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那天過後,我的生活恢復正軌,跟商陸也不再有聯繫,之前發生的小尷尬,似乎只是一陣風,吹了就過。
他已經有自己的家庭了,也不意外,那樣閃耀的人,結婚不是信手拈來嗎?
< p="">再見商陸,是一個晚上,我跟文文約飯喝酒,我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一股腦告訴了她。
成人用品烏龍那部分,她笑得差點背過氣,拍著桌子說這特麼就是孽緣啊。
「是啊,」我贊同,「可不就是孽緣嗎?他戴著戒指,在無名指上。」
文文立刻不笑了:「可能是戴著玩?我以前也戴無名指,因為我買的那個戒指只有無名指能塞下……」
「不,就是已婚,我領導說了。」
文文默然。
好朋友就是這樣,即便我什麼都不說,即便我甚至還在笑,她還是感應到我深埋的情緒。
文文歎了口氣:「別想那些了,今晚多喝點,讓自己快樂一下。看看這周圍有沒有相中的帥哥,我去幫你要號碼!」
我笑:「別搞的好像我找不到對象似的。」
「我沒這個意思啊!我只是覺得,商陸也不是不可替代。你大學四年沒談戀愛,是不是還想著他?」
「沒有,我專注學習,跟他沒關係。」
「好好好,怪不得你保研,為我們第一女學霸乾杯。」
其實我沒撒謊,大學沒談戀愛真的不是因為商陸。
畢竟我和他那關係,連淺嘗輒止都沒有,何談深情?讓我為了一個人不屬于同一世界的人苦等三年,我才不幹。
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可以曖昧一下的同學,但總會不自覺跟商陸對比。
記得之前看過一句話,大意是年少時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否則以後盡是遺憾,其他人都將暗淡無光。
我可能就吃了這個虧吧。
文文在一旁說了什麼,我都沒仔細聽,光顧著一口一口地喝酒。
後來,我就記得我頭有點暈,眼也有點花,但我的情緒昇華了。
是真的昇華了,我握著酒杯,豪氣雲天地跟文文說:「那麼多帥哥等我寵倖,我就是商陸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女人,哈哈哈哈哈~」
文文覺得丟臉,捂我的嘴:「你小聲點!」
「怕什麼?他一個已婚男士,現在肯定在家陪老婆,不會出現在這裡!」
我的話剛說完,商陸就站在我面前。
「是嗎?」
09.
我眨巴眼睛,看著面前的人,兩秒後,得出一個結論。
不,這不是他本人。
經過我細緻的觀察和鑒別,這只是一個長得很像商陸的人。
畢竟商陸本人不會重影,也不會好像長了兩張嘴。
我叉腰大笑:「你小子,跟我喜歡過的男人長得很像嘛!來來來,微信讓姐姐掃一下。」
文文在一旁瘋狂扯我,一臉視死如歸。
我不耐煩地說:「別阻止我泡帥哥,我一定要在九月前脫單!」
面前的假商陸皺著眉:「喜歡過的意思是……現在不喜歡了?」
「不喜歡了!愛誰誰,只要老娘變心快,失戀就追不上我!」
「為什麼不喜歡了?」
喲呵,這個假人問題還挺多!
我撐著桌子,站起來,臉湊到這個假商陸面前。
他很明顯地,呼吸一窒。
但他沒有躲。
距離很近,我很快就感覺到他緩慢釋放的鼻息。
他身上有好聞的味道。
我笑了一笑:「別問,再多問一句,你今晚跟姐姐回家。」
假人似乎愣了一會兒,突然張嘴:「然後呢?你們是不是有誤會?你什麼時候喜歡過他?你是不是什麼都沒跟他說過?嗯?」
我:「……」
好傢夥。
算上那個「嗯?」,多問了五句。
這假商陸不光想跟我回家,還想給我生孩子啊!
