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回頭,他就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站在那裡,盯著我,嘴角有些笑意。
說實話,我有些尷尬。
「廁所。」我撒謊了。
心跳得有些快。
他笑了笑,沒有拆穿我幼稚的謊言,懶聲道:「我知道,帶你去。」
「謝謝。」我假裝鎮定地跟在他後面。
「看來是好了。」他低頭,目光瞟了一眼我膝蓋的位置。
「嗯。」我尷尬地接話。
「怎麼來這了?」他慢悠悠地走在我旁邊,心情看起來還算不錯。
「工作調到這裡了。」我如實回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偷偷瞟見他眉眼帶著笑意,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呢?怎麼也在這?」我問他。
在這裡遇見他,我真的很震驚。
他停下來,指了指前面的建築物,「廁所在那。」
「好。」我覺得他好像不是很想回答我的問題,也沒再問。
我到了洗手間,越想越覺得自己未免太彆扭了。
這麼久沒見,我大方問候一下也沒什麼,想問什麼就問什麼,這麼彆扭真的沒必要。
想到他可能又走了,我又錯過了一次,我就想罵自己沒出息。
就這樣糾結忐忑地出了洗手間,看到門口的身影,我再次震住了。
他倚靠在牆邊抽煙。顯然是等我。
我心中有些竊喜,趕緊走過去。
剛走近,他就滅了煙,用餘光看了我一眼。
「我在這裡上大學。」
這算是對我之前問題的回復嗎?
「太好了,那下次我請你吃燒烤。」我話不過腦子,脫口而出。
說完又覺得有些唐突,畢竟我和他還不算那麼熟。
「行。」他有些欲言又止,「那你今晚在這邊是……」
「陪一個客戶吃夜宵。」說到這,我才想起自己要去找老闆的事。
果然,美男誤事。
「客戶?」他跟我並肩往外面走,步子停了一下,「要喝酒嗎?」
「啊?」他突然這麼問,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喝一點。」
其實最近喝了很多酒,剛開始我還不適應,現在已經到了喝醉了還能把客戶送上車,自己再去廁所狂吐的程度。
他停下來,也不說話,只是盯著我,欲言又止,「我和我同學在那邊。」
他指了一下離江邊最近的一桌。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邊的確一堆學生模樣的男男女女。
「好,那你們慢慢吃。」我得趕快回去老闆那邊。
「要留微信嗎?」走了兩步,他問。
我反應了一秒,然後急忙摸出自己手機,「好啊。」
加上了微信,我朝他揮揮手,就急匆匆去招呼老闆了。
後來我回到了客戶那桌。
一晚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我掩飾得很好。
同事很給力,把客戶陪得很好,我就跑跑腿,點點菜,偶爾喝幾杯。
每次點菜我都走到那邊,目光偶爾瞟一眼那桌的鹿野。
他同學們玩得很開,各種鬧騰。
他一直坐在那裡,偶爾抽煙,不喝酒,吃的也很少,安靜得不像話。
他還是學生?也太小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等我望著那邊發呆的時候,突然他也抬頭看向了我。
那一瞬間,我像是做了什麼壞事,心虛得不行,尷尬地收回目光。
為了防止尷尬再次重演,我不敢去點菜了。
送走客戶,已經是晚上 11 點了。
同事也打車走了。
我打的車也快到了,我抱著胳膊四處張望。
鹿野和他同學好像早就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車子到了,我剛坐進去,一隻手扶住了車門,「能拼個車嗎?」
他彎下腰,低著頭,笑著問我。
我有些驚訝,「可以。」
于是鹿野就這麼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有些忐忑,問他學校在哪,先送他去他的學校,他卻說順路,先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和他都沒說什麼話。
我本來也不是善于交際的人,他好像也不太喜歡說話,乾脆兩個人都保持沉默。
車子開到社區外面的馬路停下,我下了車,本來想跟他說再見,結果他也跟著下來了。
「你住這裡嗎?」他指了指面前這棟。
「不是,是裡面那棟。」我指了指巷子盡頭。
他抬頭望了一眼,然後輕輕皺了皺眉頭。
「那我送你過去。」他雙手插兜走在我旁邊。
「這麼晚了,你會不會回不去學校?」我有些擔憂。
雖然我挺希望他送我,畢竟這一段路我一直挺害怕,尤其今天還這麼晚。
「不急。」他走在我前面,給我探路。
「好。」我心裡從未覺得如此安穩過。
等下個月我發了工資,我就換個房子,我真的不想每晚都擔驚受怕了。
他把我送到樓下,我朝著他揮手說謝謝。
他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留下個高大的背影,朝著我搖了兩下手。
18
我站在電梯裡,心情依舊沒法平靜。
剛一出電梯,就看到我的門口站著一個人。
是薑淮。
我頓住了腳步。
「去哪兒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替我拿過包,「這麼晚?」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看他心情會如此平靜。
如果是以前,他跨越一千多公里出現在我眼前,我肯定會感動到掉眼淚。
我現在才知道,遲來的關心,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問了你爸媽。」他平靜地說。
「我媽還好嗎?」我拿了鑰匙開門。
面對這種情況,我也不可能趕他走。
我沒那麼狠心。
「你媽聽說我要來找你,讓我給你帶了特產。」他說著提了提他手中的袋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
「薑淮。」我叫住他,「你不覺得,你還去我們家,很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他反問,「只只,我對你負責,不是你想要的嗎?」
「……」我有一瞬間的語塞。
他根本不懂我想要的是什麼。
我從來都不想要他的可憐施捨。
「玩夠了,就跟我回家?嗯?」開了門,他拉著我的手,離我很近很近。
沒開燈,一片昏暗,他的聲線很低,在這樣的曖昧環境下,人很容易上頭。
「薑淮,你現在什麼意思?」我聲音很冷,他碰我,我只想躲。
「只只,欲擒故縱玩過了就不好了。
」他低下頭來,嘴唇幾乎要貼在我的臉上,「不鬧了好不好。」
「薑淮,我沒跟你鬧。」我將他推開,自己躲到一邊,「你要我怎麼說你才明白,是,我承認我以前喜歡你,但是,現在我不想了,我不喜歡你了,你懂嗎?」
他愣了一會。
「只只,你別自欺欺人,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了?」他頓了一下,像是又找到了證據,「不喜歡你怎麼會天天往我家跑,不喜歡你怎麼會回微信那麼快,只要我找你,你隨時隨地都能出現……」
聽到他說這些我苦澀的記憶,我心裡的傷口又被撒了鹽。
「你都知道,還是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我苦笑,「薑淮,你就是覺得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永遠都是你最聽話的備胎?」
「只只,我只是在等你……等你勇敢地說喜歡我。」
我內心此時此刻只有三個字:憑什麼?
憑什麼要我先說出口,就因為我先喜歡,所以我要放下所有的尊嚴來求著他,說喜歡他,無條件地任他擺佈?
可笑至極。
我突然就不想再跟他吵了。
我拉開了門,請他出去,「我累了,你走吧,我這裡只有一個房間,你睡不下。」
他愣了好幾秒沒有緩過來,「只只,我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飛了一千多公里來看你。」
他提醒我他的不容易。
「那行,你睡這,我走。」
我直接走出去,又被他拉住。
「你真要做得這麼絕?」他不敢置信地盯著我。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哪樣?」我反問他,「算了,薑淮,你走吧。」
他把我拉回屋,自己走了出去。
我關上門之前,他垂著頭不甘心地問了我最後一次:「只只,如果我說,我喜歡你,我想和你重新開始,你還會接受我嗎?」
我愣了一秒,苦澀地笑了笑,他還真以為,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還有可能跟他重新開始嗎?
