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甜文:《天降侍衛》
2021/12/12

我的侍衛很討厭我,他喜歡我的姐姐。

他經常在我耳邊念叨的便是:「小小姐又呆又笨,大小姐才貌無雙。」

1

姐姐叫蘇清,丞相府的嫡女,是傾國傾城的美人,上至太后,下至乞兒,無一不稱讚姐姐的容貌。

身姿窈窕,眉眼似黛,一張朱唇嬌豔欲滴,讓人看著就想一親芳澤。

我很羡慕姐姐,不僅長得好看,還多才多藝,半個月前的宮宴,姐姐的一支舞,當即讓太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求娶。

彼時我嘴裡還塞著糕點,抬眸便瞧見那高位上穿著龍袍的男人,手一抬,就賜了婚。

我叫蘇染,丞相府的庶女,從小就生活在姐姐的陰影下,長相一般,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廚藝了。

我的爹爹是當朝丞相,那日爹爹將我和姐姐叫到前院,說要給我們安排侍衛。

我分到的侍衛叫宋懷,是名男子。

姐姐的侍衛是三名女子。

宋懷和那三名女子都是平望宮的弟子,爹爹和他們師傅相識,受爹爹請求,他們才會被平望宮的宮主派來保護我和姐姐的,期限三年。

約莫過了半個月後,我才察覺到宋懷並不願意當我的侍衛,想想也是,他清瘦俊朗,武藝高強,被派來保護我,著實……大材小用了些。

相比較而言,我看得出來,他更希望保護姐姐。

宋懷的聲音很好聽,可他只會用他好聽的嗓音來誇姐姐,例如,大小姐的美貌就連天上的仙子也要讓三分,大小姐的琴藝足以繞梁三日,大小姐……

而對于我,宋懷則只會翻來覆去說一句,小小姐有點笨~

宋懷一點也沒有個侍衛的樣子,他花言巧語,膽大妄為,經常把姐姐逗得眉開眼笑,還會耍劍給姐姐看。

而我只能待在旁邊順著聽一些,我不懂,宋懷明明是我的侍衛,為什麼不來哄我,偏偏要去逗姐姐開心。

對于這個問題,宋懷的答案是:「你姐姐長得美啊!」

于是,我也開始重視起自己的臉,對著銅鏡抹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胭脂,定定一看,不過東施效顰罷了,遂招人打來清水,洗淨。

我有些懊惱,從櫃子裡翻出一隻黛色香囊,上面用月色絲線繡著個宋字,我又瞧了瞧擱在一旁的玉石,好半晌,歎息一聲將香囊放回原處。

五年前,我見過宋懷的。

那日賞燈節,我和姐姐偷偷溜出府去玩,沒成想在街上被人沖散了,尋不到姐姐,我又記不住回府的路,便在人群裡哭了起來。

宋懷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穿了一身霜色錦衣,蹲下身,笑著對我道:「妹妹哭得好醜。」

我氣惱地抬頭看向他,一時頓住,這個哥哥長得好好看。

後來,是宋懷送我回去的,他讓我敲門進屋,才離開。

我進去後忽然想起沒有問他的名字,又匆匆折返,可已經沒有他的身影了,只落了塊玉石在他站的地方。

瑩瑩的月光下,玉石上雕刻的字格外奪目。

懷。

2

姐姐與太子的婚期定在半年後。

這日,我與姐姐一起去寺廟上香,馬車裡,我捧著杯盞小心翼翼地問:「姐姐喜歡太子嗎?」

其實我不想知道姐姐喜不喜歡太子,我想問的是,她是不是喜歡宋懷。

宋懷那麼好看,還會逗她笑。

姐姐微微抿了口茶,笑意染上眉心:「染染,我喜不喜歡太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喜歡我呀」

我一噎,躊躇良久,再次開口:「那姐姐是有喜……」

「哎呦小染染,姐姐我的目標呢,是那後位,愛情什麼的,不重要。」姐姐捏了捏我的臉,眼裡的笑容不減分毫。

我瞪大了眸子,覺得姐姐的話很奇特,卻又很有道理的樣子。

自小便是這樣,姐姐總是會說出一些我不太懂卻覺得很厲害的話,這些話,先生都未曾教過的。

「小染染,做女人一定要有野心。」

「親愛的染染,你一定要記住,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都是靠不住的。」

「多讀書,少吃零食多睡覺。」

諸如此類,還有許多。

宋懷在我耳邊最常提及的便是:「你姐姐怎如此奇特?」

「她怕不是也跟我一樣吧!」

每每聽到此話,我都一口氣梗在心口,難過得眼淚汪汪,不理睬他。

怎麼?姐姐和他一樣,一樣好看,就我不一樣是不是?

每逢上街時,我的手裡總是被塞上各種吃食,蜜餞,糖糕,糖葫蘆……一樣都不少。

一路走一路吃,宋懷還要不斷買新的給我。

而姐姐呢,手上什麼也沒有,都是她的三個侍衛給她提著東西,多是衣物,首飾,字畫。

我也想這樣,但宋懷卻制止了我。

「小小姐的腦袋就不用那些字畫了,小小姐的容貌也不用那些衣物首飾了,小小姐……還是好好吃糖葫蘆吧!」

我時常想,要是宋懷沒有那張嘴就好了。

記得有次夜晚和姐姐游湖,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來一大群蒙著臉的人,個個手握長劍。

宋懷和姐姐的侍衛當即抽出長劍將我和姐姐護在身後。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宋懷扛著我就跑了。

一魯夫奔到丞相府的大門,落地後我尚未站穩,宋懷就驚訝地握住我的雙肩,「怎麼是小小姐?」

從這句話我便聽出,他想救的是我姐姐,我剛剛被他扛著,胃裡難受,現在又聽他這話,全身都難受了。

他見我不說話,只睜眼看著他,又默默補了一句:「算了算了,小小姐就小小姐吧。」

我扭頭就往大門走,眼淚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剛走兩步就被他拉住胳膊。

我仰著臉看他,原以為他良心發現要道歉,卻只聽他一句:「小小姐哭得好醜。」

3

我的青梅竹馬從戰場上回來了。

他叫嚴辰,是隔壁嚴將軍的獨子,十二歲時就被拖去戰場歷練了,如今已過六年。

也是姐姐的青梅竹馬,但姐姐一直不喜歡和我們一起玩,說大人和小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可姐姐明明只比我大兩歲,比嚴辰大一歲。