我正想問問孩子取什麼名,強撐許久的困倦終于擋不住,腦袋一沉,我就沒意識了。
第二天醒來,我頭疼欲裂,文文睡在我旁邊。
我把她踹醒,問昨晚後來發生了什麼。
文文氣得眼睛都紅了:「你啥都不記得了?」
「好像……記得一點。」
經過一番費勁巴拉的思索,我才將上面那點情節記起來。
我說:「我們後來遇到一個長得特別像商陸的人對不對?」
文文:「……」
「然後我還調戲人家了,對對對,我還說要帶他回家過夜!」我緊張地看向四周,萬幸,沒有野男人的痕跡。
文文:「……」
她的眼神裡寫著:我昨晚就該掐死你。
我小心地問:「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那帥哥加我微信了嗎?」
「沒有。」文文沒好氣地說,「他把我倆送回來就走了。
」
「哦,那還算個正人君子。不過你說怎麼會這麼巧,就在這個城市,有個跟商陸長得那麼像的人。」
文文:「那會不會就是商陸?」
「不可能,」我否認,「首先,他結婚了不應該去酒吧。」
文文:「打住,法律裡沒這項規定。」
「好吧,雖然他長得像,可還是有差別。」
「什麼差別?」
「身高啊!商陸一米八七,比我高那————麼多。」
我比劃了一下。
「可昨晚那人才到這兒。」
我又比劃了一下。
「身高差很多呢,昨晚那人最多一米八。」
我越說越覺得很有道理。
但文文看我的眼神更像看個智障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很對,太對了,愛因斯坦都沒你對。」她翻了個身,懶得再理我。
于是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時候文文翻了個身,悄悄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飛快地發微信。
「學長,她確實認錯了,按你說的,我沒告訴她。」
10.
宿醉的後果就是頭疼。
雖然累,但睡不著了,我玩了一會兒手機,上網搜索「找替身當對象會被報復嗎」,然後一不小心看起了小說。
直到工作群彈出消息。
小韓發了一張我們與甲方之前在活動上的合影:「乙方公司能不能請你們的員工好好穿衣服?」
我放大照片,沒發現衣服有什麼不對,大家都穿著正裝啊。
緊接著,我就被艾特了。
「貴司的實習生穿的那是什麼?化纖袋一樣的顏色,毫無質感,不能買件好的嗎?希望你們知道,雖然是乙方,但在合作期間,也代表了我們的形象!」
我很震驚,那是我兩個月前為了答辯專門買的衣服啊!還花了我不少生活費呢!有那麼差嗎?
而且就算不好,一件衣服而已,非在大群裡說,分明就是挑軟柿子捏。
但小韓畢竟是甲方,這種小事,我吃虧就吃虧,沒啥損失,但要是得罪了他,對我們整個公司不利。
于是我打算假裝沒看到,蒙混過關。
但是,其他人的回復陸續冒出來。
「大可不必,女孩子都要面子,別這樣說。」
這是上次帶我去診所的小姐姐,感恩。
緊接著,還有其他人。
「是實習生吧?我實習的時候連件像樣的西裝都沒有呢。」
「感覺這個妹妹更適合深色/思考。」
「小韓也是為公司形象考慮,沒有惡意,請大家理解/咖啡/握拳。」
鄭哥蹦了出來:「不好意思,我們實習生這方面經驗不足,但她工作很勤奮,態度上沒有問題。」
小韓:「著裝也是態度的一部分,何況我也沒覺得你們這個新人態度哪裡可貴。」
這條之後,大群陷入了較長的沉默。
但我們公司自己的小群已經開罵了。
「韓元那孫子,之前在公司時我就想揍他,什麼玩意兒!」
「服了,去大公司這麼久還是這個德行,大公司難道沒有培訓嗎/微笑。」
「@許萌,你別生氣,他也不是針對你,他針對我們所有人。」
我說:「沒關係,謝謝各位前輩。」
「哇!你們快去看,商總監發話了!」
我趕緊切回大群。
XX-商陸:「我沒看出哪裡不得體。」
我以為自己眼花了,商陸居然在幫我說話?
沒想到,他很快又來一條:「@小韓,這種問題私下回饋,不允許佔用群資源,以後這個群不要談論工作以外的事。」
他一發話,小韓也不敢反駁,群裡只剩下一列「收到」。
我戳開商陸頭像,考慮是不是該跟他道謝,商陸卻率先發了私信來。
「忘記向你彙報了,小韓上次燙傷你,我在會議上點名批評過他,並扣了工資。但他有點不服氣,可能故意這麼說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哪受得起甲方領導的「彙報」啊,簡直受寵若驚。
跟商陸重重道謝後,他又問:「你身體好些了嗎?」
我:「啊?」
「我是說,你的胳膊。」
「哦哦,已經好了。」虛驚一場,我差點以為他問我宿醉的事。
已經確定那個人不是商陸了,他當然沒理由知道我做了什麼。
「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事?您儘管說。」
「我下周要出差,半個月,能不能請你來我家喂一下貓?」
嗯嗯嗯??
我立刻來了精神!
「我可以的,沒問題!我非常喜歡小貓,但是自己沒有養,做夢都想吸貓……」
頓了頓,我察覺不對。
商陸出差,那他家裡人呢?他老婆也不在家?
