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廠公大人》三:我是南昌侯安哲之女,也是他想抹去的汙點。
2022/01/10

難為他沒一刀砍死我。

「放心,我不嫌棄卿兒。」

他仿若有讀心術般挪揄道,然後將我從他身上挪開站起,懶懶地倚在桌子上看我。

可我剛不過是看著自己的手愣了下。

這察言觀色的能力,活該做到現在的位置。

既然他這樣說了,我也就不小家子氣,走到他身邊就爬入他懷裡。

他一愣接住我,有點無奈:「看來咱家對你太好,你才如此大膽。」

我蹭蹭他胸口道:「卿兒會一直粘著大人,走到哪跟到哪。」

他將下巴放在我腦袋上磨了兩下,低聲道:「是嗎?」

聲音帶著細碎的悲哀,仿佛心死。

我突然想起,他入宮時不過一個流浪的十歲稚童,又生得如此好看。

沒有實力的美貌在宮中會如何?

思緒輾轉,我假裝沒有聽到,只是安靜待在他懷中。

靜謐中,歲月竟詭異的顯出幾分安好,仿佛眼前的人正對我百般呵護,而我也不是滿心算計,想利用他滔天的權勢。

此刻的我們,不過是一對普通夫妻。

短短兩日,我已心力交瘁。

再撐一夜,明日就能回門想辦法救出母親。

可誰知第三日並沒有回門。

玉水澤仿佛將這事完全拋卻腦後。

我再三暗示,他卻總避左右而言他,我又不敢逼得太緊只能沉默。

每到這時,他便像哄貓兒般揉揉我腦袋,叫我別急,要有耐性。

直到兩個月後,我決定逃走。

他卻整理好一箱箱禮物說要帶我回門。

我懷疑他就是故意磨我性子。

看著那一箱箱馬上便要流入仇人家的金銀財帛,心裡一片冷意。

他見我不開心,笑話我堂堂廠公夫人如此小家子氣。

真……

兩個月以來他給我請師父,教我讀書認字,還告訴我各個府邸的規格花銷,錦衣玉食嬌養,我眼界已在不知不覺中拔高。

所以我知道這禮重得幾乎能頂侯府五年用度。

而且,這些禮物還是送給那個女人的。

他見我這副模樣,只是雲淡風輕著說這些東西回頭便都會重新回來。

當時的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難道他還能抄了侯府不成?

他見我不解,用摺扇敲了敲我的頭:「一會兒好好表演你的角色。」

角色?他夫人?

想著他這兩個月耳提面命的「尊貴」「驕傲」,臉上掛上得體的笑:「自然不會給廠公大人丟臉。」

他懶懶地揮揮扇子算作回復。

可情緒哪有那麼容易控制。

下轎瞬間看到司白露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滿心恨意幾乎扭曲我的面容。

想殺了她。

不,殺了太便宜她,我想讓她和安哲備受折 磨,無比痛苦地死去!

好在這兩個月被磨練的性子有了回報。

我還是壓下恨意保持住「廠公夫人」應有的端莊,默默跟在玉水澤身旁,錯他半位。

這是規矩,表示尊重。

誰知他卻一把將我拉到身邊與他並立,在我耳邊輕道:「越尊貴便越不須遵守陳規,娘子當與我並立。」

我心下一熱,牽住他伸向我的手,與他並肩。

看著司白露一臉吃了蒼蠅般的表情,我揚起個溫和的笑,一如她當初在花轎時對我那般。

「母親,雲姬想死你了。」

想你死。

她明顯聽出我的話外音,眼神冷了些,卻又懼怕玉水澤發現端倪,只能僵笑:「母親也想你呢。」

兩個月的嬌生慣養讓我個子迅速抽起來,現今比她還高些,俯視著她。

她表情很難看。

也是,估計她沒想到我明明非清白之身,可玉水澤竟沒直接殺了我。

如今更是越過她,比她更加華貴。

可她哪知道我經歷的兇險。

開席後,因為侯府當初的說法是「兩位嫡女」,所以安雲姬得用我的名字出席,還故意穿的樸素了些。

玉水澤表現得像完全不知道,司白露和安哲表情緊張的神色終于緩了些。

我都不知道該不該感歎她倆的愚蠢。

看向身邊的人,他今日身穿常服,減去平日的淩厲,多了幾抹風度,正對安雲姬笑得如沐春風,像個偏偏佳公子。

安雲姬也表現得乖巧有禮,一副嬌羞模樣,有些嫉妒地看了眼我的衣服。

「姐姐身上是鳳雲金絲綃吧,聽說今年不過進貢三匹,其中一匹在皇后娘娘那裡呢。」

說罷,咬咬紅唇。

玉水澤笑意更深,沖安雲姬溫柔道:「念卿妹妹(代嫁後換了名字)想要,我拿一匹給你便是。」

我心裡嘖嘖稱奇地看著玉水澤仿佛情真意切的模樣。

要不是他一直在桌下把玩我的手,我差點信了。

不過玉水澤這是在搞什麼?

司白露有些不悅:「念卿!不要纏著廠公大人。」

安雲姬扁扁嘴,玉水澤聽聞不輕不重地捏了下我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看著司白露道:「無礙,念卿妹妹冰雪可人,咱家愛惜還來不及呢。」

這人還真是……

明知道那是我的名字,念得如此曖昧。

安雲姬會錯了意,不知是被玉水澤的假像迷惑還是被我的華貴吸引,很不滿地看了眼司白露,又恨恨盯著我。

我心念一轉便猜到她的想法,卻有點不可置信。

她不會是在氣我替嫁「奪走」她權勢吧?

呵。

我笑得愈發純良。

司白露被玉水澤這句話嚇得面色煞白,快維持不住她那賢母面具,僵硬沖我道:「雲姬,母親有禮物給你。」

我看了眼玉水澤,他點點頭一副隨意模樣,不停和安雲姬說話。

司白露臉色更加難看。

我剛到房間,她就一巴掌抽向我。

「賤種!」她怒駡道。

我一把抓住制止了她,反抽回去,直接將她打到地上,然後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一副沾染髒東西的模樣。

她身邊的婆子都沒反應過來,準備上來扯我,我直接拿出玉水澤的權杖。

那是皇上親賜,見權杖如見天顏。

婆子腳一顫,趕緊跪下磕頭。

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接著,整個房間的下人都跪著了,司白露環翠半耷發邊驚訝看著我。

「那閹人竟把這權杖給你?」

「閹人?」

我沉下臉色一步步接近,一屋子婢女無一人敢上前。

她色厲內荏道:「你不想救你母親了?」

我頓住腳步,像變臉般立刻揚起端莊的笑。

這是玉水澤教我的,無時無刻都要保持優雅。

「你覺得你有資格和我講條件嗎?母親大人,現在我尊你卑。」

她咬牙不語。

我冷笑一聲,看向張媽。

第一天潑我那婆子瞎了後,就是她伺候我,藥也是她幫忙下的呢。

我語氣溫柔:「張媽,您一定知道對嗎?」

張媽一顫,瑟縮看向司白露,司白露卻狠笑道:「安念卿,你說,若那太監知道你不過是個長在山野間的賤民,他會如何?」

我心中冷笑,他早就知道了。

但面上卻假裝顧忌。

她見我這表情沖張媽點點頭。

張媽立刻下去,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我暗自松一口氣。

還好,走了就說明母親還活著。

一直支撐我的力量就是母親,誰都可以出事,只有她不行。

司白露自以為有了我把柄,不慌不急地坐在妝台前,丫鬟極有眼色立刻上前給她收拾亂了的妝發。

「哼,果然是閹人,性子都扭曲了,連個爛貨都當寶。」

我看著她那一張一合的嘴,只想拔了她舌頭。

「對啊,日後有機會,我也讓大人給雲姬尋門好親事。」

「你敢!」

她狠剜我一眼,突然勾起個噁心又黏膩的笑:「說起來你還該感謝我,讓你體驗了回男人滋味呢。」

我又想到那天晚上,噁心,痛苦,仿佛被扼住喉嚨浸在髒臭陰暗的沼澤中沉浮。

被人肆意折辱逃離不開。

手在袖中不動聲色的握緊。

她見我不說話,細長的眼中仿佛有毒蛇爬出,在我身上遊移,試圖讓我更不痛快。

「夫人,到了。」

張媽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我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她不敢看我,急忙讓到一邊。

我抬眼就看到母親的模樣。

僅僅兩月,她就瘦成皮包骨頭,嘴唇乾裂,臉上被劃了道又長又深的疤毀去容貌。

看到我也仿佛有些不認識,好久才遲疑道:「卿兒?是我的卿兒?」

我大腦一片空白,淚水浸濕了眼,手指顫抖地撫向她。

「誰做的?」

司白露笑眯眯道:「這可是她自己搞得,和我無關。」

戾氣蔓延,我直接將腰間匕首捅入張媽心口。

她張張嘴沒反應過來。

我毫無感情的將匕首拔出身子側側,躲開血跡。

司白露表情一僵,面容扭曲道:「你敢?」

我理都不理扭頭將母親帶走,下人見我臉上帶血的模樣都不敢阻攔。

玉水澤看到我的模樣,撫了下我通紅的眼眶不再和安雲姬表演,神色淡了下來。

「為何這般模樣?」

我緊緊拉住母親的手道:「我要帶她走。」

他看著我有些無趣道:「我問你為何這般軟弱模樣?」

我愣愣,有些不知所措。

母親雖然不知經歷了什麼有些遲鈍,卻依舊在心裡將我放在一位。

她知道我和安雲姬換了身份,立刻跪下道:「老奴在這很好,小姐和大人走吧。」

老奴?

小姐?

我心如刀絞。

為什麼,如果我有權力,如果我能更厲害些,就能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可是現在……

玉水澤已經恢復如常,表情如精心計算過般溫柔有禮。

我知道他現在很生氣。

雖然只相處兩月,但我全心用在觀察他喜好上,他的情緒波動我還是能感知一二。

特別是,他嫌惡弱者。

可我真的沒辦法。

「大人,求你。」

我用他最喜歡的語氣軟聲道,他卻直接拂開我手道:「看來你還沒適應身份。」

我一愣,他已經轉身離去。

我咬咬牙,將母親一起帶走。

司白露自以為把柄在手,我擔心她暴露我身份便沒有阻攔。

一出門,發現玉水澤根本沒有等我。

這一刻講真,我都想直接帶母親走。

光手上的鐲子便能夠我和母親活兩輩子了。

更何況還有珠釵,耳墜,玉墜……

我咬咬唇,看著周圍已經開始不懷好意的視線,還是乘了侯府的馬車走。

先將母親帶出侯府這地獄就好,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安置好母親,我立刻去找玉水澤,卻被攔在書房外。

侍衛說他不在。

可笑,門明明敞著,他就坐在案台前……

我沒法去他跟前,只好日日給他送湯送水,守在他書房周邊。

安雲姬自從那日後便總來,每回都像只得勝的雞般挺著她身前傲人的柔軟。

在我面前笑得耀武揚威。

我有些無力,若真失寵,我和母親能逃去哪?

