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暗戀的人表白是什麼體驗?
2021/12/04

1

「怎麼,這就哭了?」

他手裡的針/筒寒光凜凜,看著我的眼神冷酷無情。

我的眼淚頓時流得更凶了:「我不做了,不做了。」

他略略靠近了一些,在慘白的燈光下注視著我的眼睛。

燈光把他的瞳色照得好淺,裡面無波無瀾,毫無感情。

這做個雙眼皮太嚇人了,我不做了還不行嗎!

「我,我其實對我的內雙挺滿意的……」

他嗤笑一聲,把針筒放回到一旁的手術推車上,又順手關了無影燈。

「唐綿綿,我當你膽子有多大呢。追著我要整/容,上了手術臺,麻藥都不敢打?」

我抽抽噎噎,沒敢反駁。

我追著你,哪裡是為了整/容,是為了睡你好嗎!

二十分鐘後,我捏著醫療卡坐在手術室門外。

眼皮上畫的線已經擦掉了,臉上醫用酒精的味兒一時還沒散。

路過倆膚白貌美的姑娘,沖我指指點點:「就是她,排到了江醫生的手術居然不做!」

「不做倒是把機會讓給我啊!我排了一個月!」

「暴殄天物。」

在她們的竊竊私語聲中,我仰起頭,看著面前的江易:「手術費能退嗎?」

江易唇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能退一部分。」

男人沒追到,還搭進去幾千塊錢!

我垂頭喪氣,埋著腦袋跟在江易身後,去繳費處退錢。

目光從醫院光潔的地面往上移,落在江易垂在身側那只白皙修長的手上。

骨節分明,指腹有薄繭。

就是這只手,在本市網紅圈裡,有天神之手,女媧再世的稱號。

傳說,只要是江易手底下出來的姑娘,就沒有對自己的臉不滿意的。

在繳費處折騰許久,終于把錢退了。

原本交了一萬,退了八千六,剩下的是一些醫療用品損耗。

我握著手機給自己壯膽,在他面前站了好久,才小聲道:

「給你添麻煩了,江醫生,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並沒抱多大希望。

江易卻立刻答應下來:「好啊。」

我忍不住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試圖從他一貫清冷且不苟言笑的臉上,辨認出他的情緒。

可惜一無所獲。

江易是個醫生,整形外科的。

我是他的病人……假的。

借面診的名義接近他才是真的。

我第一次見到江易,是陪閨蜜寧瓊來醫院做修復手術。

——她兩個月前剛做的鼻子,被淋浴花灑巨大的水壓給沖歪了。

寧瓊尖叫著給我打電話,我丟下改到一半的 bug,跟老闆請了假,火速趕往醫院。

診室門口,甯瓊戴著口罩,看到我就沖我揮手。

我往她身邊一坐,環顧四周,小聲問道:

「這到底是醫院還是秀場啊?怎麼這麼多大美女?」

寧瓊捂著鼻子,含糊不清地說:「都是人造的。」

剛說完,LED 屏上打出她的名字,寧瓊一把就給我拽進去了。

我踉蹌兩步,等站穩了,往前看去,正對上一雙清冷無波的眼睛。

睫毛長而翹,眉骨微高,眼窩深邃。

好帥一男的。

但自打疫情全民戴口罩以來,這種半張臉帥哥太多了,我並沒有往心裡去。

直到他問完寧瓊的情況,透氣般將口罩下拉了幾秒,露出高挺的鼻樑,和線條俐落的下頜骨。

看上去還有點混血的感覺。

帥得我直接迷失。

寧瓊整個問診過程中,我的眼珠子就跟黏在他身上了似的,半點沒捨得移開。

「你這種情況,最好是取出假/體,重新植入。修復期間,鼻子也不能受到任何衝擊。」

「江醫生,我好不容易才掛到你的號,要不你再順帶幫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個鼻翼縮小?」

然後兩個人就進內間診室去了。

我坐在外面,遠端指揮同事改了倆 bug,正在看第三個。

「綿綿,我們走了。」

「綿綿,綿綿?」

我抬起頭,目光越過寧瓊,直接落在她身後的江醫生身上。

此刻,江醫生挑了挑眉,竟然重複了一遍:「綿綿?」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意味深長。

「是的,我叫唐綿綿,是綿綿思遠道的綿綿,不是軟綿綿的——」

話還沒說完,寧瓊又給我拽走了。

站在走廊裡,我問她幹什麼。

她說:「唐綿綿,人家江醫生每天過手的都是絕世大美女,你覺得你有什麼勝算?」

她說得對。

我內雙,小圓臉,臉頰上有幾顆雀斑,還因為常年 996 坐著寫代碼,沒有纖細漂亮的腰肢。

就連今天陪寧瓊過來看病,都是穿著格子襯衫,踩著人字拖過來的。

跟診室外面那些豔光四射的大美女,完全沒有可比性。

但我還是虛張聲勢:「你說什麼呢?我又不喜歡他。」

結果一轉頭,江醫生竟然就站在我身後。

他面無表情地把我的包遞過來:「你落東西了。」

然後沒等我說謝謝,轉頭就走了。

我懷著美好的願望問寧瓊:

「你說他會不會因為我剛才那句話,覺得我好清純好不做作好與眾不同,進而對我產生非同一般的好感?」

寧瓊無情地戳破了我的幻想:「你做夢。」

2

寧瓊的修復手術和縮鼻翼手術定在兩周後。

這兩周裡,她每次來醫院面診,都帶著我。

我也見了江醫生好幾次,還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背景。

江易,本市赫赫有名的整/容醫生。

因為審美好,下手穩,成品好看,在網紅圈子裡有著女媧再世的稱號。

原本我對我的臉挺滿意的,結果來整形科次數多了,看著那些風格各異的大美女,心裡難免生出一點蠢蠢欲動的念頭。

趁著甯瓊跟護士去裡面做檢查的時候,我問江易:

「江醫生,你看我的臉,有沒有整容的必要啊?」

他抬起頭,目光從我臉上一掃而過:「沒有。」

???

我在他眼裡這麼完美??

江易下一句就戳破了我的幻想:「你整的話,要動的地方不少。」

……好傷人。

我不死心地說:「其實我想先整個雙眼皮。」

「哦,那你坐過來,我看看。」

江易那張清冷好看的臉,在我面前驟然放大。

眼睛對著我的眼睛,柔軟的嘴唇幾乎要擦過我臉頰。

我傻了。

他好像……忘了戴口罩。

「江醫生,疫情防控,從我做起。」

「……」

江易坐回去,拉起口罩,拿出一張紙遞給我:「可以做,你先填個面診單。」

我唰唰幾筆填完,把單子遞回到江易手裡。

他掃了一眼,竟然望著我笑了起來:「唐綿綿。」

不知道為什麼,他念我的名字時,嗓音壓低,微微喑啞,顯得特別曖昧。

江易沖我揚了揚手:「單子我留下了。你什麼時候有空,單獨過來掛個號面診吧。」

不。

我沒空。

雙眼皮就是我隨口一說。

事實上,我從小就怕極了進醫院,還特別怕痛。

別說在眼皮上拉一刀了,就是長個痘被我摳破了,都能把我給疼哭。

所以,我並沒有把江易的話當回事。

只是按時陪著寧瓊過來就診、做手術……

等她從手術室推出來,麻藥過了之後,我也接到老闆的電話,讓我趕回公司加班。

結果剛走到醫院門口,就撞見了江易。

「唐綿綿。」他主動叫住了行色匆匆的我,「你不是陪寧瓊來做手術嗎?」

我說我現在得回公司加班,晚上再回來陪她。

話音未落,江易就拉開了身邊的車門:「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下雨,不好打車。」

我坐進車裡的時候其實很忐忑。

因為我暈車,而且很嚴重。

我怕吐在江易車裡,那我就涼了。

但他車裡沒有常見的刺鼻汽油味,反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很清爽。

江易開車極穩,從醫院到我們公司樓下,沒有一次急刹。

「到了。」

我把肩上的帆布包往裡掛了掛,小聲說:「江醫生,謝謝你,坐你的車和坐捷運一樣穩。」

他扭過頭,唇角微勾:「你這是誇我呢?」

「是啊是啊。」

捷運是我唯一不會暈的交通工具,誇一個人開車穩如捷運,是我的最高讚譽。

但看著釘釘上彈出的消息,我已經沒空跟江易解釋了。

又道了聲謝,我打開車門,沖進園區大樓。

最近專案進入收尾階段,二輪測試每天都能發現大量 bug。

Debug 到昏天黑地的時候,我接到了寧瓊的電話。

「綿綿,你什麼時候下班?」

我看了一眼螢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大概四十分鐘吧。」

結果出了點意外,我差不多調試到兩小時後才走人。

夜已經深了,我低頭正要打開打車軟體,忽然聽見一道冷冷清清的聲音在喊我的名字。

「唐綿綿。」

竟然是江易!

他的車停在門口,園區路燈的光照下來,把他的臉襯得特別好看。

直到坐上車,我才反應過來:「江醫生,你這是……」

「寧瓊說你要回去陪床,又怕天太晚你一個人不安全,就拜託我來接你一下。」

……噢,打擾了。

江易一路把我送進了寧瓊的病房,又順帶著看了看她鼻子的情況:

「傷口癒合不錯,沒問題的話明後天就能出院了。」

說完他麻溜兒地走了,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我那點曖昧的小心思,一下子就給磨乾淨了。

再加上第二天寧瓊出院,我徹底沒了和江易接觸的機會。

只好老老實實滾回去上班。

男人,只會影響我賺錢的速度。

就這麼過了好久,那天晚上我終于做了專案一期交付,身心俱疲地回到家裡。

原本打算去王者峽穀裡遨遊幾把,結果手機剛拿出來,就收到了一條新的微信好友申請。

對方的備註很簡潔,就倆字:江易。

江易是誰……江易?!