糾結一番,我把這個疑問發了出去。
商陸:「我哪來的老婆?」
我:「???」
「您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商陸:「沒有,戒指戴著玩的,我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
我:「真假的?」
商陸:「真的,一開始是為了拒絕一些應酬,這個理由比較方便,後來就沒刻意澄清。其實我單身很久了。」
我:!!!!
朋友們!!
我!複!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那兩行字,我激動得想去社區裡跑十圈,健身教練看了都要辭職的那種!
商陸問:「所以,你答應來喂貓了哦?」
我:「嗯嗯嗯!!但是我能不能問一下,為啥找我?」
商陸:「我同事都比較忙,他們應該不方便。」
那就是說,您覺得我最閑唄!
不礙事,我認了!!為了商陸……哦不,為了可愛的貓咪!
他發了好幾張高清無馬的貓咪照片過來,是一隻銀漸層,大大的眼睛,極盡誘惑,仿佛在說:愚蠢的人類,快來擼我呀。
商陸:「看你昨天分享了貓咖,我家貓應該比那些都可愛。」
商陸:「可以嗎?」
我:「可以!!!!!!!!」
貓咪和主人,我!都!可!以!
轉周,商陸去北京出差,我開啟了每天下班去他家裡給主子鏟屎的「保姆」生活。
他住一個單身公寓,第一天我就打量過了,屋內只有男士用品,單身誠不我欺。
商陸家的貓叫「雪頂」,很乖很聽話,雖然剛開始有點警惕我,但很快就來蹭我的手。
這天,我給雪頂加完貓糧,順手給商陸拍個照片過去。
沒想到,商陸直接給我回了視訊。
我緊張地接起來,說:「商總監,您看,我工作做得還不錯吧?」
鏡頭對著雪頂,它正跟著我手裡的逗貓棒,玩得不亦樂乎。
商陸說:「辛苦你了,回去給你帶伴手禮。」
我受寵若驚:「沒沒沒,不用這麼客氣,給領導分憂是應該的。」
他笑了一下,尾音低沉醇厚,被電流放大後,更好聽了。
我逗著雪頂,經過鏡子。
商陸說:「你今天穿的黑色衣服?」
「是啊。」
「鏡頭轉過去,我看一下,身上沾到毛了嗎?」
我趕緊低頭看看自己,果然,黑色連衣裙上面浮著好多白毛。
我撣了撣,沒用。
商陸說:「忘記提醒你了,下次別穿黑色衣服到我家,雪頂夏天掉毛很厲害。」
「沒關係,我洗一下就好。」
「茶几下麵有個小收納箱,裡面有粘毛器,你隨便用。」
「好,我找一下。」
我把手機支撐在茶几上,然後跪在地毯上,低頭找他說的那個收納箱。
等我重新坐直身體時,發現商陸撇開了目光,耳朵竟然有點紅。
我猛地想起,我這衣服領口不算小,彎腰會有一點點走光……
我頓時手足無措,臉頰發燙。
但又不好開口向他求證,我低著頭,假裝專注地滾衣服。
從這天開始,商陸每晚都會給我打視訊,美其名曰看看貓,但絕大部分時間,鏡頭照的都是我。
他會給我分享北京的夜景,人潮擁擠的南鑼鼓巷。
我說最近城隍廟人也巨多,問他在南鑼鼓巷吃了什麼。
他說蟹黃湯包。
我足足笑了五分鐘,這個人,從上海跑到北京去吃蟹黃湯包,絕了。
但也不是每天都這麼順利。
距離商陸回來還有三天時,出了一點小意外。
那天下午在甲方開會,散會時已是晚上八點,鄭哥說乾脆大家一起吃個飯吧,甲方有幾人也積極回應。
但我惦記著雪頂……好吧,我承認,我惦記的是跟商陸視訊,因此沒有參加,找了個藉口,急急走了。
等我喂完雪頂、跟商陸聊完天,從他家離開時,已經九點半了。
電梯正好到八樓,門一開,迎面下來倆熟人。
正是鄭哥,以及剛才與會的甲方之一。
他倆提著一箱酒,幾兜下酒菜,疑惑地看著我。
「小許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住校嗎?」
我說:「我、我有個朋友住這兒,我來看她……」
「嘖,你剛才說要回學校看論文,我才放你走的。」
哎呀,我忘了!
剛才走得太急,隨口扯的理由,穿幫了!
