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遇難失蹤,她守寡九年未改嫁,誰知他卻早已另成了家
2021/12/08

薑晚那定了親的夫君死了,而後,她抱著薛琰之的牌位,嫁進了薛家。

1

消息是在飄著雪的冬日傳到薑府的。

彼時,薑晚正帶著丫鬟在院中堆雪人,火紅的裙擺在雪中映出一抹紅霞,笑聲清脆,一聲一聲蕩在院中。

姜夫人站在廊下,手中抱著湯婆子,看著姜晚同丫鬟嬉笑玩樂,常年因病泛白的面上也帶了紅暈,梨渦清淺,笑得溫婉。

「阿娘!」薑晚提著裙擺上三步兩步上了臺階,貼在薑夫人身邊,指著那院中的雪人,微歪了頭軟著聲音撒嬌:「晚兒將雪人送給阿娘。」

姜夫人將湯婆子塞進薑晚手中,笑意漸深,聲音也帶了一絲雀躍:「阿娘很喜歡……」

話音未落,卻被突如其來的喧嘩聲打斷。

「夫人!」有僕從闖門而入,而後「噗通」一聲跪倒在雪地裡,頭深深叩地。

姜夫人面上的笑意斂了起來,端立身子,目光微凝看向那僕從:「出了何事?」

僕從默了幾息,院中一片寂靜,雪花大片大片往下落,薑晚睜大眼睛看著那雪如鵝毛般飛落,落在剛堆好的雪人上,落在那僕從的發頂。

雪越下越大了。

「夫人……」僕從終于開口,卻是頭也不敢抬,那聲音聽起來也就不甚明朗,甚至于有些沉悶。

「夫人……薛家公子……殞命了!」

姜夫人面色一白,身子也往下墜,她拼力按著薑晚的手腕站直,緩了幾息,又壓著嗓子問了一句:「你說什麼?哪個薛家?」

「城東胡同的薛家,」僕從的聲音似乎也帶了哭腔:「夫人,就是小姐定了親的薛家啊……」

姜夫人面上霎時血色褪盡,手顫抖個不停,只覺一股血氣湧上心頭,腦中一片空白。

院中也慌亂起來,丫鬟嬤嬤往廊下而來,腳步雜亂,人聲交疊。

薑晚抱著母親跌坐在地上,只看得到雪地上四濺的鮮血。以及隔著人群,她看到那個雪人被人撞倒在地,雪白的頭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兩下,又被人一腳踢散。

那是承平七年的冬至,那一年,薑晚十六歲,在十幾年的歲月裡,她的名字與薛琰之緊緊纏在一起,自她記事起,她便知道,自己將來是要嫁入薛家的。

可如今,她定了親的夫君死了。

聽下人說,今年雪下的大,凍死了不少人。薛琰之求學歸家的途中,遇到了劫匪,逃命時不小心跌落懸崖。待薛家人找過去時,已過了一夜之久,人被凍成了冰塊兒,臉也摔的面目全非,辨別不出相貌。

是薛夫人撲了過去,在衣領處上找到了她親手繡上的「琰」字,這才嚎啕大哭起來。

這話不敢再當著姜夫人的面說,是薑晚不小心聽到下人議論的。

那老嬤嬤向來喜歡說一些離奇之事,薑晚見到時,她正被四五個丫鬟圍著,吐沫橫飛,大肆談說。

「這枉死之人,鬼魂一時半會兒離不開人間,」老嬤嬤睜著混濁的雙眼,面上帶了一絲駭然:「鬼入輪回前,需了卻未盡的心願。

「一為尋仇,二是還願。」

「那薛公子的鬼魂豈不是會去尋仇?」有小丫鬟驚詫著捂住了嘴。

「那是自然,自古以來便是有仇報仇,殺人償命。」嬤嬤點頭。

「那還願呢?薛公子有什麼未盡的心願?」姜晚聽到小丫鬟開口,頓住了腳步,將身形隱了又隱。

老嬤嬤表情諱莫如深,微低了頭,聲音也壓的極低極低,薑晚聽不分明,正焦急時,卻聽中間有個小丫鬟怒駡道:「你這老婦!小姐也是你能隨便編排的!」

旁邊另有小丫鬟嘖了一聲:「嬤嬤說的也沒錯呀,小姐是薛公子未過門的妻,二人又是青梅竹馬,自小的婚約,薛公子自然念著小姐,死了也不會忘的。」

旁邊的人人連連點頭,附和著她的話。

那嬤嬤也不說話,自佝僂著腰,撥開人群離去,邊走邊嘟囔:「這婚約若還在,自然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呐……」

薑晚聽得心驚,只覺從天靈蓋到腳底板都是涼的,她本想找姜夫人,可想到姜夫人還臥病在床,便只好歇了念頭。

當晚,服侍姜夫人用了藥後,薑晚一個人踏入了小佛堂,為薛琰之燃了三炷香,口中喃喃:「薛公子,沒想到你竟死的那樣慘,如今你不在了,我們二人的婚約便不作數了,我薑晚也不是你的人,更不是你的鬼……你早些去投胎,」她念念叨叨,「可千萬要投個好命,莫像……莫像如今這樣……」

