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文 《我在後宮種白菜》三:在冷宮缺吃少穿的第三年,我饞肉饞瘋了
2021/12/24

知道的知道我在訴苦,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就一命歸天了呢。

事實證明,女性的眼淚對于厚道的男性是一大殺器。

但這個殺器並不能降低男性的智商,只能在氣勢上打擊對方一下。

張顧陽看著哭得情真意切的翠翠,又看著把臉埋在手帕裡假裝啜泣的我,剛沖進來那種踢門的王霸之氣就那麼矮下去了。

「哎,娘娘您別哭啊,我來就是想問問娘娘剛剛去哪兒了。」

就想問問你踹門?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翠翠哭著哭著打了個嗝兒,完美地掩蓋了她瞬間哭不出來的心虛。

我握著帕子不敢抬頭。

「我還想問問張大人,我能去哪兒?我就是一個被關在冷宮的庶人,整個皇宮就連宮女都有九品,就我一個平民,我倒是想出去,誰帶我呀?」

徐盛帶啊。

這答案不是明擺著嗎?

走不了正門的我還能鑽狗洞呢。

我梗著脖子,一滴眼淚水沒有,硬是裝出了哽咽之聲。

「我知道今天是燈節,大人可憐我,給我送了兔子燈,但我還是想出去看看外頭的燈市有多熱鬧,可我出不去呀,我也不知道大人為什麼生氣,我也不敢問,只想和大人說說,如果大人消氣了,能不能告訴我外頭燈市的模樣呀?」

嗨,裝嚶嚶嚶誰不會,你一邊燈市上跟姑娘你儂我儂,完了還要回宮來質問我為啥會看到你想吃鍋望盆?

我哭死你這個狗男人啊。

「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能在燈節上找到如意郎君,我是已經沒指望,也死了這條心了,但要是能看看別人幸福,我想也是好的呀。

嘔,人美心善婊氣沖天,我自己都快被我自己酸吐了。

然而直男就吃這一套。

張顧陽肉眼可見地心虛起來。

「今天是我莽撞了,娘娘您別哭了……回頭我給您來修門。」

呵,這就是男人。

我趕緊借坡下驢。

「大人不必自責,守衛皇宮是大人職責所在,不過我一介庶人,為避嫌疑,大人以後還是和我少來往吧。」

找你門當戶對的心愛姑娘再去逛燈市去吧。

張顧陽就更尷尬了。

「我並不覺得和娘娘來往……」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還在一邊哭得暢快淋漓的翠翠一抬手,床單上那一抹血就露出來了。

張顧陽伸手就把那床單給拽到了自己手上。

「娘娘,這是怎麼來的?」

我:???

這你讓我怎麼解釋?!

你是個大老爺們兒啊大哥,我來個姨媽還得給你解釋生理期不成?

張顧陽的臉色瞬間變得比之前捉我外逃時還黑。

「娘娘,您知不知道,今天皇上帶著齊德妃娘娘去逛燈市,在外頭碰到上次那個女刺客了。」

我感覺我就關心兩個問題。

第一,那個女刺客不是已經被侍衛逼得跳河自盡了嗎?

第二,那位女壯士到底得手了沒有?

不過張顧陽這會兒還有閒心過來跟我問東問西的,估計那位女壯士是又失手了。

至于跳河自盡這種事情嘛……

就和跳崖一定遇大河,跳樓一定摔斷腿,跳山頂一定遇樹枝是一個道理,不論是主角還是配角,跳河自盡就沒有死成過的。

翠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她問出了我關心的第一個問題。

「張大人,你上次不是說那位刺客已經被殺了嗎?」

張顧陽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娘娘,您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這血是怎麼來的,刺客行刺陛下時,被我刺了一劍,受傷了。」

我掙紮了一下,發現他手勁挺大,我掙不開,也就放棄了。

因為這個問題不需要我來回答。

剛剛哭完的翠翠,在看到他逼問我的一瞬間,暴走了。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家小姐來個月事還要被你和問賊一樣問,你張家姑娘不來月事,你全家姑娘都不來月事?」

張顧陽被翠翠罵得抱頭鼠竄,面紅耳赤地逃出了雲霞宮。

軟萌可愛的翠翠化身女暴龍,叉著腰站門口沖著張顧陽的背影破口大駡。

哎……如果她不把我來月事這種事情吐字清晰地喊得整個皇宮東北角都聽見的話,我覺得更好。

但有一點我比較在意。

就算我回宮的速度快了點,被徐盛扒衣服的時候驚嚇大了點,也不至于讓我震驚到連姨媽到訪都毫無察覺。

那攤兒血到底是不是我的,我可真不敢打包票。

不過這種小事就沒必要和翠翠說了,小姑娘家家的膽子小,說出來別嚇著她。

我在考慮等徐盛回來了我出其不意扒了他衣服查看傷口的可能性。

然而徐小哥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要去青樓贖花魁的言論氣著了,一連好幾天都沒出現,反倒是張顧陽打著賠罪的旗號,每天覥著臉往雲霞宮裡湊。