「就是,嗯……」我手心冒汗,然後靈機一動,反問他,「鄭哥你咋在這兒?」
「我和老王喝得不盡興,準備去他家看球,喝第二場,我倆都是曼聯球迷……也是巧了,」鄭哥隨口說,「老王家在802,你朋友住801啊?」
甲方老王立刻抬起頭:「啊?801?」
「怎麼了?」
「801是……」他眼睛瞪得超級大,看看我,看看801的門,「801不是商總監在住嗎?!」
12.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我不說話,因為我還沒想好怎麼狡辯。
甲方老王率先打破沉默:「因為這是公司幫租的房子,我今年搬進來的時候,剛好在商總監對面……」
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在打破這個尷尬的氣氛了。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實話實說:「商總監出差前拜託我幫他喂貓,我就每天下班過來一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老王眼睛瞪得更圓了:「他為啥不找我喂?我更方便啊。」
「可能因為您忙。」
「不不不,我一點都不忙,他走之前我剛把項目書交給他啊。而且我就算加班,到對面喂個貓也是輕輕鬆松的事……」
噢。
感謝甲方的分析。
我再一次無話可說了。
離開那裡後,我給商陸發消息:「剛才從你家出來碰到同事,他們好像誤會了。」
商陸:「誤會什麼?」
我:「我和你的關係。」
商陸:「哦。」
就哦???
難道要任由他們誤會嗎?
好像……也不是不行。
記得大一那會兒,大家都喜歡八商陸的卦,猜測他女朋友到底是誰。
當時眾望所歸的是一位比他小一屆的研究生學姐,高顏值美女學霸,俊男美女,走一起賞心悅目。
我悄悄羡慕過學姐。
現如今,換成我跟商陸傳「緋聞」,我心裡還有點竊竊的歡喜。
可惜,第二天,鄭哥主動跟我說:「小許,不好意思昨天誤會你了,商總監專門澄清過了。」
我:「他……澄清了?」
「對,」鄭哥笑著說,「估計是怕我們誤會你,昨晚連夜給我和老王解釋清楚了。」
「哦……」
「還好還好,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跟商總監婚外……」頓了頓,鄭哥拍拍我,「總之,帥哥哪都有,你往南京西路上走一圈,能逮一隻足球隊。」
我強笑兩聲,沒太仔細聽他說什麼,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商陸是因為不想跟我扯上關係才專門解釋的嗎?
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啊。
講真,這感覺有點難受。
他回來那天,我沒有再去喂雪頂,也沒有再找他聊天。
他問我什麼時候去找他拿伴手禮,我推脫身體不舒服,暫時去不了。
當天下了班,文文來找我,她打量我半天:「你氣色看起來挺好的。」
「那不是廢話?」我高興地說,「今天發工資了,我覺得自己身心舒暢,好得不能再好。」
後來我們去吃飯,文文震驚地說:「你還能吃下兩碗飯!」
我不解:「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咳,我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吃不下多少……」
「誰跟你說我身體不舒服?」
文文眼神漂移:「我猜的,你這幾天都沒跟我聊商陸。」
我頓了一下,歎氣。
「怎麼了?失戀了?」
「我都還沒開始戀,哪來的失戀?」
「那你歎什麼氣?」
「我就是覺得,我好像太盲目樂觀了,其實一切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為什麼這麼說?」
我把商陸專門澄清的事告訴文文。
文文聽完,卻有完全不同的看法:「我倒覺得他是真關心你,才會立刻澄清你們的關係,你想啊,他現在在同事眼裡是已婚哎,你跟他有緋聞的話,你變成了什麼?勾搭有婦之夫的小三,放在知乎能被打得稀裡嘩啦的那種!」
「咦……你說得好有道理。」
「而且你們本來就清清白白。他一個甲方總監,專門跑去解釋這種莫須有的傳聞——不,甚至還不算傳聞,只是兩個同事間的猜測,不正說明他對這件事很上心嗎?否則這點小事,傳傳就過去了,哪需要到他親自出面呐?」
我承認,我有點被說服了。
文文托著腮,嘖嘖道:「不得不說,商陸真是個好男人,我猜他澄清不是為自己,就是為了你的名聲——畢竟職場對女性更加嚴苛。他真的挺體貼的。」
怎麼辦,我真沒主見,文文一說,我又倒戈了!
單相思使人苦惱5555。
但說到底,她有句話是對的,商陸保護的是我的名聲。
晚上,我主動給商陸發消息,向他表達感謝。
隨後不久,我又得到一個秘密。
出差紀念品只有一份,我的,其他人都沒有。
雖然名義上是感謝我幫他喂貓,但這種獨一無二的待遇,誰不喜歡呢?
13.