可這天下都是東廠的眼線。

已經一個月都說不上話了。

我看著外面的夜色,將視線放到浴盆,夜裡還是有些涼的。

剛打的井水冰冷刺骨。

我摸了摸。

誰知剛將衣裳褪去還沒進浴盆,玉水澤就推門而入。

早不來晚不來,偏現在進來。

我耍小手段被抓了個正著,一時僵住動作。

他站在門邊無視我胴體摸了摸冰涼的井水冷淡道:「這就是你想了一個月的結果?」

我咬咬唇毫不遮擋地走到他身前跪下:「我錯了,大人。」

他瞥我一眼懶懶坐椅子上。

「錯哪了?」

我低頭誠懇道:「我不應將弱點這樣暴露給敵人,但!但我騙了她,她以為我害怕……」

他喝口熱茶,悠哉道:「害怕?」

我縮縮脖子:「她以為害怕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大人英明神武,其實早早便知道了。」

他冷笑聲,走到床邊拿了床薄被將我裹住抱起,放到床上。

他目光猶如浸染夜色般,有點點星光,可再望得深些卻一片漆黑。

氣消了?

我立刻勾住他脖頸:「大人~我好想你。」

說罷,我伏在他懷中撒嬌,他遲疑一下,終是撫了撫我的頭。

「下不為例。」

我眨眨眼沖他玩笑道:「那大人這算原諒我了?」

他撫著我頭的手依舊輕柔,口中的話卻直接破去這旖旎氣氛。

「若有下次,我便直接殺了你。」

真是。

我溫順地點頭,吻向他的唇。

8.

一夜荒唐,早醒時玉水澤已經不在。

我一把將裝了玩具的箱子狠狠合上。

吃飯時,他淡淡笑意中多了幾絲真切。

我剜他一眼小口喝粥。

他欣賞一會兒我羞紅的臉,心滿意足的移開視線道:「送你個禮物。」

我以為又是什麼綾羅綢緞珍奇珠寶,誰知他將我帶出了府。

看著越來越熟悉的街道,才意識到是去侯府。

驚訝地看向他。

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盯著小桌上的棋盤。

這上面星羅密佈,黑子白子廝殺得難捨難分,看不出結果。

骨節分明的手毫不猶疑地落下枚黑子。

這黑子竟瞬間轉變了局勢,白子潰不成兵。

我想到什麼,有些不可置信。

但隨著外面哭喊討饒聲越來越大,我確認了想法。

「娘子,這便是為夫給你的禮物。」

他含笑看我。

我心中一動。

明明不知他是真情還是假意,可那股無法忽視的熱流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大口吞沒我的心臟。

出了馬車。

侯府已經被官兵層層圍堵,遍地求饒哀嚎。

鍍金匾額碎成兩半掉落在地。

司白露已經被強行拆去華貴飾品,頭戴鐐銬跪在府外。

驕傲依舊,卻顯出幾分可笑。

安雲姬正害怕的哭著,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

玉水澤拉著我的手道:「算計咱家自然要付出代價,別說侯府紮根百年,千年也拔。」

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心動了一瞬。

安哲見我到來,涕泗橫流,眼裡迸發出生的希望:「念……雲姬,救我!救救為父啊!」

我看著他扭曲的面容,心裡一片悲涼。

被人欺侮時,我是期待過這個「父親」的。

那天晚上,我滿眼哀求地盯著他求他救我,他說話了,卻是擔心他自己。

「夫人,這容貌可以混淆,但這清白……那閹人知道了,不是結死仇嗎?」

安哲還是有些猶疑。

司白露冷道:「我們侯府襲爵百年,也不是他隨意能動的,而且這種丟人的事,他會大肆宣揚?」

安哲想想也是,說了句「夫人英明」,便開門放那個家丁進來和司白露走了。

從頭至尾,連個眼神都沒給我。

思緒散去。

我看著眼前跪爬著的人,一腳將他踢開溫柔道:「父親,一路好走。」

他又想上前,卻被官兵拖開。

玉水澤笑得雙眼微彎:「娘子真迷人。」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娘子」,這是意味著認可我站在他身邊了?

我溫柔恭維,斟酌了下,「相公」兩字沒有出口:「多虧大人教導有方,這禮物,我愛極了。」

他手指撩瑟了下我掌心,仿佛羽毛劃過,癢癢的。

我一把握住。

有什麼東西好像從心裡噴發而出。

我知道我不該,也不能。

可這一刻有人背後呵護的喜悅,就好似長年累月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突然有個人出現說可以陪你一起走。

哪怕依舊找不到出口,也還是不自主的產生依戀。

若能如此和身邊的人這樣處一世倒也不錯。

我垂眸想著。

司白露在我踢開安哲時看到了我,突然瘋子般沖過來,大喊大叫著「賤種」「髒貨」等詞。

被官兵按住。

者些詞早就聽厭,我瞥她一眼懶得理會。

這種抄家滅族,一般都是男子發配邊疆或處死,女子充入妓坊不得贖身。

等她被送到妓坊,我經歷的一切她都會如數還回。

還有母親臉上那一道傷痕,也要她還。

本來我打算無視她,誰知玉水澤眼裡好似風雨來前般佈滿陰霾。

「拔了她舌頭。」他淡淡道。

安雲姬立刻哭著求玉水澤放過司白露,說什麼她都幫玉水澤拿了印章什麼的。

我一愣,原來一月前就已經開始佈置了。

玉水澤只是玩著他那玉穗子,眼裡是只有我能看懂的厭惡,顯然不想理會。

我笑笑,上前抓住那玉穗子。

早就好奇了,玉是絕世好玉,可那穗子是不是太老舊了。

玉水澤卻道那是他的「幸運穗子」,丟不得。

我看著上面血跡未徹底洗乾淨的地方,一本正經表示贊同。

安雲姬見我們根本不理她,臉色徹底灰敗,有些神經地念叨:「騙我的,都是騙我的。」

突然,司白露掙開官兵,發出一道淒厲的喊聲:「玉水澤,你個閹人不得好死!」

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下來。

我看到玉水澤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錯愕和脆弱,然後轉為陰蟄。

官兵們全都跪下去,恨不得沒長耳朵。

經過的百姓更是連滾帶爬急忙逃走。

只有司白露還在大笑,嘴裡滿是鮮血,癲狂看著玉水澤一遍遍道:「閹人」「沒後代的玩意兒」「和賤種絕配」。

安哲已經嚇暈過去。

而安雲姬更是臉色蒼白如紙,連求情的話都說不出來。

9.

我急忙上前想安慰他,卻看到他揚著比往日還開朗幾分的笑容。

「怎麼了?卿兒。」

我渾身一顫。

對啊,我為什麼安慰他,只有弱者才需要安慰。

玉水澤厭惡弱者,討厭弱點,痛恨軟弱。

他希望無時不刻的強大。

我鬆開了手。

他走向司白露,將腰帶上別的匕首拿出。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血腥的模樣。

初遇那晚,他其實沒有動手。

而是命令侍衛殺了侯府所有陪嫁的人,然後才割毀我的衣服。

那場面已經很令人絕望了。

可現在,他宛如笑面修羅抓著司白露臉頰迫使她張口,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捅入她口中慢條斯理的割著。

司白露雙目圓睜痛得滿臉通紅,終于開始討饒。

可現在哪來得及。

過了會兒,一塊軟肉從她口中掉落,她已經暈了過去。

玉水澤甩甩手上的血隨意吩咐道:「治好她,城外災民不少,應該會很需要她。」

官兵們得令,將司白露拖走。

我看著好似無事發生般的玉水澤,拉向他滿是鮮血的手撒嬌道:「妾今日想吃燴豬舌。」

他眼神暗暗,笑著應答:「隨你。」

回府後,他帶我去了地牢,有個男人皮開肉綻的被吊在半空堵住了嘴,正「嗚嗚」叫著,容貌看不真切,但我還是一眼認出。

那個毀我清白的家丁,像只豬玀般吊在空中哭得血和眼淚糊在一起。

想必那夜我哭得也那麼醜吧。

「卿兒想如何處置他呢?」

玉水澤靠在我肩上旖旎道。

我想了想:「袖陽館還缺小倌嗎?」

他笑了聲便擺擺手,決定了他的命運。

但其實我根本不在意這個人的命運。

我在意的是剛才司白露那句話。

那句「閹人」,徹底摧毀我們之間薄弱的愛戀。

「娘子」這個詞只是短暫的出現了半日便結束了。

回到房間,我倆都仿若無事發生,同往常一樣吃飯。

吃完後,他去處理公事,我在房間學習。

待到下午,他來考教我功課。

只是晚上他說有事,不能陪我一起睡了。

我叫他不用擔心,然後坐在床上。

今晚月色很好,房內好像有一層月光織好的薄紗,增添幾分朦朧。

我實在睡不著,便披上外衫在府內晃悠。

只要我不去書房,不往外逃,暗衛不會管我。

想找母親,卻又怕她擔心,只好往偏處走。

突然,我聽到那早就廢棄的院子有動靜。

鑽進去後發現果然是玉水澤。

他周邊全是酒瓶,坐在地上靠著樹一壺接一壺。

看到我睜著迷愣的眼看了半天才如幼童般傻笑道:「咦?你怎麼來了?」

我看著他衣衫錯亂,滿眼迷離的模樣,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故意凶道:「為什麼不叫我!」

凶完我就愣住了。

什麼時候我都敢對他這樣放肆了?

他醉得厲害,完全沒察覺到我的僭越,迷茫片刻,垂下頭委屈道:「怕你嫌棄我。」

我不知該表現出什麼樣子,只好坐在他身邊也靠著樹,撿起剩有酒的壺喝了口。

真烈。

他喝了這麼多?

「咱倆誰有資格嫌棄誰呢?」我又喝一口無奈道。

這麼烈的酒喝醉,估計明天什麼都不記得。

他倚在我肩上,少了分疏離,多了分依賴。

突然我覺得,他其實和我一樣孤單。

我還有母親,可他誰都沒有。

這世道毀掉就好了。

真想生活在一個百姓也可以像人一樣活著的年代。

我蹭蹭他腦袋。

他看著雙手呢喃道:「這個,還有身體都充滿罪孽,我會下地獄的。」

我歎口氣笑道:「那作為你幫忙出氣的回禮,我便陪你一起下地獄吧。」

他睫毛顫顫,隨後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撫向他毫無防備的臉,即使在夢中也帶著那副面具,唇角勾著,明明心裡的苦要溢出來了。

想更了解他。

我拉拉他嘴角,不想讓他在夢裡也假笑。

想著天氣也還好,便將酒瓶踢開把他放到地上,撿來被他扔到一邊的披風蓋上。

臨走前,我吻吻他的眼睛。

不知為何,今夜的他讓我有幾分熟稔,真是奇怪。

自嘲笑笑便原路返回。

只是我剛走出大門,躺在地上那人便睜開雙眼,裡面一片清明,沒有半分醉意。

10.

回到房間,我突然想到:玉水澤是不是裝醉?

若是,那我表現的應該不差吧。

用早膳時他壓根沒提昨夜的事,還一副頭痛的模樣。

我想他確實不記得了,有點可惜。

十日後,侍衛來報,說司白露死了,屍體被野獸叼走。

我點頭不在意的擺擺手,繼續研究手上的書。

閒暇時才發現,玉水澤已經很久沒碰我,連睡覺都不一起了。

這可不行。

當夜,我不死心的爬他床,他只是拍著我的頭叫我乖乖聽話。

轉臉將我安置在離他有點距離的房間。

慢慢我也習慣了,開始在其他地方尋找對他有用的地方。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兩年過去但還是有什麼悄悄變了。

他待我更加嚴格。

不僅安排管家輔導我府內事務,還親自指導我處理不當的事。

連奏摺都會給我看,並通過奏摺內容告訴我上奏之人的實際目的,弱點,能力,心性如何。

我驚訝他連邊陲小官都瞭若指掌。

同時感歎,皇帝真的是每日什麼都不做就是沉迷玩樂,若不是玉水澤,這皇權早就變了。

而且,玉水澤做事越來越不避我。

甚至有時我懷疑他是故意將他做的那些陰私之事攤給我看,像是在引我嫌惡他。

可笑,我也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莫名其妙。

我置之不理。

幾次後他好像也失了興趣,但卻對我越來越冷淡。

還不如之前虛情假意時親昵。

明明府內一應大小事務都交由我做,這應該代表著信任。

細想原因,我覺得還是他被司白露那句「閹人」刺激得厲害,于是將心思都放到打理事務與看書上。

同時,更加全面的了解了這個朝代的模樣-千瘡百孔,積重難返。

自先帝時期貪汙之風盛行,到如今十幾年地迅速發展,權臣各自為政,可以說是滿朝都是貪官汙吏。

百年世家更是坐擁大片沃土資產,利益層層盤繞,牽扯國脈。

民間勢力也愈發強大,已經難以壓制。

各地揭竿而起。

兵權,世家,民間勢力糾結在一起。

稍有不慎皇權就會被反噬。

說實話,毀去算了。

搞不懂玉水澤護著這岌岌可危的朝代做什麼?