我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好半天才平復心情,哆哆嗦嗦地通過了申請。

我問江易:「你怎麼知道我的微信?」

「那天你填了面診單,上面有手機號。」

等了幾秒,他又發過來一條:「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

那天我說有空就去掛個號,專門找他面診。

大概是我一直沒去的緣故,這就來問了。

好傢夥,聽寧瓊說,現在他的手術已經很難排了,就這樣還不忘記親自出來拉生意,也太努力了吧?

看來這年頭,為了生計,大家都不容易。

我心中的冷清帥哥,忽然就變得接地氣起來。

不過我也確實膽小,不敢沒事就給自己眼皮拉一刀。

我正要頗具氣勢地回他一句「我沒空」,突然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接通後,那邊又是老生常談,催我速速找個物件,一定得在三十歲之前把婚結了。

我不得不提醒她:「媽,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倒不是我不想找,主要我身邊真的一個合適的人都沒有……」

她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那就相親!」

我瞬間想到過年那會兒她給我介紹的那個相親物件。

當著我的面吐了個煙圈,不屑地說:

「女人家在外面拋頭露面不合適,結婚後你就辭職回家相夫教子吧,我養你。」

想到他連個稅起征點都不到的月薪,我沉默了。

我打了個寒顫,在我媽再次開口前截住了她的話:

「不過最近我遇到了一個合適的物件,已經在追了!」

好不容易把我媽哄好,我掛了電話,對著江易發來的消息發了會兒呆,然後拿起手機回復。

「明天吧,早上我就過去找你。」

3

坐在診室裡,我和江易對視了整整一分鐘,他終于緩緩開口:「唐綿綿,你這是?」

我揮了揮手裡的掛號單:「來找你面診啊。」

江易沉默片刻,長長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好,你跟我來吧。」

他把我帶到內間,先問我想做成什麼樣的,又拿了本圖冊讓我選,最後問我知不知道手術可能有風險。

我仰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還有風險?你不是號稱再世女媧嗎?」

「就算真女媧下凡,手術也有風險。」

接著江易給我科普了一下風險症狀,什麼兩側重瞼不對稱、留下瘢痕……

我越聽越害怕,到最後臉色煞白,思維都恍惚了。

江易站起身來,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有些模糊不清:「你想好了,還要做嗎?」

「我……再考慮考慮。」

我溜了。

寧瓊聽說我竟然去江易那裡面診,還準備整容,異常震驚。

我隨口胡說:「整個容,變漂亮點才好談戀愛啊。」

這句胡說八道的話,不知道怎麼傳進了江易耳朵裡。

以至于他專門打電話來跟我說:「唐綿綿,只割雙眼皮,你的臉是沒太大變化的。」

「那我再墊個鼻子,整個下巴,做個微笑唇。」

「……」他聲音有些發冷,「唐綿綿,你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我追求他的意圖還不夠明顯嗎?

我憂鬱地掛掉了電話。

作為整形外科的中流砥柱,江易實在太忙了,我工作也不閑,平時實在沒空聊。

就算要聊,我也只會尬聊。

這時候約電影和吃飯,又有點過于突兀。

思來想去,唯有借著面診的機會向他展示一下我的可愛,博取他的好感。

于是等到週末,我又跑醫院掛江易的號去了。

這一次,他看著我,眉頭緊鎖,似乎很不耐煩。

一定是上次我臨陣脫逃,他覺得我耽誤他時間了。

我趕緊說:「江醫生,我考慮好了,這次肯定做,絕對不會再耽誤你時間。」

江易的眼神更冷了,感覺像要把我當場凍住似的。

半晌後,他唇邊忽然勾出個冷冷的笑來:

「你不是還要墊鼻子,整下巴,做微笑唇嗎?」

我僵在原地:「……不著急,一樣一樣來。」

最後圖選好了,手術時間定下了,錢交了,手術室都進了。

我卻臨陣脫逃了。

但是江易竟然答應了和我吃飯,也算不虛此行。

下午六點,我和江易坐在一家粵菜館裡。

本來打算吃火鍋的,但第一次和江易吃飯,我想優雅一點。

我身上還穿著從寧瓊那裡借來的戰袍——一條暗酒紅色的緊身裙。

好看是好看,但也屬實緊了點。

以至于吃完飯之後,我必須得拼命吸著氣,才能勉強保持小腹平坦。

夜風微涼。

江易與我並肩走在路上,我絞盡腦汁,勉強找了個話題:

「江醫生,你覺得這家店的味道怎麼樣?」

「挺好的。」

三個字。

「那下次我們有空再來吃?」

「可以。」

兩個字。

我一邊吸氣一邊說話,憋得氣若遊絲,還不得不艱難地問:

「……你,你不生氣了吧?」

「嗯。」

一個字。

終于,我吸氣吸得缺氧頭暈,腳下一個踉蹌。

……倒在了江易懷裡。

嚇得我下意識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從他身上傳來淡淡的草木香氣,仿佛是哪個牌子的香水,竟然不是我白日裡聞過的消毒水味道。

原本這種言情小說裡才有的意外,應該無比浪漫。

可壞就壞在。

江易的手,正碰著我因為卸了力而微微凸起、軟綿綿的小腹軟肉。

確切地來說,是脂肪。

我尷尬得頭髮絲都要飛起來了,結果江易竟然很淡定。

還慢條斯理地叫了一聲:「唐——綿綿。」

後兩個字被他念得尤其纏綿悱惻,險些令我懷疑眼前這人是否臨時換了魂。

說好的不苟言笑、性格冷淡呢?

我嗖地一下收回了手,試圖站直身子,但我忽略了後腰的一小塊裙子還被江易攥在指間。

總之,由于用力過猛,我把寧瓊的裙子給扯了。

「呲啦」一聲響後,我捂著後腰裂開的那一小塊布料,含淚狂奔而去。

回去後我給寧瓊打電話,她完全不關心自己被撕破的裙子,只問我:

「你當著江醫生的面,把裙子扯破了?」

「不光這樣,我還不小心向他展示了我並不纖細的腰肢……」

「算了唐綿綿,我救不了你了。」她說,「你放棄吧,下回有帥哥我再聯繫你。」

我放棄了。

打開微信,江易發來了無比客套的一句:「唐綿綿,你今天很可愛。」

光是腦補,我都能想到他打出這句話時的神情。

一定冷淡又敷衍。

于是我回了句謝謝,然後火速把他的消息免打擾。

事實證明我在自作多情。

因為 從那天過後,江易根本沒有再給我發過消息。

4

情場失意,唯有工作使我快樂。

公司又接了一個大項目,而我作為資深前端工程師,成為了負責人之一。

第一次做專案管理,我沒經驗,只能跟著前輩學。

要做架構,要寫方案,又要 Debug,還要根據人員安排,做部署計畫。

我的頭髮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髮際線也一退再退。

斷斷續續熬了好幾個通宵之後,我驚恐地發現,我的頭頂和後腦,有兩小塊地方的頭髮已經很稀疏了。

「小唐啊,你這情況恐怕是斑禿的預兆。」

帶我做項目的前輩杜哥說。

我晴天霹靂。

「得趕緊去醫院看看,拖久了會禿的。

杜哥讓我莫慌,說他也有這樣的經歷,可以介紹靠譜的醫生給我。

正好他有個朋友在那家醫院就職,他週末帶我過去。

但我萬萬沒想到,杜哥說的朋友,竟然是江易。

週末一大早,我就跟杜哥在醫院門口碰面了。

他一邊領著我往裡面走,一邊熱情洋溢地介紹:

「小唐啊,我今天帶你見的這個,那可是青年才俊,年紀也和你差不多,說不定你們……」

我一邊禮貌地點頭,一邊腹誹青年才俊哪裡會看上我,結果不經意一個抬頭,就看到了門診大廳門外站著的熟悉身影。

修長挺拔,眼神泠泠。

也許是陽光過盛,照得人頭腦發暈的緣故,我錯覺他的目光好像穿過人群,牢牢定格在我身上。

江易!

我心頭一跳,默默拉起衛衣的帽子。

原本以為他只是偶然站在那裡,沒想到杜哥竟然直接把我帶到了江易面前。

還介紹:「小江,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們公司那個禿頭的小姑娘。說起來真是湊巧,她也是 F 市的,和你還是老鄉呢……」

我已經不在意他後面又說了什麼。

腦子裡只回蕩著六個大字:

禿頭的,小姑娘。

餘音繞梁,不絕于耳。

江易眼中有一絲一閃而過的笑意,接著他沖我道:「唐綿綿。」

杜哥驚訝道:「你們認識?!」

江易點頭:「她是我的病人。」

杜哥立刻扭過頭,對著我的臉端詳了片刻,神情遲疑:「這……不太像啊。

「什麼不太像?」我麻木地問。

「小唐這臉看起來很天然啊,不像整過的。」

我呵呵地笑:「杜哥,你想說我長得醜就直說。」

杜哥訕笑兩聲:「我的意思是質樸,質樸的美。」

杜哥說他還要送孩子去補習班,把我交到江易手上就走了。

我低頭跟在江易身後,直到走進電梯,才發現裡面只有我們兩個人。

江易沒有穿白大褂,身上是一件薄荷綠的休閒襯衫。

這麼顯黑的顏色,穿在他身上竟然一點不難看,反而襯得皮膚冷白,格外清新。

電梯安靜上行,我忽然聽到江易的聲音:「唐綿綿。」

「最近一直沒有見過你。」

我心裡忽然冒出一點零星的委屈。

「工作太忙了,沒空過來。」我說,「而且我已經放棄整容,就不打擾江醫生了。」

話音未落,面前的光忽然一暗。

我下意識抬起頭,發現江易竟然站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的距離。

他微微低著頭,看向我的眼神裡有著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然後江易伸手,隔著衛衣帽子拍了拍我的腦袋:「忙到頭禿?」

!!!

