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念,你在看什麼?」顧曼抱著枕頭湊過來,目光掃到我的手機螢幕,「你還記掛著他啊。」
我搖頭,關掉了流覽器的頁面。
「不小心點進去了。」
「這個臭渣男,又跟哪個女明星勾搭上了?」
岑衡的花邊新聞很多,亦真亦假。
想來也是,他那樣的人,光是站在那裡,就已經足夠招蜂引蝶。
顧曼捧著我的臉,「小念乖,咱們不想他了。」
和岑衡分開後,我低迷了很長一段時間。
好在,有顧曼陪著我。我搬離了原來的老小區,和她住在了一起。
連新工作,也多虧了她幫忙。
我不能永遠活在岑衡的陰影下,我會開始新的生活。
這場做了將近二十年的大夢,早該醒了。
顧曼朝我眨眨眼,「既然你都下決心和他分開了,要不考慮考慮小路總?」
說來也巧,路優然正是新公司的副總。
我瞪了她一眼,「你別亂說。」
「哎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你有意思,天天姐姐長姐姐短的,」顧曼笑著撓我,「人家好歹也是咱們分公司的副總呢,還是路奇集團的小公子,不必那誰差,小念你考慮考慮?」
「我要睡了。」
我仰面躺下,顧曼卻依舊喋喋不休,「你都要跟人家出差了,總要做點什麼才對得起這麼大好的機會吧?」
我拿枕頭丟她,沒等她反應就順手關了燈,「趕緊睡,我明早還要趕飛機。」
次日。
我剛睡醒沒多久,敲門聲就響起來。
路優然站在門外,手裡拎著豆漿油條,笑容滿面,「姐姐,我給你買了早餐。」
他有小半張臉掩在圍巾下,栗色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只露出了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
幼態盡顯。
我側身,放他進來。
他倒是一點兒也不拘束,隨手將早餐放到餐桌上。
「外面很冷吧?」
他點了點頭,冰涼的手捧住了我的臉,「好冷,手都凍僵了。」
我愣住了。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我有些不自然地別開眼,「我給你拿暖手寶過來。」
這時,顧曼打著哈欠從洗手間走出來,看到我們後叫道:「我什麼也沒看到,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我無言。
路優然倒是笑得很開心,眼尾上揚,左眼下的那顆紅痣漂亮極了。
我心裡有塊地方在慢慢坍塌。
9
在覃市的合作談得很順利,為了慶祝,我們前往一家私房菜。
只是我沒想到,會再次遇到岑衡。
還有……在他身旁笑靨如花的林白溪。
我下意識就要躲,林白溪卻先一步看到了我。
「念念,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她挽著我的手臂,語氣熟稔。
我很討厭她這麼稱呼我。
林白溪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不知人間疾苦,階級觀念根深蒂固,她看不起我,卻又因著岑衡,不得不友好對我。
就連現在,就算我和岑衡早已決裂,她還是那副善解人意、大方開朗的模樣。
林白溪這時才好像看到了我身旁的路優然,打招呼道:「小路總,你也在啊。
」
阮市雖大,但他們這群身處金字塔的人相互認識並不算稀奇。
林白溪扭頭問岑衡,嗓音甜膩,「阿衡,既然遇到了,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頓飯吧。我和念念好久沒見了,有好多話想說。」
岑衡當然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他的縱容與寵溺,都給了林白溪一人。
沒等我拒絕,林白溪便拉著我往裡頭走去,「念念我跟你說,這家私房菜可好吃了,我和阿衡來過好幾次……」
無形中好像有一隻大手,將我的心揪緊了。
我連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10
包廂裡空調開得大,林白溪的臉蛋紅撲撲的,雙眼靈動,好看至極。
岑衡拿著一張紙巾,親昵而又自然地替她擦去汗珠,隨後讓人將空調開得小了些。
林白溪笑容明媚。
他看著她,嘴角攜著一抹清淡的笑意,目光裡盡是寵溺。
岑衡對著我時,大多是譏諷的笑,笑意從未抵達過眼底。
嘴裡的東西突然就索然無味起來。
我垂下眼,不再看他們。
他們很合適,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人人都這麼說。
岑衡等了林白溪這麼多年,終于要修成正果了。
我充其量,算他們感情路上的一顆小石子而已。
一腳就可以踢開的小石子。
我的喉嚨緊得厲害。
林白溪問我:「念念,大學畢業以後你就出國了吧?」
「嗯。」
「時間真快啊,我當年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不點兒。」
林白溪與岑衡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她出國了,二人卻一直保持聯繫。
我第一次遇到岑衡的時候,他與心愛的人正遠隔重洋。
林白溪偶爾會回國,每次都只做短暫的停留。
有時候我會想,岑衡對我這樣薄情,是不是因為他所有的深情都給了林白溪一人?
他原來,也可以喜歡一個人這麼久啊。
林白溪往岑衡碗裡夾了一塊排骨。
用自己的筷子夾的。
岑衡有潔癖,從來不吃別人給他夾的東西。
可這次,他微微低頭,動作優雅,舉手投足間都是矜貴。
他吃了。
然後抬頭看向我。
我突然就明白了,他同意和我們一起吃飯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那是林白溪的請求。
那是岑衡十八歲的生日,他從A大回到阮市。
我難得和他在岑家同桌吃飯。
場面很熱鬧,岑先生的親友,他的親友,齊聚一堂。
我開心極了,往他碗裡夾了好多他愛吃的菜。
他卻久久沒有動筷。
他看著我,「念念,以後不要這麼做了。」
我這才想起來,他的潔癖和習慣。
是我興奮過得頭,迫切想證明自己是不同的,連公筷都忘了用。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可所有人打量的目光都往我身上聚來,有冷眼,有好奇,更多的是譏諷。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卻只能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少爺,我去給你盛新的。」
在轉身的瞬間,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岑衡這次,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他想讓我死心,讓我遠離他和她的生活。
他那麼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舉動對我意味著什麼?