嚴辰翻牆過來的時候,我正看著畫本嘰嘰喳喳說給那躺在樹上的宋懷聽。

當時只覺身體一輕,宋懷已拎著我躍到了一旁。

我頭暈暈地剛站好,就瞧見他和嚴辰打了起來。

宋懷雖武藝高強,但遇到要打架的這種事,他的首要反應一定是逃跑,比如之前遇刺,扛著我就跑。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與人打架,雖然我不懂,但也能看的出來,宋懷下手很重。

而嚴辰卻一直在躲讓,偶爾反擊一次。

我趕緊跑過去讓他們都住手,但沒一個聽我的。

這時我看了看手中的畫本子,忽然靈機一動,趁他們倆分開時,立即站在中間,並大聲吼出一句:「你們別打了!」

然後一人一拳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前一後,我躺也不能躺,趴也不能趴,只得掛著淚坐著讓丫鬟幫我上藥。

我狠狠將畫本子扯成兩半,踩在腳底。

都是騙人的。

屋外,是姐姐在訓斥他們倆。

「女人都是水做的,打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男子漢大丈夫,居然對一個女人動手?」

上好藥之後,我將打開門,嚴辰就先一步竄到我面前與我道歉。

我笑著表示沒事,寒暄了幾句後,嚴辰又轉身朝宋懷道:「喂,你過來道歉!」

我看向宋懷,他臉上淡淡的,目光遊離在我和嚴辰之間,輕笑一聲飛過牆頭,不見了。

嚴辰見此氣急敗壞地想要追過去,我連忙拉住他,說沒事。

不道歉就算了,反正他打傷的是我,又不是我姐姐。

嚴辰和宋懷不同,哪裡都不同。

他長了一張娃娃臉,個子高高的,性格開朗,為人仗義,沒有宋懷那麼多歪點子,也沒有宋懷那麼花言巧語。

相比較而言,嚴辰是天上,宋懷是地下。

夜間,前胸後背疼得我睡不著,抱著被子將宋懷大罵了一頓,斜靠在床邊。

月光消失的時候,我終于挨不住就這麼靠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受傷處有些涼涼的,迷糊間半睜開眼,只瞧見一顆黑黑的腦袋,和我被扒拉得只剩下的肚兜。

一聲尖叫還沒出口,嘴就被捂住了。

是宋懷。

漆黑的夜裡,我能看見他的眼睛亮亮的,另一隻手還放在我胸前。

在我泫然欲泣的雙眼中,他鬆開了手,幫我把衣服穿好。

一邊將藥瓶塞在我手中,一邊低著頭說了句:「對不起,這是平望宮獨有的金瘡藥。」

忽略他剛剛的行為,我裝作不在意地說了聲:「哦,反正也不太疼,過幾天就好了。」

恰在這時,窗戶發出一陣輕響,繼而慢慢被打開一角,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染染,染染你睡了嗎?」

是嚴辰。

若在平時,我早就睡得昏天黑地了,可今日……

宋懷迅速飛上屋頂,蹲在梁木上。

很快,嚴辰就翻窗進來了,見到我正清醒地坐著時,驚訝道:「染染你真的還沒睡啊?」

我目光飄過梁上的某人,幹乾笑著,還沒開口,手中就被塞進一個東西。

「這是我們軍營獨有的金瘡藥。」

我愣愣看了看手中的東西,將另一隻手悄悄塞進被子,正欲說話,門又被推開了。

眼前一閃,嚴辰已飛身上了梁木。

進來的是姐姐。

4

我自小睡覺就不老實,要麼是踢被子著涼,要麼是滾下床磕到腦袋。

細細想來,腦袋倒是砸了不少次。

每次都會被疼醒,然後眼淚汪汪抱著被子再滾回床上。

後來這壞毛病被姐姐知道後,她就常來陪我睡覺,還總是憂心忡忡地念叨著:「本就不聰明的腦袋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她今夜出現想必也是這類原因。

姐姐見我沒睡稍稍有些驚訝,捏捏我的臉問我是不是疼得睡不著,我搖搖頭,只說是沒有睡意。

她爬上床,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美的小盒道:「這是前些日子宮裡送來的冰肌玉骨膏,姐姐給你擦一擦。」

我抽了口冷氣,抱住姐姐的手撒嬌:「我今日已經擦過藥膏了,姐姐明日再給我擦吧。」

磨蹭了會兒,姐姐才側身躺下,輕輕拉過被子給我蓋上,避開我的傷處,「怕你晚上摔下床傷上加傷,今晚就陪你睡。」

我躺下後,一眼望見斜側方橫樑上的二人。

只見兩人木著臉蹲在梁上,隔著一人的距離,臉上都寫著「莫挨我。」

我閉了閉眼,只覺頭疼,遂側身對著姐姐。

安靜下來後,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姐姐睡著了的時候,她突然將手搭在我的心口:「染染心跳怎如此快?睡不著?」

我……當然是憂心橫樑上那兩人什麼時候離開呀!

從小到大,每回遇上姐姐來陪我,而我恰好沒有睡意時,姐姐都有一個萬年不變的好法子。

「來,姐姐考考你,籠子裡有雞有兔一共二十七隻,雞的腳和兔的腳一共有八十六隻,染染猜一猜,籠子裡有多少只雞?多少只兔?」

我閉上眼在心裡默默想著,一共二十七隻……八十六隻……

再睜眼時已天光大亮,床上已沒有了姐姐的身影,梁上也沒有了宋懷和嚴辰的身影。

……

近些日子,宋懷也不待在樹上躺著了,整日裡就在牆頭走來走去。

也沒見著嚴辰翻牆過來,八成又是被他爹爹看嚴實了。

我順著梯子快要爬上牆頭的時候,宋懷正好走過來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扯著他衣服讓他走開一點。

