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當顧陽的秘書 Lisa 姐揣著早飯打開病房和我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場面真的有幾分尷尬。
還是顧陽見過大世面,十分淡定地走過去接過了 Lisa 姐手裡的早飯。
可這樣一來,我和 Lisa 姐地表情更不淡定了。
「經理,你的腳?」
呵,顧陽宛如斷肢的腳哪裡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他卻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慢條斯理地扯開包得鬆鬆垮垮的紗布,指著腳腕上那塊創口貼淡定地說:「傷口雖然不深,但是隱隱有些刺痛,我從小體弱,醫生謹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或許是當時的氛圍過于美好,又或者是出于一些私心,我拍下了那一頓豐盛的早飯,還特地露出了自己的病號服,發了一條朋友圈:「醫院的早飯真的太好吃啦。」
沒過幾分鐘,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顯示的果然是陳岩的聊天框。
我欣喜地點開消息,就看到陳岩問我:「你現在和誰在一起?」
我不明所以地點開配圖,發現發照片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張顧陽領帶入鏡的照片發了出去。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
我自嘲地笑,葉苒啊葉苒,你的病號服他看不見,你在醫院他看不見。
照片裡一條只露出一角的領帶卻能讓他警鈴大作。
我心裡甚至有了個可怕的猜測,陳岩現在或許和許雯雯在一起,或許現在就在一起吃早飯,然後對她評頭論足。
「沒有別人,只是隔壁床位的大哥。」
那邊顯示了很久的「正在輸入」,似乎也在為他沒有第一時間關心我而感到羞愧。
「怎麼生病了?現在好一些了嗎?」
明明我現在應該趁他對我心懷愧疚再加一把火,把我昨晚腦子裡構思了千遍萬遍的話告訴他,畢竟那才是我冒險吃海鮮的初衷。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卻突然覺得昨夜我的這番舉動實在是傻極了。
「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陳岩這次的消息回得很快:「你也別太要強了,這幾天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我沒回他,直覺告訴我他還有事要講。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了條信息:「青帛杯的比賽快到截稿日期了,你的設計稿爭取這幾天發給我吧。」
青帛杯是業內含金量很高的一個設計比賽,無論是考研還是工作,陳岩都急需一個這樣含金量高的獎項。
在許雯雯還沒回頭之前,我們倆便約定好要一起參加,我還對和他共同創作這件事抱有一萬分的期待。
直到現在我只覺得它更像一個證據。
一個他不愛我的證據。
第一次沒有回陳岩的消息,我把設計稿發給他之後就把手機螢幕快速一按,丟到了一邊。
8
夜幕將沉,天邊的那片火燒雲也漸漸淡了痕跡。
放下手裡的工作,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準備點個外賣隨便吃兩口。
因為之前過敏的荒唐鬧劇,Renewture 專案的進程落下了一大截,所以這些天來我基本都在公司加班加點畫圖。
考慮到我的身體,顧陽也曾打算把這個項目再交給別人,但被我拒絕了。
項目截止日期就眼前,臨時換人就等于放棄了這個項目。
我不想讓他剛來公司就落人口舌。更何況,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就在我考慮今天是吃黃燜雞米飯還是鐵板牛腩飯的時候,陳岩的消息跳了出來。
看著那個小小的聊天框,我忽然發覺,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陳岩了,甚至根本沒有想起過他。
這真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點開聊天框:「小苒,你身體好些了嗎?今晚去常去的那家西餐廳吃個飯吧。」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我今晚要加班,就不去吃了。」
那邊似乎是沒料到我會拒絕,過了大概兩分鐘,一個電話打了過 來。
「小苒,你最近很忙嗎?」
陳岩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像一灣清冽的泉,但我卻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忙到連和我一起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裡這麼平靜甚至還有點想笑,事實是我確實笑了:「確實有點忙,怎麼,想我了?」
我這句話一說出來,就能感覺到手機對面的人明顯呼吸一滯。
因為我以前都不會問他這樣的問題,我一直那麼乖巧、體貼、善解人意、不求回報,只要他轉身,我就在那裡,沒有責怪沒有怨懟,只要滿腔的歡喜。
「我們似乎很久沒見了?你最近都不太聯繫我。」
聯繫你?
