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方小姐，您看看這個視野怎麼樣？」仲介拉開落地窗厚重的簾子，一片鬱鬱蔥蔥的綠夾雜著低密度的洋房出現在眼前。

「這社區就臨街的一面有兩棟高層，其他的都是洋房和別墅，安保到位，住戶素質高，特別適合您這樣的美女白領。」

方雨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她似乎能嗅出來這裡面有多少是從沈琛的肺裡流淌出來的。

她悄悄地跟過他的車，得知他就住在這個社區裡。

「這可是價格最優惠的一套了，明兒還有好幾個約了來看房的，您看……」

「我租。」方雨回過身，冷眼看向男仲介，「聯繫房東簽合同吧。」

「得嘞！」仲介喜上眉梢，立馬掏出手機靠在牆角弓著身子打電話。

方雨不屑地對著男人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又轉過身去欣賞窗外的風景。

看著那些被綠蔭環繞如城堡一般的精美房子，方雨忽然想起了林安清那張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樸素的臉，她忍不住嗤了一聲。

周天簽完合同，方雨當夜就迫不及待地搬了進來，她已經計畫好了，第二天早晨要為林安清上演一齣偶遇的戲碼。

清早六點半，方雨精心裝扮後來到社區停車場出口附近的大門，她溜達了一會兒，見到熟悉的大奔駛過來連忙裝作一臉焦急地往社區外跑。

一車一杆，大奔暫停的時候方雨剛好跑到車前，她擋在車前還佯裝因為著急沒有看見。

「嘀——」

喇叭響了一聲，方雨捂著自己的心口踉蹌一下才回過身。

「誒？怎麼是你？」方雨滿是詫異和驚喜地看著從車窗探出頭的男人。

「我住這兒，你怎麼在這裡？」男人問。

「太巧了，我現在也住這兒，週末剛搬來。」方雨一邊說一邊往路邊挪。

副駕駛的車窗玻璃落下來，林安清素白的臉帶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兒不太好打車，一起走吧。」

方雨望著她感激地一笑，「又麻煩你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別客氣，都是緣分。」林安清依然是淡然的模樣。

後面的車鳴笛催促，方雨趕緊順勢打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車平穩地駛出社區，林安清通過車內後視鏡瞧著方雨問：「怎麼想著搬這兒來了？離公司十幾公里呢。」

方雨迎上她的目光討好地笑笑，「之前住的地方人又多又雜，安保不太好。」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補充道，「最主要還是因為我淺眠，周圍太吵了睡不著。」

林安清很是理解地點點頭，「嗯，那搬到這裡還是蠻合適的。」

「對呀，這個社區房屋密度很低，又不在鬧市區，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笑容一閃而過，方雨蹙起了眉，「可惜這裡交通還不是很方便，捷運口離了兩公里，公交又容易堵車，打車倒是可以走繞城，但是一大圈繞下來費用嘛……對剛畢業沒兩年的我來說有點高。」

說著，方雨嘟起嘴，身子前傾，胳膊肘壓在腿上，雙手捧著自己的臉。

她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最是顯得無辜和可愛，用過多次沒有一個男人不喜歡。

果然，沈琛好幾次在看右邊的後視鏡時，狀似無意地將目光偷偷在車內後視鏡上逗留。

「繞一圈二十公里出頭，早晚都打車確實要花不少錢。」林安清似乎絲毫沒有覺察到車內微妙的氣氛，她略作思考，看向身旁的沈琛詢問道，「要不以後上下班捎一下方雨？」

方雨心花怒放，嘴上卻說：「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的安清姐，我知道你人特別好，我在你面前說話就不過腦子，我不是想占你便宜來的。」

林安清別過身看著她親切地一笑，「有什麼占不佔便宜的，剛好順路嘛，車位空著也是空著。」

林安清看向沈琛，「你說呢？」

「你決定就行，我只是個司機。」沈琛帶著點戲謔的口吻。

「我出油費吧，不然太不好意思了。」方雨滿臉上寫滿誠懇。

「別客氣了，你安清姐性子淡，沒什麼朋友，有你這樣一個活潑單純的小妹妹多陪陪是好事，我也放心。」

沈琛借機看了車內的後視鏡幾眼，又瞥向林安清，「是吧，沈太太？」

林安清沒有接話，只是淺淺地一笑。

4

自打住進一個社區後，方雨和林安清一日比一日親近。

原本方雨還以為林安清就是個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性子，貼上去交往一段時間才發現，她不過是比較被動而已，對主動靠近的人並不排斥。

或許是生活無憂，又被老公保護得太好的緣故，她冰冷的外殼下裝著一個又傻又天真的孩子。

方雨勝券在握，不想半路殺出個張姐。

那天，方雨有些犯困便去茶水間泡咖啡，沒想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張姐湊在林安清身邊，一臉苦口婆心的表情在跟她嘀咕些什麼。

方雨悄悄繞到茶水間的窗戶外邊，只聽見張姐語重心長地說：「方雨一看就是個狐媚子，心眼子多得跟滿天星似的。」

「就她對你那無事獻殷勤的樣子，我用腳指頭都能看清她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姐是真心拿你當朋友才好心提醒你……」