可笑。
「對不起,我高攀不起。」說完,我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19
第二周,我抽了一天空,搬家。
我用了一上午的時間,終于下定決心拉黑他所有的聯繫方式,徹底與過去劃清界限。
說不心痛是假的,但是刪完之後,我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
我加上了鹿野的微信。
我承認對他存有私心,但我沒有找他聊天。畢竟,我和他之間差了大概有一個地球的距離。
所以我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就是一個陽光少年,是一個弟弟而已。
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搬家,手上還抱著一個大紙箱。
「喂。」
「嗯。」
「有什麼事嗎?」我現在的姿勢接電話,真的很尷尬。
「……」他沉默一會兒,「你打給我的。」
仔細想了一下,可能是我搬東西的時候,手機放在口袋裡,不小心蹭到了。
「我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不好意思。」我解釋。
「你……在忙?」他試探著問。
「有點。」我覺得這樣說好像有些過于冷漠,又解釋道,「我今天在搬家,的確有點忙,我之後再跟你聯繫吧。
」
他沉默了片刻,「需要幫忙嗎?」
「啊?」我腦袋卡住了,說真的,雖然叫了車,但把東西扛到樓下,之後又要把東西從車上扛到另一個出租屋,我確實也好想有一個人幫我一把,于是厚著臉皮問,「你有空嗎?」
「能等我半個小時嗎?」他問。
「可以可以。」
掛了電話,他來得很快。
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幾個同學。
我這屁大點的出租屋,一下出現了好幾個高大的男孩子,瞬間有點顯得窘迫。
「姐姐……」那幾個男生齊齊叫我姐姐。
我有點不好意思。
唯獨鹿野一直沒有叫我姐姐。
不叫也好,他叫我更覺得彆扭。
「你的同學都好熱情。」中途的時候,我悄悄跟鹿野說。「待會搬完我請你們吃飯吧。」
「不用。」鹿野瞥了眼前面那幾個一邊搬東西,一邊打鬧的男生。
「好。姐姐,我們晚上吃什麼?」
後面突然冒出個人,嚇得我後背發涼。
「要吃飯嗎?那怎麼好意思!」
「恭敬不如從命。」
前面幾個不知道怎麼也聽到了,趕緊湊了過來。
「嗯嗯,你們想吃什麼?」我清了清嗓子,乾脆發出邀請。
結果看到他們眼神有些不對,我往旁邊一看,鹿野臉色不大好。
「老大,可以吧,我們吃姐姐一頓飯。」其中一個試探著問。
「我們吃得很少。」
鹿野抱著箱子沒說話,遞了個眼神給他們,「你們今晚籃球不訓練了?」
「一晚上不訓練沒什麼……吧?」說話的男生被旁邊的人捅了一下胳膊。
「你不是晚上和女朋友約會?」
「吃完再約啊……」
啪!鹿野把箱子放在地上的聲音著實大了一點。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在生氣。
那幾個人不敢說話了。
我也不敢出聲。
「你是不是傻,人家老大想單獨和姐姐相處,你吃什麼飯。」
「什麼?」
「朽木!」
我:?
聽到這,我內心一陣忐忑。
「沒有,你們誤會了,我去問問他想吃什麼吧。」說完我又跟了上去。
等所有東西搬完,我絞盡腦汁想好了請他們吃什麼,結果他們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了,都是說自己突然有事,謝謝我的好意之類的。
「鹿野。」我叫住他,「我請你們吃一頓沒什麼的,你不要……」
「不要什麼?」他反問我。
我一下子沒了底氣,小聲道:「那麼凶。」
我算是看出來了,所有他的朋友都怕他。
我偶爾也有點怕他,不過幸好,他對我倒還不算凶。
他走到客廳,開始幫我拆一個又一個打包好的箱子,幽幽地瞥了我一眼,「他們不是說有事?」
意思是,不是他強迫他們的。
我心裡想,那不是藉口嗎?哪有那麼巧,剛剛搬完東西,就一窩蜂地都有事了。
罷了。
「那……我請你吃飯吧」我硬著頭皮說,「你把他們的那份也吃回去。」
「行。」這一次,他回答得無比乾脆。
我:……
雖然我說請他吃飯,可是他和我整理東西,一直整理到天黑。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是晚上 9 點了。
我已經累癱了。只想躺著睡一覺,哪裡都不想去了。
「剩下的我明天自己弄吧,我們出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麼?」我打了十二分精神,還是決定請他出去吃飯。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身子斜倚在沙發上,緩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有點累。」
啊?我更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讓你過來幫忙,這麼累。」我有些自責,不應該這麼壓榨他這個免費的勞動力。
「不想動了。」他說,然後望著我。
不想動?
這難倒我了,我總不可能背他出去吃飯吧,這也不合適。
「你這裡有麵條嗎?」他突然問。
我撓了撓頭,「有泡面。」
「那能煮一碗泡面給我吃嗎?」他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他都這樣了,我還要求他出去吃飯,我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好,你等一會兒。」
我趕緊站起來,在箱子裡翻了幾下,找到泡面去了廚房。
真的只有泡面,連雞蛋都沒有。
我端出來的時候,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但他吃得很香。
吃完之後,我正要去洗碗,他卻搶先一步,拿到廚房慢慢地將碗洗了。
後來他看了看時間,跟我說他要回去了。
「改天,我一定請你吃頓好的。」我在電梯口跟他說。
他站在電梯裡面,手擋著電梯門等我說完。
「好啊,改在哪一天?」他笑著問。
哪一天?
我腦瓜子急速盤算,「週五晚上你有空嗎?」
「有。」
「好,就定那天吧。」
「走了。
」他摁了電梯,想起什麼又囑咐道,「早點睡,剩下的明天再弄吧。」
「好。」
送走了鹿野,我的心裡空落落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時常都會想起他冷漠又溫柔的樣子。
我竟有些期盼週五的到來了。
20
可是人越是期盼什麼,上天就老是跟你作對。
這一周前四天我都很閑,時間有些難熬。
偏偏到了週五那天,臨時要加班。
本來我跟老闆申請了只上半天,請他吃午飯。
結果午飯硬生生拖成晚飯,我還沒有下班。
「對不起,可能還需要一小時。
「抱歉,還有一小時。
「你先去吃飯吧
「可能只能吃晚飯了。」
……
我都不知道給他說了多少句對不起,我真的覺得太對不起他了。
而他一直都是回那一句:「沒事,等你。」
于是,在下午 5 點,我終于飛奔出去那一刻,我直接打車去了他學校。
他說他在打籃球等我。
等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籃球場邊,看到一群小女生把球場圍得水泄不通,我有一瞬間的喪氣。
原來他這麼受歡迎。
想想也很正常,他個子高,長相出眾,還會打籃球,這樣的男孩子,哪個小女生不喜歡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彆扭。
我拿著礦泉水,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等他打完。
人群突然歡呼起來。
我抬頭,看見他一個騰空,完美地扣了一個籃。
我突然定住不動了,他那顆球,不僅砸進了籃筐裡,更砸在了我的心上。
等我回過神,我就開始嘲笑自己,胡思亂想。
鹿野不知道怎麼看到了我,一看到我,他冷漠的臉露出了些許笑容。
他拎著籃球慢慢逼近我,周圍的人把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有些忐忑。
「能幫我擰下瓶蓋嗎?」他用目光指了指我手上的礦泉水。
「好。」我趕緊給他擰開,遞給他。
他笑了笑,並沒有伸手接的意思,「幫我一下。」
話落,他彎下腰,低下頭,示意我喂他。
我愣住了。太多人圍觀了,我被看得頭髮麻。
「好,你低一點。」我抬頭,輕輕將水遞到他嘴邊。
因為隔得太近,我怕他聽到我劇烈的心跳聲,嚇得屏住了呼吸。
大概喝 了半瓶水,他才終于,放過了我。
對,那種感覺就是,放過了我。
「幫我拿一下。」他滿意地舔了舔嘴角,笑了笑,將籃球塞我懷裡,然後伸手撩起衣服擦了擦臉上的汗。
他這一撩,又是一陣尖叫。
不怪她們,我看到他的腹肌,都覺得太過震撼,忍不住臉紅心跳。
「不打了。」他對隊員說。
要命的是,說完他還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差點把我送走。
絕!