如果不是景升告訴我最近侍衛們和發了瘋似的滿皇宮裡搜犄角旮旯,我差點就信了。

我就知道張顧陽沒信我花燈節沒出去。

哼,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過這都不重要,這是一個沒有監控的年代,只要我一口咬定張顧陽眼瞎,他就拿我沒辦法。

但我比較在意的是徐盛和那個女刺客之間的關係。

畢竟這兩次刺殺和他的行蹤吻合度都太高了點。

第一次皇宮行刺,我在地窖裡發現了他。

第二次燈節行刺,他剛好沒和我待在一塊兒。

我一邊給菜地翻土,一邊腦補了一出雌雄雙俠行俠仗義闖蕩江湖然後互生情愫難捨難分的百集電視連續劇。

難道我真的要一語成讖,他是逃婚逃到我這兒來的?

名滿江湖的刺客組織裡的不世天才,為了不娶組織首領家的刺客女兒,逃出組織躲來皇宮,結果發現刺客姑娘來了皇宮行刺皇上,沒想到皇宮裡侍衛仗著人多勢眾不講武德打傷了她。

接著徐盛就來了一出英雄救美,幫助姑娘逃出皇宮水遁躲避追捕,在這個過程中二人互生情愫,所以在姑娘第二次刺殺時,徐盛二話不說就把我撂下去幫心上人去了?

我越想這種可能性越大。

徐盛搞我被子上的血,要麼就是他心上人的血,要麼就是他替他心上人擋刀時流的血。

可能我穿越過來就是為了在皇宮開菜地的,拿到的就不是談戀愛劇本。

這會兒丫都不知道躲哪兒去會他的小情人去了。

我很沮喪。

不過這種沮喪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很快現實就讓我就從徐盛的失蹤裡悟出了一個道理。

男人靠不住,只有事業不會背叛我。

相比起一個還沒有萌芽就已經胎死腹中的愛情,我更應該在意開春了我的菜秧子們會不會發芽。

要不怎麼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呢?

果然是被之前徐盛隨時隨地可以搬東西的生活腐蝕了我社會主義勞動人民的本質,如果不是隔壁景升傳來好消息,我都快忘了春天快到了。

春天,不僅是課本裡說的萬物復蘇的季節,也不僅是《動物世界》裡趙忠祥老師說的動物交配的季節,它也是提醒我,要開始準備第二年餐桌的季節啊!

翠翠和景升研究的兔子養殖大法獲得了極大的成功,開春明芷宮出生的那一窩兔子,為我在後宮終于可以自給自足吃上肉的生活打響了振聾發聵的第一槍。

是紅燒兔肉不夠香,還是麻辣兔頭不好吃?