方雨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不動聲色地退回了工位。

到了下班的點，大家陸陸續續離開，六點二十林安清也收拾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小雨，可以走了嗎？」

還是和往常一樣溫柔的語氣。

方雨抬起頭，苦笑著看她一眼，哀傷地說：「安清姐，以後我還是自己打車回吧。」

「為什麼？」林安清滿是不解。

方雨低下頭，用餘光掃視了一下辦公室，還有好幾個同事沒走。

林安清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辦公室不好說話，咱們下樓，邊走邊說，好嗎？」

方雨遲疑片刻點點頭。

出了辦公樓，方雨故作輕鬆地對林安清說：「安清姐，你別誤會，其實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我覺得特別開心。」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你讓我覺得特別親切，在你面前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用藏著掖著，就覺得你和姐夫都像我的家人。

」

林安清笑了，伸出手戳了一下方雨的腦門，「那你還跟我瞎客氣。」

方雨搖搖頭，「人言可畏，辦公室那些人說話太難聽了，我受不了……」說著，方雨作勢要哭。

「傻瓜，跟她們計較幹什麼？誰愛說就讓她說去唄。」

林安清心疼又生氣，像姐姐教訓妹妹似的對方雨說：「你來之前，辦公室所有人都覺得我清高，沒人跟我親近。你以為我會把她們說你那些話當真嗎？」

方雨心下一喜，知道自己逃過一劫。

5

入了秋，白日一下子短起來，遇著陰天六點來鐘天空便氤氳著團團暗灰。

載著三人行的車在繞城高速上飛馳，沈琛通過藍牙耳機接了一通電話後對林安清說：「下個月得代表公司去參加一場酒會。我知道你不愛這種場合，能不去的我都不會為難你。」

「但是這次情況特殊，你提前準備一下吧，禮服首飾什麼的，該買的儘快買。」

林安清攪著手指頭，過了一會兒才接話：「我不太會說話又喝不了酒，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得讓你分心思照顧……要不讓小雨陪你去吧。」

「我？」方雨瞪大了眼，表現得很是驚訝，但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這兩個多月來，她日日扮天真小姑娘做林安清的小迷妹，目的便是想要卸了她的防備，如今看來功夫沒白費。

見沈琛有些猶豫，林安清又說：「小雨大學修的就是金融，而且是外聯部的部長。

她年紀雖然比我小，但是社交比我厲害得多了。」

沈琛緊握著方向盤，抬眼瞄向車內鏡裡的方雨。

餘光抓住了這個細節，方雨立馬裝做不經意地傾下身擠出一道白膩的鴻溝，她一隻手閃閃爍爍地遮擋，另一隻手順勢拉住林安清的手。

「安清姐，我真的特別願意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但是這是關乎沈琛哥生意的大事，我怕我做不好給你們惹麻煩。」

沈琛咽了咽口水沒有說話，林安清輕輕拍了拍方雨的手又看向身旁的男人，沉默地等著一個答覆。

車下了高速，暢快地跑了沒兩分鐘就被一盞紅燈攔了下來。沈琛的手指像是一匹奔跑的快馬，吧嗒吧嗒地在方向盤上敲擊。

沉吟了片刻，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好吧，我服從沈太太的決定。」

林安清如釋重負地一笑，方雨心裡的石頭也安穩落地。

一個月後，方雨在 U 酒店換上林安清親自為她挑選購買的晚禮服。

簡潔而不簡單的設計、高端的面料、俐落的剪裁，恰到好處地凸顯著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性感又不失優雅，加上精緻的妝容，原本就姿容出眾的方雨更顯得明豔動人。

當她從房間走出來那一刻，等在門外的沈琛面上明顯一驚。

看來，今晚是時候收鉤了。

方雨踩著細細的高跟，幾分羞澀幾分嬌憨地緩緩走上前挽住了西裝筆挺的沈琛。這一刻，《婚禮進行曲》似乎正在她耳邊響起。

不知是燥熱還是害羞，沈琛的臉上竟然也染上了兩團緋紅。

兩人在原地稍作停頓，默契地並排向宴會廳走去。端上紅酒杯，她將他挽得更近了一些，陪著他同一群油膩膩的對著她眼放精光的男人推杯換盞。

聽著他們略帶酸味的讚美，沈琛臉上不由放出得意的光，再看向方雨眼裡便有了不再遮掩的迷醉。

酒過三巡，夜色已經濃了，方雨扶著半醉的沈琛從大廳到私人休息室休息，關上門的瞬間沈琛突然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小雨，你真美……」沈琛像一團溫熱的黏土一般貼在她身上，滾燙的唇附在她耳邊不停地呢喃，「跟我在一起，嗯？跟我在一起……」

「不，我們不能這樣！」方雨欲拒還迎地掙紮著，「安清姐那麼好，我們不可以傷害她，你會後悔的。」

「你不愛我嗎？」沈琛轉到方雨面前，捧起她的臉，同她四目相對，「不要對我撒謊。」

方雨垂下眼簾，帶上哭腔，「是，我愛你，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忍不住愛上你了。可是愛情也是有先來後到的。」