我捂著腦袋後退一步:「公主的事兒你少管!」

正好這時候電梯門開了,江易率先走了出去,又停在門口,回頭看我:「走吧,公主殿下。」

我覺得,這話應該是他專門說來嘲諷我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從他的語氣裡,竟然聽不出一點嘲諷。

只有溫柔和無奈。

我吸了吸鼻子,默默跟了上去。

原本被一點點藏好的旖旎心思,又在這一刻不可避免地破土而出。

江易把我帶進了一間診室,裡面的醫生看到他就問:「江易?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他沖我揚了揚下巴:「帶個朋友來找你看病。」

「噢—朋友—」那位姓林的醫生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來,坐吧,看什麼病?」

我憋了半天,委婉地說:「……有些掉頭髮。」

林醫生「哦」了一聲:「帽子摘下來,我看看。」

我差點哭了。

「唐綿綿。」江易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摘吧,我不看。」

林醫生笑了:「哎呀,小姑娘害羞了,真可愛。」

說著就站起來,對著我摘下帽子的腦殼研究了半天。

「有點輕微斑禿,沒事,我給你開點藥,回去按時塗藥吃藥,要早睡早起,心態放鬆。」

林醫生刷刷開好了單子,又想起什麼似的提醒我:

「對了,這個藥吃了可能會先加重脫髮,然後再慢慢長出新的來。」

我的手開始顫抖:「這……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接下來幾周,你會越來越禿。」

我去繳費拿藥的路上,在手機上下單了九頂顏色各異的帽子。

差不多半小時後,我拎著一包藥,和江易面對面站在醫院的門診大廳外。

正要說點什麼,忽然一陣風吹過,掀掉了我寬大的衛衣帽子。

江易比我高出一個頭。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差點捂著腦袋再次狂奔。

可是一道溫柔悅耳的女聲,硬生生讓我定在了原地。

那道聲音在喊:「江易。」

下一秒,一陣清甜的風就吹到了我面前。

面前的女人化著濃淡剛好的妝,身上剪裁合適的碎花裙子,恰到好處地襯托出纖纖細腰。

我相信那一定不是努力吸氣吸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頭濃密柔順的、海藻般的玫瑰粽長卷髮。

這是什麼從頭到腳都閃閃發光的絕世美女。

絕世美女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盯著江易,淺淺地笑:「好久不見了。」

江易側了側頭,面無表情:「上個月才見過。」

美女也沒生氣,依舊笑著說:

「自從分手之後,每次見你,我都覺得我們好久沒見了。」

分手?

他倆以前是一對?看起來美女還有複合的意圖?

那我還有什麼勝算?

完美無瑕且舊情未了的美女前任,和又不漂亮又禿頭的普通女孩。

我要是江易,我也選前面那個。

我握緊手裡的袋子,轉身離開。

雖然不甚清晰,可美女的聲音還是被風送進我耳朵裡:

「我特地查過了,你今天不坐班,有空的話,去喝杯咖啡吧?」

我越走越快,到最後差點飛奔起來。

等上了捷運,拿出手機一看,一條新消息提醒。

你購買的【優雅可愛淑女風貝雷帽(抹茶綠)】已發貨——

淦!

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捏碎。

可心裡又委屈得要死。

5

林醫生沒有騙我,那藥吃了以後,我的確脫髮得更厲害了。

所以即便天氣越來越熱,我還是堅持戴著帽子。

但與此同時,最開始稀疏的那一塊頭皮也開始冒小絨毛了。

杜哥說,根據他的經驗,我最好去剪個短髮,這樣頭髮會長得快一點。

而且我情況不嚴重,大半個月就能長好。

「多短?」

杜哥比劃了一下:「最好剃個寸頭。」

「……」

晚上我找到方圓五公里最貴的一家理髮店,對 Tony 老師說:

「麻煩幫我剪一個溫柔美豔又嫵媚的寸頭。」

Tony 老師說他不接我這一單。

我只好妥協:「算了,剪個齊耳短髮吧。」

剪頭髮的過程裡,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原本以為是寧瓊打來的,可接起來才發現竟然是江易。

他問我:

「唐綿綿,林皓讓我跟你說一聲,最近去他那裡複診。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我抬頭看了一眼鏡子。

Tony 老師已經快剪完了。

不能說溫柔嫵媚,只能說像個人樣。

「好啊,我有時間就跟你說。」

然後我第二天就一個人偷偷去了醫院。

林醫生看到我,很詫異:「江易沒陪你一起來嗎?」

「不方便打擾他。」

林醫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檢查了一遍我的頭皮。

「恢復得挺好的。」他說,「我給你換種藥,你繼續吃,別忘了還是塗原來的軟膏——最多兩個月,頭髮就長好了。」

我又拎著一袋藥離開了醫院。

晚上就收到了江易的微信:「為什麼不找我跟你一起去?」

「怕打擾你和美女約會」被我打在對話方塊裡,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我說:「聽說最近是整容高峰期,你手術排得很滿,我怕打擾你。」

「不打擾,我既然答應了杜哥,肯定會負責到底。」

哦,原來是因為答應了杜哥啊。

「謝謝江醫生,那我下次再去複診前聯繫你。」

這當然是一句客套話。

成年人的世界裡,有空就是沒空,下次就是下輩子。

也許是我的禿頭,讓老闆有了惻隱之心。

他把我叫到辦公室,先誇我為公司做出了莫大貢獻,等專案交付後就給我漲薪升職。

然後安排了個助理給我,幫忙整理方案,跟進項目,以及調試一些簡單的 bug。

我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

也是在這個時候,甯瓊研究生畢業了。

她給我打電話:

「唐綿綿,正好你那房子不是七月就三年合同滿了嗎?你正好搬出來,咱倆找個兩室一廳一起住。」

就因為她這句話,房東來問我要不要續租的時候,我給拒絕了。

房東哦了一聲,第二天就跟我說,她找了新租客,讓我一周內搬走。

我給寧瓊打電話,讓她有空一起去找房子。

結果寧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跟我說:

「不好意思啊綿綿,我剛已經答應和我男朋友同居了。」

???

你不是一周前還單身嗎?

「是啊,我們三天前剛在一起的。」

我想把她給烤了。

寧瓊趕緊說:

「我怎麼會坑自己的姐妹呢?我已經讓靠譜的仲介幫你找了間房子,主臥帶獨衛,月租一千五。」

然後她給了我一個微信,讓我明天跟著去看房子。

兩室一廳的房子,仲介說另一間已經租出去了。

我看了一下客廳和房間,確實很不錯,簽合同定了下來。

當天下午,我就找了搬家公司,把東西搬了過來。

我打電話讓仲介過來送鑰匙,結果剛一進門,另一間臥室的門就開了。

江易站在門口,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唐綿綿?」

直到很久以後,知道真相的我想到他那個瞬間的演技,還是不得不感慨一句:

「爐火純青,渾然天成。」

我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江易的拖鞋上:「等等,你不會……」

仲介熱情地介紹:「對!這位江先生就是你的合租室友。」

我傻了。

江易靠在門框上,唇邊勾著一絲笑,問我:「唐綿綿,這麼巧啊?需要我幫忙嗎?」

我也沖他溫和地笑:「稍等。」

然後沖出門去,躲在樓梯間給寧瓊打電話。

「寧瓊!!」我在電話裡咆哮,「你知不知道你給我找這個房子的另一間住的是誰?是江易啊!!」

「廢話,我當然……不知道啊。」

寧瓊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很詭異:

「這不正好,近水樓臺先得月,有多少絕美愛情故事都發生在合租室友之間。」

「上次你不是讓我放棄嗎?」

「……那是我以為你們緣分已盡,但現在看來,可以再續前緣了。」

說完她就把電話掛了。

我握著手機在樓梯間站了一會兒,剛轉過身,就發現江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跟個背後靈似的站在了我身後。

他微微低下頭,凝視著我的眼睛:「唐綿綿。」

樓梯間燈光昏暗,他的臉有大半埋在陰影裡,瞳孔深邃,令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有種獵物被猛獸盯上的緊張。

咽了咽口水,我問他:「你怎麼……要找人合租啊?」

「房子是我跟一個朋友一起租的,上個月他出國,他住的房間就空下來了。」江易說,「租期還很長,空著有點可惜,我就找了仲介,沒想到這麼巧,他找來的租客正好就是你。」

聽上去邏輯完美,沒有破綻。

但這也太巧了吧?

我忽然很慶倖今天我戴了假髮,還是超自然款,完美地掩蓋了我的頭禿。

把手機揣進兜裡,我往樓梯間外走,江易跟在我後面:「你的行李還在樓下吧?我幫你搬上來。」

我的行李不算少。

除了日常用品外,還有滿滿一箱紙質書,起碼幾十公斤重。

我正要彎腰搬書,江易已經先我一步抱了起來。

「你拿輕的。」

我抱著一籃鍋碗瓢盆跟在他後面,結果剛進門,我的假髮就勾在了門把手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身體往前的慣性已經給它一把扯了下來。

「……」

我傻在原地。

如果可以,我願意用一年不吃火鍋,換時間倒流回三分鐘以前。

從玄關玻璃櫃的倒影裡,我隱約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齊耳短髮亂七八糟地翹著,隱約可見發頂稀疏。

江易把一整箱書放在客廳,轉頭看到我這樣,微微一怔,旋即道:「這樣比你戴假髮可愛多了。

我終于回過神,一把撈起假髮,轉頭問江易:「你是什麼時候瞎的?」

其實我的內心很絕望。

感覺我這輩子最尷尬的事情,都發生在江易面前。

想到剛才寧瓊讓我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絕望地想,要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喜歡我,那不光眼神不好,可能腦子也有點毛病。

6

就這樣,我和江易開始了同居——不,合租生活。

一開始,我小心翼翼地遵循著合租原則,不侵犯對方隱私空間,不帶人回家(我也沒人可帶),使用公共區域後按時打掃,保持客廳與廚房的一塵不染。

但這種界限,很快就被江易主動打破了。

那天晚上,外面下大雨,我帶了一堆工作回家,打算在家裡熬夜修 bug。

結果半夜出去倒水的時候,忽然聽到廚房裡傳來動靜。

沒一會兒,一陣香氣就飄了出來。

江易端著一盤炒飯走出來,看到我站在門口,挑了挑眉:「唐綿綿,你還沒睡?」

我發誓,其實我本來想說「我在加班」的。

可是聞到廚房裡飄出來的,越來越濃鬱的香氣。

話到嘴邊,不知道為什麼就變成了——

「我餓了。」

江易的神情裡沒有一點意外。

只是指了指廚房:「鍋裡還有,自己盛。」

我立刻撒著歡兒跑到了廚房。

鍋裡盛著亮晶晶、還冒熱氣的清炒蝦仁飯。

我端著滿滿一盤飯走出去,在江易對面坐下:「江醫生,你也喜歡吃這個啊?」

他動作輕輕一頓,唇邊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是啊,我從小吃到大。」

我對比了一下我和江易盤子裡的飯,忽然有些心虛。

「江醫生,你吃得飽嗎?」我問他,「我還沒碰呢,要不我再給你撥點?」

他搖頭:「不用了,我本來就不是特別餓。」

不是很餓還專門半夜出來做炒飯,這生活也太精緻了吧?