外面風聲漸大,將雪粒子砸在窗上,聲音沙沙,佛堂中燭火搖曳,映在薑晚的面上,忽明忽暗。

2

薛琰之意外身死,除卻因老嬤嬤的話而起的恐懼,薑晚並無多少傷心。

雖說她與薛琰之是自小的婚約,可薛琰之多年求學,她身居閨閣,拋卻一紙婚書,他們之間再無其他。

薑晚捧著臉想了很久,才想起有一年上元佳節,他攜禮登門,而姜晚就藏在屏風後。看他端坐于薑老爺面前,坐姿挺拔而舒緩,儀態清雅,目光清明。

薑晚想著,又輕歎了一口氣,那樣的人,死了實在是可惜。

可很快,薑晚便不可惜薛琰之了,因為薛夫人登門了。

薛夫人是一身縞素上的門,一雙眼睛腫的如核桃一般,見到病倒在床的姜夫人便慟哭出聲。

姜夫人卻是身體僵硬,袖中的手緊緊攥在一起。

哄了許久,薛夫人這才止住了哭聲,用帕子拭著眼角,看向了姜夫人:「眉娘可還記得,當年我家老爺與你家老爺奉命查案……」

姜夫人微閉了眼,眉心緊蹙,聽薛夫人在耳邊細細說著往事。

「那賊人走投無路,起了殺心,一柄長劍朝著姜大人心窩而去,我家老爺上前擋了那劍,卻被身後的賊人一刀刺穿肩背……直到現在,右臂還是如廢了一般。」

「承蒙薛大人救命之恩,姜家……感念之至……咳咳咳……咳咳咳……」話說了一半,姜夫人卻是咳個不止,待停了,只見帕子上一抹血色,令人心驚。

薛夫人看了也是大駭,連連拍著姜夫人的背,輕語安慰。

旁邊侍立的嬤嬤上前送客:「夫人身子不好,怠慢薛夫人了,待身子好了,必定親自登門。」

薛夫人聽了這話,只得起身,口中喃喃:「那我便改日再來罷。」她捏著帕子,一步一步向門口挪著,一步三回頭。

姜夫人歪在床上又咳了起來,一邊拿帕子緊捂著嘴,一邊用餘光看著不遠處的薛夫人。

只見薛夫人終于到了屏風處,卻突然一揮衣袖轉身,而後疾步跑向床榻,面上全是淚水。

「眉娘,你知我要的是什麼,我的琰之孤苦伶仃,殞命荒郊啊,那雪那樣多,那樣冷,」她拽著姜夫人的手,哭腫的雙眼睜的極大,裡面血絲密佈。

「月娘!」姜夫人沙啞開口,厲聲打斷薛夫人。

薛夫人愣了一愣,眼中的淚水大滴大滴掉落,卻還是決絕喊出聲:「姜大人欠薛家一條命,便讓晚姐兒來償吧!」

薑晚踏入內室的腳頓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而姜夫人因了這句話,這次是真的咳的止不住,生生吐了兩次血,手顫抖著指向薛夫人,雙唇翕動,可一張口,鮮血流個不停,口中咯咯作響,聽不清一句話。

薛夫人拿起帕子,手忙腳亂給姜夫人擦血,可那血越流越多,竟是怎麼也止不住。

嬤嬤一迭聲叫著大夫,薛夫人卻頹然起身,將染了血的帕子丟在地上,用袖子狠擦了臉上的淚,哽咽道:「後日是個好日子,薛家便迎娶晚姐兒過府。

說完一轉身,便朝著門外而去,卻撞上僵立在外的姜晚,薛夫人面上多了一絲不自在,慢了步子,輕拍了薑晚的頭:「好孩子,快去看看你母親。」

3

姜大人同薛大人是同一年的進士,後來都進了吏部任職。二人趣味相投,是多年的好友,後來有了兒女,便也結為兒女親家。

薛大人為人圓滑,辦事妥帖,很得皇上喜歡,很快便被提為吏部尚書,如今看著還要高升。而姜大人這吏部侍郎,一做便是多年。

薛大人也同姜大人說了此事,姜大人一回府,便將自己悶在書房,燭火亮了一宿。第二日,便命管家準備明日的婚事。

消息傳到薑晚這兒時,薑府已經掛了滿院的紅。

薑晚紅了眼睛,只覺頭一陣一陣發暈,尖叫著上前搶過丫鬟手中的嫁衣扔在地上。

「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嫁到薛家!我才不要嫁給死人!」力氣大的嬤嬤上前抱住薑晚,兩個丫鬟將她的手腳按住,木著臉解開她的衣服,將嫁衣套上去試穿。

嬤嬤和丫鬟們力氣極大,薑晚被按在其中動彈不得,只覺那火紅的嫁衣映紅了眼。

她低頭髮了瘋一樣,狠狠咬著嬤嬤在她頸間的手,嬤嬤卻恍若未覺,為她解開扣子,又命人將喜服穿了上去。那血從薑晚的嘴角,嬤嬤的手上滴落,滴在嫁衣上,與那紅混在一起,分辨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紅。