甚至不惜用「第一奸臣」的名義做靶子,同時糾集三方火力,讓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而不是皇權。

這樣只要皇上還在,這天下就還能維持住統一的假像。

是為了權力?

也是,做到他這樣的位置確實很難放棄。

我看著最近的文書,民間勢力中,以前宰相之子宮煜軒呼聲最高。

他家世代忠良,前宰相更是為國為民。

可這種人在亂世動了太多人利益,註定要被抹殺。

抹殺他的就是玉水澤。

一家三百六十一口,滿門抄斬,血染午門。

聽說當時壽城百姓哭聲都能震穿雲霄,整整三日才消下去。

可沒想到宮煜軒竟然活著,還打著清君側的名義。

府內遇到的暗殺也越來越頻繁。

就在剛才,玉水澤被刺傷,所幸傷得不重。

他見我擔心的樣子只是隨意擺擺手,說「死不了」,便繼續看那小山般的公文。

大夫則在一旁給他縫合傷口。

我回到房間越來越不安,看著桌上的勢力分佈,總覺得玉水澤其實在計畫什麼,而我也是棋子之一。

好似兩年前,他在馬車雲淡風輕落下一子。

當時我以為他吃掉的是「侯府」,可隨著棋藝進步,我開始疑惑。

那樣縝密的佈局,環環相扣,層層遞進……

倒像這天下。

「別出聲。」冷清而低沉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垂眸未動。

男人的氣息將我圈在懷中,有匕首橫在我脖頸上,是刺客。

我沒講話,手不動聲色地摸向腰間藏著的暗器。

掌心大小,削鐵如泥。

「你是,那玉水澤搶來的夫人?」

搶?

我思緒一轉,淚從眼中滴落,裝出害怕又柔弱的模樣。

他怔了下,語氣軟下幾分。

「放心,我目標只有玉水澤一人。」

潛臺詞就是:只要我不打擾他,他就不會傷我。

我急忙點頭。

他將匕首挪遠一寸,同時,我也抓住暗器。

但扭頭看到那張臉時,還是出神了一瞬。

這刺客劍眉鳳目,鼻正唇薄,看著剛正不阿,可偏眼角邊一點黑色淚痣,平添風雅。

夜行服也掩不住風華。

因我突然扭頭,他又離我極近,雙唇近乎碰到一起。

他腦袋向後退了寸,眼中慌亂一閃而過。

我假裝驚慌地低下頭,給他展現最美的一面,試圖放鬆他警惕。

暗器已經握在手心調整好最完美的偷襲角度。

「夫人,請問您有看見可疑之人嗎?」侍衛在門外道。

刺客反應極快,立刻將我壓緊將匕首輕輕動了下,表示威脅。

我胳膊被他湊近的身體別住無法偷襲,只好大聲道:「沒有,我已經睡了,你們去別處吧。」

「是。」

侍衛早就被玉水澤吩咐過只要他不在,任何男子不准進我房間。

刺客聽到侍衛遠去,鬆口氣放開了我。

我找到機會立刻轉身想用暗器,還沒逃出來脖子就一痛。

暈倒前我聽他說:「多謝姑娘,宮某他日定會救你逃離這裡。」

等再醒來,天已大亮。

我回憶了下那刺客面貌,然後在白紙上寥寥幾筆,勾勒出那人神態便徑直去找玉水澤,卻被堵在門外。

我只有兩年前惹他生氣一次才慘遭冷待。

這又怎麼回事?

正準備走,卻聽到了裡面女子的驚呼。

我一愣,想走近兩步卻被侍衛攔下。

「夫人請留步。」

我冷眼看向他,他立刻低頭不敢與我對視。

畢竟我在府中的手段也沒比玉水澤溫和多少,甚至有時處理事情比他更毒辣。

這些權勢,都是裡面的人給我的。

「我昨晚遇到刺客,還請通報廠公大人一聲。」

侍衛見我沒為難他,滿頭大汗的進門彙報。

透過開門的那條縫,我看到玉水澤溫柔的眼神。

從未,向我表露過的溫柔眼神。

手不自覺捏緊。

過了會兒,門被打開。

我看到一個平民女子面色通紅地拿著醫箱跑了。

極美。

粗布麻衣也極美。

尤其是那雙眼,又純又媚,像只小狐狸。

身段前凸後翹。

「大人,那是何人?」

我彎著唇角心裡猶如螞蟻啃噬,對方卻依舊懶散。

「我見她跟在那老大夫旁邊,就要來伺候了。」

說著,他瞥我一眼。

我繼續笑著,上前挽他胳膊,他卻巧妙地躲過我。

「卿兒可記得那賊人模樣?昨夜他逃跑的瞬間面巾被打掉,可惜夜色太深未看著正臉。

看著他冷淡的模樣,我又想起他有很多女人的傳聞。

難道是真的?

那些女人莫不是就是被這樣厭棄的。

可笑我還在心裡給他找藉口。

本以為已經卸去身為「玩物」的枷鎖,但其實不過是錯覺?

「卿兒?」

他彎著唇,疏離感遍佈周身。

明顯在不耐煩。

我收回想法溫柔笑道:「看見了」。

然後轉頭吩咐婢女將畫紙送上。

他看了眼便扔到一旁的桌上有些疲憊道:「行了,下去吧。」

我停在原地沒動。

他看我沒走,懶散倚在凳子上:「還有何事?」

我假裝聽不出他語氣中的不耐煩,撒嬌道:「今日要一起用早膳嗎?」

他擺擺手,示意我下去。

我咬咬唇扭頭就走。

卻聽他叫住我。

本以為是他改變了主意,心中一動,卻聽他道:「給玉灼安排個住處,離我近些。」

玉灼,是那醫女的名字?

我心中一片冰冷,點頭下去。

直到好一會才發現手掌濕了,是指甲不自覺戳進掌心皮肉。

看著沾滿鮮紅的手心,我才猛地發現,原來他在我心裡已經有了如此地位。

我有點怔愣地看向圍牆外。

雖然他看起來冷淡,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不經意間的對我的放縱與溫柔。

那些,難道都是假像?

還是男子都如此薄情多變,太監也不例外?

我壓下翻湧的思緒,勸自己說玉灼不過是他的消遣,可慢慢地我發現,他好像認真了。

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到現在已三月未見。

府內大小事務都由我掌管,所以我很清楚他幾乎日日賞賜玉灼。

偶然間我在花園看到他們言笑宴宴,走近後,玉灼卻似極怕我,立刻便躲在玉水澤身後。

每到這時,他就會露出幾分厭煩,叫我沒事不要瞎逛。

那眼神仿若刀子般直紮我心間最柔軟的地方。

可是,我面上沒有半分不悅,只是溫順又乖巧地笑著退下。

退下的瞬間我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將我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所以,不需要我了?

悲傷幾乎將我心臟撕裂,流出鮮紅粘稠的血。

我一時呼吸不暢。

我愛上他了。

是從他覆滅侯府給我撐腰的那日開始。

還是從我高燒不退他拋下公務在我床前不眠不休的那幾天。

抑或是在我母親面前禮貌又尊重的時候。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我處理事務愈發認真,日日送他喜歡的湯水點心。

可越是討好,便越是失寵。

玉灼進府不過半年,他便將休書遞于我。

人懶懶坐在椅子上,嘴角還帶著笑,仿佛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之類毫不重要的事。

那一刻我渾身冰冷。

「為什麼?」我顫抖著唇道。

他顯出幾分不耐煩,隨意扔給我道:「咱家已經捧你兩年了,別不識抬舉。」

這句話驗證了我所有的猜想和一直以來的顧慮。

那些女子果然是這樣消失的。

怪不得他如此嬌養我,原是能力不行便多了這些惡趣味嗎?

我想到第一天見到玉灼的模樣。

無助,可憐,令人憐惜。

好像當時的我。

他見我不接也懶得繼續等,將休書隨意一扔便走了。

我在他身後,眼淚大滴落下,不停自我安慰:好歹還有性命。

而且,他也沒說收走賞賜,我帶著財物離了他也吃喝不愁。

再不濟,我學會了識文斷字,學會琴棋書畫,不算精通,混口飯總能行。

就算離開這,我也一定比以前過得更好。

仿佛自我催眠般,這些話一遍遍在我腦中重播。

誰知命運給我一刀讓我痛不欲生後,還不忘奪去我的希望。

當夜我正和母親說著話,她便沒了聲音。

我知道她積勞成疾身體一直不好,大夫也說過她很難活過四十。

可她如今才三十五歲,不還有五年嗎?

我立刻叫人將大夫找來,雙手攥的泛白,只覺得腦子仿佛有把、無數根針在紮。

看到大夫們搖頭表示無力回天的那刻,我眼前一黑,幸虧被婢女扶住才沒有跌倒。

玉水澤毫不在意地站在一邊懶懶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困意滿滿,隨意地吩咐道:「燒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看著我淡淡道:「玉灼害怕屍體,放心,骨灰我會派人給你。」

他又變成初遇那副模樣,口含淺淡笑意,眼中一片冰冷。

對了,這才是他最真實地模樣。

這一瞬間,母親死亡的悲痛和被玩弄的絕望彌漫心間,迅速交織成恨意。

我低頭咬牙,怕自己忍不住說出什麼讓他改變主意想殺了我的話。

總有一天,我也要他卑微跪在我身前。

第二日,我抱著母親的骨灰盒便走了。

踏出門檻時沒有絲毫留念。

後來我經常想,若那時稍微回下頭,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

可思前想後,還是搖搖頭。

他比我想的還要了解我,甚至將他自己都當作這天下新生的棋子之一,結局怎麼會變?