還好我及時發現,不然這一鍋絕美的清炒蝦仁飯就要剩下了。

我完全沒有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只是快樂地吃完了宵夜。

準備收拾碗筷去洗碗時,江易把我給推開了。

「我來收拾,你去加你的班吧。」

他在我開口之前,又及時補充了一句,

「幹完活兒早點睡,林皓說,你這症狀不能熬夜。」

我整個人都麻了。

真的,大可不必在一個花季少女面前,反復提及她禿頭的事實。

我在客廳站了好一會兒,轉身默默回到了臥室。

這天晚上我睡得特別安穩。

即便已經刷過牙,那盤清炒蝦仁飯的味道,仿佛還是殘留在我舌尖,在腦海中醞釀出一個雲蒸霞蔚的夢境。

夢裡的我,好像和誰坐在草坪上,共用了一盒清炒蝦仁飯。

我吃撐了,打算站起來遛彎消消食,還非拖著那個人和我一起。

接著……他就和我一起掉進了水裡。

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手機已經在枕邊震動了許久。

關掉鬧鐘,我睡眼惺忪地瞅了一眼螢幕上的時間。

嚇得一個猛子從床上彈了起來。

靠!還有二十分鐘打卡上班!

我慌得一批,用五分鐘時間洗漱完畢,換下睡衣,沖出臥室才發現,江易正在玄關穿鞋。

「唐綿綿?」他詫異地問了一句,「你還沒去上班嗎?」

「睡過了,我要遲到了!!」

然後我就順理成章坐上了江易的順風車。

他一路平穩又迅速地把我送到了公司樓下,還很有閒情地跟我告別:「晚上見。」

我胡亂揮了揮手,叼著一片吐司沖進公司大樓電梯,終于趕在九點前打上了卡。

而狗比老闆,路過我工位時還提醒了一句:「唐綿綿,上班時間不要吃早餐,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

專案已經結束了,他卻絕口不提給我升職加薪的事情,反而天天找我麻煩。

我氣得牙疼,感覺頭髮又多掉了兩根。

中午的時候,江易給我打來了電話:「早上沒遲到吧?」

我愣了愣:「……沒有。」

「那就好,以後你早上都多睡會兒吧,正好順路,我送你。」

他頓了頓:

「還有,我們醫院食堂的飯不太好吃,我打算以後自己做便當帶過去了,也幫你做一份吧?」

「……好。」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開始蹭江易的飯,又開始蹭江易的車。

心裡不安,我一開始想把油錢和菜錢轉給江易,可是他根本不收。

我只好拼命往家裡買菜買肉買水果,每天都把冰箱塞得滿滿的。

再然後,生活模式就進化成,我提前買好菜,江易回來就做飯。

一開始只是便當,後來連早晚飯都承包了。

其實我並不是不會做飯,起碼煮個掛麵、炒個番茄炒蛋還是不成問題的。

而且,也跟著學了不少網紅菜譜。

那天晚上,我難得不加班,比江易回家早,就想嘗試一下剛學到的,什麼芝士奶油雞肉蘑菇飯。

結果在廚房搗鼓了一個小時,端出了一鍋黏糊糊、甜膩膩的食物。

江易只嘗了一口,就默默放下筷子,卷起袖子進了廚房。

沒一會兒他端出兩盤清炒蝦仁飯:「吃這個吧,我怕你被那玩意兒毒死。」

我覺得江易這是看不起我的廚藝,不服氣地抄起筷子,嘗了一口我的傑作。

……打擾了。

我吃著清炒蝦仁飯,那天晚上的夢境又一次浮上心頭。

于是我十分委婉地暗示江易:

「其實,你的手藝不但很好,更重要的是我總覺得,以前吃過類似的口味。」

江易動作一頓,抬起頭看著我,淡淡道:「是啊,說不定你以前真的吃過呢。」

那一瞬間,我辨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還以為他覺得我是在故意套近乎。

連忙道:「當然,肯定不可能真吃過,我只是覺得很熟悉——可能這就是上天註定的緣分吧。」

這話一出,江易臉上的笑容更淡了。

我哭了 。

知乎的教學貼不是說,撩男人的時候,只要不經意地提及命中註定天生一對,就能增加對方的好感嗎?

總之,在沉悶得有些詭異的氣氛中,我與江易面對面,各自吃完了一盤炒飯。

「我……我去洗碗?」

江易的手覆上我 手背,觸感溫熱。

「你去休息吧,我來洗。」

我手一抖,差點把盤子給摔了。

回去後對著鏡子看,才發現臉紅得快把自己點著了。

晚上我做夢,夢見我和江易坐在一處波光瀲灩的湖邊。

我的頭髮重新長好了,還染成了玫瑰棕色。

而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湊過來耳語:「綿綿。」

春夢了無痕。

第二天醒來後,我就見到了玫瑰棕的正主。

社區停車場門口,長髮前女友沖著江易淺淺微笑:

「江易,我剛搬來這裡,沒有車位,車還停在公司那邊,可以拜託你送一下我嗎?你知道的,我們正好順路。」

7

從她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氣。

我認得這香味,寧瓊送過我一瓶,叫尼羅河花園。

江易皺著眉道:「我要先送唐綿綿去公司。」

「沒關係,我的時間不是那麼急迫,你可以先送完她再捎我一程。」

美女的語氣還是很溫柔,話裡的內容聽起來也很善解人意。

「……好吧,上車。」

我扯了扯雙肩包帶子,默默拉開了車後門。

結果,美女也沒坐副駕,反而和我一起坐在了後座。

一瞬間,江易仿佛變成了我倆的滴滴拼車司機。

而密閉空間裡,從她身上傳來的香水味越來越濃,和車裡原本很淡的消毒水味道一混合,變成了一種令我想吐的氣味。

我強忍著,臉色越來越白,思維都有點恍惚了。

「唐綿綿,你暈車了?」

江易的聲音傳進耳朵。

我勉強點點頭,甚至不敢發出聲音,怕自己一張口就吐出來。

「羅清月,你把你那邊的窗戶開一下吧,綿綿她容易暈車。」

原來美女叫羅清月。

我恍恍惚惚地想著,感覺到一陣涼風灌進車裡,味道頓時散去不少。

而羅清月正側著頭,一臉抱歉地道:

「對不起啊唐小姐,我不知道你暈車這麼嚴重,習慣了化全妝噴好香水再出門,明天我不會噴啦……」

明天?

明天她還要搭車嗎?

晚上回去,我在臥室裡跟甯瓊高歌一曲《香水有毒》,激昂唱到「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時,江易忽然來敲門。

我本來以為他是來叫我吃飯的,沒想到開門後,他往我手裡放了一頂頭盔。

「拿好,明早出門記得帶上。」

我心頭的疑惑持續到第二天早上,看到樓下停著的摩托車時,一切都有了完美的解釋。

羅清月站在一旁,臉色微微發白。

江易則一臉淡定:「不好意思,摩托車只能載一個人,你還是打車吧。」

她咬了咬嘴唇,眼神銳利地往我這邊瞟了一眼。

我沖她露出無辜且淳樸的微笑。

頓時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散發著茶香。

羅清月不再看我,只是望著江易,低聲道:

「如果你想拒絕我,把話跟我說明白就好,大可不必用這種方式……」

「我的話,上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是你不肯聽。」江易語氣淡淡地截住了她,「羅清月,我們已經分手,我感念羅老師對我的恩情,不代表這種恩情能轉化成對你的喜歡——我們試過,也在一起過,不行就是不行。

那一瞬間,我腦中很無厘頭地閃過一個表情包。

以至于我克制不住地對江易說:「男人,不可以說不行。」

……完了。

我好想給自己一耳光。

羅清月臉色鐵青地離去,臨走前還掃了我一眼,對江易說:「你現在的品味倒是很獨特。」

我看著江易。

江易也看著我。

半晌,他先一步跨上摩托車,並回頭對我道:「上車。」

江易騎摩托車送了我半個月,中途還被交警攔下過一次,看到他有證有牌才放我們通行。

我摟著江易的腰,小心翼翼壓下心頭悸動,問他:

「你是為了拒絕你前女友,特意搞了輛摩托車回來?」

「不。」

江易的聲音頓了頓,「是因為我們路過的那段高架,最近在修路,堵車嚴重。要是開車的話,你早上得起得更早。」

莫非,他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兒,才專門弄了輛摩托車回來?