耳邊關于他的議論聲不斷,我都聽不清,腦子裡嗡嗡的,全是他撩衣服的畫面。
我大概是中毒了。
十分鐘後,他從更衣室出來,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
應該是用過沐浴液,他身上挺香的。
意識到我自己在想什麼,我簡直想把自己抽醒。
打車去西餐廳的路上,我們倆彆扭得都沒有說話。
我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矯情,但就是真的不好意思與他正視,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他也是不愛說話的人。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到焦灼的氣氛,我一路上都在假裝玩手機。
而我每次抬頭偷偷看他,他都在看我。
我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一直看我還不尷尬的。
反倒是我,簡直都不敢正常呼吸了,生怕聲音太大被他聽到。
好不容易到了餐廳,點了兩份牛排,上菜很快,我感謝服務員緩解了我等餐的尷尬。
「不舒服?」他大概是見我太過不正常,開口問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聲音聽起來很溫柔。
「沒有。」我感覺自己臉有些燙,用手扇了扇,「可能有點熱。」
「熱?」他看了看周圍,「要和我換個位置嗎?」
他的位置在空調出風口下面。
「還是不要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盯了我一眼,「女孩子還是不要吹太多風。」
「嗯嗯,不用。」我緊張得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我暗罵自己真沒出息,怎麼跟一個弟弟吃飯也緊張成這副狗樣。
他盯了我幾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低頭笑了笑,「我去下洗手間。」
「好。」
我感謝他。
他一走,我就大口出氣,整個人都松了一大口氣。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21
我盯著桌上的牛排,他還沒回來,閑著也是閑著,我幫他把牛排切成小塊,然後等著他。
他回來的時候,看到面前切好的牛排,明顯一驚。
「反正沒事就幫你切了,你介意的話,我這盤沒動,可以跟你換。」我突然想起,別人不一定喜歡別人幫切。
「不介意。」他拿起刀叉,一副閒適的模樣,頓了一下,道,「禮尚往來,我也該幫你切好。」
話落,他對著我笑了一下,示意我把盤子遞過去。
我沒動。
他就伸手,直接把我盤子拉了過去。
「不……用。」我有些不好意思。
相互切牛排,這也太過曖昧了。
他完全忽略我說的話,依舊認真地幫我切牛排。
我安靜地盯著他,他的動作又輕又溫柔。
我覺得他切的不像是牛排,倒像是我故作矜持的那點自持力。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因為看他的動作,看到吞口水,而且剛好被他抬頭的一瞬間捕捉到了。
我趕緊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幸好他沒有多問,他如果問,我真的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可言了。
「最近工作很忙嗎?」他切好了,將盤子移到我面前。
「有點。」我小心翼翼地吃著他切的牛排,感覺比任何一次吃都更美味。
他沒再說話,慢慢地吃著牛排,仿佛心思根本不在吃上面。
「你呢,課多嗎?」我有些尬聊。
「沒課了。」他朝服務員示意給我點了一杯優酪乳果昔,給自己點了一杯氣泡水,又道,「我大三了。」
大三?
我盤算著,自己大三是多少歲,21?
這麼小?
想著自己都 26 了,我心底歎了一口氣。
「挺小的。」我感歎他的年輕。
他突然一秒變臉,不笑了,冷冷道:「你也不大。」
我不知道哪裡引起了他不滿,他竟然開始懟我了。
心裡想著這個弟弟還真不好惹。
「我是說年輕真好。」我趕緊解釋道,想了想還是決定岔開話題,「像你這樣的男孩,學校應該很多女孩子追吧。」
我發誓,我真是在誇他。
結果他好像不是很買帳,直接放下了刀叉,「你是在試探我有沒有女朋友?」
聽他這麼一說,我剛喝進去的飲料差點噴出來。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直白的嗎?
真是 3 歲一個代購,我和他大概隔了一條海。
「沒有。」他抬眼,朝我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放心。」
放心?我放哪門子的心?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好了,我不說話了。
吃到最後,他也沒吃多少,我倒是全部吃光了。
「吃飽了嗎?」他看著我空了的盤子,笑得不明意味,「沒飽吃我的。」
「你不餓?」我看他還剩一半的牛排,心想他食量怎麼這麼小。
「吃得少,不是更好養活?」他反問我。
我:?
我怎麼總覺得他說的很有歧義?
「運動過後,不是太想吃東西。」他一本正經地說,然後又補充一句,「能請我看電影嗎?」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晚上 8 點了,這看完電影得什麼時候了。
可是他都開口了,我不請好像又不對。
「好呀,你想看什麼電影?」我打開手機準備買票。
「看你。」他摸出一支煙,捏在手裡準備點煙。
他好像煙癮挺重。
但畢竟這不關我的事,我也沒資格管。
我低著頭,買票。
買好票,我一抬頭,他還捏著那支煙沒點燃。
直到最後與他並肩走著,他仍舊沒有點燃。
「不喜歡我抽煙?」他走著走著,忽然低下頭來問我。
他這一問直接把我問蒙了。
我愣在原地,腦子亂成了一團麻,我該怎麼回答他,說不喜歡會不會不太禮貌?
「不是……只是抽煙對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我儘量說得委婉一點。
我想,愛抽煙的人估計都會反感別人說教吧。
他愣了一會兒,看了看手裡的煙道:「那就不抽了。」
說完,他抬腳走到垃圾桶,將煙扔進了垃圾桶。
我被他驚到了。思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惹他不高興了。
他也沒有必要因為我的話改變。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他回來,我解釋。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發頂,淡淡道:「我知道。」
我再次被他的動作驚呆了。這也太曖昧了。
他倒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大大方方地繼續往前走,只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內心忐忑到不行。
22
到了電影院,我又馬不停蹄地去買爆米花和可樂。
等我抱著兩大桶爆米花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歎了一口氣,「你怎麼……」
「我怎麼?」我笑著沖他笑。
他盯了我幾秒,拿過我手中的爆米花和可樂,還把我的包也拿過去,低聲道:「這些,以後都不用你做。
」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麼溫柔,可是我的心卻因為他這句話鬧得翻天覆地。
一瞬間,我鼻子有些酸。
替人跑腿,給人幹活,過去的二十幾年,我早就習慣了,習慣到我認為這樣才是對的。我辛苦點沒關係,別人開心就好。
可是,今天突然有個人告訴我,以後不用做這些。
這種被人照顧的感覺,對我來說是第一次,真好。
後來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邊,進了電影院,他用手機電筒給我照著腳下,將我安置好,一看票。
我蒙了。
我明明買的兩個連號,為什麼中間隔了一條走廊?
我暗罵自己太傻了,怎麼做什麼事都做不好。
「沒事,你先坐著。」他安慰我,然後拿著東西坐道了另一邊。
電影開始,我的心情差極了。
我望向他的時候,他也在看我。
大概是看到我沒什麼興趣了,他皺了皺眉頭。
下一秒,他站起來弓著腰,朝我這邊走過來,最後跟我旁邊那位協商了一會,換了座位。
我有些震驚。
別人好好一對情侶,怎麼他三言兩語就把人家拆開了,人家還真同意了?