薑晚想,這嫁衣,約莫本就是血織就的。

那日,薑府滿院皆紅,可人人臉上卻全無喜色,如傀儡一般忙碌。

「阿娘救我!」淒厲的聲音自房中傳出,劃破了冬日的晴空,也打破了院中人臉上的僵色,有丫鬟扯了扯臉皮,咧開嘴笑:「明日可是大喜的日子呢。」可那笑看著,卻比哭還難看。

管家可說了,臉上帶笑的,皆有賞錢呢。丫鬟一笑,這院中人也逐漸反應過來,如變臉一般,都掛起了笑。

承平七年臘月二十三,薑晚身著喜服,抱著牌位嫁入薛家,當夜,姜夫人病逝。

那是薑晚最難捱的一個年,她無數次想一死了之,可當白綾拋過房梁,軟凳倒地無法呼吸時,她還是後悔了。

被人救下,重新得以大口吸氣時,薑晚無奈的笑了,笑她膽怯如斯,這樣毫無尊嚴,毫無自由的活著,她竟都願意。

她也是頭一回知道,自己如此貪生怕死。

好死不如賴活著,她選了「賴活」。

4

姜晚在薛家的日子單調且無趣,每日晨起便是服侍薛夫人用飯,同她去佛堂,撿佛米,抄佛經,而後聽薛夫人細敘薛琰之幼時之事,如此日複日,月複月,甚至年複年。

這樣的日子,薑晚一過便是兩年。

承平十一年春,薛家宗族的人上了門,將旁支的薛玦過繼至薑晚名下。那一年,薑晚十八歲整,而薛玦,剛過九歲的生辰。

薑晚驚詫極了,她簡直無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一個九歲的兒子,要知道,她家中的小弟,也才將將十歲。

薑晚無法接受薛玦這個兒子,薛玦也不願叫薑晚一聲母親。

第一次見面時,二人一坐一站,皆冷著臉,下頜微微抬起,彰顯著自己的桀驁不馴。

帶薛玦來的嬤嬤推了他幾下,他都一動不動,緊抿雙唇,眉心高高堆在一起,面上盡是不耐。

薑晚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薛玦,並不是個好相與的。而後來雞飛狗跳的一個月,也證實了薑晚的猜測。

僅一月,薛玦偷跑四次。

最後一次,他失蹤了一天一夜。薛家下人遍尋不得,焦急之時,薛夫人甩了姜晚一巴掌。

「薑晚,你就是個喪門星!」她紅著眼嘶吼道,「因為你,琰之沒了,如今玦兒也丟了……」

因為薛玦幾次逃跑,薑晚本就心煩。如今驟然受了薛夫人一巴掌,她只覺腦子嗡嗡響,一瞬間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顧不得了。

「那母親便休了我罷。」她坐在椅子上,面色茫然,喃喃道。

滿室靜寂,薛夫人不可置信地看了薑晚一眼又一眼:「你說什麼?」

「啪」一聲,薑晚拂袖而起,摔了一地的茶盞,茶具一片片碎在地上,她一腳踏上去,恍若未覺,一步步逼近薛夫人,笑得癲狂:「我說,那就請母親休了我這個喪門星!」

薛夫人看著狀如邪魅的薑晚,拼命忍住心中的退意,顫著聲音道:「瘋了,都瘋了。」

薛玦便是這個時候被帶回來的,他立在門口,看到發瘋的薑晚,手心攥了又攥,低聲道:「少夫人。

薛玦聲音極小,可廳堂內也靜的可怕,薛夫人聽到聲音,面色一喜,轉身急切道:「玦兒……」

話音未落,那笑便僵在了面上。

視線所至,依舊是薑晚,她不知何時已到了薛玦面前,在眾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狠狠甩了薛玦一巴掌。

薛玦生受了那一巴掌,身子僅搖了一下,便又站直了。

他垂著頭,發頂亂糟糟的,束髮的發帶也不見了,看起來又髒又可憐。

「是我不對。」有低低的聲音傳出,帶著一絲鼻音,聽起來像是哭了。

薑晚默了許久,才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垂在袖中的右手顫的厲害。

「跪著吧。」她道。說完她轉身,向薛夫人福禮:「薑晚一時情急,多有僭越,還望母親恕罪。」

薛夫人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卻聽薑晚繼續道:「媳婦兒自請跪祠堂,為夫君誦經百遍,並抄寫佛經供奉堂前。」

話被薑晚說完了,薛夫人張了張口,又不得不閉上,心中鬱結之氣更濃,不耐揮了揮手:「還不快去?」

5

薛玦不對勁。

今日是薛玦給薑晚請安的第五日了,這些天,他一改往日作態,每日乖巧請安,為薑晚奉上一盞熱茶,並垂手侍立,直到薑晚趕他走。

自那日他逃而複歸,乖巧認錯,薑晚便覺有貓膩。不過,薛玦一反常態,裝乖扮巧,必定有所圖。而一個人有所圖謀,便也就不可怕了。

薑晚想著,不由輕笑出聲,不過一個九歲稚童,能翻出什麼浪花呢?她便靜待這只小狼崽重新露出爪牙……

一旬後,薛玦有動作了。

他帶走了薑晚匣子裡的銀票和少得可憐的首飾,第五次失蹤。

薑晚看著空了的首飾,忍了忍還是笑出了聲,還以為他有什麼大動作呢?竟能忍一旬之久?

她笑著笑著又輕搖頭,歎了一聲,到底是個孩子。

薑晚到底沒驚動薛夫人,領著兩個下人偷偷出了府。

先頭跟著薛玦出去的下人回了話,說薛玦抱著匣子,先去了當鋪,當掉首飾,連首飾盒子也沒留下,將所有銀票子揣在懷中,這才跑回了「家」。

這個「家」自然不是薛尚書府,而是薛家,薛玦原本的家。

薛氏一族在洛京盤踞多年,枝繁葉茂,薛玦只是旁支之子,可耐不住他自小聰明,一眼被薛尚書看中並過繼。

薛尚書家富貴,可薛玦家卻一般,甚至于,貧窮。

薑晚的馬車進不了巷子,便只得下車步行。還未靠近院子,便已聽到裡面的爭吵聲,夾雜著哭聲,引來了左鄰右舍。

薑晚微微蹙眉,命下人清退看熱鬧的鄰人,推門而入。

院中一片混亂,一個妙齡姑娘正跌坐于地,啼哭不已;而薛玦正死死抱著一個中年男子的腿,細看之下,才發現他還咬著男人一塊大腿肉,那人疼的臉都白了,一手揪著薛玦的頭髮,另一隻手握拳揮了上去。

