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時間,腦子閃過許多念頭和畫面。
在這場長達十年的單向奔赴之中,我並非沒有動搖過。
我曾親眼見過宋千渝是如何拒絕那些向他告白的女生,手段乾脆俐落,幾乎不留一絲情面。
于是我小心懷揣著對他的愛,隱忍不宣,心甘情願做他溫柔體貼的朋友。
可一腔熱情得不到絲毫回應,換來的永遠是他的冷淡和克制。久而久之,求而不得的痛苦和疲倦幾乎要將我壓垮。
那時我得知自己沒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學,長期積壓的情緒更是在那一刻達到了頂峰,第一次產生了放棄的念頭。
吃散夥飯那天,他沒來。
結束的時候有個男同學跟我表白,我拒絕之後,男同學表現得很失落,但還是不死心地提出送我回家。
我想了想,回我家勢必會經過宋千渝家,不知怎麼,我同意了。
那晚的月色很美,男同學跟我並排走著,想方設法地找話題。
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認真回應,直到那道熟悉的大門撞入我的視線。
我不由頓住腳步,目光往上,看到了站在陽臺上冷冷盯著我們的宋千渝。
回到家後,等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有人錄了男同學向我告白的視訊發在了班群裡。
視訊裡太吵聽不清聲音,畫面的最後是我和他一起離開包廂。那些有事沒去的同學紛紛在群裡起哄。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宋千渝發來的消息:
「你想複讀嗎?」
我立刻領悟到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他想和我讀同一所大學。
即使他什麼也沒挑明,在我眼裡,這就是他要向我傳達的訊號。
我心上頓時好像久旱逢甘雨,同時又覺得隱隱作痛。
他似乎總是這樣,在我一點點積攢失望後,又給予我希望。
那麼到了此刻,在他有了女朋友,並且決心用這頓飯和我撇清關係後,他眼裡的訊號又代表什麼呢?
想到這裡,我呼吸微滯,再想仔細看清楚些他眼裡的內容,室友突然側身遮擋住了我的部分視線,然後牽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宋千渝似乎怔了怔,隨即低頭看她,眉梢眼角都柔和下來。
那一刻,我驀然發覺,自己內心深處的最後一點點希望,徹底地被毀滅了。
奇怪的是,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我垂下眼,收回視線,目光落在對面的男生身上。
男生猝不及防與我對視,更緊張了,竟然又把剛才的話磕磕絆絆重複了一遍,「學姐,你,你可以追我嗎?」
聽到這話,圍觀的人哄地笑開。
他好像還沒明白過來。
有個認識他的含笑提醒,「何洲,是你跟人告白,怎麼還讓人追你啊?」
他呆呆地望著我,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什麼似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尖,「我、我……」
「可以。」我打斷他。
這一次,我並沒有去看宋千渝現在是什麼神情。
在一片嘈雜聲中,我靜靜注視著何洲,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耳尖的紅色逐漸蔓延到耳根,脖子。
我笑了笑,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可以。」
……
我發現,何洲真的是我見過最喜歡臉紅的人。
我說出那句「可以」後,何洲頂著一張紅得能滴血的臉,不由分說地拉著我離開,然後帶著我來到了一家最近的甜品店,點了好幾份甜點擺在我面前。
在我驚詫的目光下,他垂了垂眼睛,手中的勺子也被他攥得緊緊的。
隔了一會兒,他終于抬起眼,彎彎唇笑道,
「剛才在火鍋店看你沒怎麼吃東西,他們說,吃甜品會讓人心情變好。」
我看著他。
突然意識到,那場我一秒也不想繼續待下去的飯局,有這樣一個人,在不遠處一直默默關注著我。
他看出我無法言說的尷尬和難堪,看出我極力掩飾的落寞和蒼涼,所以帶我逃離。
我感覺,心仿佛被撥動了一下。
吃了甜品確實會讓人心情變好,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不錯。
傍晚,我和何洲一起走在操場上,風吹動衣擺,夕陽將雲染的火紅層層疊在一起,何洲小心翼翼地牽起了我的手。
我歪頭看他,只能看到他白淨的半邊側臉,和被夕陽染紅的耳尖。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宋千渝給我發了一條微信,問我現在在哪兒。
我沒回。
他那邊也沒再問。
我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要將這些年來所有的鬱氣吐出去一樣。
我和何洲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宿舍,洗漱完我開始改論文,直到將論文徹底改好,又調了遍格式從信箱發給了導師後,這才打開了手機。
何洲在半夜十一點的時候,發微信問我明天有沒有空。
猶豫了一下,我回道:「我明天有空的。」
他很快回復:「嗯嗯,晚安。」
我愣了愣,看了眼時間,現在是淩晨三點。
我盯著那條微信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彎唇笑了。
喝了杯牛奶,我打算睡覺,這才發現室友的床鋪空蕩蕩的,被子整齊地疊著。
今晚,室友沒回來。
4
第二天,我一覺睡到了早上十點,起床洗漱後,對著鏡子開始化妝,在最後塗口紅的時候,突然聽到鑰匙打開門的聲音。
是室友回來了。
我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眉目平靜,眼裡沒有絲毫波動。