他蹲下身低頭看著我,似笑非笑道:「小小姐這是要翻牆去找……嚴辰哥哥嗎?」

我一口氣梗在心口,恨不得將他推下去。

嚴辰長我一歲,我理應叫他一聲哥哥,況且小時便是這般喚他的,前幾日在姐姐面前說了幾次「嚴辰哥哥」,被宋懷聽到了。

這人就時不時陰陽怪氣地學我。

我不搭理他,他伸手直接將我拎著飛了下來。

腳一落地,牆那邊就扔進來一個包袱,散落開來,都是些吃的玩的,接著牆頭便出現一個腦袋。

是嚴辰。

宋懷的臉唰得一下黑了。

5

早先就聽說,十月十五晚上城裡有賞燈會。

不僅有河燈,還有天燈,遠遠看去,燈火通明的,竟把天地照的如白晝一般。

大家都說將願望寫在燈上,飛上天,放入河,願望就會實現。

姐姐聽到的時候只笑笑,「染染,願望這事兒,你可以告訴姐姐,姐姐比這燈還靠譜。」

我只嘿嘿笑著,捏著毛筆拿著天燈跑到稍稍遠一點的地方才下筆。

告訴姐姐,那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才剛寫下四個字,前方就突然混亂起來,我抬頭正要望去,整個人就被宋懷提溜了起來,一下子飛到了樓閣的頂上。

向下望去,只見嚴辰帶人過來了,我稍稍放心,這下應該沒事了。

腰間宋懷的手似乎在微微顫著,我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見他仍盯著混亂的人群,想著難道他被嚇到了?

爹爹說平望宮的弟子,武功是一等一的,比大內高手還要更勝。

他們是江湖中人,若不是爹爹和他們師傅有交情,宋懷……現在也不會在我身邊。

所以……他現在是在害怕什麼呢?

手中的天燈突然被拿走,宋懷朗聲念出上面的四個字,「我要嫁給……」

我的臉騰一下紅了,要過去搶,他卻將天燈舉起,微微彎腰看著我笑出聲:「呦,小小姐是要嫁給誰呀?」

明滅的燈光下,宋懷的臉被襯的如玉一般,他淺淺笑著,眼睛就這麼望著我。

我屏住呼吸,「我,我要嫁給……」餘光瞥見下方正維持秩序的人,遂指著道:「嚴辰,我要嫁給嚴辰。」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還特地放大了聲音。

他聽完後點點頭,笑意更甚,然後……鬆開了手,天燈飛走了。

宋懷就是這麼討厭,總是跟我作對,永遠不會像順著姐姐那樣順著我。

我也沒跟他吵,隻眼裡有些澀澀的,抬頭看著他。

半晌,他忽然抬手蓋住我的雙眼,「小小姐,別這麼看著我,剛剛手滑了,我陪你一盞河燈就是了。」

說完他不知從哪掏出一盞燈遞給我,「喏,重新寫吧!」

我「哼」了一聲一把奪過燈,思襯良久寫下「平安順遂」四個字。

小心翼翼捧著河燈,還特意用手掩著字,等他帶我去河邊。

他倒也沒偷看,只嘴角一直揚著笑意,摟著我往河邊飛去。

剛剛混亂過後,河邊沒剩幾個人了,我蹲下將燈放入河中,看著它慢慢匯入其它燈裡才起身。

身後傳來姐姐的聲音,我捏著裙角轉身正欲去尋姐姐。

宋懷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道:「小小姐的願望也實在不夠遠大,這麼小的願望,我不是替你實現了嘛!」

我頓住腳步,好氣,他又偷看!

6

嚴辰從丞相府大門進來的時候,我正踩在秋千上蕩著,姐姐躺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他是專程來告訴我們昨晚發生那場混亂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有個貴公子看上個女子,當街就搶起來了。

嚴辰說的繪聲繪色,把貴公子的強勢,女子的可憐,以及他自己如何一步一步解決此事的過程說的清清楚楚。

我聽的入迷,只覺得他好厲害,不由得誇了他一句,跳下秋千,將自己做的糕點端給他。

姐姐躺在貴妃榻上仍閉著眼,微微歎息一聲。

宋懷也是躺在樹上,發出一聲歎息,還說了句:「幼稚!」

我一頓,跑過去仰頭看著他,「宋懷,你下來,你說誰幼稚呢?」

他雙手枕在腦袋下,往下看了一眼,笑了笑沒出聲。

我將所有的糕點收拾好全部送給嚴辰。

以後再也不給宋懷吃了。

這時,姐姐忽然睜開眼,捏了顆葡萄把玩,輕輕飄出一句:「宋懷,你才幼稚。」

……

在我心中,姐姐是最聰明的人,她總能做成她想要做的事。

還能提前猜中要發生的事。

例如,當初在遊船上,雖說宋懷已經扛著我跑了,但我後來才知道姐姐早就料到有人要刺殺,周圍都是姐姐安排的人。

那天夜裡,來刺殺的人一個也沒逃掉。

再如,那日皇宮宴會,姐姐被指為太子妃時,面不改色,仿佛一切都在她預料之中一樣,回府的馬車上,她也的確是這樣說的。

「染染,我這般家世容貌才藝,成為太子妃很讓人驚訝嗎?」

我點點頭,這倒也是。

後來,我發現宋懷和姐姐一樣聰明。

他也可以對所有事都了然于心,能夠猜中未來會發生的事。

就像他第一次來到府裡就猜到我對琴棋書畫一竅不通,所以一開始就想當姐姐的侍衛。

也能猜到那天宴會姐姐會被賜婚給太子,所以從來不對姐姐越矩半分。

後來……他還猜到了爹爹被人誣陷造反,我被關進了大牢,不過這都是後面的事兒了。

所以,當現在我和姐姐乘坐的馬車被包圍時,我一臉煞白,姐姐卻淡然自若。

偷偷往外瞧了一眼,蒙面的人有很多,看起來也不像是很弱的樣子。

「染染別怕呀,姐姐在這兒呢,而且,宋懷不也在嘛!」姐姐倒了杯茶慢悠悠品著。

我不安地往外看去,發現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另外一幫人,想著可能是姐姐安排的。

但蒙面的人總是死了一波又出現一波,源源不斷。

姐姐歎息一聲,「哎,婚期快到了,有人開始急了。」

我思考著姐姐的意思,忽然明白過來,原來是有人不願意讓姐姐當太子妃,亦或者說不能讓姐姐成為太子妃。

就在我出神的間斷,外面已沒了動靜,我扒拉開簾子,只瞧見一群人站在宋懷面前,他們的穿著與五年前遇見的宋懷穿的一樣。

隱約聽見那些人說了句「師兄,我們回去了。」

嗯?是宋懷讓他們來的嗎?