談戀愛的基礎是填飽肚子,經濟基礎才能決定上層建築啊。

我看著窩成一堆的小兔子們,熱淚盈眶。

男人算什麼,能自由自在地吃肉才是真絕色。

我拉著翠翠和景升,準備開始雲霞宮第二年改造計畫。

第一年在張顧陽和徐盛的大力支持下,雲霞宮勉強實現了全民溫飽,當然,這個全民指的只有我和翠翠。

第二年我打算全面開發一下雲霞宮周邊,讓食譜變得更豐富一點。

這個想法來源于我去明芷宮時,在雲霞宮外頭一小片草地上發現的一撮青蒿。

我如獲至寶。

翠翠對我把野草當寶貝的行為十分不解,但仍然在我薅菜的時候給我充當瞭望風的角色,並不停地催我早點收手,別被人發現了。

頭髮長見識短,鑒于翠翠也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出身,我不跟她計較。

等晚飯我把蒿菜拌上過年熏的臘肉加上奢侈的花生米炒了一大鍋社飯的時候,翠翠已經徹底同意了我想在雲霞宮裡種一小圈兒青蒿的想法。

尤其在我提出如果有糯米的話還可以做青團之後,翠翠已經自動請纓晚上她親自去挖菜了。

我開始很認真地和翠翠商量下一次要不要請張顧陽幫忙帶點黃豆來。

畢竟不論是豆芽還是水煮毛豆都是很美味的。

如果給我一個磨盤,我甚至可以做點豆腐。

花生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油炸花生米在地攤便當裡可算葷菜呢。

「這又是什麼東西?」

翠翠和我正在一邊虎視眈眈一邊虛情假意地推讓最後一碗社飯,突然一隻手就從我腦袋頂上伸了過來,在我和翠翠四目睽睽之下把鍋都端走了。

就和他莫名失蹤一樣,徐盛回來的時候也毫無預兆,就和憑空出現一樣,站到了我身後。

我撲上去想把鍋搶回來。

奈何人家力大胳膊長,輕輕鬆松伸出只爪子按在我腦門上,我就只能對著他的方向沖空氣打王八拳了。

「誰說要給你吃了,你給我還回來,我還沒吃飽呢。」

徐盛一邊躲我一邊從鍋裡撈飯,翠翠這個吃裡扒外的居然還給他遞了個勺。

這丫頭要反啊。

我打不過徐盛,氣呼呼地坐在椅子裡,用眼神對他進行強烈譴責。

徐盛拖了張椅子,大剌剌坐在我身邊。

「我就是最近有點事,沒來看你,你也不用這麼記仇吧。」

我上看下看也不覺得這丫像是受傷了的樣子。

哪家受傷的男主角不得躺床上讓女主角端茶送水,起碼伺候個小半個月才能勉強下地的啊。

就這吃嗎嗎香的欠揍模樣,估計是沒給他青梅竹馬的心上人擋刀子。

翠翠說要去檢查一下門窗,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徐盛吃得特別大口,活像餓死鬼投胎,一邊吃還不忘一邊跟我邀功。

「回頭豆子和花生我都給你帶來,但是石磨我帶來了你也不好藏,我還是直接給你帶豆腐吧。」

我愣了一下,繼而咬牙切齒地抄起了掃把。

事實證明,男性和女性在談話時的關注點總是有點不太一樣,比如徐盛說話的重點在精准得知我的需求所以求表揚上,而聽到我耳朵裡就被自動過濾成了你明明早就來了居然還眼睜睜看我幹活兒不吱聲,還好意思跟我炫耀?

活該他挨我一頓打。

翠翠看著我把一把平平無奇的掃帚揮出了方天畫戟的氣勢,追著徐盛繞雲霞宮跑了三圈,然後張顧陽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了過來。

我不得不承認,那是值得被記入史冊的一天。

那一刻,徐盛和張顧陽之間,真的就只差了一個薄薄的門板,而且那個門還沒閂。

如果不是張顧陽踹了兩次門留下的敲門後遺症,這會兒倆人應該已經臉對臉了。

門板被推開的動作在我眼裡和播慢鏡頭一樣,是翻牆出去還是躲床底下,是指著他說這是景升長變模樣了,過後給他補一場盛大的閹割禮,還是謊稱這是新進侍衛過來串門吃飯……

七八個念頭在我腦袋裡刷刷刷地掠過。

不過相比起我舉著掃帚呆滯當場,徐盛的反應就要快很多了。

他直接往地窖跑。

速度快得甚至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地窖裡他挖出來用來藏木炭的暗室,已經被我堆得滿滿當當的了。

于是,張顧陽推開門,看到的就是我英姿颯爽舉著掃帚的模樣,旁邊站著個一臉驚恐的翠翠。

一貫溫和有禮的侍衛小哥,愣了半天才問了一句:

「……娘娘,這是在親自捉老鼠嗎?」

我還能說不是嗎?

翠翠乾巴巴地吞了口口水,給張顧陽比了個請的手勢。

然而張顧陽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麼癲,劈手從我手裡奪過掃帚,說是要幫我把老鼠洞找出來灌水進去,以絕後患。

然後就開始滿院子裡找老鼠洞。

我幾乎是沒過腦子,撲過去一把就按住了張顧陽。

「絕對不行!」

張顧陽低頭看著我,目光特別冷靜。

「娘娘不想把老鼠找出來?萬一它們吃了娘娘種的菜,怎麼辦?」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慫。

所以我也目光堅定地和張顧陽對視。

「你要找我沒意見,但你要往老鼠洞裡灌水是絕對不行的,我還指著它換換口味吃肉呢。

張顧陽堅定不移地把我從他身上撕下來,繼續滿宮轉悠。

翠翠挪到我身邊,扯了扯我的衣角。

「小姐,行不行啊?」

我偏了偏腦袋。

「試一試吧。」

那個暗室其實藏得還挺隱蔽的,冬天張顧陽也沒少跟我下去地窖裡搬菜,也沒發現裡頭其實還是個套間,藏進去一個徐盛問題不大。

如果我沒在裡頭見縫插針地種蘑菇的話。

地下室是種蘑菇的好地方,自然陰涼,不占地方,每天往裡頭噴點水,蘑菇產量還挺高。

本來我是想用小套間來養兔子的,但奈何兔子會打洞,我前腳給它們關進去,後腳它們能給我打通整個皇宮。

冬天地窖要保持乾燥沒法種蘑菇,開春了裡頭的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徐盛又不打招呼就失蹤,我當然不能放過那麼好的一塊風水寶地。

外頭空置放柴火,裡頭潮濕種蘑菇,簡直堪稱完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需要經常開門通風,否則裡頭二氧化碳濃度太高,容易給人熏暈了。