八月中旬,我的工作出了點小意外。
我寫的推廣文要發給甲方審核,審核人是小韓。
一篇不到兩千字的文章,他居然看了一上午還沒給我回復。
如果他想刁難我,有的是辦法,比如,卡著下班點給我回饋,等我改完,專門負責鋪蓋推廣的發稿公司也下班了,我就得再等一天。
但是進度被拖延的責任,卻在我身上。
我只好不停地催小韓給我回饋。
到了下午三點多,他終于回我,要修改幾個部分,雖然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修改,但比較麻煩,還要更換配圖。
等正式定稿,已經快五點了。
我趕緊聯絡發稿公司,把文檔傳了過去。
發稿公司也很迅速,立刻在各大門戶網站鋪蓋,順利上線。
我以為這個環節就這麼結束了。
晚上,鄭哥一通電話打來,帶給我一個不幸的消息。
稿件裡有一個錯別字。
我當場就懵了。
檢查了那麼多遍,怎麼還會有錯別字?
關鍵是,這個稿子已經大面積鋪蓋出去了,等于每一版文章裡,那個錯別字都在!
甚至,已經有細心的網友指出了錯別字,並嘲笑甲方沒文化。
我們公關公司是站在甲方幕後的,這個恥辱,當然全有甲方來擔著。
但是甲方的怒火,只能由我們擔著。
鄭哥告訴我,目前已經通知發稿公司,同步替換修改。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遇到計較的甲方,終止合作、索要賠償都有可能。
我一下子慌了,實習到現在始終順風順水,這是第一次,因為我,遇到這麼嚴肅的問題。
第二天,鄭哥帶著我去甲方開會。
果然,他們高層發了一通脾氣,鄭哥被罵,商陸作為對接負責人,也被罵。
我低著頭,很害怕,不敢看商陸。
高層責令他必須找人負責此事,不能讓品牌白丟臉,然後甩門離開。
會議室死一般寂靜,大家都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弄得無精打采。
靜了不知多久,開始有人向我們表達不滿。
「你們公關公司這次怎麼回事?錯別字都沒檢查乾淨!」
「唉,其實這也不是啥大事,但我們那個領導很摳細節,你們寫錯語法都不礙事,但就是不能有錯別字,他最煩這個。」
連一向活潑的鄭哥,在他們的質疑下,都有些難堪。
我主動站起來:「對不起,稿子是我寫的,我向大家道歉,我也願意承擔責任。」
隔著桌子,我鞠了一躬。
大家七嘴八舌地數落我。
我都承受,既然是我的失誤,就該由我來承擔風雨。
直到小韓冷哼:「實習生就是毛躁,還名校準研究生呢,趕緊回學校喝奶去吧。」
他的話擊破我最後一道防線。
我眼睛有點酸,有點想哭,感覺非常對不起母校,我丟人了。
「小韓,」商陸突然開口,「你就沒有什麼想反省的?」
小韓愣了一下。
商陸沉著臉,黑潤潤的眼睛裡壓著怒火。
「稿子是許萌寫,審核是你,你校對了多少遍?為什麼沒有發現錯別字?」
「我……」小韓開始磕巴,「我看了很多遍,沒有錯別字啊,是不是最後一遍她又改了?」
我說:「沒有,我所有的修改,都給你審核過,你說定稿後,就一個標點都沒再改過。」
小韓臉色發青:「所以,你覺得是我的錯?你為什麼不在寫的時候注意一點?那麼大個錯別字,你改那麼多回都沒看到,貴司可真厲害,實習生也敢跟甲方嗆聲推鍋了!」
我噤聲不語。
「啪」的一聲,商陸把塑膠資料夾砸在桌上,刺耳的響動提起所有人的心弦。
「許萌有錯,這是毋庸置疑的,」他緩緩道,「但是小韓,你也有錯!你來公司半年了,遇到問題不自省,就知道責備實習生,你很厲害嗎?你作為審核,敢說自己沒責任?」
小韓怕他,不敢跟他嗆,偷偷白我一眼。
商陸後來宣佈散會,最後也沒有推出一個責任人。
最後我才知道,他自己去當責任人了。
甲方那麼多同事都服他,哪怕有些年齡比他大的,級別還沒他高,卻從未有怨言,因為商陸總是沖在最前面。
他們公司的高層也很賞識他,所幸修改後的推廣文還是取得了一些成效,公司罰了他一點工資,沒有再追究。
但我很愧疚,給兩邊同事帶來那麼多麻煩。
實習期還沒滿,我給鄭哥提了辭職信。
鄭哥沒說什麼,但商陸聽到消息,立刻約我見面。
他勸我現在不要走,反正就剩下半個月,不如幹完再說。
他對我說:「這種錯誤,大家剛工作的時候多少都犯過,以後也很難保證絕對不會再犯,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太自責。」
「這個項目還有一周多就結束了,到時候你也要回學校,不如,把這個項目跟完?」
他好耐心,好溫柔,仿佛不是以一個領導,而是一個朋友的立場在給我建議。
見我躊躇不決,他開玩笑似的地問:「我的學妹難道要當逃兵嗎?」
當然不能了!