忽又聽到馬蹄聲,我還沒瞧瞧是誰,姐姐輕笑道:「嚴小將軍來晚了。」

簾子被掀開,宋懷微微偏過頭看向姐姐,「大小姐料事如神。」

姐姐勾起唇角,摸摸我的腦袋,「宋侍衛還不是一樣。」

我:……怎麼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

宋懷放下了簾子,耳邊又傳來兩人隔著簾子的對話。

「所以……大小姐也是嗎?」

我不懂他和姐姐在打什麼啞謎,只聽姐姐咯咯笑出聲:「宋懷,你猜。」

7

自那日姐姐說了那句話後,宋懷就整日裡靠在樹上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要麼就是當我和姐姐一起時,總會把目光落在姐姐身上。

我心中有氣,暫時也不想搭理他,遂去廚房研究新的糕點。

他卻又在我旁邊轉來轉去,最後湊過來問:「小小姐在做什麼呢?到處都漫著甜膩膩的香味。」

攪和糖漿的手一頓,我抬頭笑著看他:「宋懷,你猜。」

他忽然彎腰湊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猜我猜不猜?」

惱火地抓起一塊失敗的糕點塞進他嘴裡,我捧著糖罐轉身怒道:「甜死你!」

……

姐姐在如意酒樓預訂了一場酒席,說是要為嚴辰接風洗塵,按照姐姐的話來說,嚴辰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怎麼也算是半個弟弟。

對此,嚴辰雖然高興但還是小聲辯駁:「你只比我長一歲而已,我才不想當你弟弟。」

姐姐語調有些微揚,目光略過我這邊輕笑一聲:「那你想當我什麼?」

我那時剛磕完一堆姐姐派人炒出的瓜子兒,咕嚕咕嚕喝著茶水,見姐姐眼睛看過來還以為這樣不禮貌,連忙放下杯盞。

可嚴辰支支吾吾的到底也沒再說出個什麼。

到了約定好的那日,我特意換上了新買的蘿裙,還去找姐姐給我抹了胭脂。

姐姐很會,挑的衣服好看得體又特別,抹的胭脂,能讓人看出來,又不覺得突兀。

她用蔥白的手指點在我唇上,笑道:「染染這般好似去見情郎似的。」

我嘿嘿笑著只當姐姐是開玩笑,怎麼說嚴辰也算是我半個哥哥,總得重視起來。

當我捏著裙子踏出姐姐房門時,宋懷正雙手環胸靠在牆邊,見到我時明顯愣了一下。

繼而笑道:「小小姐特地將臉蛋抹得這紅撲撲的,果真是去見嚴辰哥哥~」

又是陰陽怪氣的語氣,我將手背在身後走到他面前抬頭看他,笑眯眯道:「是啊,就是為了見嚴辰哥哥……」

他定定望著我眼睛,而後突然轉身一邊走一邊發出笑聲:「哈!哈!哈!」

剛好姐姐的貼身丫鬟正端著葡萄要送進屋,我攔住她,揪了顆下來,朝著宋懷腦袋砸過去。

可他像是後面長了眼睛似的,手一抬就接住了。

我驚訝地看他轉過身然後將葡萄扔進嘴裡,表情做作地道:「甜死我了!」

……

嚴辰沒有來,他被皇上召進宮了。

盯著那些菜品等了半刻鐘等來的卻是將軍府的小廝。

姐姐坐在桌前扶額,「這我倒是沒有料到。」

我戳了戳盤子裡的丸子,見宋懷捏著酒杯撲哧笑出聲:「這我也沒有料到。」

剩下的三個侍衛姐姐只默默吃著飯,我恨恨地將丸子叼進嘴裡。

8

大清早的,我剛把臉放進水裡浸濕,就聽見嚴辰的聲音。

隨意地將臉擦擦將腦袋從窗戶伸出去,看見宋懷正在院子裡練功,嚴辰翻牆過來了。

我曾問過嚴辰為什麼總是要翻牆過來,他當時是這麼回答的:「翻牆只需動一下,不然還得先出我家門再進你家門,多麻煩。」

想想覺得十分有道理,于是……我也準備了一把梯子。

但我一次也沒成功地翻過去過,起先是姐姐攔著我,之後是嚴辰被他爹拖走了,現在是宋懷,每次我還沒爬到頂就將我拎下來。

嚴辰是來送東西的,昨日皇上將他召入宮原來是要封賞。

但他居然只要了一顆夜明珠,一些宮裡的糕點和秘笈。

夜明珠是給姐姐的,糕點是給我的,秘笈是給……宋懷和三位侍衛姐姐的。

姐姐曾說過,嚴辰太忠太傻太耿直,將來,必定會陷入兩難境地。

……

我的生辰在臘月二十六,冬日裡。

每年的生辰,姐姐都會親手給我下一碗長壽麵,可難吃了。

下廚該是姐姐最不擅長的了,但她也無需擅長。

今年,在那碗難吃的長壽麵到來前,我特意餓了兩頓,就希望吃面時不那麼困難。

但意外的,今年的面好像沒那麼難吃,宋懷端著面還沒進屋,我就遠遠聞著香味了。

連湯帶面全都扒拉完後,我小小地打了個嗝,疑惑姐姐的手藝怎麼長進了那麼多。

落日時分,嚴辰嫺熟地翻牆落入院子裡。

他背上還挎了個包袱,若不是他神色淡然,我都要以為他是離家出走了。

將包袱攤開在桌上,裡面都是些別致又奇怪的小玩意兒,不太貴重,只是在京中也並不常見,應該是他在外尋來的。

數了數,竟是有六件。

「這些都是我的生辰禮物嗎?」我勾起一隻吊墜借著漸暗的日光照了照。

「不是。」

嗯?

