
索性醫生只是說話嚇我,還是把我拉去做了 B 超。
「早早孕 6 周。」
「單體活胎。」
「胎芽 2 毫米。」
「可見胎心管搏動。」
做完 B 超,醫生給我開了藥,雲淡風輕道:「先兆流產,回去儘量臥床休息。」
「好的醫生。」
見孩子沒問題,我和小曲同時松了口氣。
接著,她幫我打了車,一路扶著我坐到車裡,我見她滿頭滿臉的冷汗,真心實意道謝:「今天謝謝你啊。」
「客氣啥。」
「那你還惦記樓赫嗎?」
「惦記他什麼?惦記他有拖油瓶?」
她沒好氣地回了我,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35
此刻天已擦黑。
站在社區門口,我捂著肚子,慢吞吞往前挪。
身後忽然駛來一輛黑色大奔,車窗緩緩搖下,一副金絲邊眼鏡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卞小姐,需要幫忙嗎?」
「額?您是?」
「我也住這個社區,您可能沒印象了,我姓蔡。」
對方朝我討好地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嘶……我媽沒編?
居然真有這號人?
「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上我車,我把您直接送家裡去?」
「啊,不用了吧 ?」
「沒關係,我和令堂也算熟悉。」
正在推拉的當口,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
「小藍,你怎麼才回來?」
是樓赫。
見我急忙離開,對方自覺沒趣,快速駛離了現場。
「你呢?」
「我剛去晚市買了魚,想給爸做個魚湯。」
低頭看他手上,的確提著一個黑色塑膠袋,再看他神色不虞:「那人是誰啊?」
啊這。
好一條送命題。
「不認識,問路的。」
「哦?」
見他半信半疑,我連忙轉移注意力,顫巍巍把手擱在他肩上:「那個,你先扶扶我……」
「怎麼了?」
「出大事了。」
「……」
「我問你,我忘掉的那三個月裡,你都用措施了嗎?」
他茫然:「用了啊。」
又恍惚道:「不過也有幾次沒用上,比如玄關是後來才放了幾盒,之前……」
停,打住。
他見我欲言又止,忽然一驚:「難道你不是騙我媽?你是真有了?」
「嗯啊。」
他眼睛瞬間濕了:「那我要做爸爸了嗎?」
我沉默。
36
從我異常的態度裡讀出了不一樣的情緒,他聲音顫抖:「那你如果不要,不要的話……」
「我不知道,樓赫,我真不知道。」
他見我垂頭不語,忽然伸手到褲袋裡掏摸,半晌,掏出來一根蔫巴巴的綠色葉子。
小得幾乎捏不住。
「這是什麼?」
「四葉草。」
「……什麼?」
見我呆住,他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四葉草,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在花壇裡找了很久,還對我說,三葉草裡的四瓣葉能給人帶來好運……當時我還笑過你。」
「沒想到今天,可笑的人變成了我。」
我不知該說什麼。
不過打發時間的無聊舉動,卻被他一直銘記心間。
此刻,這個從來高傲的人,神情卻比我哀切許多:「小藍,我想請你賭一賭。」
「賭什麼?」
「賭我不會讓你輸。」
我沉默良久,終于鬆口。
「比如說?」
他見我態度軟化,急忙表態:「比如,以後你在哪我就在哪,逢年過節都可以在自己家,再比如,我父母那邊我來處理,誰讓我沒老婆,我就讓誰沒兒子!」
「噗!」
我想笑又不敢笑,捂著肚子[呻·吟]:「那你不是吃大虧了?」
「愛是妥協,而我願意。」
星光下,他的眼眸好溫柔。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好像第一次見他一樣貪婪地飽看,他明明有一張無可挑剔的神顏,卻偏偏匹配了清澈見底的眼睛。
這樣的樓赫,我真的願意拱手讓人嗎?
我拍拍他肩膀,雲淡風輕:「那還說什麼呢,我們回去吧。」
他聞言,壓抑著激動:「那我背你?」
見我點了頭,樓赫半蹲下身,示意我伏在他背上。
他身上很暖,肩寬背厚,如搖晃的小舟在黑暗中緩緩起伏,我閉上眼,默默環緊他脖頸。
有些事不去做,就永遠不會知道結果。
怕無歸期。
怕空歡喜。
怕最後依然不是你。
但我還是鬥膽了,向命運要一個答案。
半途而廢很不好,特別是當我奔向的人,也在奔向我的時候。
那就為了你,戰鬥到底吧。
前方,道路還很長。
濃鬱的黑夜裡,卻已是燈火連天,星月璀璨了。
作者:澤殷zern
來自「鹽故事」專欄《偏愛成癮:她在世間謀生又謀愛》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