姜晚面色一白,忙命下人上去制止,兩個下人使了大勁,才將二人分開。

「薛玦,」薑晚立在原地,攏袖喚他,面色平靜。

薛玦身子僵住了,躲開薑晚的視線,低頭吐出一口血水,他用手背抹去唇邊的血,目光似狼似血,只看著不遠處的男人。

「他騙我。」許久,他開口,聲音澀的厲害,明明故作冷靜,可略帶哽咽的聲音,還是讓薑晚聽出一絲委屈。

旁邊的妙齡姑娘拿帕子為薛玦拭著面上的血,聞言眼睛一紅,一滴淚落地。

原來,這姑娘是薛玦的姐姐,名為薛傾,今年十七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卻要被她的父親,薛文川嫁給城南四十余歲的富商。

薛玦離開家時,正是媒人第一次上門。此後他三番四次從府裡逃走,也正是為了薛傾之事。

直到上一次,薛文川被他纏的不耐煩了,又怕時日久了,薛夫人厭惡薛玦,只得隨口胡謅,說薛玦若能拿出一千兩銀子,他便不再提此事,好好為薛傾說一門親事,風風光光出嫁。

他本是隨口一說,也並不指望薛玦能做到,可薛玦卻當真了。

薛玦捧著偷來的銀票給薛文川時,他喜的嘴都合不上,連連應聲,絕不將薛傾嫁給那人。

可誰知薛玦剛出巷子口,便看到媒婆領著人來下聘。他跟在後面,看著他們進了院子,才反應過來,薛文川從頭到尾都是在誆他。

薑晚聽了不由冷笑,毫不客氣諷刺薛玦:「我竟不知你這麼好騙?」

薛玦聽了,頭垂的更低了,手也越攥越緊。

「口能胡謅,隨意許親,便割了他的舌;廢了他的手,挑了他的腳筋,將他困于這一方小院,」她慢慢踱著步子,走至薛玦面前,揮退下人,在他耳邊低語,「這樣,豈不是比你那笨法子好的多?」

薛玦一瞬間瞪大了眼睛,薑晚與他對視,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的詫異、震驚、恐懼,最後皆化為了瘋狂的殺意。

他忍薛文川太久了,母親被毒打辱駡,最後絕望自戕,阿姐夜夜哭泣的聲音,畫 面不斷交織,他渾身都開始哆嗦起來,手卻不動聲色撿起地上的匕首。

那是阿姐準備自戕的匕首。

薛文川被薑晚帶來的下人緊緊按著,動彈不得,他滿臉驚恐,看著提刀過來的薛玦,牙關直顫:「玦兒……玦……我可是你爹……啊!」

一聲慘叫響起,薛文川兩眼一翻,疼暈過去。

薛玦一刀刺在他的腳腕,鮮血噴湧而出,同時有一股異味飄起。

薛玦卻面色不變,重新拔出匕首,決絕刺向薛文川的左手。

薑晚微點下頜,旁邊的下人一個手刀劈向薛玦的頭腦,人便軟軟往後倒去。

薑晚伸手接住了他。

薛玦昏迷前的最後一眼,看到了薑晚,烏髮黑眸,那一雙眼睛裡面沒有任何溫度,卻偏偏明燦至極。

薛少夫人,原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

6

夜色漸濃,屋內燭火搖曳。

薛玦醒來時,人已在薛府了。他赤足下榻,繞過屏風,看到了薑晚。

薑晚正在抄佛經,聽到動靜,眼睛都沒抬一下,漫不經心道:「你阿姐的事,我已告訴母親,她會為你的姐姐尋一門好親事。」

薛玦的手輕輕抓緊了身側的屏風,須臾,才沙啞著聲音道:「……多謝。」

「桌案上有剛送來的清粥。

」薑晚提醒他,筆下未停,寫得飛快。

待終于抄好,她才松了一口氣,邊揉著發酸的手腕邊起身,一抬眼,卻見薛玦還在屏風旁立著,衣衫單薄,一雙點漆般的眼睛望著她,一動不動。

「呵,」薑晚不由輕笑出聲,踱著步子走至他面前,手指微屈,彈了一下他的腦門:「睡一覺傻了?」

「我可以……叫你……阿姐嗎?」

幾乎是同時,二人一齊出聲。

薛玦抬著頭,眼一眨不眨看著薑晚的眼睛,抓著屏風的手指,用力得幾乎泛青。

薑晚微挑眉,只一瞬,便又是一個屈指彈在他的額頭。

薛玦微閉了眼,只覺鼻尖墨香味轉瞬即逝,再睜眼,薑晚人已走了幾步遠。

薑晚沒說不許,也沒點頭答應,薛玦卻默認她應允了。每每只餘他二人時,便阿姐阿姐一聲聲叫著,這樣一叫,便是七年。

七年很短,幾乎是一眨眼的事,薛夫人為薛傾尋了個家境殷實的讀書人,從薛府嫁了出去,如今也算生活美滿。

七年很長。這七年,薑晚過的與剛入薛家並無什麼不同,依舊是抄佛經,撿佛米,只不過因為那次私自出府,薛夫人很是不快,對她的約束也較以往更甚。

可好在,多了個薛玦。

薑晚唯一的盼頭,便是薛玦每月的旬休。

他會為薑晚帶來街市上的糖葫蘆,話本子,會為她講述書院的大事小事。

孀居多年,薛玦便是她的眼睛。

承平十六年重午節,薛夫人終于松了口,允薑晚同她一起出府看龍舟。

薛玦得了消息,竟比薑晚還要開心,才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眉梢眼角俱是笑意,一字一句同她說著往年賽龍舟的盛況,末了,看著薑晚的眼睛,認真到:「阿姐,你定會很喜歡的。」