不是送我的?

就在我即將尷尬時聽他道:「這些都是我所缺席你六年生辰的禮物,這個才是……」他將一直背在身後的手伸出,掌心赫然躺著一隻成色極佳的玉鐲。

低眸望著我道:「今年的。」

我盯著那玉鐲微微失神,滿腦子都是:

糟糕!

我沒有給他準備六年的禮物。

呃……

就在我不知作何反應時,他突然用另一隻手蓋住,將鐲子在掌心捂了會兒,然後握起我的手,套了上去。

溫溫的,剛剛好。

我微微錯愕之際瞧見他牽著我的手笑道:「就知道你戴著會很好看。」

我想,日後無論經過多少次物是人非,看過多少次人間日落,我都不會忘記曾有個少年,在黃昏裡給我戴上了只溫熱的玉鐲。

他長了一張俊逸的娃娃臉。

很喜歡翻牆來找我。

9

宋懷來敲門的時候,嚴辰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他臨走前 還跟我說最近有些忙,不能常過來了。

我表示完全理解,嚴辰他以後是要成為大將軍的,肯定不會像我這般閑著了。

正當我拄著下巴思考著該補什麼禮物給他時,宋懷進來了。

他說外面下雪了。

我下意識站起來往外看去,果真是,一片一片,鵝毛似的往下落。

不一會兒,院子裡就鋪上了薄薄的一層,在零落的幾盞燈火下,竟隱隱顯得發亮。

這場雪下得很凶,足足下了一夜。

第二日早晨,地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了。

我一打開門就瞧見宋懷在舞劍,連著帶起一陣雪粒後就收了劍。

雪面出現一條條溝壑,約莫是他剛剛用劍劃的,哈欠還沒打完他已經攬著我飛上了枝頭。

往下看去,那蜿蜒的溝壑竟是一幅畫。

不像姐姐,也不像……我,看起來像是個小姑娘。

宋懷看我一臉思索的模樣,笑出聲:「是個愛哭的妹妹。」

我以為他說的是那幅畫。

……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新年了,新年過後不久,就是姐姐與太子的婚期了。

無論姐姐與誰成婚,我都是捨不得的。

我的娘親在生我時因為大出血去了,爹爹平時忙著朝堂上的事,也無暇顧及我。

是姐姐將我帶大的,雖說姐姐只比我長兩歲,但姐姐從小就明事。

一想到姐姐進了宮之後就再也不能陪我睡覺,再也沒人捏著我的臉叫我「小染染」時,我就難過的不得了。

我手中握著的是紅色香囊,給姐姐準備的新年禮物。

耳邊忽然傳來宋懷頗為無奈的聲音:「小小姐,你再哭下去,我可得拿只盆來給你接著了,不然一會兒地上可就一攤水了。」

傷感的情緒陡然被中斷,我趕緊抬手抹抹淚水。

哼。

就他會說話。

「哎?你姐姐說的可真沒錯,女人都是水做的。」他靠在窗戶邊念叨著。

我繼續繡著手中的香囊,不搭理他。

他湊近瞧了瞧,感慨道:「雖然像小鴨子,但我知道是鴛鴦。」

我:……

站起身,我將針捏在手裡指著他道:「宋懷,你再開口說一句話,我就將你的嘴給縫起來。」

隨著手腕一起露出來的還有嚴辰給我戴上的那只玉鐲。

他目光微頓,笑道:「小小姐,我好怕啊!」

難過的情緒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我只剩下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

當我追著宋懷跑了半天也沒碰到他半片衣角時,腳卻踩在雪結成的冰上一滑,直直往下摔去。

我驚呼一聲,腰間立刻被人環住,翻了個身,摔在了宋懷身上,撲面而來的盡是他的味道。

「嘶~」宋懷偏了偏腦袋,抬手摸摸臉,指尖微微有點血跡。

我含淚捂住嘴,剛剛門牙磕他臉上了,疼得很。

只是沒想到,竟磕出血了。

他將我扶起來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而後一臉認真地朝我道:「小小姐,我這破了臉面你可得負責。」

門牙還疼得慌,不想開口說話,想到之前姐姐給的冰肌玉骨膏有消除傷疤的作用,就匆匆跑回房拿了出來遞給他。

「我看不見傷口,小小姐幫我抹吧。」

他的臉頰涼涼的,我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抹在那微微顯露出牙印的傷口上。

忽然,他眨眼笑道:「小小姐,鐲子挺好看。」

10

新年前,姐姐帶我去成因寺祈福,馬車行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扒拉開簾子對著外面哈氣。