我以為我放下了,但只要岑衡出現在我面前,那些自欺欺人的念頭,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突然,我的碗裡出現了好幾塊魚肉。
是路優然。
他捏了捏我的臉,動作親昵,「姐姐陪我來了一趟覃市,都瘦了不少。」
他看出了我的難堪。
我朝他笑了笑,將魚肉放進嘴裡。
林白溪揶揄,「念念,小路總是你男朋友吧?」
我下意識要拒絕,他卻牽起了我的手,「是。」
聲音堅定,自帶力量。
岑衡的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臉色好像沉鬱了些。
林白溪挽住他,「念念,我過生日你一定要來好不好?到時候我會宣佈一個好消息。」
她的笑容甜蜜極了。
他們終于要……結婚了嗎?
「小路總也能否賞臉光顧一下?」
路優然看向我,乖巧地道:「我都聽姐姐的。」
他在公司時,總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成熟感。但在我這裡……真的很不同。
我這時才覺得顧曼的話有幾分可信。
「小路總真疼女朋友啊。」林白溪靠在岑衡肩上,「念念,上次我們聚會的時候,子源還提到你了呢。大家都很想你,我記得你那時候還向子源表過白吧?」
她皺起眉頭,似乎是在回想,「啊,是你讀大學的時候來著吧?」
羅子源是岑衡的發小。
我的喉頭一哽,「我沒有。」
「哎呀,念念都這麼大了還害羞呀,子源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的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一個關心我的鄰家大姐姐。
只有我知道她這些話裡面的含義。
她的話就像一把刀子,將我的心捅出一個又一個的窟窿。
「林白溪,你不要再說了。」
11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眸光深處卻盡是得意。
她的目的達到了。
我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氣,索性破罐子破摔,「當天發生的事情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如果要噁心我,大可以把話說清楚。」
「念念,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的表情很無措,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還在演。
偏偏所有人都願意當她的觀眾。
我顧不得在場人的臉色,拿起包起身就走。
路優然拉住了我,站在我身旁,強勢地將我攬在懷裡。
「林小姐,不論你們之前有什麼恩怨,現在她是我的未婚妻,她不願意聽的事情,請你不要再提。」他的目光似是無意般掃過岑衡,「另外,她不願意再見到你,請你以後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林白溪臉色發白,她被人眾星捧月慣了,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
那口積壓多年的惡氣突然就被吐了出來。
我暢快了許多。
路優然摟著我往外走。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半晌才對他說了句謝謝。
「姐姐不用謝我,」他偏頭看我,雙眸純淨,語氣裡帶了些笑意,「如果真的要謝,唔,不如以身相許吧。」
我靠在車窗上,眼神訝異。
他眼裡的光芒幾乎要將我灼傷。
但我……還沒有開始下一段戀情的打算。
他捧住我的臉,「姐姐沒必要這麼快給我答案,可以想一想再回答我。我不急。」
我只問了一句,「為什麼是我?」
他語氣篤定,「因為你值得啊,姐姐,我很喜歡你,從見到的第一面就喜歡,你相信一見鍾情嗎?」他定定地看著我,眉眼彎彎,唇邊帶笑,「我對姐姐,就是一見鍾情。」
我的心亂得不成樣子,幾次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只要我閉上眼,往事就如同走馬燈一般浮現。
12
岑衡去了A大以後,再沒人會像他一樣庇佑我。
而自從他過完十八歲生日後,我再也沒喊過他哥哥。
岑衡總是無奈地看著我,好幾次都想說些什麼,卻只是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
他這樣驕傲的人,從來不會為了誰低頭。
我的國中過得很糟糕,為了遠離那群人,我選擇了一所普通的高中,規矩森嚴,三個月放一次假。
我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繫,埋頭苦學。
我心裡憋著一股勁兒,妄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跨越我和岑衡之間的鴻溝。
岑衡畢業後,沒有馬上進入家族企業,而是選擇了一家跨國公司,從底層做起。
得知了消息的我,特意到了岑衡所在的城市念大學。
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聯繫過了,常常會望著那些爛熟于心的數字發呆,卻沒有勇氣撥出。
我曾經向母親打聽過他的動向,她只是告誡我,岑衡很忙,讓我別去打攪他。
那時母親已經離開了岑家,我連光明正大去找岑衡的理由都沒有了。
有一天我喝了點酒,在室友顧曼的慫恿下,撥出了那串號碼。
「喂?」
他的聲音還是好聽,比我記憶中更加成熟低沉。
「岑衡,是我。」
那邊沉默了好久,我耐不住性子,又看了一眼手機螢幕。
沒掛。
「許念?」
「對,是我。」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想你了。」
酒壯慫人膽這句話果然沒錯。
那邊卻傳來一聲沒有感情的低笑。
「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他的聲音冷得可怕,與往日大相徑庭。
我呆住了,顧曼卻在一旁不停地對我使眼色。
我又鼓足勇氣,「我知道,岑衡,我喜歡了你很多年,我……」
「許念,你說的話讓我覺得噁心。」
在那一刻,我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握著手機的手抖得不像話。
我認識的岑衡,從來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
就算是在他的十八歲成人禮上,他拒絕我時,語氣都是溫和的。
「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不要讓我覺得你和夏麗芬是同一種人。」
夏麗芬就是我的母親。
母親照看著岑衡長大,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而他對她一向敬重,從來不會這樣直呼她的名字。
母親離開岑家的原因,根本不是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因為力不從心。
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我求學的那段日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岑……」
手機裡傳來嘟聲,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迫切地需要一個答案。
可命運就是這樣可笑,我的母親去世了。
因為一場該死的交通事故。
我的世界轟然坍塌。
我連追究答案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再見到岑衡,已經是兩年以後。
他受邀參加學校的商業模擬大賽,擔任評委。
我是那一屆的季軍。
岑衡一出場便吸引了眾多人的目光。
他更成熟了,五官立體,氣質沉穩。
「天呐,那是誰啊,好帥啊!」
我聽到一聲又一聲的驚呼,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我記憶中青澀又溫柔的少年終究離我遠去了。