薑晚笑著點頭,其實無關龍舟,能出去,便是極開心的了。

可薑晚錯了,她滿心歡喜的盼著重午節,可到了那日,卻依舊全是桎梏。

薛夫人領著她登了高臺,洛京的女眷都在那裡,人人端著笑臉,姿態優雅,她坐在其中,只覺渾身不舒服。

薑晚自高臺往下看,那江上的龍舟都變得極小極小,常年抄佛經,讓她的眼睛日漸模糊,看不清太遠的東西了。

她微歎了一口氣,心中失望的厲害。

未時剛過,突然有下人小步挪到薛夫人身旁,同她耳語幾句,薛夫人面色微訝,往側旁看了一眼。

那邊坐著一個端雅夫人,看薛夫人看過去,微微頷首,眼睛微眨。

薛夫人也端著笑點了點頭,這才同薑晚低聲道:「這也沒什麼好看的,你便先回府吧。」

薑晚雖心生疑惑,卻還是點頭應是,帶著丫鬟一路下了高臺,馬車就停在不遠處。

「阿姐,」薑晚抬眼,果然是薛玦,他立在不遠處,日光打在他身上,意氣風發的笑掛在臉上,耀眼而奪目。

薛玦扔了荷包給丫鬟和車夫,只說請他們喝茶,丫鬟面色猶豫,卻在捏到荷包時點了點頭。

陽光正好,姜晚與薛玦一左一右走在街道上,經過小攤時,薛玦頓住步子,買了兩個面具。

薛玦立在薑晚面前,將面具輕輕覆在她面上,只露出一雙明燦至極的眼睛,薑晚愣在原地,微抬了頭看向薛玦,不知何時,他已悄然長高了不少,長身玉立,如竹一般,比她還要高了不少。

四目相對間,薑晚聽到薛玦低聲道:「阿姐,今日,你只是薑晚了。」

一時間,薑晚只覺眼睛灼痛難忍,眼淚就要決堤,只能迅速低下頭,轉了身看向旁邊的攤位。

薛玦看出來了,看出她的局促和不適,可卻又小心翼翼護著她,用面具維護住她可憐的自尊心。

她太久沒出來了,不只是因為薛夫人,更多是她自己,她懼世人異樣的目光,怕那加之于她身上的一道又一道枷鎖。

薑晚微吸了吸鼻子,看著攤位上的小玩意兒,漫不經心問道:「母親是怎麼了?」

薛玦垂頭輕笑,瞧了瞧來來往往的路人,往薑晚旁邊挪了一步,微低了頭同她道:「那位夫人是我同窗的母親,鎮國公程夫人,我早同他說了,祖母極會打葉子牌。」

薑晚呆愣住,反應了一會兒,終于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7

薑晚本以為,這一年的重午節,會是自阿娘過世,嫁入薛家之後最歡喜的一天。

二人從街道的東邊逛到街道的西邊,而後在一個攤位前頓住了腳步。

賣的是首飾,只一眼,薑晚便看到了那只步搖,流光溢彩,精緻奪目,在一堆平平無奇的首飾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多年不曾戴過這樣的首飾了,如今發上的,也不過是一隻素色白玉簪子。

良久,薑晚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正要提步離開,卻被一個小姑娘直挺挺撞了上來。

小姑娘看著年歲不大,滿臉淚水,沖過來的力氣竟也極大,只撞的薑晚踉蹌了一下,還好有薛玦扶住了她,才勉強站穩了腳跟。

薑晚按著小姑娘的肩膀,蹲下身子與她對視,與,語氣凝重:「發生了何事?」

重午節,街上行人眾多,也正是拐子橫行之時,一不小心,孩子便被拐走了。

小姑娘見撞了人,抽抽噎噎抹著淚水道:「阿爹阿娘是壞人,不給我買絹花!」

薑晚一時失笑,看了看身側攤位上正好有絹花,便買了一朵,放在小姑娘的手心,歪著頭道:「可滿意了?」

小姑娘咧著掉了門牙的嘴笑起來:「喜歡喜歡,謝謝夫人。」

「你爹娘呢?」薑晚揉揉她的發頂,溫聲問道。

「阿魚!」有一男一女的聲音響起,聽著越來越近。

小姑娘扭頭尋了一圈,才伸手指著人群道:「在那裡呢!阿爹!阿娘!」一邊叫著一邊揮手。

薑晚也看過去,只見人群中一對夫妻正急匆匆奔了出來,其中的男子眉目清朗,雋秀文雅,穿著一身素色長衫,腰間系著天青色的荷包,看到小姑娘時,面上的焦急之色轉為笑意,笑得溫潤平和。

薑晚卻只覺一股冰涼直竄上腦門,不由自主站直了身子,定定看向那自人海中而來的男子。

他與薛琰之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愣神間,那對夫妻已來到他們面前。

女子一把抱住小姑娘,手也輕拍了小姑娘的背,語帶哭意:「你亂跑什麼?你要嚇死阿娘啊!」

而那男子側眸,滿目柔情看了母女倆一眼,這才朝姜晚薛玦二人拱手施禮:「稚女頑劣,多謝二位了。」

薑晚咬著舌尖,強行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微顫著聲音開口:「這位公子,看著眼熟的緊,」她斟酌著詞句,卻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那句話:「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公子貴姓?」