「你跟他說了什麼?」我問他。
「電影結束告訴你。」
「好。」
于是他終于坐到了我旁邊,我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這是一部冗長的愛情片,看得我有些昏昏欲睡。
然後,我真的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周圍除了鹿野,一個人都沒有了。
一睜開眼,就看見他帶著笑意看著我。
「結束了?」我尷尬地撈了撈頭髮,「怎麼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他幫我拿掉身上的毯子,整理好,「想讓你多睡一會。」
啊?我簡直尷尬死了。
我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還去給我拿了一條毯子蓋在我身上,也不知道他怎麼看出來這電影院空調對我來說有點冷的。
「對不起。」我站起來,跟他道歉。
他卻搖搖頭,「以後別再說這三個字了。」
他一手拿起毯子,一手拿起剩餘的爆米花,最後走出電影院,扔了垃圾。
「還沒清醒嗎?」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問我。
「有點暈。」睡了一個小時,我現在真的有點頭腦發暈。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我拉著你。」
我還在思考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下一秒我的手便被握住了。
然後綠燈亮了,他拉著我就往對面走。
他的手掌有些燙,把我臉都燒紅了。
我尷尬得手指都不知道該彎成什麼弧度好了。
我以為過完馬路,他就會放開我,可是他拉著我走過了紅綠燈,又路過公園,最後走到江邊也沒放手。
我抬頭看著他,江邊的風將他的發吹得更加張揚,露出他好看的眉眼,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明亮得像一顆星星,在我的眼裡忽閃忽閃。
我甚至忍不住開始想,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擁有這樣的少年啊。
他真的美好得不像話。
被他牽個手,我都狠狠地羡慕此刻的自己。
如果早幾年遇見他,我可能會忍不住把自己對他的喜歡表現得再明顯一些,至少要露出一點破綻,讓他知道我對他是那樣的心動。
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我把一切都咬咬牙吞進肚子裡。
他一路拉著我往我家走,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我家如此熟悉。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我家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站在門口,準備跟他告別,也是提醒他該鬆開手了。
結果他就站在那裡,並沒有放開我的手,甚至不讓我去開門。
「不想知道今天我怎麼說服那個人換座位的?」他懶懶的調子,看起來很像在耍流氓。
特別是,他還順便又拉起了我另一隻手。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被一個弟弟拉著雙手,說著曖昧的話,我感到一股電流從我手心一路往上,直擊我的心臟。
「怎麼說的?」我提高了聲音,只是為了掩飾我狂跳的心。
可是,我好像知道了答案。
直覺告訴我,他好像喜歡我。
我想到這一點,嚇了一跳。
原來,被人喜歡是這樣的感覺,他還沒說什麼,你就已經感覺到他對你強烈的喜歡。
原來,喜歡,並不是若隱若現的啊。
「我說,」他低下頭來,湊到我耳邊,啞著嗓子,「我追這個姐姐很久了,成敗就在今晚了。」
聲音傳到我的耳邊,抵達我腦海的時候,我的腦海炸開了。
我才知道,知道一個人喜歡你,和他親口說出來,是有天壤之別的。
後者要震撼好幾百倍。
他盯著我看了好一陣,才緩緩道:「所以,你的答案呢?」
答案?
我該怎麼回答他。
「鹿野……」我抬頭望著他。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和我試試?」
我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像是被他聲音蠱惑,最後低著頭,嗯了一聲。
他長舒了一口氣,將我攔住懷中,用下巴抵著我的頭。
我們倆就這樣靜靜地抱了幾分鐘。
「明早想吃什麼?」臨走前他問我,「我明早給你買。」
「都行。」
「有事給我電話,我晚上不關機。」他說完終于把我放開了,退了兩步,朝我揮揮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心跳還是好快。
等他徹底進了電梯,沒了影子,我又覺得這一切跟夢境一樣。
我開了門,撲進被子裡,蒙住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清醒,可是整個人像是懸在半空中,心跳怎麼都下慢不下來。
洗完澡,我回到房間就收到了他的微信。
「早點睡,晚安。」
我看著他發的晚安,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
我這算是戀愛了嗎?
是的。
23
這一晚我睡得出奇的好。
想著他大清早就要過來,我很早就醒了。
洗漱好,還畫了一個淡妝,看了無數遍時間,等著他來。
我從來沒沒有如此期盼一個人的到來,以至于聽到門鈴的一瞬間,我激動地跳著過去開門。
結果門打開,等我看清來人的一瞬間,我的心跌到谷底。
薑淮?
我正要關門,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只只。」他聲音有點啞。
我這才發現,他眼睛有點紅,像是哭過。
我歎了一口氣,我不想知道他為了什麼來這裡,為了什麼傷心,我不想看見他。
「薑淮,你真的沒必要這樣。」
「只只,我忘不掉你。」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
「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可笑嗎?」我絲毫不想跟他糾纏。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語氣誠懇得可笑。
正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鹿野。
他快到了?
一瞬間我有些頭皮發麻,我不敢想象他撞見薑淮在我家門口會怎樣看我。
我不敢接,掛了電話。
「薑淮,我再最後說一次,我不喜歡你了,麻煩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此時此刻,我只想快點把他打發走。
他望著我,只說了三個字:「我不信。」
頓了一秒他又說:「我媽那邊我已經說好了,她不會再插手我們的事,你爸媽那邊,我也去賠禮道歉了,他們也同意我們在一起,只只,我們之後好好的,行不行?」
我:!
我真的覺得他是個瘋子。
他哪裡來的自信,自作主張去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鹿野再次打來的時候,我在氣頭上,當著江淮的面,我接了。
「還沒起床?」
「起來了,你快到了嗎?」
「嗯,剛下捷運,你可以再眯一會兒。」
「嗯,路上小心。」
他掛了電話,我還沒掛,沖著手機說了句:「我也想你。」
果然,說完這句,薑淮整個人臉色都變了。
「他是誰?」他一雙眼猩紅,質問我。
「男朋友。」
他沒再說話。
就在我以為他會知趣地離開的時候,他突然發了瘋一般把我摁到門上。
「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喜歡別人。」他不可思議地盯著我,雙手壓著我的肩膀,讓我沒法動彈。
面對他的叫囂,我苦笑,「薑淮,以前我也覺得除了你,我不可能喜歡別人,可是我錯了,我就是喜歡上別人了。」
他愣住,像是在思考我的話。
「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
「他跟我表白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太幸運了,太幸運沒跟你在一起了。」
「你閉嘴,那個男人是誰?」他像是徹底失控了,捏得我肩膀生疼。
「你沒必要知道!」我伸手要推開他,結果他直接將我整個人打橫抱起。
這一刻,他變得不像他自己了。
感覺到他抱我去房間,我的心有些慌了。
「你發什麼瘋!」我用手去打他,讓他放我下來。
他卻固執得可怕,直接將我扔在床上,就開始解襯衣的扣子。
這一刻,我真的怕了。
我爬起來就想逃,卻被他捉住腳踝,又拉得更靠近他。
「不說是誰是吧。」他整個身子欺壓上來,我拼命地踢他,卻被他摁住沒法動彈。
「你知道有什麼用,反正比你好千倍百倍。」我沖著他吼。
我卻沒料到這將他徹底激怒了。
他直接奪過我的手機。
「你要幹什麼!」
他瞥了我一眼,「幹什麼,讓他聽聽你在我身下的聲音。」
「薑淮!」我真的怕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緩和了一下心情,想著怎麼才能阻止他。