我默默地看著他,目光貪婪。
終于到了頒獎環節,我站上領獎臺。
岑衡看到我時似乎頓了頓,但很快,他瞥開目光。
對于他來說,我早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了。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替我戴上獎章。
他的笑容都是疏離的、官方的,一點兒多餘的情緒都沒有留給我。
我的鼻尖酸得厲害,眼淚不受控制地留下來。
岑衡的呼吸一滯。
但很快,他走開了,只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13
在那次大賽之後,又是一年冬天,岑先生邀我回岑家過年。
他對我很好,自從母親去世後,是他一直資助我上學。
我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我忐忑無比,甚至早早地排練好了在看到岑衡時需要做出的神態與動作。
但回到岑家之後,我才知道,岑衡在恨上我母親的同時,也恨上了岑先生。
他已經有好幾年未曾回來過。
從一個老傭人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據說,我的母親插足了岑家夫婦的婚姻,致使岑先生向岑夫人提出離婚。
岑夫人一向心思重,哪能受這種刺激?在一個深夜,她服下安眠藥自盡了。
岑衡信了。
但我不信。
我一點兒也不信。
我有太多次想問岑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可是當我看到他蒼老得厲害的臉,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我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盡心盡力地照顧他,逗他開心。
有時候我都有些恍惚,像是我在替岑衡做他該做的事情。
很快,我就把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從腦海中抹去了。
無論是誤會也好,真相也罷,我和岑衡,早就沒了可能。
他不會喜歡我。
在除夕前一天,岑衡回來了。
他皺著眉,似乎是沒料到開門的人是我。
他的頭髮上沾染了風雪,皮膚比月色還皎白,眼神比冰雪還冷冽。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冷風灌入,我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岑衡走進來,關上大門。
吳媽迎上來,語氣又驚又喜,「少爺回來了!先生!少爺回來了!」
岑衡脫下大衣,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不安地絞著雙手,解釋道:「是岑叔叫我來……」
他冷哼一聲,從我身邊大步走過。
像是根本不在意我的話。
岑衡很少出現在飯桌上,不知道是因為我,還是因為岑先生。
但我還是餐餐都去叫他。
那是大年初四,我照例上樓喊他吃飯。
他的門開了一條小縫,房間裡傳出嬌笑聲。
我正要敲門的手停住了。
林白溪坐在他的腿上。
他們越靠越近,最後吻在了一起。
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林白溪纖細的背影。
喘息聲在室內彌漫開來。
我捂住嘴,落荒而逃。
一刻鐘後,岑衡牽著林白溪的手走了下來。
她的口紅斑駁,衣服也皺巴巴的,笑容卻含羞帶怯。
我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低下頭,機械地吞著米飯,試圖遮罩他們的談笑聲。
岑衡對待感情一向內斂,在那天以前,我本以為,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而已。
後來,林白溪來得越發勤快。
她成為了岑衡和岑先生之間的調和劑。
我只是一個外人罷了。
14
過完年後,我便離開了岑家。
在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條短信。
我曾以為,那是我和岑衡關係有所緩和的徵兆。
「生日快樂。」
這條沒有署名的消息,來自那串我爛熟于心的號碼。
另外一條短信緊跟其後。
「出來見一面吧,照橫街223號。」
我雀躍極了,甚至都沒來得去想,為什麼岑衡會把地點定在酒吧。
我那黯淡無光的世界裡,突然就照進一點天光。
我精心化了個妝,下了計程車後幾乎是跑著去的。
手心一點一點地浸出汗來。
「念念!」
我回過頭,卻不是他。
羅子源靠近,拉住了我的手腕。
「阿衡待會來,我們先玩會。」
他是岑衡的發小,我見過好幾面。
「他什麼時候過來?」
羅子源嬉皮笑臉,「哎呀,你怎麼老惦記著阿衡,咱倆也有好久沒見了,你當年還老喊我子源哥哥,現在我連個稱呼都不配有了?」
想到以前那些日子,我的戒備一點點消失了。
但我低估了人心的可怕。
在那些公子哥眼裡,我就是岑衡的寵物,他不要了,馬上就可以轉手給他們。
「念念,阿衡馬上就來了,我們先喝點。」
我太緊張了,在這樣的勸說中,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以為是飲料的烈酒。
恍惚中有人靠近,「念念,念念……」
聲音繾綣又溫柔,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我幾乎要哭出來。
「阿衡哥哥。」
他吻去我臉上的淚珠,正想下一步動作時,房門被人大力踹開。
我一驚,腦袋才勉強清醒。
在我身上的人,不是岑衡。
岑衡站在門邊,臉色陰沉得可怕。「滾出去!」
羅子源嚇得滾落在地,醜態盡顯,「阿衡,是她勾引我的!她說她喜歡我,酒吧的人都可以作證!」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羅子源甚至來不及穿衣服,就往外跑。
我抱著一團被子,不知所措。
岑衡的目光像是浸了冰,幾乎要將我凍傷。
「許念,你如果想做鳳凰,大可以找一棵好點的樹。」
時隔好幾年,這是他主動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拼命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可我的解釋顯得那樣蒼白。
岑衡抬腿就走。
我跑下床,甚至來不及穿衣服,只想讓他回頭看看我,再看看我。
「哥哥,你聽我解釋……」
我被毯子絆倒在地,胸前的肌膚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岑衡回了頭,眸光暗了暗。
他大力關上門,蹲在我的身前。
「許念,怎麼?這麼快就換大樹了?」
他捏住了我的下巴,力氣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我的眼眶裡盛滿淚水。
他的面容模糊起來。
岑衡將我打橫抱起來,毫不憐惜地丟在床上。
「許念,如你所願。」
他修長的手指放在衣扣上,動作慢條斯理,眼神卻兇狠至極。
這樣的他,讓我害怕。
我閉上眼,死死地攥住床單。
岑衡的動作卻不曾慢下來。
15
「姐姐!」
路優然把我推醒,我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他遞給我一張紙巾,「做噩夢了?」
我點頭,將舷窗的遮光板推上去。
飛機外,天藍得不像話。
三年前我飛往大洋彼岸時,天也是這麼藍的。
「還有半個小時就到阮市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會?」
我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他送我到樓下,倚靠著車身,笑容粲然,「姐姐今天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見。」
那些回憶裡的景象突然就離我遠了些。
我朝他笑了笑,上樓後又在家門口看到了岑衡。
他是來為林白溪討回公道的?