張顧陽找得非常仔細,不僅進了地下室,甚至還踩著凳子爬上了房梁。

我其實很想問問他老鼠怎麼在房梁上打洞,但畢竟這事兒我不占理,也就隨他去了。

只要不在地窖裡多待,他上天都沒問題。

更何況他上房梁的時候我還在底下給他遞抹布來著,反正上都上去了,擦一擦,我就當大掃除了。

雲霞宮算上東西配殿外帶裡頭的套間二房抱廈紗櫥,房梁挺多的。

張顧陽也很有耐心,就這麼一間一間地擦過去。

從中午太陽高照,一直擦到日頭西沉。

以至于丫走的時候,看著我的目光特別哀怨。

「娘娘還是別想著吃老鼠了,下次我一定給您帶肉。」

就沖他這句話,我更想養雞了。

那只下蛋的老母雞現在是雲霞宮重點保護動物,我把西配殿撥給它一雞獨居,按翠翠的說法,這都趕上修 儀的待遇了。

張顧陽一走,翠翠就想去地窖挖徐盛,被我攔住了。

這貨擺明瞭就是打著找老鼠的旗號在我雲霞宮裡找野男人,萬一他是戰術性後退再殺個回馬槍怎麼辦?

所以我很淡定地拉著翠翠準備晚飯,一直熬到張顧陽給我送了一次肉,又再三挽留他吃完飯,才在翠翠欽佩的目光下,送走侍衛小哥,迤迤然下到了地窖裡。

地窖裡一片寂靜。

翠翠看上去很緊張。

「小姐,他該不會被悶死了吧?」

我心裡也有點發毛。

按說應該不至于,地窖裡也不是真空,死大概是死不了,最多就是個暈倒。

但萬一他倒楣呢?

翠翠拽著我的衣袖,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身後。

其實我也想躲她身後來著。

然而這裡攏共就倆人,再磨嘰兩下徐盛可能在裡頭就真嗝屁兒了。

我指揮翠翠站到側邊,等門一開就及時扶住徐盛,免得他再磕到頭給我玩個失憶,那可真完犢子了。

翠翠很聽話,乖乖地走到一邊站好。

我定睛凝神,氣沉丹田,往掌心象徵性地吐了兩口唾沫,然後狠狠一把,向兩邊推開了門。

然後我就後悔了。

我覺得我應該帶個桶來的。

就算不帶桶,我也應該帶塊抹布。

翠翠捂著嘴巴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壓根沒去扶人。

當然,我也沒有。

因為我下意識地往側邊躲了一步。

徐盛直挺挺地從門裡倒了出來,腦袋磕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咚。

這事兒真不能怪我不講義氣,實在是我經驗也不足,光知道二氧化碳中毒人可能會因為缺氧而暈倒,沒想到還有一個後遺症叫嘔吐。

門一開,一個吐了自己滿身的男人就這麼往人身上倒,我也遭不住啊。

他倒地上我只需要洗一身衣服,他倒我身上我得洗兩身。

實在是劃不來。

翠翠捂著鼻子,跑出去拿了四塊抹布,和我一起墊著手,把人拖出地窖。

我讓翠翠去燒點水給他洗洗,也不知道這丫頭是圖省事還是怎麼想的,她直接把木桶拖到院子裡,然後在旁邊架了一口鍋,水熱了就往桶裡倒。

在水汽蒸騰中,我把徐盛剝得只剩褲衩,扔進了桶裡。

事後想想,那個畫面相比起妖怪吃唐僧來,可能只差了一把鹽。

所以徐盛在醒來之後,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

「你饞肉饞瘋了,人都煮?」

我看著還在往鍋底下添柴的翠翠,一時間竟無話可說。

翠翠燒完水,自告奮勇去打掃地窖,剩下我和光著膀子的徐盛,一個蹲在桶裡,一個蹲在桶外,面面相覷。

徐盛大概是被風吹了一下,打了個哆嗦,抱著膀子往水下縮了縮。

「今天才知道,原來娘娘這麼……豪放。」

得,這是嫌我多事了。

我把澡巾沖他懷裡一摔,扭頭回房。

現在我知道為啥翠翠要把桶放院子裡了,如果桶放房裡,現在在院子裡吹風的不就是我了嗎?

我把他從密閉地窖裡救出來,冒著長針眼的風險給他洗澡,到最後出去吹冷風的人要還是我的話,這還有天理嗎?

翠翠好樣的。

我給自己灌了三杯水,才勉強消氣。

不過要真說起來的話,徐盛的身材是真好,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人魚線分明,八塊腹肌一塊是一塊的,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然而等徐盛穿好衣服出來,這種身材上的美感就被裝扮上的不倫不類給沖得所剩無幾了。

我這兒是冷宮,能保證自己穿暖就不錯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布料做我們不需要穿的老爺們兒的衣服。

而為了幹活方便,我和翠翠把大袖宮裝都裁成了窄袖,曳地裙擺也改成了齊小腿款。

徐盛比我和翠翠要高出不少。

我們穿著到小腿的裙子,硬是被徐盛穿出了過膝女教師的感覺。

我猝不及防,一口水直直沖著徐盛噴了過去。

徐盛的臉都黑了。

為了防止他進一步黑化揍我,我及時補了一句話:

「呔,妖怪速速顯形!」

好不容易打掃完地窖的翠翠,在聽到我的話之後,又躲出去笑了。

我怎麼會有這麼不講義氣的小夥伴?

