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的「補藥膳食」,我一口一碗,喝了四年。
有的妃嬪已經生了兩個,我的肚子還毫無動靜。
後來才知,那便是避孕的土偏方。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像是被一根冰錐刺透了胸口,涼得發木,很久以後才蔓延出痛意來。
但面上卻不動聲色,每日賜下的「補藥膳食」也繼續照單全收,感激地謝恩,然後偷偷倒掉。
一同倒掉的,還有我的愛慕與期待,心尖上的少年情動……
(已完結)
1
今日是沈貴妃加封的大喜日子,我推脫身體抱恙,並沒到場觀禮,獨自躺在中宸宮裡躲清閒。
殿中央擱著冰塊,漱兒坐在榻邊給我搖扇子,輕風裹著涼意,將我四肢百骸都熨帖了一番。
我舒服地閉上眼,聽到漱兒試探著說:「娘娘,自古君心難測,總是只見新人笑的,您看開一些,莫要太過傷懷。」
「呵,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宮傷懷了!去,再取兩碗杏仁乳酪來,要冰的。」
漱兒有些猶豫:「可是您的身子……太醫交代過不可貪涼,于您[玉.體]有礙,怕是會影響日後的孕事。」
我睜開眼看她:「你覺得我忌涼食就能有孕嗎?皇上都多久沒來中宸宮了,我拿什麼懷?」
聽我換了自稱,又如未嫁之時一般,漱兒便知曉我是要同她說真心話的了,警覺地瞟了眼窗外,才起身湊到我身邊。
「那您就多用些心啊,想辦法留住陛下,實在不行您就主動去找他嘛!在這深宮之中,君王和人心都不可信,唯有子女傍身才是實打實的。
」
說完又退後一步跪下:「小姐莫怪我多嘴,這是夫人交代的,讓我多勸勸您……以前的事,就忘了吧,人活著總要往後看的。」
前塵舊事已遠,在旁人的口中如同隨口呼出的呵氣,總能輕易消弭。于我,卻是凝結成了水,一滴一滴在心口凍結。
到如今,同殿中擺的那冰塊也差不多厚了,這樣說來,倒是省了這些降暑的物事。
我輕笑一聲,漱兒又緊張起來,甚至不顧體統地握住我手:「娘娘,您還好嗎?」
她語中的關切和心疼溢于言表,更多的是害怕,怕我又回到從前的某時,為情所困鑽了牛角尖。
我拍拍她手寬慰:「放心吧,我再也不會傷害自己也讓你們擔心了,他早就不值得了。」
漱兒的母親是我的奶娘,自幼與我一同長大,形影不離,早就超越了主僕之誼,更像是姐妹。
她對我忠心耿耿,我對她也是無話不說,所以我同玄淩的那些事,她是最清楚的。
更清楚我是如何從曾經的意氣風發走到如今的心如死灰,坐在這後宮之主的位子上徒有虛名,連稍微得臉的嬪妃們都敢踩在我的頭上了。
就說那新晉的沈瑤荷,母家並不顯赫,初入宮時只封了不起眼的常在,卻能靠著自己的鑽營,一路爬到貴妃的位置,連他父親沈重也從五品升到了從一品的戶部尚書,掌握著財政大權,為天子心腹。
這一切憑的並非她的容貌,在這大禹朝,還沒人能比得過我這才貌雙全的第一美人。
更不是她的心機和手段,恰好相反,她是典型的胸大無腦又矯情魯莽,看我並不得寵,便時常與我作對,還在背後使絆子害我。雖然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把戲,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
我思來想去都不明白,她是跟老天借了膽子嗎,敢跟我這當朝皇后,內閣首輔加兩朝帝師的孫女來叫板!
後來我才知道,是玄淩給她的膽子。
玄淩忌憚我,見她與我不睦,便一方面有意暗示引導她與我反目,另一方面扶持她上位,就是為了牽制和分化我的權力。至于為何挑中了她,大概是因為她夠蠢,好擺佈。
這堪比封后的典禮也是為了讓我臉上難看,我自然不會去自取其辱。
漱兒見我不以為意,也不多勸,只是皺巴著小臉,晚膳時連她最喜歡的紅燒肉都沒夾兩口。
直到沐浴前服侍我卸頭冠時,才輕歎了一句:「小姐當年真是看錯了人……」
我苦笑搖頭,看著銅鏡中人蔥眉如煙,順滑的黑髮攏在一側,襯得膚如凝脂,鼻尖一顆小痣風情萬種,眼眸泠泠如深海,裡頭俱是愁緒,眨眼間又藏下翻湧的怒恨和不甘。
「我想了一日,覺得母親說的對,還是要生個孩子傍身,以圖來日才是。」
漱兒聞言立刻來了精神,很快又蔫了:「今日是沈貴妃大喜,陛下必是在她宮中……不過也不急于一時。」
我嗤笑一聲,手指微蜷,鳳釵在桌面上劃下一道淡淡的刮痕。
有些事,爭的便是這一時一刻。
2
亥時過半,我正倚在榻上看書,忽聞宮外尖叫聲四起,喧鬧成一片。
漱兒推門進來,面色慌張:「娘娘,沈貴妃的永和宮走水了。」
「情況如何了,陛下呢?」
「火勢不小,防火隊正在全力滅火,禦林軍也趕過去了,想來無事。」
我不慌不忙地合上書本:「那就好,我有些餓了,你去小廚房給我盛碗魚湯來。」
「是。晚膳時娘娘一口魚湯也沒用,我就給您在爐火上溫著呢,很快就來。」