怎麼也不能讓學校蒙羞是吧?
很快,我說服自己,重新振奮,決定把專案跟完再走。
為了感謝商陸的「諄諄教誨」,我起身去給他買咖啡,結果一不小心,把放在手邊的包碰到地上。
一本言情小說掉了出來。
五個 字的大標題:同學有點甜。
封麵粉粉的,言情要素過濃!
我尷尬極了,剛彎腰,商陸修長的手就伸了過來,撿起書,挑眉念叨:「一出手就把男神追回家……?」
我:「……」
「你喜歡看這類小說?」
「不是,這個、這個、這是我閨蜜落在我這兒的……」
「那你不喜歡?」
「不喜歡,」我昧著良心說,「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平時最討厭言情小說,愛來愛去的,沒意思,我從來不看!」
「哦,但是我看過。」
「哈?你看過哪本?」
「我想想啊……嗯,陸商用自己的唇瓣,碾著她的,時而咬弄,時而含住吮吸。‘乖,張嘴。’他聲音低啞地說。她仿佛中了蠱,聽話地張開小嘴。陸商立刻攻略城池,卷著她的柔軟小舌,極盡纏綿……」
他慢悠悠背誦著,聲音很低,只有我能聽見。
「陸商抓著她的手,帶進衣服裡緩緩摩挲,她呆住了,指尖上頭傳來陌生的觸感,隔著薄如蟬翼的衣服,感受到他灼熱的體溫……」
我整個人原地爆炸!
這特麼!!!
是我大一那年,以他為原型寫的小說啊!!!
我掉馬了我掉馬了我掉馬了……
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
五雷轟頂中,我做了件極其不理智的事。
我逃跑了。
14.
逃避雖可恥但有用。
我狂奔出咖啡館,沒敢回學校,直接殺去文文家。
文文畢業後在外面租房,我經常到她這兒住。
我哭嚎著把掉馬經過告訴文文。
「他他他怎麼能那樣!」我崩潰,「他長得那麼帥,用那麼正常的語氣,把男女主差點擦槍走火的片段背出來!背出來了啊!他得反復看過多少次!!」
文文扶額:「然後,你就逃了?」
「對啊!!」
文文合十雙手:「我親愛的朋友,我會懷念你的。」
「呸,給點建議行不行?」
「誠實地說,我沒有建議。你如果不想讓他知道,那就應該留下來,淡定地告訴他,那不是你寫的。但是你現在……害,等于不打自招吧。」
我倒吸一口氣。
對啊,都怪我當時太慌了,壓根沒細想!
「文文,我還有救嗎?」
「沒有了,」文文親切地說,「下輩子注意點。」
我:「……」
商陸給我打電話,聲音裡帶著強忍的笑意,問我:「你跑什麼?」
我頹喪地說:「對不起學長,我向您道歉。」
「道什麼歉?」
「那個小說……是我寫的。」
商陸在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道:「我知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三年前就知道了。」
我愣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是我?!」
「對。」
「!!!」
也就是說,我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在商陸眼裡早就掉馬了!!
他接著說:「我畢業那會兒,你在表白牆上跟我說過對不起,是嗎?」
我心臟一抽,「嗯」了一聲。
商陸畢業典禮那天,我去了。
隔著擁擠的人群,我看著他,看著眾星捧月,被所有老師和同學輪番要合影的他。
我帶了一封道歉信去。
我想跟他說對不起,無論如何,都不該未經允許,擅自將他寫進文中。
可最終,我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
後來,我就給表白牆投稿,向商陸學長表達歉意。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看表白牆,但我想,應該會有同學告訴他吧?
我隱隱期待著,他也能通過表白牆,跟我說句「沒關係」。
但我沒有收到回應。
當時的我認為,商陸一定是生氣了。
後來我們沒有聯繫,沒有交集,我也將這份歉意藏在心底,時間越長,越難以開口。
電話那頭,商陸說:「我當時確實有些氣,氣你在食堂那天撒了謊,沒告訴我自己的真實姓名。」
「那天……」我怔住了。
那天,是籃球砸到我頭的男生過來搭訕,他問我叫什麼,我說我叫文文。
商陸:「我知道你叫許萌,不,叫許萌萌,我讓我同學去確認你名字,就是想跟你認識一下。」
「你可能會好奇,為什麼我不自己去問,因為表白牆剛把你的名字貼出來,我怕我直接去找你,你會害怕。」
「但我沒想到,」他笑聲中有歎息,「你居然撒謊。」
我尷尬:「我那時候丟臉丟得全校聞名,哪敢說實話……」
「所以啊,你錯過我那麼久。」
「對不起,我當時真的害怕……等等,」我呆住,「錯過?你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我那時候——對你有意思。」
15.