聯繫你做什麼?
我自嘲地笑,我不是不識趣的人。
「沒辦法,實在太忙了,你不也是嗎?」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隔了很久,陳岩才說:「下個月是我們的紀念日,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吃頓飯吧。」
我答應了,說了句「先忙了」就掛斷了手機。
掛完電話以後我頓覺一身輕鬆,至于是哪輕鬆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離了陳岩我好像也能活。
沒時間想太多,我的視線馬上又被桌上的設計圖吸引,苦哈哈地畫起圖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清潤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畫圖的動作。
「下班了,送你回去。」顧陽站在我的工位面前敲了敲桌子。
這些天來只要我晚上加班,顧陽就會和我一起留下來工作,晚上開車送我回家,一來二去的,我也漸漸習慣了晚上和他一起加班。
只要我抬起頭,經理辦公室裡的燈光就一直亮著,心裡也覺得踏實。
「這就走。」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拎著包追上他:「經理,我設計方案有個地方要……」
他腳步一頓,側頭看了我一眼,頗有些無奈:「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們能不能不談工作了。」
「那也行。」
沒走幾步,顧陽又說:「而且經理這個稱呼也太生分了,我申請換一個稱呼。」
我思量片刻,悄咪咪地開口:「那……大胖小子?」
顧陽:「……」
「你以前不是喜歡叫我哥哥嗎?現在再叫一句來聽聽?」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話,帶著點惡趣味地看著我,眼睛裡蓄滿了笑意。
我剛想跳起來罵他,電梯門就緩緩打開了。
背對著電梯的不遠處,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正懶懶地倚著玻璃門,手裡還夾著一根沒有燃盡的煙。煙灰缸裡面的煙頭蓄了一層,還在冒著淡淡的煙。
聽到電梯的聲響,那人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好看熟悉的臉。
是陳岩。
沒想到他居然會在公司樓下等著,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看到我們兩個人的時候,陳岩的眉毛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然後慢慢舒展,一伸手把煙掐了。
9
「聽到你在加班有點不放心,想著過來接你。」
陳岩臉上帶著笑意,邁著長腿走過來,宣誓主權般一把將我摟緊了懷裡。然後裝作不在意地轉身看著顧陽問:「這位是誰?」
我被他摟得有點不自在:「小時候鄰居家的哥哥,也是我的上司。」
「哥哥?」
陳岩的聲音中帶著點危險,突然又笑了笑:「青梅竹馬?」
我不明白陳岩為什麼突然發瘋,但他這隱隱透露出來的醋勁和佔有欲卻令我摸不著頭腦。
他不是喜歡許雯雯嗎?怎麼突然在意起我來。
「算不上青梅竹馬,只是在一起長大而已,比不上你對她情深義重。」
顧陽反唇相譏,一張嘴像是淬了毒似的,面上卻還帶著溫和的笑意。
若是不知道陳岩和我之間有些尷尬的關係,還以為他是一個疼愛妹妹的溫和大哥。
「既然你男朋友來了,那我就先走了。」顧陽這話是對我說的,但還沒聽到我的回答,他就轉身走了,嘴上似乎還帶著一絲冷笑。
我:「……」
要是換在以前,陳岩願意來接我下班,我肯定高興得上躥下跳一張嘴叭叭個不停。
可現在,我卻提不起半點說話的興趣。
倒是陳岩破天荒地和我說了幾句,見我實在興致不高,便也止住了話頭。
兩個人一路上都籠罩在詭異的沉默裡。
下車的時候,我說了「謝謝」就要去開門,不料陳岩卻突然欺身上來,在我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我愣住了。
不是說噁心,就是沒有感覺,像是被一隻狗舔了一下,沒有心動也沒有羞澀,如果非要說,可能疑惑會多一點吧。
也許是見我不專心,陳岩突然捏住了我的下巴,作勢要親我,我下意識的一把推開了他。
「你做什麼?」
他一怔後舔了舔唇,笑容有些冷:「我在你公司樓下等了五個小時,結果看到你和別的男人一起下來。如果我不來,你是不是還要讓他送你回家?」
我被他逗笑了:「我和顧陽從小認識,他的為人我清楚得很,怎麼,你不送我回家還不讓別人送了?」
「我那是因為忙,沒時間。」
他說這句話時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我微微一笑:「忙?那你給許雯雯做飯的時候怎麼不忙?陪她去遊樂園的時候怎麼不忙?怎麼偏偏是我生病的時候忙?接我下班的時候忙?」
陳岩此刻的臉色真可以用精彩絕倫來形容,陰沉著臉問我:「你怎麼知道的?」
我突然失笑:「你不會以為我還派人跟蹤你了吧?」