我心下厭煩,甚至越發覺得他是塊牛皮糖。
岑衡微微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
周圍煙霧迷繞,我咳嗽了一聲,他皺眉,丟了煙頭。
「你來幹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往窗外看了眼,問:「你真喜歡路優然?」
我直視他的目光,「是,我很聽你的話吧,我找到了一棵好大樹。」
他的目光沉了沉。
「岑衡,當天發生的事情,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我知道。」
是,他都知道,他知道那些短信是林白溪發的,可他還是認為那是我的錯,認為是我貪慕虛榮,是我不擇手段。
他怎麼捨得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為難他心尖尖上的月光?
但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我竟然很平靜。
「你知道什麼?」我語氣嘲諷,「岑衡,你真是個卑鄙小人。」
「我不再喜歡你了,你不用擔心,從今以後,我不會打攪你們的生活。」
「你真的讓我很煩。所以,也請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眼前。」
岑衡走上來,對我戒備的神情視而不見,「這是你的真心話?」
「是。」
他眉眼微垂,掩去眼裡的異色。
「你最好記清楚了,許念,這次是你先放手的。」
說完,他快步離開。
岑衡他又在玩什麼花樣?
「渣男!」我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顧曼,她唾棄道:「這個狗男人就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他明明就要和林白溪結婚了,卻還想撩撥你,讓你不得安生!」
顧曼狠狠地呸了一口,告誡道:「小念啊,你可千萬別上當啊。」
我點頭,深以為然。
16
路優然在我眼前出現得越發勤快。
我懷疑……他根本沒工作。
就比如說現在,
才剛到下班時間,他就躥了過來,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
「姐姐,和我去吃飯吧。」他頓了頓,又道:「上一次你答應我的。」
上一次他在前公司幫我解了圍,我答應要請他吃一頓飯。
我指了指電腦,「這裡還沒弄完。」
「我幫你。」
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我,就彎下腰,將手蓋在了我的手上,就著我的手移動著滑鼠。
我沒有掙脫。
他清冽的氣息將我包圍起來,好聞至極。
我忍不住將目光挪到了他的臉上,他的皮膚很好,一張漂亮的娃娃臉,看上去要比真實年齡小上好幾歲。
「姐姐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低沉。
我臉上的溫度逐漸上升,張了張嘴,卻沒想好要怎麼回答。
他眼尾一挑,隨即笑開,「我也喜歡姐姐。」
他伸出食指撓了撓我的手背,這才將雙手放到鍵盤上敲擊。
偏偏他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盯著電腦螢幕,神情認真專注。
被他撓過的地方,溫度遠遠高出其他部位。
「我去一趟洗手間。」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他愉悅的低笑聲從後方傳來。
這樣的舉動太狼狽了。
明明我比他還大上幾歲……
如果被顧曼看到,肯定會被她狠狠嘲諷一番。
我在鏡子前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這才走出洗手間。
路優然已經將我手頭的工作處理完了,看見我來,像是求表揚似的,將腦袋湊到我的下巴處,眨巴著眼,道:「姐姐,我厲害嗎?」
我見過他在公司裡的模樣,他年紀雖小,在處理事情的手段上,卻已經和他的父親有了幾分相似。有人在背地裡稱他為笑面虎,倒也不是說他陰險,只是覺得他表面上和善,但對工作卻嚴厲得出奇,還常常不留餘力地批評公司裡的老員工,全然不顧及他們的面子。
但此時,這只小老虎卻雙眼發亮,搖著尾巴求我的誇獎。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也亂得一塌糊塗。
「真不錯。」我別過眼,不再看他的眼睛。
他撇了撇嘴,不滿道:「姐姐真敷衍。」
我有些無奈,沒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毛茸茸的,手感很不錯。
他往我手心裡拱了拱,然後牽著我的手去了停車場。
上了車後,他又握住了我的手。
自始至終,我都沒掙開。
「姐姐的手軟乎乎的,」他往我手心裡撓了一下,「想一直牽著。」
這一次我沒有低頭糊弄過去,而是正視他的眼睛,將交握 的十指置于我們交匯的目光之間,「弟弟的手也不錯,和我很相配。」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將我的手帶到他的胸口上,什麼也沒說,就吻了上來。
這個吻,乾淨又溫柔,我甚至覺得他的口腔裡有股荔枝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鬆開我。
他眼裡含著粼粼的水光,微微喘著,輕聲道:「不能繼續了。」
「怎麼了?」他的臉紅撲撲的,我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
他握住了我的手,表情有些羞澀,「姐姐,我怕我忍不住。
」
他現在的樣子實在可愛。
「姐姐,我喜歡你。」
他背在身後的另一隻手這時才拿出來,將掌心裡的小禮盒往我手上一送。
「姐姐,我們試一試吧。」
禮盒裡是個一串銀色手鏈,手鏈上掛著兩個小人,一個是他,一個是我。
我聽見我自己說了一句,「好,我們試一試。」
17
路優然實在黏人。
早上要親自送早餐來,要接送我上下班,午飯要帶著我一起,牽著我的手到處轉悠。
全然沒有辦公室戀情的自覺。
顧曼說他是我的專屬掛件。
路優然聽到這句話時,微微彎著腰,將腦袋擱在我的肩頭,顯得十分得意,「我就是姐姐的掛件啊,僅此一家,絕無分店。」
顧曼鬧我,說了句「救命」。
我笑著聳了聳肩,對路優然道:「你好重。」