徐盛反手就把門關了。

「哪裡來的妖怪?娘娘,我怎麼沒看到?」

我看看徐盛的臉色,跳下椅子拔腿就跑。

「我突然想起來你衣服還沒晾。」

徐盛拖住我胳膊,直接攔腰給我拽住了。

「你還是先告訴我妖怪到底在哪吧。」

我必須得解釋一下目前我和徐盛的站位問題。

徐盛原本站在前門堵門,而我是向側邊的窗戶跑的,丫腿又長,所以他就往旁邊走了兩步,看上去倒像我沖他懷裡去了一樣。

天地良心,我可沒有故意占他便宜的意思。

少年人一低頭,呼出來的氣就吹在我耳朵邊。

「而且我還有賬要和娘娘算。」

這話我可不愛聽,地窖裡空氣不好又不是我的鍋,我種點蘑菇礙著誰了?

我正正經經地拉著徐盛在桌子邊坐下,然後給他科普空氣成分,重點講述氧氣對于人體維持生命的重要性和二氧化碳濃度過高對于人類生存的不利影響。

末了總結:

「你在地窖暈倒不是因為有妖怪,純粹是蘑菇的呼吸作用產生了二氧化碳,而地窖通風不好,所以導致二氧化碳濃度過高,你就是二氧化碳中毒了而已。」

徐盛看著我不吱聲。

我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

「你要不想想怎麼改善一下地窖的空氣循環系統,挖個排氣洞什麼的,下次躲起來也方便點。」

徐盛深吸一口氣,然後重重地吐了出來。

「……也行。」

為了成全他和他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在這種隨隨便便都能變成粉紅泡泡然後醬醬釀釀的氣氛下,我硬是頂著壓力給他上了一節生物化學課。

我可真是太坐懷不亂了。

于是,坐在臺階上等著月亮上來的翠翠,等到的就是,我和徐盛開了門,一前一後,直奔院子裡抄起鋤頭,開始改造地窖。

小丫頭都看呆了。

勞動讓人快樂,小姑娘家家的懂個啥。

翠翠也想下來幫忙,被我攔住了,讓她在外頭接土,順帶幫忙望風。

徐盛老老實實悶頭挖地窖,其間無數次想找機會跟我說話,都被我迅速而堅決地擋了回去。

末了,我實在是沒忍住,鋤頭一放想給他挑明瞭。

「我知道你那天可能沒去成青樓。」

徐盛本來想點頭,又想搖頭,最後乾脆抿緊了嘴巴不說話,等著我說完。

我默默歎了口氣,為那位不知名的青梅竹馬點了個蠟。

從青樓頭牌床上下來去救人的戲碼真是好癡情呢。

本著這人可能還能救救的原則,我還是決定勸勸他。

「不過青樓以後還是別去了。」

徐盛哦了一聲。

我感覺我有點詞窮。

本來嘛,他們倆的事兒,又沒問到我頭上,我管那麼多幹嗎?

徐盛見我不說話,也停下來看著我。

「還有呢?」

我莫名沮喪。

「沒有了,大半夜的你老睡我這兒也不合適,再挖挖你趕緊回去吧,別讓人等急了再誤會點啥,我是沒什麼想頭了,對你以後影響不好。」

徐盛似乎是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的建議,然後挺奇怪地問我:

「你怎麼知道對我以後影響不好?」

我也很奇怪。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孤男寡女的還夜不歸宿,又沒有工作關係,你總不能給你的意中人解釋是單單純純借房睡吧。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更迷惑,徐盛咳嗽一聲,給了我一個忠告。

「我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等時機合適了也會告訴你,你就別問了。」

你看你看,還嫌我問多了礙事了不是?