方雨抬手輕輕拭淚，「我知道不應該愛一個有婦之夫，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控制不住自己……」

方雨強撐出一個笑臉，深情地注視著沈琛，「我只想默默地陪在你身邊，不打擾你的生活，不破壞你的婚姻，也不要傷害安清姐。我只要在角落默默看著你幸福就很好了。

」

沈琛眼眶也有些濕潤了，他把方雨緊緊摟進懷裡，「傻姑娘，我未必有你想的那麼好，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了，可能就不會愛我了。」

方雨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了解你，你就是我夢想中白馬王子的樣子，量身定制分毫不差！」

「那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永遠不跟我分開嗎？」沈琛抓著方雨的肩一字一句地問。

方雨萬萬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麼順利，心裡不免又驚又喜。

她用餘光捕捉著沈琛的眼神變化，忖度著說：「我當然求之不得，可是安清姐怎麼辦？你現在是喝了酒意亂情迷，等你清醒過來，這些不過都是些醉話罷了。」

沈琛捂住她的嘴，「別再提她了，掃興。」

方雨用一雙寫滿無辜的大眼睛望著沈琛，乖巧地點點頭。

看到她這副樣子，沈琛溫柔地笑了，看向她的眼裡滿是寵溺，「小雨，你真的讓我心動了，我想和你好好地過下半生，你願意嗎？」

幸福來得太突然，方雨一時間竟覺得有些不真切，她掐住自己的胳膊，「嘶……」不是做夢。

「我願意。」這一次她真的熱淚盈眶。

沈琛趁機吻了上去，雙手也也開始不安分地遊走。

然而方雨卻忽然從意亂情迷中清醒，堅定地拒絕了沈琛的下一步行動，「對不起，不管我多愛你我都不能接受做小三。要麼不在一起，要麼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這是我的原則。」

沈琛頓住，灼熱的呼吸在方雨耳後滾動。

「我不會辜負你的，等我。」

6

做了虧心事難免心虛，釣上了沈琛以後方雨沒再去公司上過班。

畢竟兔子急了都會咬人，何況是個人，而且是個只有婚姻這一件事做得出色的平凡女人。

然而方雨萬萬想不到，一個星期後張姐突然打來電話：

「林安清今天辦了離職手續走人了，恭喜你上位成功啊。手段比我想的還厲害嘛，竟然把原配逼得要遠走他鄉，嘖嘖！」

「不過話說回來，有些不要臉的女人呀也只能欺負欺負林安清那樣的傻子，要是碰到我這樣的，非給她連祖墳都刨了不可！」

方雨自動遮罩了張姐的陰陽怪氣，舒暢地呼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還是高估林安清了。

順利離婚後，沈琛對方雨愛得更加熱烈，但久經沙場的方雨始終堅守最後一道防線，因為過往的經歷告訴她，越是得不到的男人越著迷。

果然，沈琛很快義無反顧地和方雨走進了婚姻的圍城。

新婚之夜，方雨幸福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看著臥室寬敞的衣帽間、全明的洗浴間，再看看窗外幾十平米的露臺，她忍不住開心地笑出聲來，這一切不正是她夢想中的樣子嗎？

沈琛洗完澡，裹著一條浴巾迫不及待地向她撲過去，一番耳鬢廝磨正要進入正題，沈琛卻突然沒了動靜，片刻後他失落地坐起來，「為什麼還是不行……為什麼……」

方雨嗅到一絲不對勁，就在這時她放在床邊櫃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這麼晚了誰給你發消息？」沈琛側過臉盯著方雨，他的臉烏雲密佈，像雷電來臨的夜空。

方雨莫名感到一絲恐懼和心虛，「我……我不知道，可能是什麼廣告吧。」

沈琛拿起手機遞到方雨面前，「輸密碼。」

方雨陌生地打量著赤身裸體的男人，「你怎麼可以查看我的手機呢？這是個人隱私。」

「啪！」沈琛突然揚手甩了方雨一個耳光，「別他媽跟我提什麼隱私，你是我老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方雨被打得腦子發懵，不等她反應過來，沈琛一把抓住她的頭髮，命令道：「輸密碼，快點。」

方雨看著男人猙獰的樣子，內心的恐懼讓她順從地輸入了開屏密碼。沈琛拿回手機點開資訊——

「小雨，我是阿偉。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你突然把我所有的聯繫方式都刪除了。我真的愛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不論我哪裡讓你不滿意我都會改的。」

沈琛看完消息一把把手機砸向牆面，暴怒地掐住方雨的脖子。方雨嚇得花容失色，雙手抓住沈琛的胳膊哀求道：「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跟林安清都一樣，都是不安分的女人，都要好好收拾！」說著沈琛把方雨摁在床上，像一頭野獸一般在她身上咬出一個又一個深深淺淺的牙印。

「你是我的，永遠別想逃，否則我弄死你全家。」

方雨于事無補地掙紮著，流出痛苦又屈辱的眼淚。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林安清不是傻子，她才是。

作者：鹿呦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