我一邊想入非非,一邊在心裡呵斥自己清醒一點,停止幻想。

「其實我可以坐捷運的……」

我話還沒說完,江易忽然一個加速,嚇得我身體慣性後仰,立刻下意識往前,整個人都撲在他後背上,手臂也扣得更緊了。

一直到紅綠燈路口,他才停下車,慢條斯理地對我說:

「還是不要了吧,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很多人都不愛戴口罩了。疫情防控,小心為妙,我們畢竟是合租室友。」

合租室友四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是怕我傳染給他。

我立刻變得蔫巴巴,手也縮回來一點,有氣無力地哦了一聲。

摩托車在我們公司門口停下。

江易問了一句我晚上想吃什麼,就騎著摩托車絕塵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浮上心頭。

我在公司裡找到了杜哥,借著請他吃午飯的名義,鬼鬼祟祟地跟他打聽江易和羅清月的事。

「小江和清月啊,的確以前在一起過,不過時間不長,滿打滿算也就三個月吧。」

公司食堂裡,杜哥咬了一口糖醋排骨,露出知情人士的表情。

「清月的父親,就是小江的研究生導師,算是對他有知遇之恩。清月也暗戀小江好幾年了,逮著耶誕節那天表的白。小江一開始沒同意,是清月千方百計地勸說,他才答應試試。可惜兩人在一起一個多月,最多也就牽過手。小江說他還是沒有心動的感覺,就提了分手。」

杜哥說著,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小唐,看上咱小江啦?」

我蒼白無力地辯駁:「沒……我就問問,就問問。」

回去後我把戰況彙報給寧瓊。

她正與小奶狗男友難捨難分,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回我:「我看,江醫生說不定是對你有點意思。」

「真的嗎?」

「猜測嘛,你大可以去試探他一下。」

我正要再發消息,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老闆微笑地看著我。

「小唐,這會兒有空嗎?咱們聊聊?」

然後我就被老闆請進了辦公室裡。

他明褒暗貶地跟我講了一通話,大意是說,雖然我之前工作很認真,但最近略有鬆懈,他為了激勵我升職加薪,打算先扣我半個月績效。

我壓下破口大駡的衝動,笑道:「老闆,我最近工作還是和以前一樣呀。」

「哈哈,小唐,這你就別想蒙我了。」老闆露出資本家的微笑,「剛才我過去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呢?嗯?工作和生活,還是不能混淆在一起的嘛。」

去你大爺的。

你讓我把代碼帶回家調試到淩晨三點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呢。

我忍著怒火回到工位前,把鍵盤和滑鼠摔得劈啪作響。

終于下定了跳槽的決心。

晚上回去我就開始投簡歷,憑藉豐富的專案經驗和過硬的代碼能力,一天就收到了好幾個面試通知。

甚至還有獵頭給我打電話,介紹了一家大廠的內推名額給我。

我跟 HR 約好了面試時間,這才去客廳吃飯。

江易盛了碗冬瓜排骨湯放在我面前,忽然撐著桌面,微微湊近了些:「你在找工作?」

我愣住:「……啊?對。」

一個沒忍住,我跟他吐槽了幾句老闆的非人言行。

包括了每年漲薪幅度奇低,五險一金不按實際工資交,加班不給加班費,調休時間還要砍半。

說到最後,我忽然警覺地想起,面前的人是江易,是我正在追求的物件。

我怎麼能跟他表現出這麼多負能量!

我慌張地抬起頭,卻看到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餐桌上方吊燈的光芒投進他眼中,一瞬間好像落進了星星。

我微微失神,迷失在他明亮璀璨的眼睛裡。

然後聽見他問我:「唐綿綿,你需要我幫忙嗎?」

8

我回過神,莫名有些慌張:「不……不用,已經有獵頭聯繫我了,大廠崗位,大熱專案,很可靠。」

江易「哦」了一聲,坐了回去,屈著手指敲敲桌面:「那吃飯。」

接下來幾天,家裡的伙食忽然變得特別好。

我問江易,他說我每天既要上班還要面試,用腦過度,得多補補。

在他的餵養之下,我的頭髮很快就長好了。

雖然還是齊耳短髮的長度,但已經不禿了。

整個人看上去蓬鬆柔軟,還毛絨絨的。

其實江易也挺忙。

他手術一直排得很滿,還有門診、帶實習生和別的工作。

但即使這麼忙,還是能找到時間回家做飯,且早睡早起,幾乎沒熬過夜。

我吃了一口鯽魚湯麵,抬頭誇道:「江醫生,你才是真正的時間管理大師。」

「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江易撐著下巴坐在我對面,淡淡笑了一聲:

「唐綿綿,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每天在家,還要被你一口一個江醫生地叫,我老覺得自己一直沒下班。」

好傢夥,這是社畜的呐喊。

我感同身受,當即試探地叫道:「江易?」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嗯?」

我把嘴裡的麵條咽下去:

「我簽好新工作了,薪水翻倍,加班還有加班費,下個禮拜就入職。

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請你吃飯吧?」

這句話出口之前,我已經在心裡打了十幾遍草稿。

江易卻很爽快地應了下來:「好啊。」

這一次,我和他約在一家火鍋店。

朝夕相處,我已然放棄了維持形象的想法。

但不知道是不是湊巧,我換上一條薄荷綠的 T 恤裙出門,才發現江易身上穿的,竟然也是薄荷綠的短袖 T 恤。

乍一看還挺像情侶裝的。

結帳的時候,服務生讓我註冊個會員,可以便宜三十塊。

我正在那填資料,江易忽然湊過來看了一眼。

「唐綿綿,你下個星期過生日?」

「……嗯。」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幹嘛呀這是??

湊巧一問,還是要送我禮物?

理智告訴我不該胡思亂想。

可幻想又讓寧瓊那句「江醫生說不定是對你有點意思」在我腦中晃來晃去,橫衝直撞。

我是不是應該跟江易求證一下?

還是直接表白?

我們倆身上一股火鍋味兒,這會兒表白是不是太沒有意境,且太突兀了?

我一邊思考,一邊問江易:「你看過《動畫城》嗎?」

他 步履輕輕一頓,側過頭看著我。

像是不明白這個問題從何而起。

我繼續硬著頭皮:「《動畫城》有一首主題曲,叫《快點告訴你》,我可喜歡裡面的歌詞了。」

說完,我就拿出手機和耳機,把歌給他放了一遍。

歡快的兒歌歌聲,在結尾重複了兩遍的「我的心放在你那裡」中結束。

我與江易之間的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側過頭,看著他凝重的神情,內心很是絕望。

累了,真的。

我費盡心思想出來的,別出心裁的暗示,看來對江易一點用都沒有。

垂頭喪氣地回到家,我剛走到臥室門口,忽然被江易叫住。

剛抬起頭,他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接著在我發頂揉了一把。

!!!

……哦沒事,我的頭髮已經長好了。

我心跳驟停,隨即想到自己的病情痊癒,已經不禿了,這才放鬆下來。

江易勾了勾唇角:「歌很好聽,早點睡。」

一共七個字,我回去抄在本子上,分析了倆小時。

但還是沒搞懂江易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什麼意圖。

最後我癱在椅子上,咬著奶茶吸管,深深地歎了口氣。

好難啊,追男人怎麼比寫代碼還難。

這段時間,我在社區裡碰見過羅清月好幾次。

且每一次碰上的時候,我都背著電腦,一腦門剛擠完捷運留下的汗。

而她妝容精緻,裙擺飄飄,香味清甜。

那天我終于下定決心,早起了半個小時,在鏡子前搗鼓半天,化了個妝。

結果下班後,我在社區裡散步了五個來回,也沒碰上羅清月。

倒是碰見了同樣下班回來的江易。

他拎著一兜食材,看了我一眼:「天這麼熱,你不回去吹空調,站在樓下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汗蒸。」

江易:「……」

他勾著我的領子,把我帶回了家。

天太熱,我的妝花了,粉底液蹭了一點在他漂亮的腕骨上。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擦,結果莫名其妙地,手下一滑,扣住了江易的手。

他再下意識往回一帶,正好就,把我扯進了他懷裡,兩個人一起跌坐在沙發上。

我瞪大眼睛,在滾燙體溫的傳遞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我好像,有點重。

于是我摸了摸江易的大腿:「你沒事吧?疼不疼?」

他悶哼一聲,聲音裡添了一份欲色:「唐綿綿,你往哪兒摸呢?」

我又被燙到似的收回了手,接著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一路竄回了我的臥室。

連著洗了兩把冷水臉,我才回去給寧瓊打電話,說我不小心摸到了江易。

她一下子就來了興趣:「摸哪兒了?」

「大腿。」

「哦,才大腿啊。」

她頓時索然無味。

我:「……」

「行了唐綿綿,我不管你摸到哪兒,一般來說,一個男的如果對你有好感,和你親密接觸後總得有點反應。」

甯瓊給我遠端指揮:「要是江易還沒反應,你就給他,下一劑猛藥。」

9

沒過兩天,到了我的生日。

當天淩晨,十二點剛過,我就發了條朋友圈:

「今天,是唐綿綿小朋友的三歲生日。幼稚園的甯老師說,小朋友過生日就應該開開心心的,否則一整年都會不快樂。嚶嚶嚶,好想得到生日驚喜啊。」

寧瓊給我發私信:「你的語氣好噁心啊。」

我問她:「不可愛嗎?」

「可愛個錘子。」

「……」我發了個表情包,「那我刪了,再發一條?」

「算了,不刪了,萬一江易就喜歡噁心的呢。」

結果我一直等到半夜,握著手機睡著了,也沒等到江易的生日祝福。

第二天他照舊送我上班。

其實自從我跳槽之後,跟江易已經不順路了。

但江易,竟然還是願意天天送我,有時候我下班太晚,還會專程來接我。

就是這些言行舉動,令我內心那些不可言說的念頭,野草一般瘋長。

燒也燒不盡。

我也不想燒。

車在公司樓下停住。

開車門前,我還是決定委婉地暗示一下江易。

故而問他:「你幫我看一下,現在幾點,我手機沒電了。」

江易看了一眼:「八點四十九,足夠你上樓打卡,還綽綽有餘。」

我不死心:「那你再幫我看看,今天幾號來著?」

「八月十六。」

沒有後續。

好了,我涼了。

我拎著早餐,垂頭喪氣地進了辦公室。

結果正在專心致志寫代碼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個外賣電話。

外賣小哥把一大束粉白相間的玫瑰花遞到我手裡,笑呵呵地說:「唐小姐,生日快樂。」

花束裡還夾著一張卡片。

「你要的驚喜。綿綿,生日快樂。」

匿名,沒有落款。

這個……不會是江易送的吧?