打開手機,我把許雯雯手機裡的動態一條一條翻給他看,還裝出驚訝的樣子:「她不會設置的是僅你不可見吧?」
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灰敗,我既沒有覺得解恨,也沒有覺得痛快,反倒有點悶悶的難受。
過了很久,我才淡淡地開口:「陳岩,我們斷了吧,你,配不上我。」
我真的覺得疲憊了。
那份佔據了我心口這麼多年的感情,終于在歲月的磋磨下逐漸消失殆盡,變得一地雞毛。
說完我拉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10
接下去就是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沒有痛徹心扉,也沒有歇斯底里,我和陳岩的分手就像水到渠成一般,沒有在我的心裡再激起一點風浪。
我開始接受顧陽每天的接送服務,下班和他一起吃飯看電影,有時候他還會邀請我一大家子去他家吃飯。
我才知道顧陽原來能做得一手好菜,而且對我以前做飯給陳岩吃的事耿耿于懷。
可當我覺得愧疚要上前來搭把手是我時候,他卻裝模作樣地用「公主遠庖廚」這種話打發我出去。
公主耶!
我心裡甜甜的。
和顧陽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覺得非常放鬆,我穿回了我的大衛衣和小白鞋,在球場上蹦蹦跳跳地給他送水,被打趣是十八歲清純大學生。
我爸媽對他更加一個讚不絕口,覺得我這樣品種不佳的豬能拱到一顆這麼好的白菜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Renewture 的項目我們團隊完成得非常出色,顧陽去總部開慶功會的那天,我也成功轉正,正式開啟了辦公室戀情。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顧陽應酬,獨自一個人下班的時候,我意外的在公司一樓遇到了陳岩。
可能是真的不愛了,我竟然還心平氣和地和他打了招呼。
他憔悴了許多,也瘦了很多,似乎是喝了點酒,他看起來不太聰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有點孩子氣地說:「我聯繫不到你,只能在這等你了。」
我忽然想起我和顧陽在一起那天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十分平靜的問道:「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沒回我的話,又盯著我看了一會。
「你變了,這才是你本來的樣子嗎。」
「陳岩,我們已經分手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希望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我的男朋友會吃醋。」
「你們在一起了?」
陳岩似乎有點不能接受,紅著眼睛啞聲看著我,青色的胡茬顯得他有幾分狼狽和偏執:「小苒,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你不喜歡我了嗎?」
還沒等我開口,他又像怕聽到我的回答似的,自顧自說:「我不信,你喜歡了我這麼多年怎麼會突然就不喜歡了?你是不是還在介意雅雯的事,我能解釋的。那些菜不是我做的,是她自己點的外賣,我只是看她一個人孤單陪她吃個飯而已……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以後我都會和她保持距離,不會再……」
「陳岩,我希望你明白,和異性保持距離不應該是一個挽回前女友的籌碼,而是一個男朋友本來就該做到的事。
你知道我以前最羡慕許雯雯什麼嗎?我羡慕她平平常常那的一句話就能讓我的男朋友放在心上這麼多年,我羡慕她只要勾勾手指頭就能得到我付出百倍千倍才能得到的心疼和照顧,我羡慕她總是有辦法讓我的男朋友無條件去為她說話,去維護她,去相信她,我想要的從來都只是一份獨一無二的偏愛,不是憐憫不是愧疚,是愛。」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突然發出一聲苦笑:「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你答應過和我一起吃飯的,以前我們每年都會一起過。」
我沉默著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們合作的作品獲得了一等獎,這是我們共同的榮譽,我第一時間就想和你分享,雖然你可能並不在乎了……」
我面無表情地說:「獎牌和獎金沒有做錯什麼,我還是很在乎的。」
可我不在乎你,陳岩。
他卻仍是不甘心地抬頭看著我,眼神執拗又帶著一絲哀求:「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我望著遠處,微微一笑:「這次是真的不愛了,陳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他的呢。
是從看到許雯雯的朋友圈時,還是從他對我生病漠不關心開始?