他抱我抱得更緊了。
顧曼翻了個白眼,「行,我走,我就不該自己送上門來吃狗糧。」
她離開了,房子裡只剩下了我和路優然。
他哼唧著要來親我,我推開他,「剛化好的妝,再不走,上班就要遲到了。」
「那今天不上班好不好?」
「路優然,」我瞥他一眼,加重語氣,「我們說好了的,工作和私生活要分開。」我拿指尖戳著他的肩頭,「不能在公司親密接觸,不能在工作上給我安排便利。」
他撇了撇嘴,「那不在一個公司就可以了吧?就可以中午找你吃飯,還可以親親抱抱……」
我皺眉,「你想幹什麼?」
他拉著我的手,越過那件灰色的毛衣,放在他的腰間。
這樣色氣的動作,偏偏他的表情再乖巧不過,「姐姐,搬出來和我住吧。」
我不得不承認,手上的觸感非常好。
他看著顯小,肌肉卻是實打實的。
我試著掙了掙,沒掙脫開他的手心。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順路,每一天早上,我都要早起三十分鐘,要選好該穿的衣服,要打理好髮型,要去買早餐,還要故作悠閒地出現在你的面前,告訴你,一切都是剛剛好。」他有些委屈,「但明明是我刻意的。我本來想要姐姐毫無負擔地接受我的愛意,但現在,我後悔了。」
他看著我,小鹿一般的眼睛忽閃忽閃,「我想要姐姐用自己的方式說喜歡我。」
「我喜歡你。」
「不要這種。」他皺著眉,語氣有些不滿,「姐姐為什麼總要在別人面前避著我,這樣我很沒有安全感。」
我開口想要解釋,他卻毫無預兆地突然起身,「我明白了,其實還是不夠喜歡。」
「不是的……」
他沒聽我解釋,反而報復似地道:「走吧姐姐,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在電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我心裡也有口悶氣。
上了車,他久久沒啟動車輛,而是偏頭看我,「姐姐為什麼不試著哄哄我?」
我實在沒有哄人的經驗。
在遇見顧曼之前,我習慣了一個人,吃飯、學習、散步、看病,什麼都是一個人。
「我很好哄的,只要……」
我湊過去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良久,「消氣了嗎?」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還要再來一次才能消氣。」
我沒理會他的無恥言論,認真道:「既然消氣了,那我們就談談這件事情。」
他正襟危坐,將雙手放在方向盤上。
「你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為了逼我就范,讓我和你住在一起。對吧?」
小心思被戳穿,他討好地對我笑了笑,「不是故意的……」
「下次不能這樣了。另外,我也生氣了。你不應該那樣簡單地下決斷。」
他嘴裡說著知錯,又鬧著要來親親抱抱。
我實在拗不過他。
等他鬆開我時,已經過了上班打卡的時間。
「以後說正事的時候,不准耍無賴。」
話雖這樣說,但一對上他,好像定下什麼規矩都不管用。
這場風波過後的結果是,我搬去了他家。
而他去了另外一家公司,拿他的話來說,「辦公室戀情一點兒也不刺激。」而且他還將部分原因歸在了我身上,「只要和姐姐在一個地方,我就忍不住想去看你在幹什麼。我的人設可是事業型精英,怎麼能為情情【愛☆愛】煩惱?」
我翻了個白眼。
「姐姐,親親我。」
口嫌體正直的小屁孩。
18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岑衡,再想起他,是岑先生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
岑先生時日無多,想見我一面。
自從岑夫人走後,他的身體大不如前,卻越發沉默寡言。
我明白他是在愧疚。
但我不知道我的母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這次不問,那我永遠也無法知道真相了。
得到消息後我匆忙趕往岑家。
那天雪下得極大,沒過了我的鞋面。
門開了,卻不是吳媽。
男人眉心微皺,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起來。
我們倆的位置,好像互換了。
我目不斜視地經過他,吳媽迎上來,「許小姐,你可算來了,先生等你好久了!」
我拍了拍肩頭的雪,上了二樓。
房間裡有醫生,有他的親友,而岑先生躺在床上,周圍全是醫療設備。
他看到我來,示意我靠近一些。
「岑叔。」
他面容過分蒼老,目光卻格外憐愛。
我是他看著長大的。
岑先生有話對我說,于是摒退了其他人。
而岑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我的身旁。
「好孩子,讓你、你受委屈了。」
他伸出手,像是想要摸摸我。
我湊近了些。
「麗芬她是無辜的啊!」
從他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岑先生並不愛岑夫人,他們之間的商業聯姻,在我高中時走到了盡頭。
只是他沒想到會造成岑夫人的死亡。
而我的母親……
她只是一個心善得過了頭的女人。
在流言四起的時候,她毫不爭辯,只是為了讓岑衡能夠將對岑先生的恨意轉移些許。
岑衡顯然更加難以接受這個真相。
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可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當天夜裡,岑先生離開了人世。
他說完了想說的話,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別墅裡一片慘澹,哭嚎聲不絕于耳。
岑衡沒哭,只是眉間多了一抹鬱色。
我們忙著料理岑先生的後事,卻又如同兩個相熟的陌生人。
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只是在某些夜裡,我忍不住想:到底是什麼讓岑衡相信了一個這麼拙劣的謊言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他將對自己母親的愧意,全都轉化成了對其他人的恨意。
他那樣理性明智的一個人,卻也不能免俗。
在岑夫人去世後的許多個夜裡,岑衡或許也會像岑先生一樣,質問自己:為什麼他沒能陪在母親身邊?