出府才發現當今的世道更加混亂,連皇城腳下都有餓殍沒有處理。

每走幾步,不是乞丐就是賣身。

到處彌漫著死氣。

我專門將身上普通麻布衣服弄得髒了些,可還是成了靶子,沒多久就遇到搶劫。

好在也會點三腳貓功夫,探了探他口鼻已沒有呼吸。

我抽出刀甩甩上面的血準備走,卻見又有三個男人堵住巷口。

「小娘子,一個人在這亂跑可不安全啊。」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衣衫襤褸,卻身體強壯,明顯做慣這種事。

可我空有些防身招式,出其不意還可能有點勝算。

但地上那具屍體已經告訴了他們我有點身手,所以他們不會太鬆懈。

而我打不過三個壯年。

想到這,我將錢袋拿出來扔給他們道:「這是我所有財產,還請幾位大哥行個方便。」

為首那人掂量下錢袋,搓了搓下巴上的黑泥猥瑣道:「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比這錢袋有用多了啊~」

說著另外兩個也掛出噁心的笑。

我握緊匕首,突然看到兩個巡邏的官兵經過。

本想求救,可他倆竟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笑鬧著走了。

他們慢慢接近,其中一人邪笑道:「現如今可沒有人來救你,還是乖乖從了兄弟們,兄弟們可以輕一點。

我沉沉眸子抬手就用匕首劃向最近的人。

他堪堪躲過臉卻被劃傷,怒駡道:「小娼婦敢傷我?抓住她!」

另一人立刻上前抱住我胳膊將我撞到牆上,匕首掉落,發出「璫」一聲。

同時另一個人也按住了我的腿。

那個被劃傷的人抹了把臉,狠「啐」一聲,騎跨到我身上淫笑聲:「我讓你橫,一會兒玩兒完就把你賣了!看你還……」

他沒說完,脖子就出現一抹血線,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就重重倒地。

另兩個人大驚正準備逃,就見一個人堵住他們,三兩下便把他們收拾了。

「沒事吧。」

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

看到那張臉,我認出來了,那個刺客。

他走近看到我有些訝異:「是你?」

我一愣,實在太巧了,于是笑道:「公子,又見面了。」

其實若不是偶然碰到,我本就是要尋他的。

畢竟他是這亂世最有可能取代皇權的人。

只要這皇權覆了,那玉水澤也不過是個失去權勢的普通人。

不殺我,是他最錯的決定。

我心裡一冷,面上卻一副難過的模樣。

眼前的人,就是宮煜軒。

公文上說他怨恨分明,心懷天下,是個極有能力又光明磊落之人。

我救他一命,他見我有難處應該會幫我。

現在就是驗證玉水澤那群暗衛能力的時候。

還好,沒讓我失望。

宮煜軒見我這表情,微微皺眉道:「姑娘可是有什麼困難?但說無妨,宮某定當相助。」

我看著眼前那雙赤誠眸子,毫不心虛地哭道:「我幫你的事不知怎麼被玉水澤發現了,他要殺我……這些人就是他安排的,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

宮煜軒微微一愣,似乎想不通半年之前的事怎麼現在才發現。

不過見我哭得梨花帶雨,還是鬆口道:「那姑娘若不嫌棄,便和宮某一起走吧。」

「這樣可以嗎?」

我露出期冀又有些惶恐的眼神。

他微微一笑,這滿是紛塵的髒汙小巷瞬間仿若生了花。

「姑娘,我當日便說過,有朝一日會助你離開那裡。」

他眼神溫和而有力,好像未經過一切險惡,還懷揣著赤子之心的溫潤少年。

我點頭道謝,心慢慢沉下來。

如此美好的人,竟遭遇過被屠盡滿門,獨自逃亡?

完全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只有一個可能,便是此人把那些汙濁黑暗都深藏于內心角落,層層禁錮。

這心性……

我不信他沒發現我話中漏洞,可為什麼要順坡下驢?

是想利用我什麼?

我「感激」的向他道謝,然後假裝毫無察覺地跟他走了。

反正,我已無退路。

緊了緊手中包袱,那裡面有母親的骨灰。

一路上我都在想他會將我先安置在哪裡,怎麼樣才能獲取他信任,讓他帶我到他們隱藏的地方。

可我沒想到他竟仿佛毫無防備的直接將我帶到他們躲藏的地方。

那地方在一片樹林之後。

樹林中佈置了陣法,有人誤入便會迷路。

穿過樹林是一座石山。

玉水澤的人每次追到這都會無功而返。

只見宮煜軒對我笑笑,將一把鑰匙插進毫無痕跡的石面,一個正好容一人過的小門被打開。

等鑰匙拔出,那戳鑰匙的石面又恢復正常,毫無任何痕跡。

我驚訝地看著這機關,下一秒,就被小門後的世界吸引。

小孩無拘無束的做著遊戲,婦人在門外聊著天幹活,平和又安樂,是我夢想中的世道。

「姑娘?」

我一愣,收回心中洶湧的情緒笑道:「讓公子見笑了,這場景實在太美好,卿兒不禁看出神了。」

他笑笑,率先走進。

我跟著他進去,發現這座山竟被掏空了。

頂處陽光落下,可將整個山內照亮。

他拿出另一把鑰匙,[插·入]小門邊的石壁,門緩緩合上。

嚴絲縫合。

這麼精巧的機關要花費多少心思,時間,還有金錢?

我看向宮煜軒,他七年前滿門被屠時不過十六歲的少年。

能從玉水澤手裡逃脫已是不易,七年間邊躲避逃亡,邊集合勢力,還造了這桃花源一般的地方?

最基本的,錢哪裡來?

宰相大人為官清廉,被抄家時庫裡才三千兩紋銀。

難道是有私庫?可就算有私庫,這樣大的機關,至少也要四分之一國庫才能造成吧。

我想不通。

突然,一個小孩直沖過來撲入宮煜軒懷裡。

「宮哥哥你回來啦~」

小男孩還流著鼻涕,剛玩過泥巴的手髒兮兮,她母親追來急忙將孩子抱下來凶道:「別總纏著軒公子!」

宮煜軒好脾氣道:「無事。」

那小男孩卻扁扁嘴並不死心,看到站在宮煜軒身後的我眼睛一亮:「姐姐好漂亮啊,是宮哥哥媳婦嗎?」

我一愣,那婦人也看到了我,露出有些好事的眼神。

宮煜軒輕輕一咳,不自在道:「阿生別亂講話!這是之前幫過我的安姑娘。」

我掛著笑輕輕拍了拍阿生的頭。

當然也沒錯過宮煜軒有些泛紅的臉。

總覺得有些違和。

這時,其他婦人聽到也起了八卦之心紛紛問起來,竟然差點將我們圍住。

宮煜軒抵擋不住眾人詢問,急忙將我帶到安排的住處才鬆口氣,對我說道:「平日太縱著她們有些放肆,讓姑娘見笑。」

我搖搖頭:「公子無須多禮,卿兒還要感謝公子收留呢。」

我倆相視一笑。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道:「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說罷還未等我回復便腳步急促地走了。

我故意輕笑出聲,他走得更急。

直到他身影遠去,我才斂下笑意將門窗都關了起來。

太奇怪了。

一切都很順利,但太順利了。

他若如此輕信他人,以玉水澤的手段怎麼可能找不到這?

我可不覺得自己魅力如此之大,能讓他即使冒著浪費七年心血的危險,也要將我帶來眼皮子下安置。

可若不是,那他想利用我什麼?

就算他知道我是玉水澤的女人,也應該不知道我能接觸很多資訊。

我皺眉,難道是在玉水澤身邊待久了,所以把人想得太複雜了?

我回憶著有關宮煜軒的資料,細細在腦內捋起來。

突然思路被敲門聲打斷,一個婦人大嗓門道:「姑娘,開下門。」

我檢查了下匕首插在衣衫裡側,然後開門露出有些害怕的模樣。

門外是個看起來很豪爽的大娘,膀大腰粗。

見我這樣笑道:「姑娘莫怕,我就是看你和我女兒生得比較像就和軒公子討了這差事,給你送些吃食。」

說著將手上的籃子提進來放到桌上。

飯菜很簡單,兩個手掌大小的番薯,一碗青菜,一個雞腿。

我向她道謝。

她打量著我感歎道:「軒公子好久沒帶年輕姑娘回來了,你真俊,水嫩嫩的,我女兒以前也像你這般好看得緊。」

我一愣,露出些羞澀模樣。

她手腳麻利的將飯全擺到桌上大方道:「姑娘看著像大戶人家小姐,可能吃不慣粗茶淡飯,但這比外面吃人的世道好多了。」

我搖搖頭道:「吃得慣的。」

她笑笑,我上前問道:「大娘,軒公子常帶人到這裡嗎?」

她點點頭:「對,這的人幾乎都是軒公子救回來的,我和女兒鬧饑荒時染病快死了,被軒公子碰見救回來,只可惜女兒身子弱,沒熬過來。」她仿佛說過無數次,表情並不難過,只是眼裡藏著幾分寂寥。

我說了句抱歉,她叫我別往心裡去,然後說了句晚上會再來送飯便走了。

好像沒有試探,也沒有算計。

或者那番話是為降低我的戒心?

我坐在桌前看著粗茶淡飯,糾結了下,還是拿了些去外面。

逛了一會兒終于在樹邊看到個螞蟻窩,于是掰了點紅薯和雞肉給它們。

靜靜坐在一邊,看著它們一點點彙聚,變多。

沒死。

是我小人之心了嗎?