是因為日復一日的失望累積,還是那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寂寞等待?
又或者從一開始,我對他的執念只是青春期情緒發洩的豁口,是年少求而不得的不甘,是沒能成為那個令人驚羨的自己的遺憾呢?
我不知道。
記憶仿佛回到了高中那個晚會,我坐在台下望著那個不屬于我的舞臺,望著舞臺上閃閃發光的陳岩。
那流暢悅耳的音符從舞臺上飄出,變成一根綿長的線,和我那些羞于出口的愛慕一起,緊緊纏繞在我的心口,一纏就是這麼多年。
但幸運的是,我終于和自己達成了和解。
我不再卑微地渴求別人的愛,因為我相信愛我的那個人總會出現。
就像歌詞那般,如果真的喜歡,即使兩個人像行星一般有著自己各自軌道,他會願意跨越層層阻礙,來到我的軌跡。
因為他一點也不捨得我卑微。
11
滴滴……
突然,一陣滴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尋聲望去,驚喜的發現是顧陽的車子。
很快,停穩車後,顧陽頎長的身子優雅下車向我走了過來,我笑著迎上前:「不是要去應酬,怎麼過來了?」
顧陽淡淡掃了一眼我身旁的陳岩,隨後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想來陪你。」
言簡意賅四個字,直叫我心裡暖意融融,我勾唇笑了笑,絲毫沒有顧及身旁陳岩的感受,他對于我而言,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如今顧陽和陳岩面對面站著,高低立見,我只覺得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的眼瞎。
「苒苒,我們走吧。」
顧陽親昵的摟著我準備向車上走去,卻被我攔了下來。
「等下,還有事兒要解決。」
看著顧陽困惑的模樣,我笑了笑挽著他的胳膊安撫了下。
陳岩聞言神色一喜,似乎是以為還有轉機,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小苒,你是不是……」
「忘了跟你說了,後來和你合作參加青帛杯完全不是為了你,這個獎項我付出的並不比你少,所以,無論是獎盃還是獎金,我希望你可以儘快兌現。
」
我面無表情的說著,只是視線看向顧陽的時候,面前柔了許多。
「畢竟,我也需要憑著獎項升職加薪,然後給自己攢嫁妝呢。」
說這話的時候,看著顧陽俊臉上那欣喜的笑意,我有些不自覺的臉紅。
陳岩:「……」
這一次,是陳岩徹底絕望了,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誰知道下一秒,顧陽一本正經的開口道:「老婆,嫁妝這事兒太麻煩,還是我入贅吧。」
頓了頓,顧陽格外意味深長的開口道:「我就喜歡吃蛋黃,尤其是你吃完蛋白剩下來的蛋黃。」
陳岩:「……」
見陳岩那奔潰幾乎要撅過去的模樣,我忍著笑。
果然,論損,還是大胖小子牛。
作者:三妖肆
來源:知乎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