漱兒說完就快步出了門,我趿著鞋子走到窗下,俯身輕嗅桌上的蘿絲花。
半粉半白的花瓣層層疊疊,中心一簇藍色的花蕊,墨綠色的花莖在夜風中輕顫。
我伸手觸了觸花瓣,一片滑膩,像塗著一層細粉,淡淡的芳香,尾調有些嗆喉。
不由輕咳了兩聲,漱兒便端著魚湯回來了,我剛喝了半碗,忽覺腹中絞痛,像是有什麼攪著我胃腸往上湧,嘔吐不止,最後只剩了褐色的膽汁,夾雜著斑斑血跡。
我在榻上蜷縮成一團,直到太醫施針後才緩解一些,剛喘勻氣,玄淩就來了。
他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下擺處還沾染了一撮煙灰,顯然是匆忙趕來的。一貫的面沉如水,嘴角繃著不怒自威,眸色晦暗如海,看我時卻帶了些溫和,將渾身的冷厲之氣沖淡了些許。
這樣的眼神,當真是久違了……
玄淩走過來在榻邊坐下:「為何會突然不適,還吐血,現下可好些了?」
我躺著也沒起身行禮,他說我與他之間不必守這些虛禮。從前我以為這是對我的寵愛,後來才知是殺我的鈍刀。
「勞陛下掛心了,臣妾無礙,就是聽聞陛下在永和宮遇險,一時急火攻心。眼下看陛下安然無恙便放心了,陛下乃真龍天子,想來自有神明庇佑,萬事無虞。」
玄淩最在意禍福命理,我便專挑他愛聽的說,他果然肉眼可見的開懷了一些。
接過漱兒手中的湯藥親自喂我,眸色專注,像極了我倆初識。
我叫魏縈,祖父是太傅,父親是威遠大將軍,雖為女子,卻是嫡長,在家中最得寵愛。
連一向古板的祖父都在我的纏磨下答應了讓我習武,並由父親親自教授,加之我琴棋書畫和文章皆十分出彩,可謂是文武雙全,在京中頗具佳名。
那時所有人看我都是驚訝而讚歎又帶著些討好的,只有玄淩,他的目光藏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我十分不看好他,更不知道他這盲目的信心從何而來。
玄淩的母妃位份較低又早逝,他在先帝跟前並不得寵,性格倒是沉穩內斂,不卑不亢,跟著祖父念書,被誇過是個好苗子。
我第一次見他,是祖父患病臥床,學生們自發來府裡探望。玄淩也來了,跟在眾人後頭,話不多也不愛出風頭,卻掩不住他通身的光芒。他身量挺拔,皮相好,氣質端,只是靜靜站著,便蘭芝玉樹。
父親帶兵出征,家裡的兄弟們也不在,我便擔負起了陪同的工作。
轉了一圈院子,便在後花園玩起了投壺。我于武藝上只是皮毛,但于技巧上卻是很有天賦,將一眾皇室子弟贏得很是難看。
他們也不在意,一個個都笑捧著誇我巾幗不讓鬚眉,其實不過是看中了我家的權勢和我的美貌,沒意思透了。
只有玄淩,摩挲著黢黑冰冷的箭頭,低聲問我:「小姐可願我比試一局,賭個大的?」
我抬眼看他:「賭什麼?」
他扯扯嘴角,凝著我眸色專注:「賭你,一局定勝負。」
那一局比試進行的很是膠著,玄淩比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兄弟強了許多,力度和準頭都十分精准。
他老神在在,我卻越來越慌,有些後悔自己心高氣傲,太過草率地答應了他的賭約。
心煩意亂間,手上失了準頭……我輸了。
玄淩卻只是笑笑:「小姐承讓了。」並沒再提方才的賭約,似乎只是隨口一句戲言。
我將將松了口氣,又聽他湊近我小聲說:「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我知你做不了主,也不捨得難為你,只是借此機會在你這先占個位置罷了。莫要誤會我輕浮,我可是很認真的。」
直到他說完了離開,我還怔怔站在原地,被他的坦誠和直接驚得夠嗆。
反應過來後,又覺得這些私語太過曖昧,連他塞進我手中的箭矢都像是烙鐵,燙得我倉皇丟手,胸口有些發癢,臉頰立刻燒紅了。
憤憤地咬了咬唇,懊惱自己春心萌動得太過輕易。
後來才明白,玄淩是天生的聰明人,任何事上都籌謀縝密。
他知我高傲,又聽慣了恭維,若是同其他人一般唯唯諾諾地追求我,不一定有勝算,便索性劍走偏鋒,強勢大膽又帶著極明顯的征服欲,最能夠挑起我這種人的新鮮感和好奇心。
套路雖然很俗,但對于當時情竇初開的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或者說,這世間再聰慧的女子也很難在愛情中保持絕對的清醒。
我是個有主意的人,家裡人又寵著我,尤其在婚姻上還是尊重我的意願,所以玄淩這一招「擒賊先擒王」實在漂亮。哪怕日後我倆走到末路之時,我仍不得不感歎他這一擊即中的好手段。
代表者: 土屋千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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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