「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討厭你,我們放過彼此吧,你也不缺女朋友。
」
「討厭我?」他將我的手抓住舉到頭頂,「那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說的。」
那天晚上?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他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把我的弱點拿出來反復侮辱。
我終于語塞了,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
「是你纏著我,說多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是你主動投懷送抱的。」他嘴唇貼著我很近,我別開臉,他的吻落在我側臉,我覺得厭惡。
「怎麼,爽完了就翻臉不認帳?只只,做人可不能像你這樣,是你先撩我的,你就得負責。」
「別說了。」我的聲音哽咽,整個人疲憊又麻木。
「是你哭著說是你的第一次,讓我好好待你,所以以後我都好好疼你好不好。」
我整個腦袋都嗡嗡作響,眼淚終于止不住地往下掉,「薑淮,把我的尊嚴踩在腳下,你這是愛我嗎?知道我喜歡你,你一直都肆無忌憚踐踏我的尊嚴,你把我當人看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
看見我哭,他終于愣住了。
我哭得整個人都在抖,他終于放開了我。
像是突然清醒,他伸手想來替我擦眼淚,我別開了臉。
「對不起。」他歎了一口氣,把手機還給我。
然後一個人在床邊坐了許久,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我一個人哭得天昏地暗,等我想起鹿野,拿起手機正準備給他發條微信時,卻看到了通話記錄。
通話記錄顯示,通話十分鐘。
我的腦子一下子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打電話過去解釋。
但是他的電話已經關機了。
我洗了個臉沖出去,準備看鹿野走遠沒有,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了放在門口的早餐。
完了,我呆呆地坐在地板上,看著桌子上的早餐,看了整整一天。
24
後來的一周,我沒有再聯繫鹿野。
只要一想起他興致勃勃地拿著早餐,聽到電話裡面那些我不堪入目的過去,我就覺得心臟疼。
我花了幾個不眠之夜,也沒想通,但是卻不得不放下。
鹿野是那麼乾淨、純真的男孩,他有他大好的未來,我有什麼資格站在他身邊。
如果註定以後走不到一起,我就不該自私地將他占為己有。
轉念一想,他誤會我,也不算那麼壞,至少讓他看清,我和他不適合,斷了彼此的那點心思。
只是之後的日子,我常常都會想起他送我回來的那個夜晚,想起那天的風,和他眼裡的光。
短暫地擁有過這樣美好的男孩,也算是我的幸運。
我本以為日子就這樣了,我和他從此就是兩條平行線。
沒想到我錯了。
第二周,我還是忍不住,給他發了資訊。
大概就是解釋那天早上那個人是我暗戀的對象,我和他早就沒了任何關係,我沒有耍他……
編輯了好一大段,思路混亂,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回信。
到了晚上,他還沒有回消息,我終于崩了,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結果這次他終于沒有關機了,但是沒人接。
又等了一會兒,電話終于接通了,但說話的卻是另一個人。
那個人告訴我,鹿野在醫院。
我嚇蒙了,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接電話的是他的朋友,他告訴我,鹿野上周心情差去賽車,前程跑了第一名,把大家都甩在後面,等大家發現他,他已經倒在路邊渾身流著血。
儘管他朋友儘量把事件描述得沒那麼嚴重,我看到他渾身的傷,還是嚇到了。
他出事的時間,就是他來找我的那天晚上。
他朋友看到我,欲言又止。
「他在昏迷的時候叫了你的名字。」他說完這句話,就退出去了。
我的心一瞬間痛到不能呼吸。
我安靜地坐在他旁邊的凳子上,給他削蘋果,蘋果皮總是斷掉。
我真沒用。想到這,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哭什麼。」明明睡著的人卻突然睜開眼,盯著我歎了一口氣,放低聲音,「他們嚇唬你,我沒事。」
我自覺理虧,擦了眼淚問:「疼嗎?」
他伸手撐住身子,往上坐了一些,「疼能坐起來嗎?」
我:……
真的不痛嗎?
「誒,你怎麼坐起來了,醫生讓你躺著修養,怎麼不聽話。」正在這時候一個護士走進來,凶巴巴地看著他。
一瞬間,他臉色有些難堪。
「你還是躺著吧。」我趕緊過去扶著他躺下。
他看了護士一眼,無奈地又乖乖躺下去,皺著眉頭生無可戀,「她們就是大驚小怪。」
我沒出聲,將他扶好躺著,又退到凳子上,「對不起。」
「別哭。」他望著我。
「好。」他這麼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又哭了。
我擦了眼淚,低著頭。
接下來是兩個人的沉默。
我在心裡給自己打氣,還是決定當面把那些說清楚。
「那個人是我鄰居,也是我初戀,我從小跟他一起長大。」
他盯著我,沒說話。
「他很優秀,我膽子小,又很靦腆,我只敢跟他說話,他把我當妹妹,做什麼都帶著我,我以為他不知我暗戀他,所以心安理得地待在他身邊。」
他依舊不說話。
「他換了很多女朋友,每一任我都知道,直到有一天他和他女朋友分手,我和他都喝醉了,就有了後來的事……」
「我不想聽。」他打斷我。
我不敢說話了,我感覺到他在生氣。
他不想聽,我也就不說了。
「吃蘋果嗎?」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不要。」他真的生氣了。整張臉擰著,不看我。
「你很好……」我又說。
「發好人牌?」他突然側過臉,一雙眸子犀利地與我對視。
「不是……」我突然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你在學校,出了社會,無論在哪裡都會有很多喜歡你的人。」
「所以呢……」他質問我,「你不喜歡我嗎?」
「不是。」我頭大,「是我不配。」
氣氛一下子凝結到了冰點。
他轉過頭不看我,等他再次轉過臉,我看到他眼眶紅了。
我蒙了。
「你還……喜歡他嗎?」他紅著眼問我。
看見他哭,我慌了。
「你喜歡了這麼多年,他都沒有對你動心,你指望他跟你……」他抿著唇說不下去了,緩了好一會兒,才道,「想得到你的身體和心是兩回事,你懂嗎?」
一瞬間,我如雷重擊。
我咬著牙不說話,他擰著眉盯著我。
我倆僵持不下。
過了一會,一隻手替我擦掉眼淚,我抬頭,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到了床邊,捧著我的臉,細細地幫我擦眼淚。
我哭得更厲害了。
結果下一秒,他的唇就貼上了我的。
有些微涼的觸感傳來,我的腦子一下子就炸了。
我輕輕地推 著他,他卻把我抱得更緊。
世界仿佛靜止了,只剩下他的溫柔和我自己的心跳聲。
就在我以為他終于要結束這個吻的時候,他卻將我摟得更緊,霸道地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我無法喘息,他才勉強放了我。
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垂著眼盯著我,微微喘氣。
「很早就想這樣做了。」他聲音微啞。
我緊張得說不出話。
「在露營的那個晚上就想了。」他繼續說。
露營?第一次見面?
我震驚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從此,夢裡都是你。」他微微抬頭在我額頭輕輕一吻,又低下頭來,看著我,「這才是心動,你明白嗎?」
「忘了他好嗎?」他低聲問我。「這裡痛。」
他拉住我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
他突然這樣,我有些頂不住。
「哥,你們在幹嗎!」安靜的空氣突然被這一聲叫喊劃破,我趕緊和他彈開。
25
然後一個戴著眼鏡的小胖子提著外賣站在門口。
站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士。
鹿野看了門口一眼,也無奈退回了床上。
這什麼情況?
小孩和那個女士走進來,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的臉燒得火辣辣的。
「嫂……嫂子。」小屁孩走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叫嫂子。
我心裡咯噔一下。
「不是……你們誤會了。」我囧得連連招手。
「誤會?」小胖子扶了扶眼鏡,轉頭朝後面喊了一聲,「媽,完了!我哥是單相思!」
什麼?
我更囧了。
鹿野實在受不了小胖子了,一把撈他過去,大手糊到他臉上,「閉嘴!」
「你就是只只吧。」一位年輕的阿姨走到我面前,笑著問我。
「啊……」我看了一眼鹿野,「是。」
「我們全家都認識你。」她把小胖子從鹿野手中拉回去,「鹿天,不許沒禮貌,叫姐姐。」
全家都認識我,這什麼情況?
我蒙了。
她突然湊到我耳邊小聲道,「我們在鹿野手機裡看到了你的照片,他不知道。」
我:?什麼照片?