想著那大娘實誠的模樣,我心裡默念了句抱歉。

一轉頭,卻見宮煜軒在我身後不知站了多久。

我有點尷尬,他卻好似沒看出我的心思般走上前道:「安姑娘可能適應?我明日帶你在這轉轉如何?」

我點點頭,剛想解釋,就看他搖頭笑道:「這很正常,亂世多些防備總是好的。」

一句話,算是將此事過去了。

緊接著,他又道:「可這世道不該如此。」

我抬頭看向他側臉,完美得仿若畫中謫仙,眼裡滿是包容和悲憫。

我垂眸道:「那這世道該如何呢?」

「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

我勾勾唇角覺得有點荒謬,這樣的世道……

做夢都不敢想。

可看到他那嚮往的眼神,我發現他竟是認真的。

不管他有沒有在我面前做戲,但單從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他不讓人討厭。

「那便祝你心願得成」我回應道。

他彎彎唇,露出幾分孩子氣。

「不是心願,是這天下的未來!所以,我需要安姑娘幫忙。」

我看向他。

他磊落道:「請安姑娘告訴我玉水澤的銀庫在哪。」

我斂去幾分笑意,看著他認真的眸子淡淡道:「我不過是一個被他搶去的女子,如何知道這種辛秘呢?」

宮煜軒爽朗地笑笑,慢慢接近,直到將我逼到石壁邊退無可退。

「你才不是被搶去的,那晚,你想殺我。」

我看著他微微深棕色的眼瞳,即使這樣咄咄逼人,都好似有一絲溫柔。

果然,這樣的人,哪裡又有純白的。

我勾起個嫵媚的笑,腦子卻想起那個人,瞳仁一片漆黑,哪怕笑著都覺得讓人心驚膽顫。

「好,我告訴你,可有條件。」

「但說無妨。」

他被我這一笑弄得耳垂再度泛紅,氣場也弱了些。

我將他脖頸勾住,拉近兩人距離,一字一句道:「他日你若真奪得這天下,將玉水澤給我。」

他訝異地看著我,眼裡有一瞬仿若迸發出無數碎芒。

「好,成交。」

宮煜軒是個行動派,第二日便將我帶入他的書房。

有幕僚不滿。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

我淡定將地形圖拿過來看,看來宮煜軒已經告訴了他們銀庫位置,卻沒告訴他們最簡單的方法。

所以這些人現在在為進攻方式爭吵。

有選擇強攻的,有說水路偷襲的。

但其實,進攻這銀庫並不需要如此複雜。

它有個暗門,除了玉水澤,只有我知道在哪。

只是有陣法阻礙,還是九環殺陣,不知情者進去死路一條。

需要我親自帶路。

我告訴他們後,房間內一片譁然。

意見最大的是個叫王達的壯碩男人。

他看著憨厚老實,其實腦筋轉得極快,作戰能力還強,善用兵法。

可以說是天生的將領,看我這副模樣壓根看不起我。

尤其是聽我說那九環殺陣千變萬化,不屑道:「安姑娘大可不必將那陣法吹噓的如此厲害,我王達也學過些陣法,你直接將通關方式告訴我便可。

我聽著他冒犯的語氣溫柔笑笑,將破解陣法的方式,路徑全部標明。

通向陣眼的路表面上只有三條。

實際有十三條,每一條又會通往不同的地方,交織彙聚,高達九十九條,宛如大型迷宮,內含機關。

可能不過是踩到株不起眼的小草,便能改變機關走向。

而且,隨著時間變化,陣法也會變,特定時段甚至還有植物會散發出毒氣惑人心智。

所以人越少速度越快,通過的幾率越大。

只要通過的人能進去關掉陣眼,其他人就暢通無阻,銀庫之內的財寶手到擒來。

隨著一份完整的地圖慢慢繪製,王達面色越來越凝重,最後輕視之意全部散去,只剩滿頭大汗。

「王大哥只要按照這地圖和標注走就好了。」

我假裝看不見他的尷尬,沖宮煜軒行了個禮便往外走。

其實我知道,就算標明,他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記住,至少也要研究一兩個月。

玉水澤帶我親自去過兩遍,所以其中兇險我很清楚。

突然,有個想法在我腦中轉瞬即逝,想抓又抓不住。

很重要,卻被王達打斷。

我皺皺眉,他以為是我不爽他剛才的行為,黝黑的臉染上幾分羞愧。

「對不起啊姑娘,是我以貌取人了,這陣法我短時間研究不出。」

我立刻搖頭溫柔道:「不礙事的。」

他撓撓頭憨厚沖我一笑,有點害羞。

宮煜軒看到這一幕突然走近,將我擋在他身後隔去王達視線。

「上回端那土匪窩時你就犯了這毛病,小看對方差點失去性命,這回欺負安姑娘脾氣好便舔著臉道歉,下回打算如何?叫敵人原諒你嗎?」

我看不到王達的臉,只能聽到他愧疚的粗沉嗓音:「軒爺別念叨我了,我錯了,回頭就領罰。」

宮煜軒沒說什麼,轉身看著我溫聲道:「辛苦了。」

「軒公子才辛苦了呢。」我笑道。

其實昨日我就將這圖繪製給他了,可他卻不說,偏叫我被這群人質疑刁難,然後叫我露一手。

順便再好好敲打下王達性子。

一石二鳥。

看來他比我看到的還有心機,不過也算是好事。

之後就很順利了,計畫改變,由我進去關掉陣眼,其他人在外接應。

玉水澤每月第十日會去親自檢查銀庫。

所以我們定在第十一日行動,中間有足夠時間處理銀錢,爭取趁玉水澤沒反應過來前將銀庫搬空。

計畫實施的很順利,就是銀兩比我們想得更多,裡面的財物價值千萬兩紋銀。

小一百號人輪流倒班也整整運送了二十日才堪堪運完。

這筆堆積如山的銀兩給了宮煜軒極大助力,我也靠此功勞極大提升了地位。

隨著待得時間愈久,我也愈發覺得這座山內機關和地理位置的精妙。

不僅空間比我想象的要更大,能容納至少三萬人在其中居住。

而且山后有百畝良田,土質肥沃,能讓他們自給自足。

山澗中還有一處瀑布,提供水源。

而且,山后那百畝良田正好是驕陽公主之前想強行徵用的土地。

想到此事被玉水澤阻止,我就想笑。

真期待他日後知道自己無意間保了叛軍的表情。

「在想什麼?」

宮煜軒走在我身邊問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裡極好,若你日後真能 成功,可一定要把外面那世道變成這裡的模樣。」

他笑得開心,眼下淚痣熠熠生輝。

「有你在我身邊的話,一定會的。」

我驚訝地看向他。

他也不躲避我視線直直望來,眸子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絲絲隱秘情愫。

我心下微沉,沒有回應。

隨著日復一日的籌謀,我突然覺得很不對勁,甚至有個荒謬又可笑的想法深深紮根在腦中。

尤其是在我幫著宮煜軒去遊說世家,招兵買馬的時候。

用到的資訊,都是玉水澤教過我的。

巧合嗎?

偶爾有一次碰上玉水澤。

他還是那副模樣,明明看起來溫潤如謫仙,眼中卻毫無感情。

可能是最近過得有些辛苦,看起來瘦了很多,使得五官更加立體。

離他最近的那回,我撞見他去抄家,可笑,又是做這種髒事。

當時,他正百無聊賴地騎在馬上玩著他的手指,懶懶散散聽著別人辱駡,打了個哈欠。

終于不玩他那破玉穗子了。

我站在看熱鬧的百姓之中仰望他。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看向我站著的地方,我急忙隱在人群中。

他有些疑惑地收回了視線。

我握握拳,轉身離去。

果然,沒多久那些人就被官兵圍住挨個檢查。

現在還不是時候,若猜想是真的……

我焦躁地揉揉頭髮。

玉水澤,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除此之外,隨著一天天地接觸,宮煜軒眼神也愈發炙熱,最近連在人前也毫不掩飾情緒。

有幾次他差點就要捅破那層窗戶紙,卻還是被我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堵住。

其實,他真的很好。

可我心裡只想將玉水澤奪回來。

宮煜軒卻不死心,依舊努力。

奪位逼宮的前一天,他終于表明心意,被我拒絕後抿著唇道:「為什麼?我哪裡不好?」

我微笑道:「你哪裡都好 ,是我不配。」

他看我許久,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第二日,宮煜軒帶著積聚的力量攻入皇城。

毫不意外,勝了。

百姓對這世道積怨已久,有官兵甚至連抵抗都不抵抗就直接降了。

聽說攻進皇宮時,皇帝還躺在新納的美人床上。

當然,這都是後話,我的目標自始至終只有一處。

東廠。

走入那無比熟悉的地方,我禁不住紅了眼眶。

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就在前面。

玉水澤正懶散地坐在主位上飲茶,見到我露出抹無奈又悲涼的笑:「好久不見啊,卿兒。」

我竭力收回即將流出的淚,冷冷道:「你和宮煜軒是一夥的。」

他輕笑聲,不急不慌地將茶送入口中才道:「重要嗎?」

眼淚瞬間流下。

這個畜牲玩意兒。

我就說,宮煜軒之前哪來的錢財招兵買馬,還有那石山的機關,還有那陣法。

一切都有跡可循,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的。

他維持著這岌岌可危的皇權不是為了權勢,為的是這天下徹底覆滅,為的是他選中的人成為大統。

最可惡的是,他還把我算在其中,甚至給我安排好所謂的退路。

我就說一切怎麼都那麼順利。

比如:需要遊說的世家都是他給我講過的。

比如:官員的弱點都是我用得上的。

比如:宮煜軒喜歡的事都是我會做的。

想到這,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流下。

「你這個死太監!」

我沖入他懷中狠狠罵道。

他輕拍了兩下我的腦袋,用下巴蹭蹭我頭頂道:「這麼久沒見,性子倒依舊沒變,凶得緊呢。」

聽到這句話,我狠咬了口他脖頸,惡聲道:「因為你太蠢被我發現了!」

他笑得開心,聲音卻又有掩不住的悲哀:「是啊,卿兒真聰明,你走吧,嫁與他之後,你便是這天下最有權勢的女子。」

我緊緊抱著他委屈道:「我不要權勢,宮煜軒會把這天下治理好的,我們走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做普通人好好生活。」

他聽到我的話,默默收回拍著我背的手。

我抬頭看他,死死攥住他衣袖卑微道:「求你,走吧。」

我知道他不會跟我走,可還是想再搏一把。

他淡淡看著我,拭去我臉上的淚。

「卿兒,第一奸臣理應死得其所,獻祭于這天下新生。」

我哭道:「找個代替品不行嗎?詐死不行嗎?方法那麼多為什麼不找!你就是不信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對嗎!」

他蒼涼一笑。

「是啊卿兒,你那麼好,我個閹人如何能配得上,去找他吧。」

「我不!今天就是搶我也要把你搶走!」

說罷我站起身就拽他。

他依著我,被我拽到門口也不掙紮。

突然,一道聲音傳來:「快看,玉水澤!」

「那個閹人?」

「抓住他!」

「殺掉他!」

「奸臣。」

……

我迷茫地看著接近的人慌張道:「不是的,他不是壞人,他不是!」

可現在正是群情激憤的時候。

新皇即將上位,天下大變,根本沒人願意聽我講話。

我看到了宮煜軒。

他在不遠處靜靜看著,眼神哀慟卻沒有動作。

我臉色灰敗下去,他不會來幫忙,他也要玉水澤死……

為什麼啊?

明明玉水澤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憑什麼他就要背著千古駡名遺臭萬年。

我死死捏著他袖子,他想將我的手從他袖子上扒開未果,歎口氣,無奈又寵溺道:「卿兒,別鬧。」

就仿佛以前我半夜偷偷爬上他床時一樣。

唇已經被咬出血,我掏出匕首警惕地盯著周圍呢喃道:「沒事的,我們能走的!一定能走的!」

突然脖頸一痛。

我撐著不想暈過去,總覺得這一暈就完了,可身體卻壓根不受控制。

暈倒前,玉水澤抱著我,有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到我臉上。

一道聲音在我耳邊低喃:「若當來世,我定不放手。」

我張張嘴,視線陷入黑暗。

沒說出想說的話:

我不要來世,我就要現在。可惜,沒機會了。

……

再醒來,我躺在一片明黃之中,宮煜軒雙眼滿是血絲地坐在我床邊聲音疲憊:

「卿兒,你還好嗎?」

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他當時的袖手旁觀,一把推開他。

「玉水澤呢?」

他踉蹌幾步,垂頭沒有講話。

我咬牙下床,卻因為腳步太過虛浮差點跌倒,被他接住。

「別去了,沒用的。」

我狠狠推開他罵道:「滾開!你騙我!」

他囁嚅了下唇,眼神痛苦道:「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

「去死吧!」我罵道。

「若不是他,你如何能這麼順利地奪得這天下?」

說罷,我推門而出。

反正他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他一定在騙我。

玉水澤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因為一群武功都不會的百姓死掉。

我才不信呢!

我已經被騙過一次不會再被騙第二次了。

一定是騙我的!

肯定是騙我的!

我是不會信他們的。

踉蹌著推開門,看到門口端著紅豆粥的女人,我神經仿佛被切斷了一瞬。

她滿臉淚水的看著我,眼中滿是心疼。

我不可置信道:「母親?」

她淚水漣漣將我攬在懷裡:「卿兒,你受苦了。」

我在她懷中只覺得頭痛得厲害,聲音顫抖道:「他,真的不在了嗎?」

母親沒講話,卻哭得更加傷心。

徹底哭毀了我最後的信念。

真的沒了。

全都沒了。

這天之後,我的世界仿佛沉寂下來。

宮煜軒來看我,我除了說要出宮就是說要出宮。

其他話一言不答。

只有母親說話我才會理。

我每日都在想玉水澤那個混蛋,他那麼能算計,竟然連個好好的告別都不給我,死了也一點念想都不給我留。

突然,我想到,母親沒死,那骨灰盒豈不是假的?