我要是去問他,萬一不是他送的,他會不會覺得我好自作多情一女的?

我捧著那束花往回走,在同事熱切且八卦的詢問聲中,重新坐了下來。

這時候,釘釘忽然給我彈出了一條消息。

「唐綿綿,喜歡嗎?」

我定睛一看,發消息的人叫趙禹哲,是跟我同一個部門的產品運營。

看了看面前的對話方塊,又看了看旁邊的玫瑰花,我忽然福至心靈:「那個……花是你送的啊?」

「是啊,綿綿,祝你生日快樂。」

我傻了。

剛入職不到半個月,我跟這個人,最多也就點頭之交。

因為釘釘上就有資料,他知道我的生日,倒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居然給我送花,難不成是看上我了?

果然,中午吃飯的時候,趙禹哲在食堂找到我,上來就誇:「綿綿,你專心致志改 bug 的樣子,真可愛。」

我咽下一口水煮肉片,眼看著他調出購票平臺的頁面,在我面前晃了晃。

「最近新上映的片子,評價很不錯,晚上我請你看吧?」

我本來沒答應。

結果回到工位上,看著江易發來一條微信,問我晚上想吃什麼菜。

忽然就特別委屈。

公主都過生日了,你一點反應都沒有,還在考慮晚上吃什麼!

所以下班前,趙禹哲又一次來問的時候,我就同意了。

發完今天的工作日志,我抬起頭問趙禹哲:「什麼時候出發?」

他原本在低頭回消息,遲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似的:「噢噢,馬上,稍等我一下,我接個電話。」

說完他就去洗手間打電話了。

在等他的過程裡,我收到了江易的消息:「唐綿綿,你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我挑釁般地說:「你先吃吧,我晚點回去,有人請我看電影。

「在哪裡?」

「就公司附近啊。看完他會送我回去的,你不用來接我了。」

公司附近不遠處,就有一家巨大的商場。

電影院在五樓。

下了電梯,進電影院之前,趙禹哲笑著問我:「等會兒看完電影,你想吃點什麼?」

我正要答話,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趙禹哲!你他媽不是說你在加班嗎?這是在幹什麼?!」

回過頭,我眼前一花,一個漂亮的雙馬尾姑娘已經飛撲到我面前。

她刀子般銳利的眼神只從我身上刮過一瞬,很快就落在趙禹哲身上。

而原本溫和有禮的趙禹哲,臉色慘白,聲音顫抖:「媛媛,你聽我解釋……」

我懂了。

這玩意兒都有女朋友了,居然還好意思來約我看電影,還給我送花?

于是我和媛媛一起望著他,想聽他怎麼解釋。

結果這人話鋒一轉,指著我道:「是她!是她勾引我的!」

我:「???」

媛媛看了我一眼。

我趕緊說:「那是真沒有,是他約的我,而且我剛入職兩周,還不知道他已經有女朋——」

「唐綿綿。」

江易的聲音忽然在我身後響起。

然後他走到我身邊來,用一種不太正常的溫柔語氣問我:

「不是說和同事去看電影嗎?怎麼還不回家?」

聽得我很是恍惚。

江易,不是人間高嶺之花嗎?什麼時候會用這種語氣說話了?

媛媛的目光落在我們倆身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對趙禹哲冷笑:「人家有這麼大一個帥哥追求,會來勾引你?你在做夢?」

說完就揪著趙禹哲的後脖領,把人帶走了。

鬧劇結束,無瓜可吃,路人也都散了。

電影院門口,很快只剩下我和江易兩個人。

我拿足尖勾著另一隻腳踝,微微低著頭,虛情假意地問:「江易,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江易語氣平靜:「你們公司附近的電影院,只有這一家。」

「……哦,這樣啊。」

我當然知道。

不然我怎麼會特意跟他強調地點呢。

來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要是江易不來,看完電影我就請趙禹哲吃飯,把電影票的錢給他,再把話說清楚。

要是江易來了……

這就是我用盡畢生情商,冥思苦想,給他下的一劑猛藥。

只是沒想到這趙禹哲這麼狗,有女朋友了還出來撩妹。

想想也是。

他約我恐怕也不是看上我,而是我剛入職,還不清楚他的底細,好騙。

「唐綿綿,你想看什麼電影?」

我回過神,抬頭看向江易那雙燈光下微微濕潤的眼睛,好半天才遲鈍地反應過來:「最近新上的一部片子,叫《雀屍》。」

江易拿出手機劃拉了兩下:「我請你看。」

我一時摸不清他是個什麼意圖。

只是眼睜睜看著江易去買了兩杯奶茶回來,又低聲跟我說:「我在家裡做了菜,回去再吃飯吧。」

在實行這個計畫前,我查閱了好多經驗分享,都沒見過江易這樣的。

熱心的知乎網友告訴我:

如果江易對我沒想法,就不會管我到底和誰去看了電影。

如果他對我有想法,就會及時趕到,而且有極大的可能,會生氣。

可是他人來了,卻沒有生氣,還要請我看電影。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公主迷茫。

我捧著奶茶跟江易進了電影院。

《雀屍》是一部懸疑恐怖片,畫面還挺血腥的。

可惜我閱片無數,一點沒覺得恐怖。

江易身為醫學生,想必也已經司空見慣。

所以在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呼和倒抽冷氣聲裡,只有我和他面無表情,直挺挺地坐著,像兩尊兵馬俑。

回去的路上我給寧瓊發消息,她恨鐵不成鋼:

「唐綿綿,就算你不害怕,就不能裝著害怕,往江易懷裡撲一撲?」

「……我忘了。」

寧瓊冷酷無情:「沒用的東西。」

嗚嗚嗚。

10

江易很快把車停在樓下,我下意識抬手去開車門,沒打開成。

「?」

我以詢問的目光看向江易。

他低咳一聲,從車前座的儲備箱裡抽出一個盒子,放在我手裡。

「生日快樂,唐綿綿。」

沉甸甸的手感落進手心,我下意識抓緊了它,愣愣地看著江易。

他卻已經偏過頭,先一步開了車門:「好了,回家吧,我還做了菜。」

< p="">江易 做了四 菜一湯,都是平日裡我誇過的,最喜歡的口味,還有一大盤清炒蝦仁飯。

和一個紅絲絨櫻桃蛋糕。

我指著那個蛋糕,微微顫抖:「這……不會也是你親手烤的吧?」

「那不至于。」江易把蠟燭一根根插好,「我買的, 給你過生日。

他點好蠟燭,轉過頭看著我:「綿綿,過來吹蠟燭。」

也許是燭光太暖,他看向我的眼神格外溫柔。

我忽然覺得,這一幕也特別眼熟。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可能是我小學的時候。

有天夜裡,也有個眼神溫柔的人,在我面前點起蠟燭,然後招呼我:「綿綿,過來許願了。」

我握緊手裡的叉子,終于忍不住抬起眼,看向對面的江易:「江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啊?」

他眼睫顫了顫,最終卻支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你猜。」

我……猜不到啊!

江易沒有繼續給我提供線索的意圖。

而我一邊吃飯一邊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我記憶裡究竟哪一年,曾經出現過一個叫江易的人。

吃完飯,已經是深夜。

江易去洗碗,我回臥室洗了個澡,然後拆禮物。

拆完之後,我愣在椅子上。

江易送我的,是一個青軸鍵盤。

寶可夢合作限量款,官方售價一千出頭,可市場價已經炒到了好幾千。

我兩個月前就想要,一直沒捨得下手。

當時還發了朋友圈,說用青軸寫代碼都更有節奏感。

我把鍵盤翻過來,裡面還飄飄蕩蕩落下一張卡片。

風骨淩厲,落筆乾淨,是江易的筆跡。

他寫:

「少改 bug,早睡早起。

你很可愛。

還有——

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

我捂著胸口,發現心臟正揣在裡面,劇烈地跳動。

我不相信江易不知道這句詩是什麼意思。

他寫給我,是不是意味著……

我轉過身,奔向江易的臥室。

結果敲了半天的門,他都沒開。

???

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站在門口沖江易喊:「你要是不開門,我今晚就睡在你臥室門口了。」

終于,面前的門打開了。

臥室裡漏出一線暖光,穿著柔軟白 T 和短褲的江易站在我面前,露出兩條線條流暢、白皙修長的小腿。

他微微垂著眼看我,語氣淡淡:「唐綿綿,我在生氣。」

說完,門又哐地一聲,在我面前合上了。

我一臉蒙圈地站在門口,確認他應該不會再開門了,才默默滾回了我的臥室。

該生氣的時候不生氣,這會兒他氣什麼?

難道是氣我沒有認出他?