白霧一團接著一團。

宋懷冷不丁冒出來,捧起一手雪粒朝我吹,糊了我一臉,我氣不過幾乎要將半個身子都伸出去撓他。

然後……被卡住了。

這是姐姐給我新買的襖子,更厚實一些,今日要出門,特意換上的。

不成想竟讓我卡在了窗上,瞧著宋懷咧嘴笑的模樣,我恨不得上去扯他的臉。

停了馬車,三位侍衛姐姐按住我的衣服將我往裡輕輕拽著,姐姐下了馬車左右打量著我,細細笑道:「染染真是卡得嚴絲縫合。

我的臉和兩隻胳膊都在馬車外,久了就越來越冷。

奄奄一息地耷拉在窗外,兩頰忽然被一雙手捧住,暖暖的。

是宋懷。

他笑嘻嘻地道:「小小姐的臉蛋怎像涼掉的肉包子似的?」

說完他還輕輕捏了捏。

我含淚看著姐姐,「姐姐,你看他!」

這時,我終于被拽回了馬車,靠著喘氣時,外面傳來姐姐的聲音。

「宋懷,你幾歲了?」

「宋懷,你總是這樣子……以後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的。」

姐姐掀開簾子進來時,我正用手捂著臉。

「染染做什麼呢?暖爐就在你面前。」

我搓搓臉頰,「啊我的臉也是熱熱的,也可以暖手。」

……

我給嚴辰求了一個平安符,他日後是要成為大將軍的,那經常在戰場上一定很危險。

希望他每次都可以平平安安回家。

起身出門瞧見宋懷靠在牆上把玩著石子,高高拋起。

接住。

再拋起。

回去的路上,姐姐正和我說著話,馬車突然急刹住,若不是姐姐拉住我,我就滾出馬車了。

扒開簾子往外一望,又是一場刺殺。

自從姐姐被賜婚後,前前後後,大大小小的刺殺也經歷過不少次了,每次都是有驚無險。

我原以為,這次也是一樣。

但瞧見宋懷一身白衣染上血時,我到底還是害怕了。

地上躺著的全都是屍體,馬車突然失控般往前跑去,姐姐緊緊捏著我的手,在馬車墜落懸崖前帶我跳下了馬車。

臉摔在了地上,很疼,宋懷和三位侍衛姐姐追上來,將我們扶了起來。

宋懷擦掉手上的血,摸了摸我剛剛被摔疼的臉頰。

和宋懷一起追上來的,還有那些手執長刀長劍的人。

正對峙時,我聽到了馬蹄身,率先瞧見的是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奔來的嚴辰。

他的身後,還有很多同樣騎著馬的人。

我微微松了一口氣,但趕在嚴辰之前的,是一支破空而來的穿雲箭。

姐姐猛地將我推開。

「姐姐——」

「噗哧。」

是箭穿過身體的聲音。

宋懷替姐姐擋了。

他跪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血,額角青筋微凸,緩緩轉過臉看向我,暈過去前,張嘴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

嚴辰飛下馬沖到我身邊緊張地問我有沒有事,我愣愣地只說了一句:「剛剛從馬車上跳下來,摔得有些疼,沒有受傷。」

他掏出帕子輕輕地給我擦了擦臉,摟著我飛身上馬,對旁邊一女兵道:「將蘇大小姐送回丞相府。」

我在他懷裡默默往後看了一眼,宋懷正被人抬起來。

11

箭上有毒。

宋懷昏迷了許久,錯過了新年。

我縫了好幾個香囊,給姐姐的,給侍衛姐姐的,給嚴辰的,還有……宋懷的。

送給嚴辰的香囊裡放著平安符。

送給宋懷的香囊,是很早前就縫好的,黛色的。

府裡已經開始籌備姐姐的婚禮了,越來越多的紅色出現在門梁上。

我時常會想,姐姐就要嫁給太子了,她知道太子喜歡她,那她知道宋懷也喜歡她嗎?

姐姐蒙住我雙眼的時候,我正望著門上的「囍」字失神。

我還記得姐姐那日回來後的喃喃自語:「是我失算了。」

我一直沒明白她的意思。

自宋懷昏迷後,姐姐也只是去瞧過他一次。

只看了一眼,便走了。

「染染在發呆?」姐姐倒了杯水,擱在我面前。

我看了看她,思緒萬千,捏著茶杯終是問出了口:「姐姐知道……宋懷喜歡你嗎?」

「唔……你們這些小傢夥若是喜歡一個人的話,應該是會放在心裡藏妥帖的。」

……

宋懷醒的時候,嚴辰正好翻牆過來找我。

當時我正坐在秋千上細究姐姐說的那句話,我們喜歡一個人,會藏在心裡……

秋千忽然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我才瞧見嚴辰站在旁邊,含笑叫了我一聲:「染染。」

今日的嚴辰穿著一身春藍色錦衣,腰間掛的是我送他的香囊,整個人看起來俊秀非凡。

我有些恍惚,想當初,他還比我矮的,短短幾年,我竟只到他胸口了。

「染染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家的米飯怎的就更養人些嗎?」

他歪了歪腦袋表示沒明白,我站起身走到他胸前,用手比劃了一下:「明明只相差一歲,怎麼就矮了這麼一大截?」

耳邊傳來他的清朗的笑聲:「染染是女孩子啊,我是男孩子,長高了好保護染染呀。」

我望著他的臉,突然想起六歲那年,我和姐姐被一隻狗追著跑時,是嚴辰拿著一根木棍跑出來將狗趕走的。

這還沒完,他拿著棍子追著狗跑了幾條街。

再回來時已經滿頭大汗,還一手叉腰一手拄著木棍道:「以後我來保護你們。」

踩到秋千上,我嘿嘿笑著:「這樣我就和你差不多高了。」

嚴辰趕緊過來將我扶穩,沉默了許久才結結巴巴道:「染,染染,我有……有話要對你說。」

我微仰起臉等他繼續。

等了半天話沒聽到,倒是瞧見他耳朵紅了。而後他飛速說了句:「還是等你姐姐與太子成婚後我再說吧。」

就……翻牆走了。

我跳下秋千,有些摸不著頭腦,轉眼卻看見宋懷正握著那只放在他枕邊的香囊,站在牆角望著我。

12

終于還是到姐姐成婚的日子了。

夜間,我是與姐姐睡的,這約莫是最後一次與她躺在一張床上了。

姐姐撫著我的腦袋說了很多話。

「染染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出了事姐姐幫你兜著。」

「染染以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姐姐幫你準備銀兩和馬車。」

「姐姐要成為最尊貴的女人,保護染染和丞相府的所有人。」

我摟著她的脖子,淚水還是濕了眼眶。

第二日,姐姐穿著鮮紅的嫁衣,等來的不是太子,而是將丞相府所有人送入大牢的詔書。

上面說,爹爹謀反,要被砍頭,而女眷則是被……送入軍營。

姐姐換下了嫁衣,穿上囚服。她握住我的手,淺笑著道:「染染別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那時我下意識想到的竟是……宋懷。

我蜷縮在姐姐懷裡,想到之前看見他握著香囊站在牆角。

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緩步向我走來,舉起手中的香囊,笑了笑,開口的聲音還有些低啞:「真好看。」

我當時有些局促,不知怎麼面對他突然的誇讚,遂開口道:「啊那個,我做了好幾個,大家都有……你也有。」

記得他只是低頭輕笑,握緊了香囊,沒再說話。

……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也是被關押進了大牢,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姐姐被軟禁在皇宮,爹爹……被人害死了。

剩下的人,都不知道被關在了哪裡。

牢房裡又冷又濕,還有老鼠。

我一直攥著手中的玉鐲,嚴辰說會來救我的,他說會找到爹爹被誣陷的證據,他說要讓我光明正大地走出這裡。

後來,我沒有等到嚴辰,等來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我應該是不認識他的。

他粗暴地撕開了我的衣服,強行佔有我,無論我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都沒有人來救我。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停下來,像扔破布一樣扔開我,離開了。

窗外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我徹底陷入了絕望,顫著手將玉鐲抱在懷裡,我咬舌了。

嚴辰哥哥,對不起……

鮮血順著下頜滑落,失去意識前我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向我飛奔而來。

他是誰?