我苦笑,心裡又酸又澀,更多的,卻是憤怒。
在岑衡眼裡,我和母親只是一個藉口,一個供他發洩、供他消愧的藉口。
在殯儀館裡,林白溪匆匆趕來。她的妝容精緻,卻遮不住她疲憊的面容。
我有些驚訝,這才想起來,在岑先生彌留之際,她並沒有出現。
她和岑衡的關係,或許出現了一些裂痕。
在去洗手間的路上,我聽到了岑衡和林白溪的對話。
「阿衡,你不能這樣離開我,你不能將我用完了就丟……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啊……」
林白溪的聲音中帶了哭腔。
岑衡的語氣十分冷淡,「你以前做過什麼我不會再追究。但如果你還要糾纏,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阿衡,阿衡……」
他們或許還說了些什麼,我沒有再聽,這些事情,已經與我無關了。
等岑先生安葬後,我著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窗外陽光正好,連著下了半個月的雪,終于有了一個豔陽天。
岑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身後,道:「我送你吧。」
19
我拒絕了。
這一次,他沒有強迫我。
他只是深深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卻又什麼都沒說。
就像他過完十八歲生日後的那段日子。
在得知真相以後我才知道,其實真相對于我來說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當年的那些人已經離開了人世,而我和岑衡,我們兩個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是我窺探了他世界的一角,被裡頭的繁華光景吸引了目光,用盡全身力氣想融入進去,卻一次又一次撞得頭破血流。
我早該認清這一切。
所幸,還不算晚。
我打開門,路優然正站在外面,朝我笑得燦爛,「姐姐!我來接你回家!」
他跑過來,絲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一把將我摟進了懷裡。
「姐姐,我好想你。」他埋在我的頸窩裡,聲音悶悶的,還壞心眼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我的鎖骨。
我掐了一把他腰間的軟肉,他這才鬆開我,握住我的手,不滿道:「岑家這麼窮酸嗎?連空調都捨不得開。」說著,便拉著我的手放進他的衣服裡。
他的腹部滾燙,我皺著眉,對他的行為很不贊同。
這顯得我好像很不正經似的。
他卻不以為意,笑嘻嘻的,「這裡最暖和。」
他又將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轉而圍在我的脖子上,動作細緻而又溫柔,嘴裡卻吐槽道:「這個太陽還不如沒有呢,該冷的還是冷。
」
離開前,我最後看了一眼岑家的別墅。
別墅還是我五歲時的模樣,未曾改變一點。
岑衡就站在門口,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我卻看不清他的神情。
路優然在我身旁陰陽怪氣,「老男人。」
醋味太重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臂,道:「走吧。」他這才攬著我向外走去。
回到家後,我將遺產贈與協議寄回了岑家。岑先生給我留了一筆財產,足夠我下半生的生活。
他或許是出于愧疚,為了彌補我這些年受到的委屈與非議。
但我不想要。
我不想再和他們扯上關係。
岑衡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沒接,轉頭將他加入了黑名單。
顧曼喝著咖啡,瞥了我的手機一眼,「又是岑衡?」
我點頭,繼續補專案方案。
她朝我豎起大拇指,「還是奶狗香,唉,我也想要有個小路總~」
我笑,心裡那塊總是空著的地方,好像被填滿了。
但岑衡卻沒有甘休。
20
我們再次見面是在路優然堂哥的訂婚宴上。
我站在路優然身旁,岑衡在另一桌,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他見我看過來,鬱結的眉眼終于舒展開。
他的目光太過熱切露骨,令我有些駭然。
我趕緊收回了目光。
路優然也察覺到了不對,附在我耳邊道:「待會我讓堂姐帶你去二樓休息。」
上了二樓,堂姐遇到熟人相談甚歡,我自己尋找著房間。
走廊裡,房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隻手將我拉進暗處。
我掙紮著,周圍全是一股淡淡的酒味。
「是我。」
岑衡?他什麼時候也上了二樓?
「拉黑我了?」
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我抿了抿唇,沉默不語。
「念念。」他很久沒有這樣喊過我了。
見我呆愣在原地,他又喊了一句,「念念。」
「念念,對不起。」我詫異地睜大了雙眼,他握住我的手,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他這是……向我低頭了?
「岑衡,你現在來說這些話,你覺得對我來說重要嗎?」
「你這樣,只會讓我徒增煩惱,」我一點一點地將他的手指掰離,「我們沒有關係了,請你自重。
他打斷我的話,「對我很重要。」
「岑衡,不要試圖通過我來減輕你的負罪感了。」
我的母親背負著冷言冷語,背負著他的恨意,直至死亡。當真相避無可避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想求得我的原諒。
曾經在我眼裡那樣自帶光芒的人,在這一刻,他身上的光亮早就黯淡得不成樣子了。
他的眼眶紅了。
我見過他很多樣子,吃飯、睡覺、讀書、生氣、開心……
卻唯獨沒見過他這副樣子。
在我眼裡,在所有人眼裡,他沉穩有度、強大自製,從不會在人前示弱。
但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顧曼說得對,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輕賤。
「另外,你這樣的行為已經算性騷擾了,大名鼎鼎的岑總,不會想以這種方式上頭版頭條吧?」
他看著我,目光甚至貪婪,「有什麼不可以?」
我有些反胃,此時的他,和王堅又有什麼區別?
「岑總自重。」
我想從他的手臂下繞出去,卻被他捏住了後頸。
「岑衡!」我加重語氣,心裡又怕又怒。
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的眸光有些迷離,口中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念念,念念……」
「噁心。」
我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他吃痛,卻沒鬆開我。
直到我的嘴裡有了血腥味,他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他湊近我,目光裡溫柔蘊集,「念念,我和林白溪……什麼都沒有。」
「到底要我說多少次?我他媽根本就不在乎!」我深吸一口氣,爆發了,「你該和誰在一起就在一起,這些都和我沒關係!」
「念念,小點聲,這不像你。」
我被氣笑了,一句話也沒再多說,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我迅速跑開,甚至沒有再看他是什麼狀況。
21
跑回房間後,我仍然心有餘悸。
我想不通,岑衡怎麼會變成那樣?