第二天早上,我專門起了個大早,下樓買了早餐回來,準備討好江易。

結果我回來的時候,他也已經起了,正在餐桌前吃三明治。

我提著豆腐腦和油條,默默地坐在了他對面。

接下來的兩天,江易照舊給我做飯,送我上班,甚至切好水果放在我門口的小桌上。

但,就是不跟我說話。

這個表現。

就差在臉上寫四個大字:快來哄我。

我坐在車裡的時候,千方百計跟他找話題,甚至把趙禹哲因為太過尷尬,主動申請調離我們項目組的事情,活靈活現地講了一遍。

結果江易只是扯扯唇角,勾起一抹淡得險些看不到的笑容:「他活該。」

這是他兩天來第一次應我的話。

我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你不生氣了吧,江易?」

「……」

又不理我了,唉。

我靠在椅背上,沮喪地說:「你好歹告訴我,你為什麼生氣吧?好端端的吃了飯,突然一下就不理我了——」

話音未落,江易忽然踩下刹車,我這才發現車已經開到了我們公司樓下。

江易解了安全帶,湊過來,把我框在他兩臂與車椅背之間,在很近的地方直直望著我的眼睛,連呼吸也灼熱清晰。

他離得太近了,近得幾乎碰著了我的嘴唇。

像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我慌了。

「江易,你這,我……」

「我為什麼生氣,難道你不了解?」江易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唐綿綿,我沒有馬上跟你生氣,是因為你說過生日當天要開開心心。結果你忘性還挺大,前腳剛跟人去看電影,後腳就問我,為什麼生氣?」

他冷哼一聲,放開了我,聲音冷淡:「下車。」

我迅速地滾下了車。

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怎麼這麼——可!愛!

可愛歸可愛,該哄的人還是得哄。

我趁著午休在電腦上搜索如何哄男人,未果,只好求助于寧瓊。

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之後,電話裡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唐綿綿,你用盡畢生情商想出來的方法,就這?」

寧瓊用語氣表明了她對我的不屑。

「我讓你下一劑猛藥,是讓你乾脆色誘之,沒讓你用這種方法刺激他。」

我恍然大悟,隨即懊悔不已:「我也沒想到,江易會這麼難追啊。

寧瓊的語氣頓了頓,忽然變得十分怪異。

「唐綿綿,我一直沒好意思說……但你是真的看不出來嗎?一直以來,在其他所有人眼裡,其實都是江易在追你吧?」

??

什麼??她說什麼??

寧瓊往我這扔下一個驚雷,就說要出門吃飯,自顧自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靠在樓梯間的牆上,震驚得半天回不過神。

她說,江易,在追我?

震撼我全家。

我滿腦子都是寧瓊的話,還有早上在江易車裡,親密到幾乎零距離的接觸。

正好第二天就是週末,我乾脆跟主管請了半天假。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江易。

一樁樁、一件件,所有事情掰開了去看,仔細分析之後,好像……寧瓊說的是真的。

給我做飯。

送我上班。

言辭曖昧。

三番五次……與我親密接觸。

一直以來,江易都比我拙劣的追求更加主動。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忽然就想明白了。

打破僵局的最好辦法,就是無視它。

所以,我決定灌醉自己,直接向江易投懷送抱。

回去的時候,我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還有一瓶二鍋頭,準備給自己壯膽。

江易下班回來,我就把他拽過來,說要跟他喝酒。

還找了個十分完美的藉口:「明天週末,你也不坐班,我們一醉泯恩仇!」

江易望向我,一言不發,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我的真實目的。

正當我被他看得越來越心虛的時候,他卻應了一聲,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好啊。

他十指交疊支在下巴下麵,若有所思地問我:「可是唐綿綿,我和你之間,有什麼恩和仇呢?」

11

男人,明知故問。

但我還要笑臉相迎:「就是……生日那天,我不該撇下你和你給我做的晚飯,跑去和別人看電影嘛。我錯了。」

「嗯,你知道就好。」

江易摘下腕表,又鬆開了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露出漂亮的鎖骨。

他是冷白皮,鎖骨上長著一顆小痣,黑白分明,襯得無比漂亮,又勾人。

我感覺我的眼珠子又黏在他身上了。

只好拿起一罐啤酒,一口氣喝了大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客廳的空調吹著冷風。

我和江易坐在沙發上喝酒。

幹喝。

我,忘了買下酒菜。

原本我的目的,是把自己灌醉,然後借著醉意,順理成章投懷送抱,零距離接觸。

沒想到三罐啤酒下肚,我都飽了,居然還越喝越清醒。

我這才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也許……酒量很不錯。

正當我盯著茶几角落的那瓶二鍋頭,琢磨著這會兒再灌兩口白的會不會太過突兀的時候,忽然聽見江易喊我的名字。

「唐綿綿。」

一貫冷清的聲音被酒意薰染,多了幾分勾人的旖旎,咬字也變得纏綿起來。

我向那邊看去,正對上江易微醺的目光。

他說:「唐綿綿,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喝酒的動作一頓,努力回想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然後江易就忽然站起身,坐到了我身邊來。

他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側過頭,目光泠泠地注視著我:「我改過名字。以前,我叫江小櫻。」

江小櫻……江小櫻?!

我大為震撼,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江小櫻!!你不是——」

「女的嗎」三個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被遺漏在時光長河中的記憶碎片,在這一刻紛至杳來。

江小櫻是我小學二年級的同桌。

一開始他插班進來的時候,頭髮有些偏長,再加上五官精緻秀氣,這個名字本身又很婉約,我一直覺得他是女孩子。

江小櫻的媽媽,會做很好吃的清炒蝦仁飯。

有時候他中午來不及回家吃飯,就會在書包裡裝一盒。

然後我就會從他那裡嘗好幾口。

江小櫻是個手很巧的小孩,畫畫和捏橡皮泥都很在行。

我的美術作業,基本都是他幫我完成的。

我瘋跑一個課間回去,頭髮散了,他也會幫我編好看的小辮子。

但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奇怪。

比如江小櫻夏天居然不穿裙子,明明跟我關係很好,也從來不在課間一起去廁所。

直到他和我成為同桌的第三個月,我才無意中得知了他的真實性別,當場晴天霹靂。

結果江小櫻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唐綿綿,我是男孩,你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嗎?」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什麼叫美色惑人。

只是原本跟電視劇學來的那句「男女有別」,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我支支吾吾地說:「那倒也不是……」

江小櫻溫熱柔軟的手勾住我的手,嗓音也軟軟的:「那我們就還是好朋友呀。」

後來呢?

我皺了皺眉,努力回想。

還沒等我想起來,肩膀上忽然多了溫熱的重量。

江易靠在我肩頭,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微微濕潤。

臉頰透著漂亮的粉紅色,呼吸滾燙。

「唐綿綿,我頭暈……你扶一下我,去床上。」

「床上」倆字鑽進我耳朵裡,我的臉也開始發燙。

我有些艱難地把江易扶到臥室,好不容易才讓他躺在了床上,結果江易喊著熱,又扯掉了兩顆襯衫扣子,露出大片赤裸的胸膛。

瑩白如玉,同樣因為醉酒,透著一層淺淺的粉紅色。

我瞳孔地震,猛地後退兩步,從桌上抓起遙控器,打開空調,調到 20 度。

遲幾秒才反應過來——原本我是想灌醉自己的,結果我千杯不醉,反而把他給灌醉了?

那我要是現在下手,算不算趁人之危?

我咽了咽口水,坐在床邊,心中天人交戰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敢下定決心。

唐綿綿,你怎麼能這麼膽小!

我在心裡唾棄著自己,決定去外面把手機拿進來,諮詢一下寧瓊。

結果我還沒來得及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扣住。

接著眼前景物變換,等我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覆在了江易身上。

我渾身僵住,接著就聽到江易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低沉悅耳,滿是旖色。

語氣裡甚至帶著那麼一絲的,恨鐵不成鋼。

「唐綿綿,我都把自己灌醉送到你面前了,你就不能再主動點嗎?」

!!!

什麼?他說什麼?!

江易的手從我衣服下擺鑽進來,落在我肚子上,揉了揉。

聲音裡多了幾分笑意:「軟綿綿的……你的名字,實在很合適。」

這一瞬間,我忽然想起很早之前,請他吃粵菜那天,他不小心碰到我的時候,也意味深長地叫了一聲「綿綿」。

靠!

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麼說,原來從那個時候起,江易就對我心懷不軌了?

江易的嘴唇從我肩頭與鎖骨掠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勾著他的脖子,準備配合一下,結果他的動作忽然停了。

我被心頭驟然湧上的空虛感勾得心底發顫,又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口,只能看著他。

江易卻並不急,反倒微微抬起身子,盯著我的眼睛,沙啞道:「綿綿,你有隨時喊我停下的權利。」

我把臉埋在他肩 頭,小聲說:「我知道。」

其實江易的技術不算特別好,甚至有點生澀。

可他天賦異稟,最重要的是無比溫柔耐心。

于是一次完了,還有下一次。

而且漸入佳境,越來越好。

到最後,我困得不行,縮在江易懷裡,裹著毯子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他附在我耳邊輕聲說:「綿綿,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不洗了……明天再說。」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我,八歲生日那天,正碰上父母一起出差,于是就把江小櫻拉到我家來,陪我一起過生日。

江小櫻拎著一個蛋糕過來了。

我告訴他,我媽說我是晚上九點才出生的,所以我們得九點再開始慶祝,先看會兒動畫片。

于是江小櫻就坐在地毯上,陪著我看了好久的《動畫城》,還被迫聽了好幾遍我跟著嚎的「我的心放在你那裡」。

我還在那兒跟江小櫻演對手戲:「小櫻,我把我的心放在你那裡,我們從此再也不分離!」

江小櫻迫于無奈,只能陪我演。

一直等到九點,他在蛋糕上點了蠟燭,讓我過去許願。

我雙手合十,大聲許願:「我要和江小櫻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沒想到幾個月後的一次秋遊,我追著江小櫻在公園奔跑的時候,腳下一絆,和他雙雙掉進了水裡。

被撈上來之後,我發起高燒,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好幾天。

等我醒過來出院之後,江小櫻也轉學走了。

再後來,時間太久,加上發燒導致記憶不順,我幾乎把這事忘了個乾淨。

甚至,我的第一記憶裡,江小櫻還是個女孩子。

12

我睜開眼,陽光刺目。

下意識眯了眯眼睛,我便聽到江易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唐綿綿,穿好衣服出來,我媽來了。」

我一個激靈,本來還有幾分困意,這下瞬間清醒過來。

不會吧?