行吧行吧,你怕我說漏嘴你逛青樓的事兒,所以不讓我多說唄。

懂。

我答應得倍兒爽快。

徐盛似乎是松了口氣的樣子,挖起土來更賣力了。

「其實也沒那麼不好,我主要是怕牽連到你。」

嗯,怕正主兒打上門來我這個不明不白的失婚婦女吃虧唄。

徐盛繼續補充:

「總而言之,若有一天問到你的話,你就說你 什麼都不知道,是我騙你的吧。」

我:……

我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年頭,還有人能把渣這個字,詮釋得這麼大義凜然的。

徐盛說完這句話就如釋重負了,把我攆出去睡覺,說是剩下的他一個人幹還快些。

我就當他是避嫌了。

這都什麼事兒啊。

我被徐盛幾乎是交代後事一樣的謎之態度給弄得睡不著,乾脆拉著翠翠一塊兒熬夜。

不過翠翠對于我有關于徐盛又上青樓又和小師妹心上人曖昧不清的推斷抱以嗤之以鼻的態度,並押上了自己下半輩子的工錢跟我賭,徐盛絕對沒有什麼心上人小師妹。

我也不知道是誰給了這丫頭這麼大的自信。

「翠翠你看啊,這人雖然不會咻地一下子躥房梁上去,但你看他在皇宮裡偷雞摸狗進進出出的模樣,很明顯是走江湖俠客的路子,有門派就得有師門,有師門就得有小師妹,有小師妹就得跟門派裡最具有潛力的優秀人才黏黏糊糊,否則你怎麼解釋他跟我逛燈市逛到一半不見人的事兒?」

翠翠打了個哈欠,斬釘截鐵地說,小姐你純粹是話本子讀多了腦子都讀蠢了外帶最近太閑,並友情建議我好好休息考慮一下明天去拔蒿菜回來移植的事兒。

然後翻了個身,睡著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床上翻來翻去。

徐盛挖完地窖就跑了,走之前還特意翻窗戶進來在我床邊站了會兒。

我猜他應該是以為我睡著了,沒承想走近了才發現我眼睛瞪得比他還大。

氣氛頓時就變得尷尬起來。

最後還是我先打的招呼。

「挖完了?」

「挖完了。」

「走了?」

「走了。」

「不送。」

「下次給你帶豆子。」

「行。」

言簡意賅,直指中心。

天氣一天天變得暖和起來,徐盛恢復了隔三差五給我搬東西的常態,跟張顧陽抬頭不見低頭也不見。

雲霞宮小菜園的長勢喜人。

我拿著張顧陽給我偷渡進來的竹篾條,挨著牆紮了好幾個架子,用來爬絲瓜藤。

蘿蔔白菜吃膩了,今年怎麼著也得換換口味,我把明霞宮後院的青磚也撬了,開闢了一片南瓜地,順帶拿出去年藏的西瓜籽兒,埋進土裡看看能不能長出幾棵西瓜來。

宮裡的西瓜挺甜的,品種應該不錯。

我應該感謝這年代還沒有培育出無籽西瓜,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找種子。

翠翠屁顛屁顛地跟在我身後和我一塊兒埋種子,在得知今年夏天就能吃上西瓜時,小丫頭扭頭沖回屋子,抱出了一個罐子,裡頭是去年她沒捨得扔的葡萄籽兒。

一時之間,我竟然很想誇她出師了,都學會舉一反三了。

但是翠翠啊,你不知道種葡萄是要搭架子的啊?

紮絲瓜架子已經把我的手戳成刺蝟了,再紮個升級版的葡萄架,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再者說了,葡萄架底下雖然好乘涼,但是也意味著那底下沒法種菜了。

現在雲霞宮裡前院種白菜蘿蔔紅薯,側邊種花生黃豆絲瓜,後邊種南瓜冬瓜西瓜,牆根底下栽薄荷艾葉,見縫插針地還要種小蔥大蒜青蒿,如果想再搭個葡萄架,我估計只能把連著後殿和正殿的中間那一小塊地青磚給拆了。

當然,也不是我不想吃葡萄,實在是葡萄要等的週期太長,種下去到吃進嘴,起碼得有個兩三年。

翠翠聽完我的解釋,剛剛還鬥志昂揚的氣勢,肉眼可見地蔫了下去。

「真的沒法兒吃葡萄了嗎,小姐?」

我看看眼巴巴望著我的翠翠,想想葡萄酒,一咬牙還是撬下了一塊青磚。

「種吧種吧,種下去總還能有吃到葡萄的一天。」

張顧陽在我身後輕輕笑了一聲。

「娘娘要喜歡葡萄,到夏天了我天天給娘娘送來。」

得,又來了一個抄著手看我幹活兒的狗男人。

按說張顧陽和徐盛也沒見過,怎麼這種陋習學得這麼快?

厲遠熟門熟路地拉了翠翠去說私房話,左不過就是打著養兔子的各種方法和我家小丫頭套近乎,我就當我瞎了,看不見這倆貨在我面前發狗糧。

「你今天怎麼有空來?刺客抓住了?」

我拍拍手上的土,張顧陽很上道地從井裡提上水來給我洗手。

景升當初貢獻的三個缸裡,我後來只保留了一個醃鹹菜,剩下兩個都拿來種荷花了,無他,只因為藕片和蓮子實在是太好吃了,相比之下,醃白菜簡直被比得黯淡無光。

哪怕只能吃一季我也認了。

張顧陽搖搖頭。

「還沒,娘娘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了?」

其實我還真就只是隨口問問,肯定是沒抓住嘛,要抓住了,徐盛還能這麼閑地給我送東西?