衝擊太大,我跟商陸又約了見面。
掉馬後短時間內再次碰面,我還是有點不敢看他,滿心羞恥。
一想到他在電話裡說的,對我有意思,我就覺得不可思議,仿佛是幻聽。
商陸仔細地跟我理了一遍時間線。
第一次見面,在學校禮堂後臺,我幫學生幹部搬了東西,他對我有了印象,因為以往都是男生幫忙幹體力活,很少碰見女生主動幫忙的。
第二次見面,在籃球場,我被籃球砸到,他認出了我。
我當時聽到的一聲悶笑,的的確確來自于他。
「因為你當時捂著頭的樣子,很像我小時候養的那只貓。」
「哈?」
「但你比貓漂亮,比貓可愛。」
商陸淺淺一笑,講到這裡,看我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
心動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也不需要多麼驚天動地。
就是那一瞬間,我勾連起他心底溫暖的情緒,然後他越看我越順眼,越看——越上頭。
「什麼叫上頭?」我問,「哪有這樣形容女孩子的?」
商陸說:「就是心跳突然變得不正常,你當時抬頭看我了對吧?那一眼有點怨恨,但我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我以為你嘲笑我……」
「抱歉抱歉,我不該笑的,但那真的不是嘲笑。」
「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打聽你的名字,有點費勁。」
我忍不住吐槽:「我不像你那麼有名,當然費勁。」
商陸眼光帶笑:「聽說是你寫的那篇小說時,我高興得一整晚睡不著,把小說從頭看到尾,感覺自己不是單相思。」
我窒息了。
很難想象商陸是以什麼樣的的心情看那個文的……
「你不覺得……」我艱難開口,「那個小說……很羞恥嗎?」
「是有點,但我是用很虔誠的心情去看的。」
「……」
我的媽呀,虔誠。
商陸虔誠地看著自己在小說裡被醬醬釀釀。
鯊了我算了!!!
「那後來呢?」我趕緊跳過這個話題。
「後來就是我同學去問你名字,你撒了謊,我就遲疑了,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你對我沒那個意思,你只是剛好寫了那個小說而已。」
商陸打開他的手機,裡面還保存著小說的截圖。
「我後來還去諮詢了寫書的朋友,他們告訴我,以某人為原型,並不代表愛戀某人,只是寫作需要罷了。我就很沮喪。」
「雖然沮喪,但那時候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就經常跟你‘偶遇’,希望你能多看我幾眼,說不定就喜歡上我了呢?」
「可沒想到,更沮喪的事情出現了。」
商陸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不再那麼昂揚。
「你有男朋友了,出于禮貌和道德,我就沒再去打擾你。」
我詫異:「我哪來的男朋友?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你那時候見我就躲,經常跟一個男生同時出入,還躲在他身後,我托人悄悄問了你們專業的人,說你倆好像就是在一起。
」
我想起來了,在一起個屁!
我說:「那只是同組同學,我倆有個作業要一起完成,才經常約圖書館,而且那個組還有其他人,文文也是我們組的啊!」
至于在一起的傳聞,可能就是閑的,有的人嘴碎,一看到男生女生走在一起,就懷疑別人談戀愛。
我不甘示弱地說:「倒是你,你那時候沒女朋友嗎?有個超漂亮的學姐經常出現在你旁邊哎!」
商陸扶額,報了個名字:「你是說她嗎?」
「對,傳說中我校最高顏值女學霸,商陸學長的官配……」
「她是我表妹。」
「……?」
「不光是我表妹,還跟我一個哥們兒談戀愛了,所以經常跟我們一起吃飯。」
居然,是這樣?
我和商陸,因為一些誤會,外加不願破壞對方幸福的好意,生生止步在安全距離內,都沒有踏出去一步。
就這樣,生生錯過了三年。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喜歡和仰望的人,竟然也曾在我不知道的時光中,悄悄注意著我。
我高興得想哭,眼眶都熱了。
但很快,我又想起一件事。
「那天我手誤把連結發給你時,你怎麼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
「裝的,」商陸坦然,「我怕一上來跟你敘舊,你會嚇到。」
好啊!這個人太會演了!!!