讓我覺得陌生又可怕。
敲門聲傳來,「姐姐。」
是路優然。
「發生什麼事了?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沒說話,他很快有了猜測,「是岑衡?」
「我沒事。」
說完,我上前抱住他,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這才感覺到安心了點。
「要回去嗎?」
我搖了搖頭,「已經答應了堂哥他們要留下來住一晚。」
他低下頭,往我臉上啄了一口,「聽姐姐的,在走之前我都守著你,絕對不給老男人可乘之機。」
半夜,我猛然驚醒,下意識地往一旁靠了靠,想躲進身邊人的懷裡。
但路優然不在床上。
我沒來由地有些心慌,披上大衣就離開了房間。
外面動靜很大,來自走廊的盡頭。
我看了眼牆面上的鐘,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這麼晚了,在鬧些什麼?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隨即加快了步伐。
果然,路優然正和人扭打在一起,騎在那人身上,罵罵咧咧道:「你缺愛嗎?惦記別人的老婆幹什麼?!」他說著,又狠狠給了那人一拳。
旁邊全是人,卻沒人敢上前拉開他們。
「路優然!」
聽見我的聲音,他抬起頭來,臉頰青紫,嘴角也有著些許血跡。
看上去不是很好。
他眼睛一亮,聲音雀躍,像是要邀功似的,「姐姐——」
我沉了臉,「起來。」
他身下的岑衡也看著我,目光深深,整張臉看上去比路優然更糟糕。
路優然見我不開心,臉上閃過一絲無措,「姐姐,他……」
「念念。」
岑衡喊了我一句,我當沒聽到,走上前將路優然拉起來。
我踮起腳尖,理了理他額前的頭髮,然後牽起他的手,「走吧,上藥,然後回家。」
他眼睛一亮,狠狠地點了點頭,伸手圈住了我的腰。
他高高地昂著頭,像只鬥勝的公雞。
我抿唇,壓下快要忍不住的笑意。
等回房間了再跟他好好算賬。
岑衡擋在了我們面前,「念念。」
路優然臉色不善,「念你個頭!」
真是好幼稚。
岑衡沒理他,只是看著我,道:「我也受傷了。」
我覺得好笑。
路優然炸毛,「受傷了你回去找你未婚妻啊?和我老婆說什麼?!」
老婆這個稱呼讓我的臉有些發熱。
我捏了捏他的虎口,替他順毛,「別逞口舌之快了,走吧,去處理傷口。」
他卻不甘休,在眾目睽睽之下捧著我的臉親了一大口。
我掐了一把他腰間的軟肉,他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貓,還若有若無地往岑衡那兒看了幾眼,神情裡盡是得意。
我沒看岑衡,牽著路優然離開。
進了房間,他的吻鋪天蓋地地落下來。
我軟在了他懷裡,他也喘得厲害,湊到我耳邊,呼吸溫熱,「姐姐,可以嗎?」
說來也好笑,我們同居了好幾個月,他一直沒碰我。
我對于情事的回憶的確算不上有多好。
路優然看出了端倪,知道我不願意,所以從來沒強迫過我。
總是點到即止。
我勾住了他的脖子,細細密密的吻落在他的頸間,最後,我吻上了他的喉結。
他一聲悶哼,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姐姐不說話,就算答應了啊。」
他將我打橫抱起來,每走一步,我的衣服便落一件。
到床上時,我身上已經沒了任何遮擋。
我拿腳尖蹭他,再一點一點往下,落到某處時,暗暗用了些力氣。
他的聲音都啞了,「姐姐從哪裡學到的這些?」
我沒說話,直勾勾地看著他。
看他指節分明的手一點點地解開襯衫。
他終于俯身。
……
我身上的男人紅了眼,「姐姐,他一直在看你,總有一天,我要把他的眼珠子挖下來。
」
我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哭喊著讓他慢一點。
他將我的哭喊聲融化在唇齒間,「姐姐,你是我的。」
22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十點多了。
路優然一直將我圈在懷裡,我一抬頭,便能看見他線條清晰的下巴。
我沒忍住親了親。
他醒了,回我以吻,嘴裡還嘟囔著,「怎麼不多睡會兒?」
「睡不著了。」我往他白皙的胸上畫著圈,他的皮膚很好,哪哪都秀氣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他握住我搗亂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視線落在我的胸口處,「那我們繼續昨天沒做完的事情?」
我老臉一紅,用另外一隻手打他,「別鬧了。」
他親著我的手指,「姐姐怎麼哪裡都這麼好親啊,真想含在嘴裡,每天帶著走。」
他說情話簡直要命。
我想翻身起來,卻又被他壓在身下,「姐姐,再來一次,就一次。」
「不行!你昨晚也是這麼說的!」
他吻著我的脖頸,發出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今天的我是今天的我,昨天的我是昨天的我,不一樣,今天一定說話算話。」
他看著我,目光濕濡,像一只要被拋棄的小狗勾。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回家再說,大家都在樓下等著呢。」
「那三次,不,五次。」
我故意沉下臉,「不許得寸進尺。」
他笑嘻嘻的,「三次就三次嘛。」
事實證明,路優然是耍賴的高手。
「姐姐,你早上說了的,只要我乖乖起床,就隨我幾次!」
我作勢要踢他,他卻拉開我的腿,「唔,姐姐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等他停下來時,已經到了半夜,我全身酸得不行,怒道:「路優然!你今天睡外面!」
他討好道:「我給姐姐揉腰。」說是揉腰,那只手又不安分起來。
我……
閉眼裝死。