恐怕早急瘋了要去救人了吧。

不過渣皇帝的侍衛們都是這麼沒用的嗎?

一個受傷了的刺客從去年逮到今年,行刺兩次,兩次沒得手還都沒被抓?

說不好那個刺客的天賦技能點全都點在了逃跑上也沒准。

張顧陽提起這個話題明顯有些心情鬱悶。

想想也是,刺客逍遙在外,意味著侍衛無能,一天逮不著就得多挨一天的罵,按渣皇帝這種沒良心的尿性,炒人魷魚或者把人推出去砍啦砍啦的也不是沒可能。

我陪著張顧陽一塊兒歎氣。

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歎什麼,畢竟從我的角度來說,我巴不得那位女壯士早日成功,然後我就有機會脫離苦海了。

雲霞宮裡種再多的菜,也就巴掌大一塊天,我傻了才會想在這裡待一輩子。

尤其是在燈節出去過一趟之後,我這心簡直就是飛在外頭的。

穿越前輩們開火鍋店、開小食街、開胭脂鋪……生意做得紅紅火火,輪到我再怎麼次,出去混個溫飽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我意思意思陪著張顧陽歎完氣,拖著他跟我一塊兒澆菜地。

「李貴妃的孩子沒能保住,元淑妃生了一位公主。」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無聊,張顧陽一邊澆水一邊給我八卦後宮消息。

我突然有點激動起來。

流產在宮鬥裡是技術活兒,摔跤下藥熏香栽贓,整個流程我都摸得透透兒的,不知道李貴妃這是踩著哪個雷了。

然而張顧陽回頭瞟了我一眼,迅速澆滅了我的好奇心。

「太醫說就是孕中吃太好了,生下來時難產,小孩兒卡了半天沒出來,最後憋死了。」

我:……

好吧,是我想多了。

要不說我就不愛和直男聊天呢,開頭滿分勾人興趣,結尾一句話讓你毫無與之聊下去的欲望。

得虧這是包辦婚姻時代喲,放我們那兒,小哥哥你是要單身單到死的啊。

「皇上透露出來的還是那個意思,誰能生下皇長子,就立誰為後。」

我感覺這皇帝是好不了了。

把皇后和太子之位都寄託在女人肚皮上,萬一養出來個熊孩子可怎麼好?

張顧陽的臉色終于嚴肅了起來。

「娘娘,皇上是打算立皇后了。」

我感覺挺淡定的,立誰都不可能立我唄,說得好像我還想去爭一爭似的。

「回頭立了誰告訴我一聲,我和景升、翠翠可都是押了賭注的。」

張顧陽看著我的眼神忒無奈。

「娘娘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嗎?一旦陛下立了皇后,只怕新皇后頭一個就容不下娘娘了。」

我有點生氣。

雖然說張顧陽說的都對,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我難道還有辦法讓前夫不再娶?

還是琢磨著怎麼跟渣皇帝複個婚?

別逗了。

我唯一能想想的就是怎麼離開這裡。

問題是我這身份,還真不太好操作。

徐盛可以偷摸帶我出宮一次,但也得趕在天亮前把我全須全尾地送回來。

宮裡死了個宮女都得查清楚原因登記在冊呢,莫名其妙少了個前任皇后不得翻天啊!

別的不說,我這拍屁股一走了之了,張顧陽這一堆侍衛首先就得倒楣。

他們負責巡查宮禁啊,宮裡頭少了個大活人,他們是往上報呢還是往上報呢還是往上報呢?

我承你的情,老老實實待在這裡和坐牢一樣不挪窩,你倒好,居然還敢說我不為自己考慮?

我懶得跟張顧陽講這些,免得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

于是我心情低落地搶過水瓢自己澆菜,再不理他了。

張顧陽待了一會兒,見我鐵了心地不說話,拉著厲遠一塊兒走了,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他還在當值,不能翹太久的班。

翠翠跑過來按住我的手。

「小姐,你再澆下去這片白菜就要被你澆死了。」

我歎了口氣,拉著翠翠一塊兒坐地上。

「翠翠啊,你要在這兒待膩了,回頭我和齊德妃去說說,怎麼想個法子把你送出去,你找厲遠比跟著我要強些。」

這倒是實話,渣皇帝廢的是我又不是翠翠,小姑娘還是當的宮女差。

宮女是皇宮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齊德妃調動一個宮女應該不會太難操作。

翠翠一聽我說這話眼圈兒都紅了。

「小姐不要翠翠了,小姐你沒良心!」

我:……

翠翠抱著我哭天喊地。

「小姐,你當初被皇上拋棄,翠翠我可是不離不棄跟著小姐來的,現在小姐發達了,滿院子種上菜了,就不要翠翠了,小姐你不講武德!」

好吧,我得承認,翠翠從一個說話細聲細氣的純種古人,進化到如今滿嘴跑火車,純粹是我的鍋。

「翠翠進宮的時候就說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死人,小姐你別想丟下我,翠翠做了鬼都會跟著你的。」