男子微愣,面上閃過不解,卻還是溫聲答道:「敝姓周,名琰。」

周琰。

說完,夫妻二人又是對姜晚施禮,這才領著小姑娘轉身離開。

薑晚卻還滯在原地,目光隨著那對夫妻遠去,安靜而沉默。

許久,她終于開了口,聲音微澀:「薛玦,幫我查查他。」

沒了再逛的心思,二人沉默著原路返回,一人上了馬車,一人翻身上馬,跟在馬車旁邊。

馬車停下,薛尚書府到了,薛玦俐落下馬,看到薑晚推開車門,神情恍惚,便立在了馬車旁,抬起自己的手,扶她下車。

微風漸起,薑晚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微涼的手心讓她清醒起來,她低了頭,看到薛玦的臉,面色如月,眸光似星。

8

薑晚輾轉反側,一夜未睡。

第二日依舊如此,直到夕陽西下,薛玦才送來了裝著點心的食盒。

薑晚摒退下人,這才在燭火旁拆開了夾在其中的信,那信紙薄如蟬翼,卻讓薑晚的面色越來越白。

此事事關重大,薛玦並不敢假手于人,親自一路打聽著尋過去,整整一天一夜,才在距洛京二十裡遠的村子裡找到了那對夫妻。

薛玦使了銀子問了村人,才打聽到一些往事。

多年前,阿魚的祖父外出時,撿到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當時村子裡反對 的 人很多,畢竟身份不明,又身受重傷,說不定會給村子帶來什麼禍患呢。

周祖父收留了他,卻並非因為心善,而是看他雖然衣服破爛,卻面色白淨,貼身處還有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家裡必定非富即貴,想要好好賺一筆。

可誰成想,人是醒了,卻是什麼都記不得了。身上只有一個玉佩,上面刻著村人不認識的字。而後,玉佩也被周祖父拿去當了,換了銀子,家裡蓋房置地,光景慢慢好過起來。

再後來,周祖父便做主讓他入了贅,從此以周為姓,玉佩所刻之字為名,便是周琰。

食盒裡還放著塊玉佩,薛玦去當鋪時,那玉還在,便一道贖了回來。

姜晚拿起玉佩,對著燭光,看得仔細而執著,微光中,上面的「琰」字清晰可辨,她顫著手從妝柩中取出另一塊玉佩,只一眼,便癱坐在地。

事情昭然若揭,周琰,就是薛琰之。

當年,姜夫人得了一塊好玉,做成了兩塊玉佩,一塊給了薛琰之,上面刻著「琰」字,而另一塊,在她這兒,上書「晚」。

捏著玉佩怔了許久,她才捂著心口咯咯笑起來,笑得淒涼而又無奈,誰成想?誰成想?當年死在崖底,穿著他的衣服的人,從來就不是薛琰之。

真正的他卻穿著小廝的衣服,被村人撿回了家。

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可他卻在二十裡外的村子裡活得好好的,活了九年,無一人知曉。

他這些年,雖說沒有薛家的錦衣玉食,卻娶妻生子,生活美滿。

而她薑晚呢?

薑晚最後看了一眼刻有她名字的玉佩,然後抬手將它摔了出去,霎那間,玉佩支離破碎。

未婚夫遇難失蹤,她守寡九年未改嫁,誰知他卻早已另成了家

這一晚,薑晚躺在榻上,一夜未眠。

薛琰之不可能永遠是周琰,總有一天,他會被尋回,重返薛家,待到那時,一個是為他守寡多年的媒妁之妻,一個是相守多年,為他生兒育女的糟糠之妻,兩人中,必定只有一個為正妻,那另外一個呢?為妾?他會如何選,她薑晚又該如何自處?

薑晚在黑暗中緊咬舌尖,直到口中溢出血腥之氣,其實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她不愛薛琰之,她也不願留在薛家為妻或為妾,她想要離開。

第二日,薑晚起了個大早,來到薛夫人院中。

經過一夜,她已然想明白了,她要將此事告知薛夫人。待薛琰之一家三口回了洛京,薛家團聚,那時她已是多餘之人,只需取得一紙和離書,此後天大地大,薛家已困不住她了。

可到了薛夫人院中,丫鬟卻道:「夫人今日一大早便入了宮,少夫人可用了早食?」

薑晚聽了心中突然焦躁起來,卻也知無法,只得去了廳堂等著。

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直到午時將近,薛夫人才領著人浩浩蕩蕩回來。

薑晚連忙起身迎上前,卻看到薛夫人身側是一個太監,手裡拿著明黃的聖旨。

薑晚的腳步頓住,心中的不安也愈發強烈。

直到那太監展開聖旨,稍顯尖銳的聲音在薑晚耳邊響起:「薛薑氏接旨。」

姜晚被薛夫人拉著跪下,以頭叩地,冰冷的地面將讓她清醒不少。

「今有薛府薑氏,守節多年,上侍婆母,下育稚兒,賢良之名遠播,朕心甚慰,特賜守節牌匾,以示嘉獎。」

那太監聲音尖細悠長,在屋內響了一會兒才徹底沒了聲音。

宣旨太監走了,薑晚卻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如枯敗的落花。

聖旨一下,她所有的謀算都成了空。從前束縛她的是一紙婚約,是禮法人情。而此後,束縛她的,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權,婚約尚且有回退的餘地,可聖意……