昨晚才睡完,今天家長就來了。

是來興師問罪,責問我為什麼要把江易這朵高嶺之花給采了嗎?

我從床邊撈起自己皺皺巴巴的 T 恤,糾結了許久,還是沒好意思穿上它。

只好在睡裙外面,套了件江易的襯衫,磨磨蹭蹭地出了臥室門。

滿茶几的啤酒罐已經不見了,客廳被收拾得乾淨整齊。

沙發上坐著一個漂亮的大美女,長相和江易有三分相似,正笑眯眯地看著我。

這是江易他媽?看上去感覺不超過四十歲,也太年輕了吧?

我小步小步地蹭過去,正琢磨著應該說點什麼,才能給她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時,她忽然開口了。

「哎呀,這不是綿綿嗎?都長這麼大了?」

我目瞪口呆。

這熟稔的長輩口吻……是怎麼回事??

「我叫江昕月,是江易的媽媽,你小時候還吃過我做的清炒蝦仁飯呢,不記得啦?」

她笑著過來拉我的手,讓我坐在了她身邊。

在江媽媽的敘述中,我終于知道了一些當年不知道的真相。

江易以前叫江小櫻,是因為江媽媽喜歡魔卡少女櫻。

後來江易上了國中,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就把名字給改了。

「當初江易害你掉下水,我本來是想帶他去你們家賠禮道歉的,結果這個時候江易他爸出軌還轉移財產,我就帶他辦了轉學手續,回老家打官司去了。」

江媽媽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腦殼:「臨走前我去醫院看了你一眼,你那會兒還昏睡著。」

我……不敢吱聲。

明明是我拖著江易落水,怎麼成了他害我掉下水?

我偷偷往江易那邊看了一眼。

正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

以及他露出的鎖骨上,那被我啃出來的,好幾道紅印。

我猛地咳了兩聲,江媽媽立刻給我倒了杯水,接著在我喝水的時候,再一次語出驚人:

「我沒想到你和江易發展得這麼快,才剛遇上不到半年就同居了。挺好挺好。」

我一口水嗆在喉嚨裡。

想狡辯……啊不是,辯解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趁著江媽媽去洗手間的工夫,江易站在我面前,彎下腰盯著我的眼睛:

「唐綿綿,你已經把我睡了,還不想對我負責嗎?」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

但我竟然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我問江易:「你怎麼……還把家長叫過來了?」

他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不是我叫的,我媽本來就說今天來看我,沒想到正好撞上你昨天請我喝酒,喝多了還酒後亂——」

「閉嘴!」

我急忙去捂他的嘴,手心擦過他柔軟的嘴唇。

仿佛一根羽毛輕輕在心尖撓了一下,我心尖發顫,又火速鬆開了手,還虛張聲勢地問:

「你……你怎麼不經過我的允許就帶人回來?小心我告訴房東。」

江易嗤笑一聲:「你告訴吧,我不是就在這兒嗎?」

我看著江易,他也看著我。

沉默三秒。

我忽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這房子本來就是你的?!」

江易把我散落的碎發撥到耳後去,語氣詭異:

「不然你想 1500 在市中心附近租到帶獨衛的主臥,做夢呢?」

「……那你當初演得那麼像!靠!」

這一帶獨衛主臥的市場價在 1600-2000,江易當初給的這個價格,就屬于十分物美價廉,但又不算特別白日做夢的范疇。

所以我看過之後,連猶豫都沒有,當天就簽了合同。

現在想來,每一步都是他算好的!

我抬眼,氣鼓鼓地瞪著江易,試圖用眼神譴責他,沒想到他忽然往前湊了湊,在我唇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

我下意識往後躲,可後腦勺被江易用手墊著。

他的聲音也很輕:「別再往後了,後面是牆。」

「江易……」

「唐綿綿,你別裝,第一次你陪寧瓊來面診的時候,就在腦海裡把我給扒光了吧?」

我這個人吧,就是又慫又好色。

猝不及防下被戳穿心思,我只能死鴨子嘴硬:「你說什麼呢?你有證據嗎?」

江易被我氣笑,無可奈何地在我發頂揉了揉,站直了身子。

中午,江媽媽執意要請我們吃飯。

一盤牛肉剛下進鍋裡,她看著我,忽然開口道:

「綿綿,什麼時候有空,把你爸媽也叫過來,見個面吧?」

我手一抖,連盤子一起下進了鍋裡。

「……」

重逢後,與江媽媽的第一頓飯,我們叫來了火鍋店的服務生——撈盤子。

晚上,江易送江媽媽去酒店。

他回來時,我正坐在沙發上思考。

「其實江阿姨可以跟我一起 睡。」

我仰起頭看著他。

江易歎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來,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媽看出來了,你和我還有問題,所以讓我單獨和你談談。」

我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唐綿綿,我們該做的事情都做過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前面那些拙劣但又很可愛的手段都是在追求我,你還在害怕什麼呢?」

我支支吾吾:「我就是覺得……很不真實。」

「不真實?」

「江易,現實又不是言情小說,你見過的大美女數不勝數,而我就長得平平無奇一個普通女的,內雙,有雀斑,有虎牙,甚至還有小肚子——你到底為什麼,就看上我了呢?」

就算他一開始就認出了我是他的小學同桌。

可童年的玩伴情,也不能在橫跨二十年時光後經久不衰,還能進化成愛情。

江易直直地望著我。

「是,我是見過了數不勝數的漂亮女孩,甚至有很多是我親手整出來的,可是這能代表什麼?唐綿綿,我的確第一次見面就認出你了,可那時候只是覺得好奇,沒想到後面你會做出這麼多有意思的事情,偏偏又這麼赤誠可愛。」

「而且唐綿綿,你有沒有想過——」

他伸手捧著我的臉,在我臉頰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你的雀斑,虎牙,內雙,甚至軟綿綿的小肚子……這些所有你覺得不完美的地方,恰好也是你身上令我心動的部分呢?」

救命。

我被江易親得暈暈乎乎,又一次稀裡糊塗被他抱上了床。

「綿綿,不想的話就喊我停下。」

我一直沒有喊過停。

13

我和江易就這樣在一起了。

江媽媽走後,我說要請寧瓊吃飯,結果她孤身赴宴。

我問她:「你的小奶狗呢?」

「分手了。把小和奶去了,那就是個狗。」

寧瓊俐落地合上菜單,抬頭看著對面的我和江易:「我就知道,你和江易能成。

「扯吧,我們第一次去他那的時候,你說我毫無勝算。」

「哎,我那會兒不是沒想到江醫生如此眼光獨到,看遍美女,到頭來選了個如此質樸的。」

寧瓊翻了翻烤架上的雞翅,接著壓低嗓音問:

「江醫生,看在我努力給你助攻的份上,以後我要去你那做手術,能不能不排隊了啊?」

我一拍桌子:「我就知道!我跟江易合租這事肯定有你一份!」

「拜託了唐綿綿,我那還不是看你追了半天,手段如此拙劣,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才想著幫你們一把嗎?」

好吧,有理有據,我小叮噹無話可說。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我問江易,你到底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結果江易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半天,才說:

「你約我吃飯那天,把裙子扯了,然後捂著後腰一路狂奔,我覺得很可愛。」

「……」

羅清月說得沒錯,這個人的眼光也太獨特了吧?

後來我和江易又在社區裡碰見過羅清月一次。

她也有了男朋友,是個眼睛水靈靈、頭髮軟絨絨的小男孩,看起來好像大學還沒畢業。

看到我們,她眼神都沒波動一下,挽著那男孩的胳膊就走了。

騎的還是摩托車。

再後來,我的頭髮 差不多長到 胡蝶骨 那 麼長的時候,江易突然跟我說,他要出國學習了。

這個套路我已經見多了,當即放下手裡啃了一半的桃子,語氣沉重:「我懂,你這是要分手的意思,對不對?」

江易無奈地看著我,從兜裡掏出倆小盒。

打開 來,裡面是兩枚閃閃發光的戒指。

純金的。

因為我之前說過,我不喜歡鑽石。

「唐綿綿,你一天都在想什麼呢?光出國學習四個字,你自己就腦補了一場苦情分離大戲吧?」

我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別想那麼多,我出去半年就會回來了。」

江易拿起一枚戒指,我已經十分自覺地把手遞了過去。

他動作頓了頓,抬起眼認真地看著我:「綿綿,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戴上就不能反悔了。」

這一瞬間,他看向我的眼睛流光溢彩,格外好看。

我的聲音忽然低下來:「我知道,是求婚的意思。」

他把戒指套在我手指上,又湊過來親了親我的鼻尖:「那你答應了,是不是?」

「……是。」

江易一把抱起我,向臥室走去。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江易時,是一個生機蓬勃的春天。

那天陽光特別好,他背著小書包,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留著軟軟的頭髮。

漂漂亮亮地,在我身邊坐下。

他說:「你好,唐綿綿,我叫江小櫻。」

聲音也是軟乎乎的。

其實江小櫻轉學之後,我逃了一節美術課,躲在操場角落哭了一大場。

我那會兒電視劇看多了,還以為是我害他落水後,他生了重病沒救回來,我爸媽騙我他轉學了。

那之後,我好幾年沒遊過泳。

稍微大一些之後,知道江小櫻其實沒死,但我還是見不到他了。

那時我沒料到,二十年後我會在醫院裡遇見他,還真的用我拙劣的追求,陰差陽錯撬動了他的心。

或者說,這個人早就對我蓄謀已久,卻偏偏以獵物的形式出現在我眼前。

夜風吹拂窗簾上下翻飛。

社區裡的櫻花開了。

我終于,又一次回到了有江易的春天。

(完)

來自鹽選專欄《萬裡江山亦如君:搞事業女主的絕美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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