我主動去找宮煜軒。

他看到我的一瞬,黯淡的眸子一下亮起來,揚出燦爛的笑,卻聽我說要去那假山挖骨灰盒,終于爆發。

他抓著我的肩雙目通紅:「為什麼?我到底哪裡比不上玉水澤?就因為他先發現你嗎?就因為他做的這些事就讓你原諒他了嗎?安念卿!他沒你想得那麼好!他做得壞事比你想得更多!」

我平靜地看著他,認真道:「所以呢?」

他怔了怔,垂下眸子鬆開我,去拿了鑰匙,還安排了王達和我一起去。

我點點頭。

他啞著嗓子道:「走了以後就別回來了。」

我愣了下,轉頭看他。

他見我回頭,眼裡漫著掙紮和點點希望的光。

「那我要帶母親一起走。」

光芒徹底破滅,他眼眶紅得厲害,扭頭不再看我。

我當他默認,帶著母親便走了。

骨灰盒被我挖出來,掏了掏,只掏出一個紅色的東西。

是那個破穗子。

玉都不放一塊兒,真是……破爛遺物。

我看輕輕撫摸著那穗子,上面仿佛還能摸到他的溫度,狠狠吸了吸鼻子,沒有哭。

反正等死的那天,我是要和這混蛋下地獄的,到時候天天都可以折磨他。

把鑰匙還給王達後,我和母親買了間鄉下小院,整日喂雞種菜,自給自足。

日子清閒又安逸。

母親活得比大夫說得要久一年,四十一歲才死。

她臨終前抱著我的手,希望我能開心起來。

我點了點頭,她卻還是難過的去了,臨終還皺著眉頭,可能是知道我在騙她吧。

母親不在了,我的世界更加無趣。

有時候也會想到之前被前擁後呼的日子,想著玉水澤故意嬌養我便氣不打一處來,拿出那破穗子罵他不要臉。

日子倒也不難熬。

我咳嗽幾下,看著帕子上的血,無奈的想:「又要洗,帕子都快不夠用了。」

可喜的是,宮煜軒確實是個好皇帝。

上位不過十年便將這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絲毫看不出曾經的破敗模樣。

三十歲生日那天,我抓住一個偷我苞米的小乞丐。

他被我抓住還懶懶散散的模樣有點像那混蛋。

于是我就領養了他,給他起名玉澤。

玉澤表示不滿:「這名字怎麼和那奸臣太監的名字那麼像,換一個。」

我給了他腦袋一錘,他無奈哼哼唧唧地受下。

隨著他慢慢長大,我也慢慢老去,有一日,突然發現他手上綁著根紅線。

問他,他說是廟裡得來的,聽說會有好姻緣。

看著他臉紅的模樣,我猜到他可能是有心儀之人了。

真好,我又想到那混蛋。

也不知道我死之後,是年輕模樣,還是現在這幅憔悴模樣。

突然,我想到什麼,叫他將紅線給我看看。

他嫌棄地將手舉給我,我將更加破的穗子拿出來,發現這穗子原本是根紅線,被人剪短做成了穗子。

這紅繩……

我也有一根,還換了口救命的饅頭。

幼時母親失蹤,我躲在那座廟裡餓得半死。

有個大乞丐在我旁邊啃著饅頭懶懶地看著我。

我咽咽口水,求他給我一點。

他面目髒汙看不真切,只是嚼著饅頭道:「那你有什麼能給我?」

我咬咬唇掏遍全身,將像內撿到的一根紅線給他,紅著臉道:「這個可以嗎?」

他打量了一下,給我掰下一半饅頭。

「好吧,我不嫌棄。」

之後,他教我怎麼樣裝可憐,怎麼樣要更多的錢,怎麼樣躲過別人的勒索。

然後突然有一天,他不見了。

想到這,我腦子仿佛被錘子重擊,悶痛難忍,呼吸困難。

當時便暈倒了,嚇得玉澤手忙腳亂。

半夢半醒間,聽到大夫說什麼「鬱結于心難以救治,準備後事」之類的廢話。

再次醒來,已經天色大亮,玉澤雙眼通紅地跪在一邊。

我拍拍他的頭,叫他將我和這個破穗子葬在一起。

他點點頭。

喝了點粥後,我又陷入長久的昏迷。

迷茫中,我走到了那座破廟之前,玉水澤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破碎的像前。

見到我來,無奈道:「來了?」

我看著他那模樣,咬牙切齒:「對,來陪你下地獄。」

玉水澤番外

1.

我好像有點後悔進宮了。

早知道還不如聽那小乞丐的,和她一起等她母親,然後回她家鄉。

雖然她母親估計回不來。

其實進來前已經察覺到不對。

明明別的官職都要打點,怎麼就當太監無需打點,還反給錢?

可還是被權勢引誘。

割禮時,那些人將我強鎖在充滿血腥味的鐵床上,衣服被扒光扔在一旁,像只待宰的畜牲。

可能是太恐懼,所以腦子控制不住的東想西想。

那老人全程笑嘻嘻的模樣,邊磨刀,邊在口中念叨著「很快」「一下就過去了」。

我渾身光裸,掙紮不脫,只能死死攥住身上唯一的東西-綁在腕上的紅繩。

緊接著一陣劇痛襲來,痛得叫都叫不出來。

十歲的我雖然不知道這苦痛意味著什麼。

但依舊知道自己不完整了。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養好傷後,我便被分到了東廠廠公王禮身邊伺候。

離權勢最近的地方。

當時我覺得自己運氣極好。

但事實上,那段日子比經歷割禮時還糟。

因為王禮酷愛折磨他人。

我這輩子都忘記不了他撲白的臉,褶皺的皮膚,塗得血紅的嘴,還有那毒蛇般的眼神。

噁心黏膩,宛如實質般在你身體上下攀爬。

想逃,卻發現門被關上。

後來隨著慢慢長大,我終于知道割禮意味著什麼。

也知道了自己這輩子都只能在這陰暗噁心的地方發爛發臭。

無法回頭。

2.

十二歲時,我已經被折磨了整整兩年。

王禮似乎很滿意我,怕我死了,每次都會給我上最好的藥。

可即使如此,太監服下的身體也沒有一塊好肉。

想要權勢的那顆心早就在無盡痛苦中被摧毀。

甚至都記不清,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想要權勢?

是因為羡慕公子少爺們每日吃得飽穿得暖?

還是因為不想再要白眼和謾駡。

果然,還是去死比較好,不會再痛苦。

我默默站在井口邊,連有人來都沒察覺到。

「你在幹嘛?」

來人聲音清明,鏗鏘有力。

我抬抬眼皮子,原來是王禮那老閹鬼最恨的人。

宰相宮遠。

按理說,我該行禮的。

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打算去死,還管他幹嘛?于是沒理,徑直跳了下去。

誰知道,那宮遠竟拽住了我。

我皺眉,張口咬上他手,下了死勁,口中出現一股腥鹹。

可對方卻太軸,竟硬生生將當時還身形瘦小的我拖拽上去。

我發狠撲上去就騎他身上狠狠對著他臉打,可惜身子太差,對方沒事兒,反倒是我自己扯著傷口,痛得滾到地上像條死魚。

「宰相大人公務繁忙,竟有空多管閒事。」

我有氣無力,看著漫天星月。

好不容易騙走王禮,想選個好點的天氣去死都要被阻。

真倒楣。

宮遠毫不介意我剛的行為,只是整整發皺的衣服,調整了下有些潦草的坐姿,然後字正腔圓道:「你是王禮身邊跟著的那位玉公公。」

我嘲諷笑笑:「宰相大人竟記得小人,真是榮幸。」

腦中卻浮現出前兩日王禮的話。

他那日折磨完我,在一旁邊整理衣物,邊樂呵呵地說「宮遠要完了,沒多久皇上就要整治他。」

還勾出個噁心猥瑣的笑。

那模樣,估計宮遠至少也要被流放。

想到這,我看著面前的男人,一身正氣,眉間卻有一道深褶,一看就是憂思勞碌過重。

他仿佛完全沒聽出我的惡意,只是一本正經,眼神溫和:「自然記得,不過公公年紀輕輕,為何輕生?」

我握握拳,屈辱和痛苦漫上心間。

「幹你何事?」

當時的我只是一腔憤懣,像只刺蝟,卻又沒有足夠尖利的刺。

宮遠看著我猙獰的模樣,起身。

衣袂微動,教養良好,是我這輩子都變不成的模樣。

是我羡慕的模樣。

我死死攥緊拳,爬起來盯著他。

他平靜地看著我,突然笑著拍了下我的頭,我一愣,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道:「犬子和公公一般大,有時也這般叛逆,但男子漢大丈夫當死得其所,而且,你又怎知死後不會下地獄繼續備受折磨呢?到那時你又要逃去哪裡?」

我擰緊眉。

他看了看天氣:「況且,今日月色清明,公公既有此等雅興,便是對這人世還有留念,死了豈不可惜?」

他說罷便走了。

身形仿若長柏,在清冷夜色中踽踽獨行,絲毫不在意潛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

也顯得我更加潦倒。

「砰」

我狠狠一拳打在水井上,鮮血順著手緩緩流下,暈紅地面。

不遠處,小竹子滿頭大汗的跑來。

「王公公在找你,咦?怎麼出血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甩甩手上的血。

「沒事。」

宮遠離開的方向早已沒人影,小竹子見我望向那邊,扯著我就往回跑道:「王公公叫你處理麗美人你又沒處理,別人的命重要還是你命重要啊!回去又要受罰了。」

我被他扯著,看著兩邊高高的宮牆,只覺得壓抑痛苦,又好似有些暢快。

長柏做不了,那便做最厲害的惡鬼吧。

3.

「玉水澤,你不得好死!」

王禮口中的血將臉上的白粉沖散,雙眼圓睜,指甲在地上摳出深深的血印。

也是,蝕骨散會將骨頭一寸寸消融,痛苦至極,是我花了大心思搞進宮的。

他應當不太好受。

我勾著笑,將腰間匕首拔出狠狠插進他試圖抓向劍的手,欣賞他扭曲的臉溫聲道:「承您吉言。」

他嘔出口血,卻又說不出話。

我坐在椅子上玩著穗子,欣賞他掙紮地醜陋模樣。

他痛得緊了,頭一下下撞向牆面,開始求我殺了他。

眼淚鼻涕糊在臉上,渾身顫抖。

真噁心啊。

我笑出聲,好像了解到他到底為什麼喜歡折磨別人了。

看著別人醜陋的模樣,確實會忘記自己也是醜陋的。

天色漸晚,到了皇上翻牌子的時候,不能耗了。

我叫人捆住他,還貼心地吩咐小太監給他嘴裡塞塊褻布,防止他咬到舌頭救治不及時。

門外守門的太監見到我皆恭敬跪下行禮,不敢抬頭。

東廠權勢已盡在我手,他們就算知道我在做什麼,也不敢妄動。

更何況王禮那老東西可沒什麼好人緣。

一路上,眾人皆不敢直視,連最受寵愛的貴妃見到我也得壓住恐懼恭敬地叫一聲:「玉大人。」

我沖她勾個溫柔的笑。

她臉煞白,立刻低頭後退。

可能是見到了上一個貴妃出言不遜被我一刀刀劃爛容貌後丟到冷宮,第二日被發現死在淤泥塘吧。

什麼?你說皇上為何不管?

可笑,自然是因為有更動人的美人了。

別說,第二年的蓮花倒是別外動人。

到了禦書房,皇位上的男人眉眼間滿是戾氣,看到我立刻道:「殺了他,立刻,殺掉!這回你說什麼都沒用了,讓宮家徹底消失在朕面前!」

我走到他身邊看奏摺。

果然,又是宮遠,景城旱災,他勸皇上開倉放糧,減輕賦稅。

可其他官員卻紛紛上奏說宮遠小題大做,南方旱災並不嚴重。

甚至說宮遠好大喜功。

其實誰真誰假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沒能力,也不想看著景城旱情越來越嚴重,就自欺欺人。

可偏偏有個人天天提醒他,將他從編織的謊言中扯出來,丟開他的遮羞布,告訴他他有多無能,有多失敗。

宮遠呐宮遠,我明明派人遞了話,卻還是一意孤行。

這回保不住了嗎?