「是我!是我破解了我哥的密碼,相冊裡有姐姐照片。」小胖子踴躍舉手。
不出意料,鹿野臉都黑了,一把抓過鹿天就要打。
「輕點,他是你弟弟。」阿姨笑著說。
「哥,我是你弟弟。」小胖子求饒。
「沒有下次。」鹿野總算放開了他。
我一個人,站在那裡,尷尬到腳趾摳地。
「你們看完了嗎?」鹿野突然來了一句。
「看完就走。」他趕人了。
「哥,你真是重色輕友。」鹿天不滿地嘟著嘴。
「行,只只還沒吃飯吧,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阿姨突然 cue 我,我有些為難。
鹿野皺著眉,有些不高興。
他突然輕輕拉了下我的手,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要去嗎?」他捏著我手指,湊到我耳邊,「餓不餓?」
我們這動作曖昧得是人都看得出來。
「不餓。」我拉開一些距離。
「那就在這裡陪我。」他卻又心安理得地靠近。
後來他媽媽和他弟弟走了。
他一直拉著我的手。
我也沒有反抗,任由他拉著。
護士給他換藥,他也拉著,說是止疼。
睡覺、吃飯都拉著,我的手心都出汗了,但心裡又覺得有些甜蜜。
「你以後騎車別那麼快。」我看到他腿上觸目驚心地縫了十幾針,心揪著疼。
「心疼我?」他反問。
「嗯。」我當然心疼,心疼死了。
他歎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那我以後不騎了。」
「不是讓你不騎。」我覺得他沒必要因為我剝奪自己的愛好。
「沒意思。」他淡淡地說,「後來每次騎都覺得少了點什麼,乾脆不騎了。」
他要不要每次都拐彎抹角地說情話。
後來他媽媽和弟弟又回來了,給我們帶了飯。
我們又一起閒聊了一會兒。
我感覺他媽媽不到 40 歲,結果他告訴我 46 了。完全看不出來。
談話間也感覺她心態年輕,為人活潑有趣,我大為震驚。
她很會找話題,跟我們聊的全是現在青年人喜歡的話題,娛樂八卦,化妝技巧……
聊到最後興致來了,她竟然還邀請我陪她去做美甲。
「走吧,只只,陪阿姨去嘛,你不會嫌我老吧。」她熱情地拉住我的手,這撒嬌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媽……」鹿野忍不住看了他媽媽一眼。
「誒,女人……」他弟弟也在一邊忍不住搖頭。
「嫂子,你就陪我媽去吧,要不然,她得天天拉我陪她去美甲,做臉,我一個漢子……我太難了。」
這話說得,我好像不答應都不行了。
「鹿野,你一個人能行嗎?」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頗感無奈。
「去吧。」他又拉了一下我的手,「別太累。」
「好。」我趕緊松了手。
他怎麼做到如此明目張膽,又如此淡定的?
26
我以為鹿野媽媽約我去美甲,可能是有其他不方便講的話,要單獨跟我說。
所以,一路上儘管她很熱情,我也很忐忑。
在我看來,是個長輩,都不太會同意我和鹿野在一起。
畢竟我們倆年齡相差太多,我已經經工作幾年了,路野卻還沒畢業。
攔在我們中間的現實、輿論,想想都讓我頭疼。
結果我錯了。
她一路上都在跟我聊各種流行的美甲美妝,還極為認真。
最後來到一家美甲店,她看了我的手,極力給我推薦果凍粉美甲。而她自己弄了一個兔子美甲。
我更震驚了。也太可愛了,還是小白兔。
「你的也好好看!」她拉著我的手,一直給我拍照,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她後來還拉著我去買了各種化妝品,最後送了一隻口紅給我。
「真好看。」她說著,非要讓我試試那個色號的口紅,「鹿野那小子,就喜歡漂亮姐姐。」
我有些害羞了。
「我看他手機裡的那張照片,我就知道他喜歡你。」她悄悄在我耳邊說,「他之前一直喜歡賽車,純直男,根本不多看女生一眼,我和他爸還有些擔心,沒想到……」
「哪,哪張照片?」又聽到她提到照片,我有些好奇了。
她笑著摸出手機,「我[偷.拍]的。」說著把相冊裡的照片給我看。
我低頭一看,心又被猛烈撞擊了一下。
照片裡,我被一群男孩子圍在中央,在打遊戲。
是露營那一次,可是當時我打遊戲不是用的他的手機,他怎麼拍照的?
「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她好奇地問我。
啊?我仔細想了想,要真算起來的話,「今早。」
「今早?」她顯然有些驚訝,「這麼能等?」
期間的一些複雜情節,我不好跟她說。
「也是,鹿野那小子,跟他爸一個性格,高冷得很,他喜歡什麼都不會直說,就那麼一直藏著,如果他說了,那一定是喜歡得不得了。」
我羞得不知道怎麼回她。
「別說他,阿姨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你好可愛。」她說著,還在我臉上輕輕摸了一下,「你皮膚太好了吧,羡慕。」
啊?我被她誇得不知所措,有些招架不住。
但我心裡也不怎麼抗拒與她接觸,畢竟跟她在一起總體來說還是很輕鬆的。
她很好玩,很多時候,我感覺她性格年齡比我還小。
27
後來,我下班早都會去醫院看鹿野。
每次見到我,他都算很淡定,沒了那天的情話,只是問問我累不累,忙不忙。
更多的時候,我都是跟他通過微信聯繫。
每一次從醫院回來,都是他媽媽開車送我,回來的路上她還要拉著我去吃夜宵,各種夜市小吃都是她的愛。
「你如果太累,就不要陪我媽瘋了。」有一天晚上回去有點晚,他有些不高興了。
「你為什麼生氣,她是你媽媽。」我有些搞不懂他生氣的點。
「你是我女朋友,她要找人陪,找我爸去。」他話裡都是怨氣。
我愣住了,過了好一陣,我才問他:「鹿野,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他愣住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是怕你太累。」
「累就回家,你不要為了我去做那些事。」
「知道了。」
其實我仔細想了一下,也並不是因為那是他媽媽,我才跟她出去的。
我一個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其實一直沒怎麼出去玩。要麼是沒時間,要麼是沒人陪。
這幾天,他媽媽帶著我幾乎吃遍了所有夜市小攤,逛遍了各大商場,生活一下子又恢復了生機,我是樂意的。
我從來沒想過,被一個人喜歡,又被他的家人喜歡,是一件如此輕鬆又幸福的事情。
這讓我變得勇敢起來,也更加想要珍惜這一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鹿野出院那天,我去接他出院。這也是我第一次去他家。
他家是城郊的一套小別墅。
裝修幾乎都是少女風,很小清新,想必是鹿野媽媽喜歡的風格。
「你幹什麼。」看見我提著兩大包東西,鹿野不高興了。
「你腿受傷了,我來提。」
「這個很重。」他說著一把奪過去。
「但是你剛出院。」我有些擔心他的身體,「沒事,我比一般女生力氣大。」
我說的是實話,在家裡,我一直是當男孩養的,重活累活,我都沒有推辭過。
「我腿受傷,手又沒有。」他瞥了我一眼,看見我愣在原地,又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力氣大也沒讓你用在這個地方。」
「那用在什麼地方?」鹿天突然竄了出來,問他哥。
本來一句很正經的話,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經過鹿天的嘴,就變了味。
還真是,人小鬼大。
「滾。」鹿野對待他弟,可從來都毫不留情,「寫你作業,這不是小屁孩該知道的事。」
這話說得,我覺得我還是別出聲了。
我跟在他身後,去了二樓,回了他的房間。
剛進門他就關了門,還順手鎖上,把我整個人摁在門上。
「鎖門幹嗎?」我聲音有些抖,因為緊張。
「礙事。」
我還沒想清楚是什麼礙事,他的吻就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吻了一會,他凶巴巴地道:「以後不許幫別人拿東西。」
「好。」我覺得弟弟多少有些霸道了。
「我心疼。」他放緩聲調,又在我唇上親了親。
「哥,你們在幹嗎」?」正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嚇得我就要推開他。
他卻肆無忌憚地將我摟得更緊了。
「不用管。」他伸手摟住我的腰,貪戀地又開始親我,「想抱抱你。」
「好。」
「你的身子怎麼這麼軟?」最後他問我。
我頭都暈了,太羞恥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們要不要出去,待會兒他們誤會了。」我提醒他,適可而止。
「誤會什麼?」比起我的緊張,他卻淡定異常,沒好氣地笑我。
「現在是白天。」我真覺得他怎麼那麼不知羞。
「晚上就可以嗎?」
我:!這是什麼理論。他的高冷呢,怎麼越來越肆無忌憚?