他不亂動了,一把摟住我,「睡吧姐姐,夢裡也要有我。」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明目張膽地偏愛。
23
「姐姐,陪我回家嘛。」
路優然拉著我的手撒嬌,他早就掌握了我的命脈,每當他拿那雙乾淨得過分的眼睛看我時,我總是對他有求必應。
但這次不行,我還沒有準備好。
上次要不是路先生和路夫人因為急事留在國外,我也不會答應陪路優然參加他堂哥的訂婚宴。
他見我態度堅決,索性又坐下來,
「那我也不去了,我陪你過端午。」
「不行,路夫人都打三次電話了。」
「姐姐,我向你保證,他們會喜歡你的,和我回去吧。」
我搖了搖頭,他忿忿,一口咬在了我的肩頭。
我又痛又驚,喝道:「路優然,你是狗嗎?!」
他見我眼角的淚,討好地舔了舔剛剛他咬過的那塊地方。
這時,門鈴響了。
「誰來了?」
「顧曼吧,她說這幾天有空找我來玩。」
我說著,走過去開了門。
情況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路優然站在我身後,聲音高昂,「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看著門口那兩位氣質出眾、保養得當、完全不像中年人的中年人,我的腦子停止了轉動。
不知道剛剛我罵路優然的話,他們聽到了嗎?我這不是間接在罵他們嘛……
路優然往我背後戳了戳,我一時緊張,「爸」「媽」這兩個字脫口而出。
我身後的男人笑得很歡快。
我窘迫極了,只想把頭埋進沙坑裡。
路優然從鞋櫃裡拿出一次性拖鞋,「爸媽,換鞋,我懶得打掃衛生。」
路夫人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那會做飯了嗎?」
路優然摟住我的腰,「會一點,但還是我老婆做得好吃。」
我拿手肘戳了戳他,示意他別亂說話。
他卻笑嘻嘻的,摟我摟得更緊了。
路夫人邊換鞋邊嘟囔,「催你好幾次你也不回來,非讓我們來找你,」說著,她打了一下身旁的路先生,「你也不管管你兒子。」
路夫人她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樣。
我跑到廚房給他們倒了兩杯茶,「伯父伯母,喝茶。」
路夫人從包裡拿出好大一個紅包,「伯父伯母多不好聽,就跟著然然叫吧,這是我給兒媳婦你的見面禮。」
我有些不知所措,路優然直接將紅包拿在自己手裡,掂量了一下,「媽,你以前給我壓歲錢都沒這麼大方。」
路夫人怒瞪他一眼,「你拿著幹什麼?我給我兒媳的!」
他認真道:「這是我們夫妻倆的共同財產。」
路夫人戳了戳身邊的路先生,道:「你的見面禮呢?」
路先生就要低調得多,紅包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張卡,但看上去……金額肯定不小。
「謝謝……爸。」
路先生倒是言簡意賅,「嗯,改口費。」
這也……太快了。
路優然卷起袖子,自通道:「爸,媽,你們坐著,看我來露一手。」
我正要起身,他把我摁下來,盯著我的肚子道:「老婆,你坐著休息。」
路夫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寶寶幾個月大了?有b超的照片嗎?」
路優然又在挖坑給我跳。
「媽,還沒呢。」
第一聲媽喊出來以後,第二聲第三聲就變得順暢多了。
路夫人看著我肩頭的牙印,笑容曖昧,「加把勁,那我最近多準備一點寶寶的東西。」
我的臉紅得有些過分。
廚房裡傳來一聲驚呼,「姐姐,救救我!」
一團糟。
他一臉無措地站在混亂的中心,鍋裡冒著縷縷黑煙。
最後還是去了外邊吃飯。
路優然對這次失敗耿耿于懷,一逮住機會就想露一手。
我被他鬧得沒辦法,只能在廚房守著他。
可事情……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姐姐,就在這裡吧,位置很好。」
我打落他的手,又羞又怒,「路優然!你腦子裡都裝著些什麼東西!」
他拿腦袋蹭我,「全是姐姐。」
他的手滑到我的後背,輕易地解開了扣子。
我……拿他沒辦法。
原來被人愛著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24
我們的婚禮定在九月九日。
路優然一身西服,從背後摟住我,「姐姐今天真漂亮。」
「你也不賴。」
他要來親我,被我一巴掌拍走,「妝會花。
」
他撅了撅嘴,將頭擱在我的肩頭,雙手撫摸著我的小腹,動作溫柔,「姐姐,她就叫九九吧。」
「好啊。」
他這才滿意地在我頸窩裡蹭了蹭。
這時,有人送東西來。
外面的包裝層層疊疊,十分嚴實。
我細細拆開,裡面是個水晶球。
水晶球裡,萬物復蘇、春意盎然,一個穿著紅裙的小女孩站在別墅前,笑容燦爛,可她面前,明明空無一物。
小女孩的眉眼雕刻得極其精細,神態嬌憨靈動。
是我和岑衡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這個卑鄙老男人!」路優然咬牙切齒,眉頭皺得很緊,「竟然玩回憶殺……」
我捏了捏他的手腕,「你不喜歡就退回去吧。」
「不退,水晶球裡有你。」
幼稚。
明明是他給人發的請柬。
岑衡人沒到,禮物到了他都氣成這樣,如果人到了還不得鬧翻天?
不,他會故意牽著我在岑衡面前晃悠,宣示他的所有權。
我抿唇笑,他又補道:「放地下室。」
「嗯,放地下室。」
他往我腰上掐了一把,呼吸盡數噴灑在我耳際,「姐姐,不許想他。」
「婚禮要開始了,別鬧。」
他的聲音低低的,「現在,新郎可以親吻新娘了。」
「哪有給自己證婚的!」「唔……」「路優然!我口紅花了!你賠!」
「我賠我賠,我把自己都賠給你還不夠嗎?」
以後,新郎是新娘的了。
-完結-
作者:吃西瓜不吐西瓜皮
來源:知乎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