我微微一笑,轉身將泡好的茶倒給皇上。

皇上喝了口,眉頭緩緩舒展。

「愛卿,你去將此事辦好。」

我點頭:「是,臣定不負聖上期望。」

說罷,接過茶杯,將今日的牌子遞上。

上面有我新養的美人。

皇上終于產生幾分興致,挑了幾個,告訴我這幾日的摺子他懶得看,交給我了,然後便愉悅離去。

反正他也不怕我會搶了他皇位。

畢竟,我是太監。

看著他離開,我坐在皇位上批改。

即使不用腦子都能知道旱災比這些摺子上說得更加嚴重。

可惜,人類陰暗的心思比旱災更難測,天子也一樣。

話說,給皇上喝的阿芙蓉快沒了。

4.

抄家時我看這單子上的財物總計數量:三千兩紋銀。

那一刻我笑了,笑得胸口生疼。

宮遠本就出身不凡,還做了二十幾年宰相,可一應財物加起來才三千兩紋銀。

還不如個小縣令半年刮來的油水。

我笑得死死握住單子,然後狠狠扔到地上。

伺候的人嚇得急忙跪地。

我沉眸,若是多幾個這種肱股之臣,那萬壽朝可能會比現在好吧。

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吧。

這噁心的朝代。

想到這,我動身去往陰暗潮濕的地牢。

宮遠比五年前看到的模樣蒼老些。

但身姿依舊挺拔。

明明是階下囚,卻一身正氣,透著囚服也掩不去的風骨。

看到我也沒有任何怨憤,只是平淡的坐在髒亂的地面上。

我擺擺手,周圍跟著的人立刻退下。

「宰相大人,別來無恙。」

他看都不看我,繼續坐禪。

我打開牢門進去踢了踢他枷鎖,淡淡道:「若你想活,本廠公可以饒你一命。」

他愣了下,終于看向我,應該是沒想到我會說這種話。

畢竟我一直在處理內宮事物,又刻意為之,這五年來我們並未見過。

但顯然,他聽過我的惡劣行徑。

聽了我的話問道:「大人為何幫我?」

我默默看著他,他愣了下,終于恍然:「你竟是那個跳井的小公公。」

好久沒人敢叫我「公公」了。

我耳朵一刺,有點煩躁:「廢話少說,要生要死?」

他垂眸:「大人這是在報救命之恩嗎?」

我淡淡道:「算是吧。」

他發出沉悶一笑,似乎在喃喃自語,又似乎在對我說話。

「那不用救我,救救這朝代吧。」

我一愣:「嗯?」

他垂下頭,雙手捂住臉,好一會兒才抬頭對我道:「大人不必報恩,當時無論是誰,宮某都會救,所以……」

「這朝代救不了,只能覆了。」

他訝異地看著我。

我把玩著穗子抬眼看他:「你想要的那種時代,這萬壽朝做不到。」

他聽到我的話,仿佛又老了十歲,長歎一聲。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冷道:「新朝要借你兒子一用,宰相大人安心去吧。」

說罷,我沒再看他表情,扭頭離去。

原本還模糊的計畫開始成型。

也是,殺了皇帝這朝代也不會變好,還不如覆了,另擇新君。

行刑時,百姓裡三層外三層將刑場圍住。

一時間哭聲震天,光不顧官兵出來想殺我的就已經有七八人。

可手無寸鐵如何能沖到我面前。

連我衣袂都碰不著,就當場橫死。

我懶洋洋地抬眸,百姓看我的眼神充 滿恐懼,恐懼深處,還有難以撲滅地深深恨意。

收回視線,看向宮遠,他蓬頭垢面地沖我磕了個頭。

我眼前花了下,好像回到跳井那日。

他背影立如長柏,仿佛不懼一切鬼神。

可惜了,過剛易折。

還好今天天氣不錯,豔陽高照,是個好日子。

面無表情地扔下牌子,儈子手將口中的酒噴在刀上,重重砍下。

一代忠臣隕落。

這朝代再無生機。

5.

宮煜軒不愧是宮遠的兒子,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但還是有些不一樣。

比如,多了些狠戾。

他在暗室叫囂得像只野獸,好看的臉被滿滿的恨意扭曲。

「我要殺了你。」

「啪」

玉灼未等我說話,便上前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又一巴掌。

整個暗室都是「啪」「啪」的聲音。

我懶懶地玩著穗子。

每次看到這紅繩,就能讓我想到被割禮時的痛苦。

自虐般的回憶對保持冷靜思考很有效。

不過玉灼下手真恨,別把他打傻了。

「停。」

我打了個哈欠道,玉灼立刻停手規矩地站在我身邊。

她是我從人牙子手上救來的啞巴,是這批暗衛裡最出色,最忠心的。

我安撫似的拍拍她頭,起身。

宮煜軒面頰紅腫,嘴角帶血,雙眼滿是不屈。

我笑笑,抬腿就沖著他身下一踢。

他痛得臉漲紅,我順勢一把拽住他頭髮:「宮遠遺言是覆了這朝代,知道嗎?」

他被扯得滿臉痛苦,猙獰道:「我爹,才不會如此,大不逆!」

我想想也是,宮遠為這千瘡百孔的朝代蹉跎半生,臨死也沒有真的說要滅了這朝代。

但,刑場上他磕那個頭,就算默認了吧。

鬆開手,玉灼立刻將濕帕子遞來給我淨手。

我擦乾淨後坐回椅子上,看著宮煜軒那一脈相承的堅毅模樣,有點頭疼。

不過沒事,來日方長,我有大把時間調教他。

6.

調教宮煜軒比我想得久了些。

足足一年,他才萬念俱灰的相信宮遠一直在騙他。

善意的謊言。

其實這朝代壓根無法起死回生,他們不過是在做無用功。

皇上沉迷聲色,對阿芙蓉依賴越來越強,需要的分量也越來越多。

最多十年,身體就要被耗幹。

計畫得快點進行了。

我看著在墳前滿目通紅的宮煜軒,懶懶靠在樹上,玉灼跑來跑去的幫我趕蚊子,被我按住。

「乖點。」

玉灼不會講話,聽了我的話安分站在一邊。

宮煜軒跪在墓前,雙手在泥地挖出深深的手印。

過了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道:「謝謝。」

我以為我聽錯了,訝異地看向宮煜軒。

他擦了擦眼,站起身,衣袂微動,身姿板正。

「但有朝一日,我還是會殺了你,報滅門之仇。」

我笑笑,將勢力分佈范圍和銀錢位置的地圖和機關鑰匙丟給他。

那座山是早就看好的位置,機關精妙,是個孕育勢力的極佳位置。

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若他這都失敗,只能說明能力不夠。

到那時,天下大亂就亂吧。

「好。」

我答道,拉回準備拔劍的玉灼向皇城走去。

宮煜軒的腳步聲也愈來愈遠,直至完全聽不到。

就像我們的命運,向著不同方向,天差地別。

7.

這兩年,我們一明一暗的鋪開勢力,耗費大量心神。

所以我沒太管朝堂的一些麼蛾子,誰知道,卻讓某些人覺得我「脾氣很好」。

連一個侯府小嫡女都敢在外面議論我?

正好閑了,我當天就去皇宮求了道賜婚旨意。

皇上想都沒想就將玉璽扔給我,然後問我院裡調教的姑娘有沒有好的,再送幾個進宮。

我點點頭,派人將旨意送去侯府。

聽說司白露直接氣暈了。

畢竟她一向覺得她們百年侯府,血統高貴,所以眼高于頂,最是看不起閹人。

現在得知自己寶貝女兒被皇上一道皇命嫁給太監,肯定在想辦法躲過去。

至于怎麼躲過去,我也有點好奇。

若是直接找人替嫁,我便隨意找個由頭抄了侯府,起義正是用錢的時候,他們錢應該不少。

但若真將嫡女送來,我就殺了,將頭還給侯府。

反正我對女人不感興趣,也用不著。

院裡那些都是我找給皇上的,後來不知怎麼傳成是我養在院裡的「小妾」。

不過也無所謂。

到日子時,暗衛來報,侯府將新娘子送來了。

不過不是安雲姬,而是安念卿,侯府入贅侯爺髮妻之女。

司白露將她認在名下做了嫡女。

嫁來前夜,司白露還派人毀去了她的清白。

羞辱?

我玩著穗子冷笑一聲,擺擺手:「玉灼過來,其餘人撤了」。

「是。」

暗衛頭領立刻下去,下一秒,那些暗處的視線就只剩一道。

新娘來了,走路有些踉蹌,握拳強撐。

我隨手扯開她蓋頭,樣子倒不錯,杏眸桃腮,櫻桃小嘴,正在我面前強裝鎮定。

明明我輕笑聲,她都不自覺顫抖。

尤其是當我命令侍衛將隨她來的人都殺了時,她看起來臉白如紙。

其實,我只是把侯府想伸進來的手切斷而已。

至于她是殺是留,我還真沒想好。

看到她脖頸處的青紅,我用匕首輕輕一挑,衣服滑落。

沒一塊好肉。

我意興闌珊地坐回位置,王禮那噁心的臉久違的在我腦子裡晃蕩。

很煩,很想殺人。

誰知她竟跪下求我「疼她?」

被她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分散些注意力,我頭痛好了點,上前挑起她下巴:「侯府都提前對你做了咱家做不了的事兒,咱家還怎麼疼你?」

她瑟縮一下,想藏手臂,卻哪裡藏得住。

我看著她的小動作不語。

估計她下一秒就要求饒了吧,求饒那一刻,我就殺了她。

那麼弱,活著也沒用。

誰知她竟然猜到我對侯府不滿,還主動要做我棋子?

可她能有什麼用?

好像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吧。

下一秒,她將我手覆向她身前,軟膩滑嫩的溫熱感覺刺激的我手指微顫。

倒有點意思。

我將她拉起,沖玉灼道:「咱家很滿意侯府嫡小姐,去侯府回禮吧。」

她僵了一瞬。

我看她身體一眼,將她抱起。

調教太多人,差點忘記正常女子臉皮薄,不是送進宮裡的那類。

看著她乖巧依偎在我懷裡的模樣,我起了逗弄之心。

「放心吧卿兒,這幅美景只有咱家能看。」

果然,她臉瞬間煞白。

好吧,有點意思,我便先收下了。

8.

這晚,安念卿出乎意料的配合。

我坐在書房桌案前看著手,想到那滑潤細膩的觸感。

暗衛已經將安念卿的平生所有事無巨細全部放到案幾上。

我一頁頁翻看著,玩著穗子的手僵硬一瞬。

她是進宮前的那個小乞丐。

我喝了口茶,進宮前的記憶模模糊糊的湧現出來。

這些記憶,早就在無窮無盡的折磨和怨恨詭譎中被我強行抹去。

紅繩連斷了都被做成穗子帶在身上,也不是因為誰誰誰贈與,而是為了時時刻刻自虐般保持冷靜。

讓我記住被割禮時的痛苦。

可現在,突然喚醒的記憶告訴我,我竟然有過一段不用殺人,不用爾虞我詐,動動小聰明就能活下去的日子。

我曾經,是個完整的人。

砸完案幾上的東西後,我吩咐一切按最高標準給她。

我若沒進宮,現在應該像她一樣吧,起碼是個完整的人。

可同時,我又將自己進宮的怨恨加注在她身上。

我知道體驗過餓死是什麼感覺的人最恨什麼,于是隨口道要拿那些東西去喂豬。

只要她有一句不滿,我就殺了她。

一個人既是精神寄託,又是怨恨對象,感覺真的很奇妙。

我想給她最好的一切,讓她肆意妄為,快樂灑脫,仿佛這樣能讓「我」也過上這種日子。

可又想殺了她,將與過去有關的回憶徹底抹去。

但她對惡意太敏感了,幾句話就卸去了我的殺意。

我都不知道,原來我還會因為一個人這樣糾結。

真讓人惱火。

上朝又聽到驕陽那蠢貨要建園子,直接否了。

要不是因為以前她總和王禮作對,正好幫了我幾回,我早把她扔亂葬崗去了。

誰知第二天,她竟然來找我。

我正和宮煜軒討論南方官員和世家大族勢力情況,哪有空理她。

但她曾見過宮煜軒,若真找來很礙事。

這時,管家在門外通報,說驕陽已經被安念卿拖住。

怎麼拖的?