明明上次撞見他們接吻,我的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那感覺就像全身被拆散了重組,骨頭被碾碎,又一塊塊合起來。
可昨晚知道他們在一起,可能做著更加親密的事,心頭除了一點點酸脹,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楚並沒有到來,我甚至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我不清楚這是不是代表我終于放下了宋千渝,放過了自己,但我明白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我抿了抿唇瓣,將口紅一點點抿勻,耳邊傳來室友略顯疲憊的聲音:「他回公司了。」
我轉過頭,發現室友臉色蒼白,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我驚訝地看著她,伸出手上前想去探她的額頭是否發燙,室友卻別開臉,躲開我的碰觸,「我沒事。」
我皺緊了眉。
室友緊緊盯著我,聲音有些艱澀地說,「我和他睡了。
」
我看著她,沒再說話。
過了很久,室友臉上忽然露出一種極為複雜的情緒,「小靜,你和何洲有可能嗎?」
我沉默了,但我是在認真地思考這個可能性,半晌,我抬眼迎上她的視線,笑了笑,「有。」
室友微怔,眼中的沉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下樓的時候,我發現了站在宿舍門口等我的何洲。
他左手提著豆漿和包子,右手端著粥,肩寬腿長,站在那兒就像個人形立牌似的,著實引來不少女生的注目禮。
我走過去,「什麼時候來的?」
何洲看到我,長長的睫毛垂下,紅著臉說,「沒等多久。」
隨即又馬上說:「我買了兩種早餐,你先挑,我吃另一份。」
我隨意地瞟了一眼說,「我想喝粥。」
說完我一愣。
何洲也愣住,滾燙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喉結輕滾,臉更紅了。
……
我沒想到,何洲帶我去的地方是海洋館。
海洋館裡面的燈光很暗,走道兩側是模擬的海草和珊瑚,有好些魚類徘徊在隧道附近,似乎有些好奇人類的樣子。
我點了點水缸的玻璃,一隻透明的小水母倏地一下逃開,我不禁唇角一彎。
扭頭想跟何洲說話,就發現他正拿著手機對著我拍照。
我挑了挑眉,湊過去,「讓我看看。」
照片是一張半身照,女生穿著白裙,鎖骨和肩膀處裸露出來的皮膚白皙透亮,和藍色的海水交映相襯,幾縷髮絲微揚,有種自然的淩亂美。
看得出來抓拍的人很會拍,光線處理得很好,選的角度也很好。
我偏過頭,笑道:「原來你這麼會拍——」
話語戛然而止。
何洲眼睛很深,離著很近的距離看我。
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緊繃的身體,他灼熱的呼吸,還有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忽然間,我感覺臉上發燒,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差不多六點半左右,我和何洲選擇坐公交回學校。
窗戶開著,耳旁都是呼呼的風聲。
我腦海中時不時想起剛才何洲的唇快要拂過來,卻又克制地偏開的場景。
他當時微微喘著氣,很認真地告訴我說,他可以等。
我忍不住轉過頭,發現何洲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目視前方。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我又想起,昨晚回宿舍後,我特意去學校貼吧查了他的名字,找出來很多女生的告白貼,還有人詳細寫了他的資料,包括以前參加過什麼比賽,獲得過什麼獎項。
看了他一會兒,我突然開口:「你為什麼喜歡我?」
何洲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不由一愣。
我盯著他的眼睛,死死咬住唇,「你很優秀,為什麼要喜歡我?」
何洲好看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臉上是我從來沒見過的嚴肅,「學姐,你為什麼會那樣想?」
我望著他沒說話。
何洲唇角微微抿住繃緊,好一會兒,歎了口氣,「我第一次見你,不是在火鍋店,是在海洋館。」
我怔住:「海洋館?」
何洲「嗯」了一聲,低聲說,
「那天你手裡拿著兩串糖葫蘆,似乎在等什麼人。我看著你的表情從期待一點點變成失望,眼角發紅,卻強忍著。」
「直到有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你,小女孩捂著鼻子痛得哇哇哭,你蹲下來,手忙腳亂地拿紙巾給她擦眼淚,擦著擦著,你的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這樣,你和小女孩邊哭邊拿紙巾給對方擦眼淚,哭到沒力氣後,你們一人一串糖葫蘆分著吃了。」
「當時的你給人的感覺——」
何洲停頓了一下,想到什麼,臉又紅了,「又可憐,又可愛。」
我垂下眼睛,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我記起來,那時宋千渝恰好來這邊出差,忙完回去那天,他答應抽出點時間陪我去海洋館。
我滿心歡喜等了他很久,等來的卻是他一條爽約微信:「抱歉,我起晚了,怕趕不上高鐵,先走了。」
宋千渝從來不會為了我打亂他的計畫。
我仰起臉,看向何洲,只是沒想到,他從那個時候就認識我了。
何洲坦然與我對視,目光柔和,「後來學院舉辦專題講座,我看到了臺上發言的你,才知道你是大我一屆,金融系的何靜學姐。」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