「好了,等會兒再出去。」他終于放開了我,笑著指了指我的臉。
我知道他在嘲笑我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一樣。
「還笑我,怪誰?」我沒好氣地盯了他一眼。
「怪我。」他笑著,拉著我的手,往他書房走。
他的房間裡面有很多模型,車、船、飛機、漫畫角色……
有的都感覺很舊了,但是擦得一塵不染。
我趴在他桌上,一件一件地把玩他的那些玩意兒,問這問那。
他安靜地待在一邊,我問什麼就答什麼。
突然想起什麼,我問他:「你手機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他愣了一下,低頭淺笑,「我朋友拍的,發在群裡,我就收藏了。」
我沒有再問他為什麼收藏那張,答案彼此都心照不宣。
我覺得跟他待在一起,時間都慢了下來,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28
快到吃飯的時間,我和他終于出門了。
我去洗手間的洗後,就看見他和他弟弟站在角落。
「不許為難她。」鹿野對他弟弟總是很凶。
「我就跟嫂子說說話,哥你不至于吧。」鹿天一副無辜模樣。
「那也不行,她……害羞。」鹿野絲毫不退讓。
「獨裁。」他弟弟翻了個白眼。
「給你轉一千。」
「嫂子肯定想跟我說話。」
「兩千。」
「成交。」
我:……
這兩兄弟的談判方式,還真是簡單粗暴。
晚飯是鹿野媽媽做的。
看到桌上的菜,我有些震驚。
炸雞,薯條,壽司,烤肉……真的和我媽做的菜很不一樣。
吃飯的時候,她開心地跟我說,生菜是她自己種的,還讓我吃完飯去她的菜園子裡摘一些喜歡的菜帶回去。
于是吃過飯,鹿野和他弟弟在廚房洗碗,他媽媽把我帶到了後院。
各種各樣的蔬菜,她都給我摘了一些,塞了一大包,沉甸甸的。
「對了,你會做飯嗎?」她看著我提著一大包菜,後知後覺地問我。
「會一點。」其實這是謙虛的說法,我從小就開始做飯了,算不上多好吃,但家常菜基本都會。
而她媽媽好像以為我不會做,于是又說,「哎,不會也沒關係,我有的時候覺得做魚太髒,就說不會,都是鹿野和他爸爸做。鹿野那小子雖然冷漠,但心軟,很多時候他嘴上不說,其實會默默地做很多事。以後你使喚他就行。」
我:……
他媽媽真的跟別人的媽媽不一樣,感覺是幸福又無憂無慮的小女人。
我竟然,有些羡慕。
後來,他們一家人開車送我回家。
我特別不好意思,感覺這也太隆重了。
下車的時候,他媽媽問我:「你一個人住這邊嗎?」
「嗯。」
「那你以後週末有時間都到我們家吃飯吧,一個人吃飯多孤單啊。」
聽她這麼說,我突然鼻子有些酸。
我望了一眼鹿野,他點了點頭,我才說:「好。」
鹿野將我送回家,也沒有多停留,就被我趕走了。
因為他媽媽和弟弟還等在外面,我不想讓他們等太久。
他臨走前,有些依依不捨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我就推著他去按電梯。
「無情。」他一臉怨氣地走進電梯。
「微信聯繫。」我揚了揚手裡的手機。
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關上了電梯門。
送走了他,我趕緊洗漱,洗完就開始洗衣服、拖地,等我忙完,才看到他發來的微信。
「在幹嗎?」
「剛洗完澡,準備睡了。」
「我也是。」
「那晚安。」
他沒有回我,過了一會兒又發了一條微信,「我有點睡不著。」
「怎麼了?」難道是腳又開始痛了?我有點擔心。
「想你。」
想我?一瞬間螢幕裡的字都化作了粉紅泡泡,甜蜜將我團團包圍。
這一刻,我終于感覺我戀愛了。
「等我有空就去找你。」
「好。」
終于把弟弟哄睡,我也沉沉睡去。
29
我食言了。臨近國慶,這一周我特別忙。
忙到半夜都要爬起來修改專案書,通宵做 PPT。
忙到都快忘記我自己是誰。
跟鹿野見面的事也一拖再拖。
每天都靠微信維繫,甚至他有時候發一條微信,我幾個小時後才看到。
到最後,他多少有些情緒了。
終于,他積累的情緒在國慶日前一天晚上爆發了。
導火索是他在規劃國慶和我要去做的事,然而我告訴他我定了機票回老家。
「姐姐把我當成什麼?」他質問我。
「男朋友啊。」我不知道怎麼安撫他的情緒。
「所以我們是網戀嗎?」他儘量壓制內心的怒意。
我可以理解,我也想他,這幾天不能見面的確難熬。
想想國慶也不能見面,他發火也情有可原。
可是,我沒有辦法。
「那你要去我老家那邊玩嗎?」我絞盡腦汁想出這個方案。
「去你家嗎?可以。」
我一咬牙,很爽快地說:「好。」
于是我開始在網上給他訂機票。定完機票,等我冷靜下來,我就後悔了,非常後悔。
因為我媽是非常不好相處的人。再加上,不可避免地會遇到薑淮,還有劉阿姨。
我覺得帶他回家的舉動實在有些衝動了。
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
第二天在飛機上,我試圖做最後的掙紮,「我媽媽挺不好相處的。」
他看了我一眼,拉著我的手,閉目養神,「知道了。」
就一句知道了?我覺得他心也太大了。
果然,儘管我早上出發前給我爸發了短信,告訴他我可能會帶一個人一起回來。
他顯然沒在意。
因為,此時此刻,我媽媽驚得臉都白了。
大概我爸也不知道我說的帶一個人回來是帶男朋友。
「你多大了。」我媽問他,卻看了我一眼。
「22。」他淡定地回答。
我媽不看他,反而又看了我一眼。
「你還在讀書?」我媽在克制,我知道。
「嗯,馬上大四了。」
好了,我媽臉更白了,氣得說不出話了。
「荔只。」我媽第一次叫了我全名,她又往下按了按情緒,「你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談戀愛?」
「當著孩子的面,你……」我爸叫住我媽。
「我們攤開來說吧,我不同意。」我媽雙手環胸,「你自己看看,你多少歲了?且不論歲數,你找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你養他?你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
一瞬間,我都不敢去看鹿野,我媽在讓人難堪這事上還真是……無人能及。
我有些氣,拉著鹿野就想走。
他卻坐在那裡,動也不動,反而伸手在我手背上拍了拍,安撫我。
等我媽不說話了,他卻開口了。
「阿姨,您是覺得哪方面不合適呢?」他頓了一下又說,「我馬上大四了,工作已經簽了,身體健康,我心理年齡大,年齡在我看來不是問題。」
我有些蒙,沒聽他說工作的事,聽著有些虛。
「你簽什麼工作?月薪上萬了嗎?」我媽沒好氣地問。
「媽,你不能用這個來衡量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沒忍住,不想鹿野受委屈。
「你自己的事情,哪一件沒被你搞砸?」我媽又開始數落我,「喜歡別人喜歡十幾年,現在他回過頭來追你了,你還看不上了,他媽媽也鬆口了,也算一個好的結局了,你又開始作。
」
渾身瞬間像是跌入冰窖,我知道鹿野很介意這件事。
我悄悄去看他的反應,內心忐忑。
他沒說話,很能沉住氣,我卻不能淡定。
我覺得丟臉死了,我後悔了,高估了我媽。
「阿姨,我其實也不算是簽工作。」他緩了一下才道,「我是接手我爸的一個分公司,我不知道年薪會有多少,我現在也沒法回答你。」
「公司,什麼公司?」我媽半信半疑。
說實話,我也覺得他這個謊有些誇張了,桌子底下捏了捏他的手。
「xx 運輸公司,不知道阿姨聽過嗎?」
「當然聽過,你不可能說那個老總是你爸吧。」我媽一臉不屑。
「是。」
是?我想我媽應該和我一樣震驚。
我仔細回憶了那個老總的名字,還真是跟他一個姓。
我媽瞬間語塞。「年輕人別撒謊。」
「孩子們談個戀愛,你這當媽的,翻別人族譜做什麼。」我爸看不下去了,輕斥我媽。