想也知道是苦肉計。

我皺皺眉,沒理會,等剩下的內容討論完,才去大廳。

還沒到廳外,遠遠就能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跪在烈日下,半倒不倒。

本來想讓她吃點苦頭,因為我知道她此舉不過是為了活命討好我,順便利用我將她母親救出來。

而且,這點苦比我剛入宮遭受的苦痛少多了。

可是,我明明想放慢腳步,讓她多吃會兒苦頭,但看她倒下的那刻,還是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她連曬得紅彤彤,有些蛻皮,粉唇也乾燥起皮。

可看到我,還是討好地在我懷裡蹭了蹭,像只貓兒。

嘴角掛著甜笑,虛弱又委屈道:「我等你好久了。」

記憶紛飛,回到入宮前那天。

她弱弱小小才四五歲,眼神卻機靈。

可能是猜到我走了就不會回來,卻還是又慫又委屈道::「乞丐哥哥,你一定得回來啊。」

我當時答應了她,卻沒兌現,這就是報應吧?

9.

本來我平日不會直接與驕陽撕破臉,但那刻我很生氣,甚至想直接殺了她。

驕陽許是沒見過我滿身殺意的模樣,立刻找個由頭走了。

她能得到盛寵,自然不是沒眼色的蠢貨。

我冷著臉糾結了一瞬,還是沒把安念卿交給侍衛,親自抱回床上。

她睡了很久,久到我都想把她搖起來,她才動了動眼珠子。

我急忙拿起公文,見她醒來瞥她一眼便收回視線。

果然,她開始裝傻充愣,軟聲討好我。

哼,當我不知道她打管家的兇狠模樣嗎?

可明知道她的真實模樣,我還是忍不住起了呵護之心。

尤其是她說「卿兒會一直粘著大人,走到哪跟到哪。」時,我心不自覺亂了幾下。

哪怕知道她根本就是在甜言蜜語。

真是……沒出息。

不過還好,還好她遇到的壞人是我。

9.

日子一天天過去。

其實也不久,但總覺得在一起越來越舒服,頭疼也少了些。

若說卿兒剛來時是乖巧又聽話的兔子。

那她現在可真是愛撒嬌又狡猾的貓兒。

明明已經給她安排了夫子啟蒙,她卻總能忙裡偷閒,找出時間來我書房研磨倒茶,不亦樂乎。

不到半個月,我隨意抬抬眼,她就知道要遞茶還是遞摺子。

還挺好用。

當然,我也知道她是急著救她母親,其實我派人盯著呢。

現在不過是想磨磨她那焦躁性子。

而且,我也想看看她這兩個月學的怎麼樣。

司白露我在宮裡見過幾回,依舊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回門時,我不過是對安雲姬說了幾句好話,她臉都快綠了。

真可笑。

看著安雲姬羞紅的臉頰和眼中隱晦的欲望,我又開始手癢。

想殺人。

這未免也太好糊弄了些。

我低頭看了眼掌中把玩的小手,正泛著粉嫩。

手的主人卻一臉淡定,哪有半分羞澀。

不過司白露忍不下去,將她叫走。

手中的溫軟瞬間離開,莫名有絲涼意。

真是一點都不猶豫。

安雲姬還在說什麼,我掛著笑有一搭沒一搭的假裝在聽。

說實話,誰在意她口裡的破衣裳首飾多貴多珍稀,這天下哪有我得不到的東西?

我現在,更在意卿兒怎麼處理她母親的事。

可惜,她讓我失望了。

我氣,氣她感情用事。

更氣她失去理智的模樣不是為我。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決定疏遠她。

再這樣,她會成為我的弱點,我厭惡弱點。

反正保她衣食無憂便可。

誰知道,她又來作妖。

玉灼過來告訴我她要打井水沐浴時,我恨不得過去把她扔井裡洗洗腦子。

除了苦肉計難道不會用點別的法子?

這回就讓她吃吃苦頭!

10.

好吧我後悔了。

吃苦頭也解決不了問題,所以我制止了她。

她又打算使那套苦肉計,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捨得了。

明明常玉樓花魁比她更加美豔動人,身子也要比她豐滿誘人。

但我還是毫不留情地吩咐人砍去她雙手,沒有半絲心疼。

怎麼她泡泡冷水我就捨不得了?

看著她乖巧的模樣,我輕輕摸著身前柔軟的發,卻又不想她看出來我的縱容,于是冷冷道:「若有下次,我便直接殺了你。」

她溫順點點頭,吻了過來。

要命。

我知道我再也殺不掉她了。

這一夜我將那些得來的玩具幾乎都用了,直到她求饒才停。

晚上抱著那溫軟的身子,我卻睡不著。

看她沉睡的模樣,我輕輕在她帶著濕意的眼上印下一吻,然後穿衣去書房。

抄侯府的聖旨一個半月前就擬了,只不過還有些糾結,便將旨意放在書房。

但現在我清楚自己殺不了她了,那便寵吧。

每次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渴望的「未來」,那個躲過割禮的「未來」。

我早就發現自己有問題了。

宮中這些年,我從未睡過一個好覺,一閉眼就回到被割禮的那個房間,到處都是血。

無力又絕望,心中的戾氣越來越重。

好像只有殺人,折磨別人,才能讓我心裡的痛苦減輕些。

後來,夢裡又開始出現那些死去的人,向我索命。

我變成我曾經最厭惡的人。

這樣的人,如何能獲得他人青睞。

更何況,還是殘缺之身,做不了光,做不了青柏,只能做那小人惡鬼,靠吞噬同類為生。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把她綁在身邊,反正只要我有權勢,哪怕她並不愛我,也會好好和我在一起。

可沒想到,先放棄的竟然是我。

更沒想到,她竟然比我想得還要好。

我配不上她。

11.

要說恨,該恨誰呢?

只能恨我自己年少無知。

其實「閹人」「死太監」這些詞我都習慣了。

卿兒知道,我也知道。

只是我們維持現在的模樣,裝作一切正常。

可這假像被司白露當著所有人的面打破了。

我的處理方式更糟,一個沒忍住,親自去割了她舌頭。

從始至終,卿兒都看著我。

她肯定覺得我很可怕吧。

回頭看她,她一身淺白,立在人群中,乾淨得好像蓮花一般。

我故意用沾血的手牽她,想看她嫌棄我。

但她沒有,她滿眼心疼。

我裝醉騙她,她卻說要和我一起下地獄。

可笑。

我眼眶發痛,假裝睡著,想她快點走,不要看到我狼狽的模樣。

她偏偏輕柔將我放到地上,還拿來披風給我蓋。

真蠢,我怎麼可能這樣睡著?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想了好久,決定將所有計劃推翻。

我沒法跟她在一起。

既然如此,便給她權勢吧。

希望她以後沒有我,也不會被任何人欺負。

宮煜軒勢力再過三四年,便能有壓倒性優勢,現在見面,再好不過。

反正我都將自己安排為棄子,那便再壓榨下他。

之前我們也安排過幾回「刺殺」,所以這回他聽到消息沒有生疑,當夜便來了。

直到劍尖傷到我時才意識到不對。

逃竄時不得不逃入卿兒房間。

一切都按計劃有條不紊。

很好。

後來,他們碰到了。

我猜,宮煜軒現在最缺錢,應該會去銀庫,但沒人知道我倆合作,所以就需要一個能進去的人。

卿兒正好是,我之前特意帶她去了兩趟,應該沒有問題。

可當她去銀庫那天,我還是忍不住提前進去,生怕她沒記住機關。

同時後悔沒多帶她進去幾回。

還好她沒事。

看來就算我不在,她也能將事情處理得很漂亮。

12.

沒有卿兒,我的生活又回到曾經的模樣。

皇上身體越來越差,又暈了,其實只要他少進幾次後宮也不至于這樣。

現在他阿芙蓉成癮,形銷骨立,太醫說他全靠【壯*陽】藥,說不定哪天就要死在床上。

我皺皺眉,叫太醫將他治好,然後喝了口茶。

一個皇上當成這副德行,也沒誰了。

我出宮,繼續做我的奸臣,讓這朝代得怨聲達到極致。

宮煜軒他們不日就會起兵,一切都要結束了。

我今日又要去抄家,真是無趣。

騎在馬上,百無聊賴。

突然察覺到一抹熟悉的視線,看過去卻沒有人。

找了士兵過去,還是沒有。

可惜,我還以為是她呢。

又出幻覺了嗎?

我自嘲地勾勾嘴角。

晚上,玉灼送來安神藥,我麻木地一飲而下,真苦。

可現在還不能死,好歹也得等宮煜軒把皇宮占了。

睡夢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將我重重圍住,謾駡,侮辱的詞多而雜,吵得腦子生疼。

這些人影無一例外,都是我殺過的人。

他們血肉模糊地哭泣哀嚎,將一雙雙血手伸向我,撕扯我。

我被鎖在鐵床之上,掙脫不開,只能任他們扒開我的皮肉。

到最後,人影全部消失。

只餘一個背影,我在她身後看著她,她沒有回頭,走得乾淨俐落。

我一下坐起來,天色漆黑。

看了看時辰,才到寅時,又睡不著了。

將阿芙蓉一飲而下,劇烈的頭痛終于舒緩。

本來是用來控制皇上,誰知道自己用上了。

我深吸口氣,覺得好累。

應該快結束了吧。

要是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

13.

真好,我見到卿兒了。

她變得更美,眼神堅毅而溫暖,猜到了我的一切計畫。

我差點就答應了。

可是,我根本走不了。

這幾年頭痛得愈發嚴重,全靠阿芙蓉續命,身體虧空得厲害。

看她哭得像小孩一樣,我強壓下心裡的痛苦,淡淡道:「卿兒,我是第一奸臣,這樣才算死得其所,還能獻祭于這天下新生。」

她哭著質疑我,我又何嘗不知道那些方法。

但我走不了啊,這些道貌岸然的話不過是希望能在她心裡留點正面形象。

從幾年前樹下那一天,她說要陪我下地獄那刻起,就沒法在一起了。

我怎麼捨得,我怎麼能讓她陪我?

而且,現在和她走了,她就會發現,我不過是一個脆弱,自卑,靠著藥苟延殘喘的廢物。

我這麼自私,怎麼可能讓她發現?

她卻執拗地拉起我向外跑,我一時捨不得那溫暖,跟著她出去了。

這就算,死前最後一點安慰吧。

湧來的百姓將我們圍住。

她將我護在身後,不停解釋,美得好像一束光。

我打暈了她,將她抱在懷中,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

還好,她現在看不見我這副模樣。

就讓一切回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候吧。

「若當來世,我定不放手。」

「卿兒,我愛你。」

作者:宮牆往事

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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