我不知道。

被姐姐搖醒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迷茫地望著姐姐,然後緊緊抱住她,仿若她是我最後的救命稻草:「姐姐……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爹爹死了,姐姐沒軟禁了,我,我……」

姐姐摸著我的臉頰溫聲道:「染染不怕,只是噩夢而已,爹爹還活著呢,我們都還好好的。」

我在她懷裡蹭了蹭,抬手間忽然摸到腕上的玉鐲。

在夢裡,我也有這只玉鐲。

那場夢太真實,真實地就好像發生過一樣。

那最後向我跑來的人,是誰?

13

爹爹素來是太子和三王爺朝堂之爭的拉攏對象。

自姐姐被賜婚太子後所遭遇的刺殺,這其中的主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我未曾想到,他拉攏不到爹爹,竟以謀反的罪名誣陷爹爹。

姐姐說,她早就預料到了,只是發生的時間比她預期的要早而已。姐姐還說,她已經派人尋到了三王爺謀反的證據,只需拿到他手裡關鍵的一封信件即可。

在牢獄裡待了三天后,嚴辰出現了,他似乎沒怎麼休息好,衣服有些皺,眼下有些烏青。一打開牢門,就迫不及待地將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而後用手指擦擦我臉頰上的灰,柔聲道:「染染,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我點點頭,牽著姐姐一起跟他走了出去。出了牢獄大門,有一輛馬車正停在那裡,我隨意地看了眼,並沒有宋懷,只有三位侍衛姐姐站在前方。

丞相府所有人都被無罪釋放,三王爺及其黨羽以謀反叛逆的罪名被捕。

姐姐也順利嫁給了太子,成為太子妃,一切都回歸正常了。

但是,宋懷消失了。

應該說,自那日他瞧見我與嚴辰交談,握著香囊對我說了句「真好看」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或許,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去做吧,沒時間來當我侍衛了。

畢竟,姐姐已經嫁入東宮了。

所以我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天望宮的弟子。

他不像宋懷那麼話多,大多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的。

嚴辰告訴我,那封信是宋懷去拿到的,但將信交到他手上後,宋懷將李太傅家的公子打得半死後才徹底消失的。

李公子,當朝皇貴妃的親弟弟。

亦是那日賞燈會上強搶民女的男人。

……

當我順著梯子爬上往日裡宋懷常躺的那棵樹時,著實沒有想到第一次成功地使用這梯子,居然是這樣的。

是棵很粗大的槐樹,距離開花還有些時日,但隱約已經能嗅到那淡淡的槐花香了。

「蘇小姐,您注意安全。」

是那新來的侍衛,他總是恭恭敬敬地喚我:蘇小姐。

我擺擺手示意沒事,然後趴在宋懷經常躺著的那枝幹上,手指緊緊抱住。

我曾以為宋懷喜歡躺在這上面,只是因為他的性子的確和一般公子不同,不喜歡正正經經坐著。

畢竟,我從來不知道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瞧見我的房間。

我怔怔看了會兒,忽然失笑,覺得好沒意思。指尖擦過樹幹,觸到一抹凹凸不平,傾身去看,頓時愣住。

這棵槐花樹自我有記憶起,就已經這般粗壯高大了,而枝幹側面用刀刻下的字,想必也已經過了許久,刻痕都已經成碳色了。

清晰地顯現在眼底:「蘇染 宋懷」。

幾日後,我正坐在秋千上微微蕩著,正覺得周圍過于安靜時,一道尖細的聲音隔著數扇門傳來:

「聖旨到……」

14

在我所認識的男子當中,若要排個序,嚴辰定當是第一,宋懷只能堪堪吊個尾。

清風朗月,武藝高強,有責任,有擔當,同時對我又是溫柔體貼,怎麼看,都是成親的最佳人選。這是姐姐同我說的。

記得那日嚴辰說姐姐成婚後有話要對我說,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給耽誤了,我到現在也沒聽到他要說的話。

不過現在想來,我應該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我拿著繡好的腰封順著梯子爬到牆頭時,瞧見了對面院子裡靠著的梯子,那是嚴辰為我準備的,可惜這麼多年來,我竟一次也沒用過。

想了想,我還是下了梯子,繞路從將軍府的大門走了進去。

腰封是作為生辰禮物送給嚴辰的,彌補過去的六年。我後來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用心繡一條就好。

書房裡,我將繡著槐花的腰封遞給他。

嚴辰很喜歡,喜悅之情甚至都要從他眼中溢出來了,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

我莞爾,低眉瞧見桌上的帖子,記憶忽然湧上來,細究起來,我的字,還是嚴辰一筆一筆教出來的。

我從小就笨,學什麼都比較慢,初學寫字那兩年,一直是嚴辰不厭其煩地教了我一遍又一遍。

就連姐姐都說了:「染染學不會也沒事。」

我剛拿起一支毛筆,就聽嚴辰低聲道:「染染,我很後悔在你身邊缺席了六年。

「嚴辰……」

他忽而輕笑,「可如果當初選擇留下來,我……還是會後悔。」

將筆重新放回去,我轉身喚了他一聲:「嚴辰哥哥……你會成為大將軍的。」

他好似克制了很久般,將我虛抱在懷裡,耳邊傳來他有些低啞的聲音:「染染願意嫁給我嗎?」

腦子裡猛得蹦出姐姐當日說的話:

「唔……你們這些小傢夥若是喜歡一個人的話,應該是會放在心裡藏妥帖的。」

我抬手摟上他的背,輕聲道了一句:

「願意的。」

……

當我發現枝幹上刻的那四個字消失了的時候,已經是好幾日之後了。

我坐在樹上望著視窗發呆,陡然回憶起那日的賞燈會。

平安順遂……我不是替你實現了嗎?