「要看身份證嗎?」他笑著問。
好了,我媽徹底信了。
「關于只只之前的經歷,我想作為她現在的男朋友,我還是有資格請求你們不要再提起她的前任,請尊重她,也尊重我。」他又說。
「只只,你跟我進來一下。」我媽把我拉到房間。
「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什麼?」
「他是富二代。」
「這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看上他的錢,我也是剛剛知道的。」我有些無語。
「怎麼沒關係,那些富二代,最喜歡玩弄感情,你是不是傻。
」
「那你就當我傻吧。」我甩開我媽的手,走了出去。
我媽隨後也跟著出來了。
不過這一次,她的態度突然 180 度大轉彎。
「阿姨也不是真的反對你們談戀愛。」我媽頓了一下,「我們家只只今年都要 27 了,你還年輕,如果分手了,你還可以去找 20 歲的小女生,我們家只只可就年齡大了,不好找了。
「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可不能隨便玩了,得以結婚為目的談戀愛。」
鹿野抿著唇不說話。
我知道我媽說的是事實,我的確耗不起,但我也不想讓鹿野難做。他才 22 歲,戀愛觀肯定和我不一樣,這不怪他。
「阿姨是想我和她先領證再戀愛嗎?」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問。
「哎呀,阿姨也沒有逼你的意思……」
「我同意。」他突然堅定地說。
我:?
「我說我同意。」他又重複了一遍,「我 10 月 8 號就滿 22 歲了,如果只只願意,我可以和她領證。」
「鹿野……」我叫住他,這是什麼情況?他真沒必要這樣。
「也不用那麼急。」我媽終于沒話說了。
「全看她。」他將目光投向我。
我能說什麼?
說不願意,那會不會讓他難堪。于是乾脆什麼都不說。
後來我媽也算是給了臺階,後面吃飯的氣氛還算融洽。
鹿野也順理成章住進了我家的客房。
我媽不知道哪根神經錯亂,竟然對他熱情得不行,一口一個小鹿的叫。
什麼好吃的都給他做,我感覺我這輩子在我媽面前的待遇,都不如他來的這幾天。
我爸一向隨和,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鹿野。
我不知道鹿野有什麼魔力,他來的這幾天,我們家的氛圍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當然,我的家人喜歡他,我肯定是開心的。
我一直以為他說的領證,只不過是搪塞我媽的一句話。
直到有一天他拆了一個包裹,包裹裡是他戶口名簿。
我有些忐忑。
不是我不想,是我覺得他太好,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他過生日前一天,我和他在社區外面牽著手散步,遇到了薑淮和他媽媽。
我第一反應就是走。
可是劉阿姨卻叫住了我。
「只只啊,回來這些天,怎麼不來阿姨家吃飯呀?」劉阿姨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在鹿野身上打量。
「這幾天有點忙。」我實在不想在鹿野面前跟她撕破臉。
「這麼忙呀,以前你可是天天來家裡找姜淮哥哥的呀。」
好了,她成功地讓我噁心了。
「她沒空。」就在我在想怎麼反擊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鹿野突然發聲了。
「這就是你男朋友啊,看起來好小啊,成年了嗎?」
我當然聽出她的話裡有話。
「比阿姨您兒子年輕一些,但我成年了。」鹿野平靜地回復她。
這句話成功地刺激到了一旁的薑淮。
「小男生,力氣夠嗎?」薑淮說了一句非常讓我難堪的話。
我沒料到鹿野會動手。等我抬頭的時候,他的拳頭已經砸到了他的臉上。
「哎,你怎麼打人,你怎麼那麼沒教養。」劉阿姨嚇得大驚失色,趕緊去護住薑淮。
「我就打您教的好兒子。」鹿野也是氣急了,揮手又是一拳。
瞬間薑淮鼻子裡滲出血來。
「來人啊,打人了 。」劉阿姨大聲高喊。
周圍開始有人圍觀。
我有些擔憂,沖上去拉了拉鹿野的手,小聲道:「別打了。」
「一邊去,乖,嚇到你。」即使在這種時候,他對我說話的語氣,仍然這麼溫柔。
我卻站在原地不肯走,拉著他的手。
他咬咬牙,最後狠狠地看著地面上的薑淮,「聽好了,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你再敢來騷擾她,絕對不像今天這麼幸運。」
說完,他嫌惡地將手上的血在薑淮衣服上擦了擦,又拿出濕紙巾擦了幾遍手,才把紙砸他臉上。
最後他拉著我穿過人群,往遠處走,走到路邊打了一輛車,把我塞進車裡。
「痛嗎?」我心疼地看著他打破皮的手。
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竭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最後長長舒了一口氣,才把我撈進懷裡,「不痛。」
他最後帶我去了酒店。
當著我的面,他給我媽打電話說今晚帶我去朋友家玩,不回家了。
掛了電話,就把我摁在門上親吻。
與之前的不同,這一次的吻更像是疾風驟雨。
我沉溺在他的溫度裡,起起伏伏,迷失自我。
在最後一刻,他的手停留在我的裙子上,啞著嗓子問我:「可以嗎?」
我望著他眼裡的星光,覺得自己像是迷失在大海裡的船,終于找到了方向。
我伸手勾住他脖子,回應他的是更熾烈的吻。
……
後來,我們倆都仿佛用盡了力氣,誰也沒再說話。
他望著我,眼裡有些霧氣,「睡吧,明天要早起。」
後來,我躺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我一開始不明白他說的早起是什麼。
直到我和他拿著兩個紅色的小本子鄭重地宣誓願意成為對方畢生的唯一,我都還沒回過神來。
回去的路上,我盯著他手裡的那兩個紅色小本子,恍如隔世。
我結婚了,和我最愛的人。我可真幸運。
回到家,我媽已經做好一大桌子菜慶祝。
他提出讓我去他的城市徹底定居。
「我們家只只,從小都是我伺候的,沒我可不行。」我媽還是想一起去。
「我會照顧她。」他很堅定。「您想過來玩,可以,反正我在那邊也不止一套房子。」
我媽這下沒了語言。
他強勢地婉拒了我媽想跟著去的想法。他說覺得我跟我媽在一起會不開心。
回去的飛機上,我問他,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他說,哪有什麼為什麼。
只不過,那天遇見了我,晚霞很美,風吹得人心生蕩漾,忽然就想談戀愛了。換了別的誰都不行。
這大概就是心動吧。
他問我為什麼求婚儀式都沒有,就答應嫁給他。
我仔細想了想,求婚儀式哪有那麼重要,有一個人懂你、疼你,總是讓你覺得自己受尊重、很幸福,這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形式哪有實際行動那麼重要。
換了別的人都不行,只能是他。
僅此而已。
作者:紅塵男女
來自「鹽故事」專欄《弟弟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代表者: 土屋千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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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