薑晚突然有些想笑,如今倒真如多年前那老嬤嬤說的話,從此,她姜晚生是薛家的人,死也只能是薛家的鬼,

「為什麼?」她開口,聲音卻沙啞的厲害。

薛夫人穩穩落座,輕啜了一口茶水,才語重心長道:「晚娘,這可是我一大早進了宮,在皇后面前為你說盡好話才得了這……」

「為什麼!」薑晚厲聲打斷她的話,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手指顫抖的厲害。

薛夫人卻是將目光投在她身上,從上到下打量了薑晚一番,才嗤笑著開口,聲音低沉凝重:「為什麼?你昨日同玦兒在府門前做什麼?」

她說著將茶盞重重放下,沉聲呵斥道:「你是他的母親!即便是過繼來的,你也只能是他的母親!」

薑晚有些茫然地看著薛夫人蒼老的面孔,腦中回想起昨日府門前,她做了什麼?

薛玦扶她下了馬車,她恍惚間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她多看了薛玦兩眼……

太荒謬了。

她有些詫異,又有些不知所措,她上前一步拽住薛夫人的衣袖,喉口微啞:「僅此而已?」

「我不允許有這樣的事發生,即便是一絲苗頭,我亦要將它扼殺,」薛夫人眉眼耷拉,面無表情:「琰之的名聲,不能被你們敗壞。」

薑晚愣愣看著她,許久,才捂著肚子笑起來,笑著笑著,忽然低頭以手覆面哭了起來。

她離開廳堂時,最後一次轉身對薛夫人道:「你會後悔的,夫人,你一定會後悔的。」

薛夫人不置可否,整個人隱在暗處,愈發顯得身子佝僂,蒼老了許多,她目送著薑晚的背影,想到了兩日前,自薛玦書房發現的紙張,上面一筆一劃,寫滿了薑晚二字。

有心思的從不是她,可薛玦的心思,卻是因她而起。

9

薛夫人挑了個吉日,將禦賜牌匾慎而重之掛了起來。

薛玦得知禦賜之事,便從書院趕了回來,可人卻被堵在了外院。

自那日起,薛玦再也無法踏入內院一步,薑晚身邊的下人被換了乾淨,如鐵桶一般,裡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不去。

薑晚的日子好像又回到黑暗中,她將自己關在房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她想,薛夫人再也無法得知薛琰之的消息了,她那樣愛她的兒子,可是終其一生,她都不會知道薛琰之還活著!

憑什麼?憑什麼薛琰之娶妻生子,生活美滿,憑什麼受折磨的只有她?

他們只有跟她一起痛苦,才算公平。

一月後,薛夫人送來了一幅畫卷,上面畫著一個女子,圓臉杏眼,眉宇清揚,笑起來靈秀嬌憨。

下人說,這是為小公子選的妻子,姑娘是鎮國公家的嫡女,明年七月便要成婚了。

薑晚只看了那畫卷一眼,便漠然移開了視線,這所有的歡喜樂事,她都見不得,也不想見。

下人瞧了一眼那地上散著的畫卷,垂著眼退了出去。

薑晚和衣而睡,卻睡得渾渾噩噩,夢中似乎又看到了薛玦,他一會兒是剛到薛家的稚嫩樣子,一會兒又是舉著匕首刺向薛文川的狠戾模樣,最後畫面閃在一起,變成了負手端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唇角泛笑,眼睛亮如星子:「阿姐,今日你只是薑晚。」

「阿姐,你定會很喜歡的。」

「阿姐。」

「阿姐。」

「……我可以……叫你……阿姐嗎?」

「阿姐,你等一等我。」

……

「薛玦!」薑晚掙紮著自夢中醒來,大口大口喘著氣,她茫然地看向四周,才發現天色已黑,屋裡沒點燭火,一片漆黑。

薑晚口幹得厲害,赤足下了榻,摸索著去點蠟燭,卻不小心踩上一個東西,發出細微的響聲。

薑晚顫著手點燃蠟燭,燭光微弱,卻還是照亮她四周,她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她剛剛一腳踩上去的,竟然是今日下人送來的畫卷。

她呆坐了一會兒,才伸手撿起那畫卷,對著燭火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眼,心頭微澀,是個漂亮的姑娘,與薛玦倒是相配。

她眨了眨眼睛,掉落一滴濕潤,微歎了一口氣,這才開始將畫卷一點點卷起來。

卷至一半,卻覺本來滑潤的紙張略顯粗糙,她無意識看著燭光,手心又一次劃過那個地方,依舊粗糙。兩指微微一撚,那紙張卻突然脫落一角。

薑晚垂下頭去看,看到手指所在之處,正面正是姑娘裙裾之處,上面花枝纏繞,而它背面,一個紙角微微卷起,薑晚順著那卷起的地方輕輕撕下,這才發現,那紙上寫著兩句話。

對著燭火,她看清上面的字。

「阿姐,等我。」筆鋒遒勁,行雲流水,好看得不得了。

薑晚捂住了嘴,淚卻大滴大滴掉落。

10

三日後的傍晚,薛府一片混亂。

薛玦不見了,起初是薛玦的同窗遞了拜帖到薛家,說薛玦病了幾日,書院也沒去,他來看看薛玦。

薛夫人這才 發現 薛玦不見了,薛府一片人仰馬翻,最後卻在書房尋到了線索。

薛玦留下了書信,上面寥寥幾語,薛夫人看了兩遍,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薑晚這才知道,薛玦背著薛家,偷偷從軍了。薛大人連命人騎快馬去追,可已過去整整三日,哪裡還追的上。