我揮著拳頭準備揍他,卻被他一隻手握住。
他掌心很暖,觸感很奇異,反正我沒摸過男人的手,感覺很妙。
「既然話都說開了,」他問,「許萌萌同學,你要不要當我的女朋友?」
「要!你和雪頂都是我的!」
16.
我和商陸戀愛,除了文文,沒告訴任何人。
所剩無幾的實習時間裡,我仍然是乙方的小實習生,他仍然是我不能得罪的甲方領導。
我被點名去甲方開會的次數越來越多。
鄭哥以為,是因為我先前犯了錯,甲方要對我耳提面命,嚴肅監督,才會次次都叫上我。
也確實是這樣。
開會時,商陸口氣相當嚴肅:「最後一篇軟文,一定要認真校對檢查,上次那樣的錯誤,堅決不允許再犯。」
幾個甲方同事附和:「小許,說你呢!別再拖後腿了!」
「一定一定。」我趕緊應下。
但是,會議桌下——
商陸怕我心裡難受,忽然悄悄伸過來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沒有人看到。
我信誓旦旦地承諾:「這次一定會逐字逐句地檢查,細緻到標點,不讓各位前輩擔心。」
說話的同時,我用指甲蓋輕輕撓了下商陸的掌心。
商陸忽地坐直,面色還是那麼嚴謹,但耳朵尖卻紅了。
逗歸逗,面對工作,我倆還是很認真的。
專案的最後一篇軟文,我花了不少力氣,商陸親自檢查,並沒有半點寬鬆,該改的地方還是要改。
文章順利上線,沒有出現錯誤,且反響頗為不錯。
專案縱觀下來,雖然有些小錯誤,但整體效果比預期得還要好,甲方高層比較滿意,我們公司和他們確定了未來長期合作的意向,商陸也從初級總監,升成了中級總監。
小韓沒在甲方幹太久,推他進來的主管在派系鬥爭裡被孤立,他本身能力平平,很快被人事找了個藉口,開除了。
八月末,我的實習結束,離開公司那天傍晚,商陸正好來我們這兒有點事。
我收拾好東西,和他一起離開。
因為比下班時間早了二十分鐘,平時擁擠的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
我們鬥膽,在電梯下行的間隙裡,接了個吻。
怎麼說呢,男人的嘴巴比我想象中軟,也不知道商陸平時是不是有護唇,反正親起來很舒服。
我告訴他:「電梯裡有監控。」
「有就有,你現在不是我乙方了。」
說罷,他又落下一個綿長的吻,親得我腿軟。
我感覺自己太不爭氣了,怎麼老是饞商陸身子呢?因為我寫過醬醬釀釀的小說,所以對他好奇心很重嗎?
但我不好意思說出來,我怕他覺得我是個女色狼。
于是我義正言辭地推開他:「這裡是寫字樓,這樣不好。」
「你不是喜歡嗎?」
「我哪裡喜歡了……」
「你文裡寫過,男女主在會有旁人經過的電梯裡偷偷接吻。」
「!!!」我臉瞬間紅了,「你怎麼這些細節記得比我還清楚??」
「畢竟這三年來,我反復看過好多次,都記得。」他如數家珍,「在會議桌下牽手,在電梯間裡接吻,這些都已經實現了,下一步要實現什麼呢?」
這時候,電梯「叮」了一聲,到達一樓,門開了,很多人要上來。
我根本不敢接商陸的話,低著頭從人群面前走過。
「說實話,」出了寫字樓,他就大方地牽過我的手,湊到我耳邊,「我挺喜歡你寫的那篇文,很多點,都很戳我。」
「跟你確認關係後,我想過,能不能都試一試——你別生氣,我只是個正常的、成年男性。」
我停下了腳步,沉著臉。
商陸怕我生氣,哄我道:「好了好了,你不喜歡就算了,我以後不再提——」
「試。」我突然,用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回答他,「試就試,誰怕誰!走!現在就回家!決定家庭地位的時候到了,誰先求饒誰是狗,剩下那人是一家之主!」
商陸笑了:「不要有壓力,就算你先求饒,以後我也聽你的。」
「嗯,這樣才對,上道。」
「對了,你那天發來的玩具,我下單了,今天應該到貨了。」
「…………………………」
不好意思,誇早了,我之前怎麼沒發現商陸是個腹黑呢!!
我氣得不理他,但卻始終沒有鬆開手。
夕陽很美,巨鹿路上投下我們的影子。
我牽著驚豔過我年少時光的男人,慢慢向美好的未來走去。
(完)
作者:鐵柱子
來源:知乎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