低頭彎了彎唇角,側身一滑便往下墜去。

一聲驚呼還沒落音,就被人接住了。

是宋懷。

許久不見,他倒是清瘦了不少,沒穿那白衣藍邊的衣服,一身黑色錦衣。

將我慢慢放在地上,他笑道:「多日不見,小小姐真是愈發圓潤了……」

「宋懷。」我沒生氣,亦沒與他吵鬧,只抬頭看著他,「我有東西要還你。」

將那刻著「懷」字的玉拿出來的時候,他微微愣了一下。

「五年前,你落在我家門口的。」我垂首輕聲解釋。

半晌,他好似才反應過來般,咧嘴笑道:「噢……原來小小姐就是那愛哭的妹妹呀!」

思緒猛然被帶回那個積著厚雪的早晨,那瞧了半天也沒認出來的人,原來竟是……我自己嗎?

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抬眸望向他,「宋懷,你畫得真差。」

嗓子有些發緊,我扯過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玉塞進他手中,「我要嫁給嚴辰了。」

說完沒等他開口,轉身往回走。

順著輕風,我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

「原來……沒寫完的願望,也能實現啊。」

15

消息來的突然,我知道的時候,嚴辰已經出發去邊疆了。

只留下了一封信,宋懷啟。

原本三日後,就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我進宮看望姐姐,姐姐說賜婚這事兒是皇帝自個兒琢磨出來的,想著嚴辰常年在外,取媳婦兒不易,大手一揮,就給你們賜婚了。

後來嚴辰在臨走之前見過皇上,姐姐說太子當時也在場,太子看到了整個過程以至于回去後仍一直對他暗自佩服。

嚴辰是跪著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他說自己行軍打仗,凶多吉少,說不定哪天就殉國了,不想耽誤人家姑娘。

我轉過臉抹了抹微濕的眼眶,低頭不語。

姐姐歎息一聲:「你們這一個個的,哎……」

……

窗戶猛得被一陣風刮開,一蒙面的黑衣人靠坐在窗上,眼裡含著笑,「姑娘今日沒成親呢?」

彼時我正心緒複雜地趴在桌上,瞥了他一眼,「等我未婚夫回來。」

「他常年在外,倒是沒時間陪你,不如……」

「不如什麼?」

他眼裡驟然漫起笑意,朝我伸出手,「不如……同在下私奔吧!」

我將手背在身後向他走過去,望著他,久久沒動,眼淚倒是先一步掉了下來。

他先是一愣,而後立即跳下來慌亂地解釋,「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說完他欲抬手想給我擦擦淚,我往後推了一步避開,「我已經有未婚夫了。」

他的手指微僵在半空,似是有些慌張失措般地將手指虛握成拳背到身後,失神地笑道:「對,對,你已經有未婚夫了,是在下……唐突了。」

我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就見他突然轉身跳了出去,還貼心地幫我把窗門給合上了。

我一時氣急,沖著窗外喊,「宋懷,平日裡欺負我倒是膽大,怎的原來這般膽小?」

外面沒有聲音,我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大喊了一聲:「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嗎?不對,你才討厭,宋懷你才討厭……」

一直沒聽到他的聲音,我走上前將窗戶打開。

很好。

沒人。

氣惱地將窗戶猛得關上,剛轉過身就瞧見他站在我身後。

我驚訝地往後退了退,「宋懷你……」

他扯掉臉上的布,低著頭顯得幾分落寞,但說出口的話倒是一點也不寂寥,「哎,我還是想將小小姐搶走。」

嗯?

我有些錯愕,繼而又聽他道:「我承認,今日就是準備來搶婚的……」在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指了指窗外,「平望宮的弟子都在外面了。」

我:……

平望宮。

我將那封信交給宋懷,「嚴辰留給你的。」

于是,在他一眾師弟師妹的圍觀下,宋懷打開了那封信,上面只寫著大大的七個字:

「宋懷你個王八蛋。」

在我的印象裡,這約莫是嚴辰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宋懷氣呼呼地將紙揉成一團砸向一個憋著笑的師弟。

將他們全部趕走後,他似是有些不安地開口,「我……我,我下碗麵條給你吃。」

我:……

宋懷將面端來時,我正在他屋裡逛著,一眼就瞧見桌上的一幅畫。

畫上的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熟悉的香味飄過來,我疑惑地嘗了一口面。

果然啊,姐姐的手藝真的沒有進步。

正當我吸溜著麵條時,他忽然端端正正地坐著,然後將那刻著「懷」字的玉擱在我面前,緊張巴巴地開口,「我,我想與你成親。」

我愣住,所以……這塊玉就是聘禮嗎?

不對,誰說要嫁給他了?

16

後來我問過宋懷,當初他中箭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他一開始是不願說的,只道:「哎呀過去了就過去了。」

若不是我鬧著要回家他定不會說出來。

那句話是:「小小姐,你姐姐沒事。」

我沒琢磨出他這句話的意思,直到成親那晚,他揉著我的臉頰才解釋,「你姐姐若是出了事,你可不得難過死。」

當時我被他一身紅衣及俊朗的面容迷住,問出了藏在心裡很久的話:「宋懷,你是不是喜歡我姐姐?」

他正在剝我嫁衣的手指一頓,轉而神色極認真地問我:「那你……喜歡的是不是……」

「我喜歡的是你呀。」我打斷他,「但你這人太討厭了,總是欺負我,還說我又呆又笨。

他反手將我摟進懷裡,笑得胸膛都在震,「可不就是嘛,小小姐呆呆笨笨的,看著就想狠狠欺負。」

坦誠相對時,宋懷撐在我上方,捏捏我的腰似是有些苦惱:「小小姐怎麼這般軟綿綿的,壓壞了怎麼辦?」

我又羞又氣,怒吼道:「宋懷你來不來?」

他中氣十足地吐出一個字:「來!」

……

累極困極時我忽然想到,他都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

在昏睡前隱約聽他蹭在我頸間低聲道:

「這偷來的一生,我又怎麼會捨得不愛你……」

作者:平生歡

來源:知乎

封面:皓嫣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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