果不其然,薛家的的僕從追到邊關時,薛玦已入穿上盔甲訓練兩天了。

人已從了軍,軍中李將軍是個只講軍規不講情面的,薛家下人去了幾次,便被扔出來幾次,最後只得苦著臉會去覆命。

薛玦這一去,便是兩年。

僅一年,薛玦便聲名鵲起。洛京的說書人孜孜不倦說著薛玦的故事。

「那玉面薛將軍可真真是個不怕死的,若起戰事,他必定不要命般沖在前頭,那股子殺氣,曾將敵軍主將的馬嚇得不敢上前,堪稱一句,當世戰神!」

說書的自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兩年間,薛玦的的確確是立下了不少戰功,最後一次擊退敵軍時,薛玦率人深夜突襲敵營,生擒敵寇,不費一兵一卒,便贏了這場戰爭。

戰勝返朝,皇帝親自宣見眾位將領。待到薛玦時,皇帝本欲賞他加官進爵,黃金萬兩。

誰知薛玦卻以頭觸地,拒絕了皇帝:「回聖上,末將不要這官位金銀,只願求一個恩典。」

聲音清朗,不卑不亢。

「末將願以這一身軍功,換薑晚餘生自由安樂。」

話音落地,滿殿皆靜。

尾聲

承平十九年秋,洛京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那日,皇帝下旨撤掉了親手賞賜給薛家的守節牌匾。

秋高氣爽,日光如金。下人取守節牌匾時,被陽光刺到眼睛,一時沒看清失了手,那禦賜的牌匾從高處墜落,而後磕在臺階上,自守節二字中裂開,碎成了幾塊。

而後,薛大人允了姜晚和離之意,將婚書連同和離書一同交與薑晚。自此,薑晚不再是薛薑氏,從承平七年到十九年,整整十二年,薑晚又做回了自己。

離開薛府時,薛夫人拖著病了多日的身子來送她。

她睜著混濁的眼睛盯著薑晚,語氣森然而執著:「你便是從薛家離去,你也只能是琰之的妻,你們過了三媒六聘,即便死,你也是他的鬼。」

薑晚看著這樣的薛夫人,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薑家的嬤嬤,她也說過這樣的話。可十六歲的薑晚會被嚇到,二十八歲的薑晚卻不會了。

她眉眼舒展,表情安然,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安然:「夫人,不會的,薑晚只是薑晚,從不會是誰的人,生前如此,死後亦是如此。」

她最後一次為薛夫人奉上一盞茶,在她耳邊輕聲道:「二十裡外的周家村,那裡或許有夫人一直想見的人。」

薛夫人表情微訝,有些疑惑地看向薑晚。

薑晚卻不再多言,轉身推門而出,外面日光驅散了屋內的壓抑腐朽之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朝著大門而去。

薛府的大門緩緩推開,薑晚抬眼往外看去,陽光強烈,她抬了袖子,微微遮在額前,眼前一片陰影,她才看清了不遠處牽馬而立的薛玦,

日光下,薛玦烏髮如墨,眉目疏朗,表情端肅,卻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嘴角微勾,笑得澄淨而單純。

「阿姐,我來了。」

(原標題:《喪•嫁》)

作者:扶寧

歌手李玟抑郁症去世!生前饱受离婚困扰,前夫多次出轨坦言很难熬
2023/07/05
店家漏给咖喱,大马男子为了咖喱再次下单,店主做法太暖心,男子:会一直支持
2023/07/04
华裔拿督经营3偏门生意7年敛财半个亿,14辆豪华轿车、14间豪宅、3间店铺全充公了
2023/07/04
大马男子去新加坡打工:原本说好包吃包住,结果开工第一天就感觉被坑了
2023/07/04
在Shopee上班是怎么样的体验?大马前员工爆料:工作了658天,终于决定要辞职
2023/07/04
为3孩子生活烦恼,单亲爸挂白色校服求助,“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
2023/07/04
单亲父亲只剩24令吉,好心老板允分期付款买新手机,“他没有手机就没了工作”
2023/07/04
新加坡油站惊现千万级别座驾,全球唯一,车主身份大有来头
2023/07/04
大马男子开心旅行,没想到搭飞机睡着后,放在背包的「5位数现金」就被偷了!
2023/07/04
大马网友拥有14间房产,现在却走投无路:世界上没有包赚的东西~
2023/07/04
马来西亚最穷的州,习俗和中国不一样,但是中国人最爱来:去过一次还想去
2023/07/04
身为大马首富却喜住香港,一栋豪宅18亿,郭台铭请他吃了顿饭后“豁然开朗”
2023/07/04
大马男子去Semporna旅游心软施舍了食物,结果却后悔了,逗留了整整20分钟也没走掉
2023/07/04
女子中1.07亿元大奖,回家找彩票却哭了,网友:隔着屏幕都感到心痛
2023/07/03
张栋梁罕见分享吉隆坡的家:三面环山的老房子,买下它只花了一瓶香槟的时间
2023/07/03
【吓到Grab不敢出声!】大马网友搭Grab被司机问话!她一句话直接KO司机!
2023/07/03
大马女生最不能接受的5种男生穿搭,全马男生心碎:全中了,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2023/07/03
大马网友:以后有钱也不放这家银行了,没有任何提示钱就没了
2023/07/03
「不给额外酱料给你差评」 奥客失败乖乖付钱
2023/07/03
中国游客在吉隆坡吃了一餐:点了三个菜花了55令吉,这算不算贵?
2023/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