話是好話,就是聽著怎麼感覺怪彆扭的。

我沒承想一句話捅了翠翠這個馬蜂窩,足足花了大半個上午,立下重誓,除非翠翠自己走,否則我絕不擅自安排她的出路問題,才算擺脫了小姑娘的魔音入耳。

別說,震得耳朵是真疼。

我挺發愁的。

講真,我是沒想到,我前腳才吐槽完渣皇帝把江山後繼有人寄託在一個女人肚皮上,後腳我自己也淪落到把我的身家性命寄託在了這個女人的肚皮上的地步。

不過大機率不太可能直接從九嬪到皇后,怎麼著都得從嬪到妃再往皇后位置上慢慢兒封。

元淑妃剛生了閨女,不太可能馬上懷二胎,李貴妃小產不久,也沒這個可能,剩下孫賢妃和齊德妃,齊德妃要是上位的話,大機率能放我一馬,孫賢妃就很難說了。

張顧陽沒說這兩位的肚子有動靜,很有可能是真沒動靜。

懷胎十月算上零零碎碎的準備時間,我估計最少還能苟一年。

也就意味著,我得在這一年之中找到一個能讓我徹底脫離皇宮的方法。

假死有兩種途徑,第一是假死藥,不過我個人不太喜歡這個方案。

想要用假死藥脫身,必須得滿足兩個條件:一、我得弄到這種傳說中只在小說裡出現的玩意兒;二、我得保證我是被一卷草席扔出宮去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人在第一時間把我可憐催兒的身體給撿回去灌解藥。

我就姑且相信有假死藥吧,但按我的身份來說,萬一真死了,被一卷草席扔出宮去實在是不太可能。

皇帝的操作多半是想起舊日情分然後潸然淚下,接著複我一個妃位再按妃禮葬入陵寢。

這個時候後宮裡絕對不可能會有人跟我計較什麼廢後的問題,畢竟死都死了,跟著皇帝一起哭一哭,還能落個仁善的名頭。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滿皇宮裡突然人人都開始念我的好,接著催著皇帝給我來一場盛大的葬禮。

妃位的葬禮,停靈唱經超度零零雜雜七天下來,送入妃陵再大門一關,我很有可能還沒下葬就被餓死了。

再者,萬一渣皇帝哪天想起我來跑來妃陵裡哭一哭,然後發現棺空了,這不完犢子了嗎?

所以不管是事前準備還是事中操作還是事後善後,假死藥都不是一個最佳選擇。

實在是太麻煩又太不可控了。

相對而言我更喜歡第二種方法。

門一關,往雲霞宮裡放一把火。

事先找倆死屍扔宮裡燒個面目全非的,只要年齡合適,誰都沒法說那不是我。

畢竟也沒的辦法驗 DNA 不是?

其中只要徐盛給點力再扔我兩回把我扔出宮去,張顧陽一不小心救火遲來一步,最好是後宮哪個娘娘宮裡突發點情況調走了大部分人手,我這事就齊活兒了。

我過後找了機會和徐盛提了提計畫,他倒沒說不可行,就是說要等等時機。

如今皇后未定,宮裡又風平浪靜,突然失火難免會有人閑得發慌仔細查,不如等到宮中忙亂的時候再動手,成功率要高很多。

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宮裡其實沒有太多要忙的事兒,除非是過年過節,不過一般點的節日也不至于忙到抽不開手,要等就得等過年。

問題就在于去年過年才出了行刺事件,估計今年過年守備還得強上不少,也指望不上。

再不然就是突發大事了。

太后現在身體挺不錯,我要和她比命長的話,還真不好說誰能贏,指望太后喪禮是指望不上了,眼面前能夠想到的最大的事就是封皇后。

新皇后上位,舊皇后咽氣,我實在是想不出比這還要順心如意的事兒了。

正所謂男人生平三大樂,升官發財死老婆,渣皇帝在官位上已經升無可升了,發財也沒什麼指望,唯獨死老婆這件事上,我覺得我可以幫他一把。

我托著下巴唉聲歎氣,第一次對刺客姐姐心生埋怨。

她要是去年過年一次成功,我估計這會兒我的第一家火鍋店都開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在說這話時,總覺得徐盛顯得有些心虛。

這也不是他的鍋啊。

敲定好計畫之後,我又苟回了每天種菜的生活。

不是我不積極努力收拾行李,實在是我真的沒有行李好收拾。

除去雲霞宮裡靠我自己努力建成的農家樂以外,我全身的值錢家當,還是只有帶進來的那一隻鐲子。

燈節徐盛給我的那個錢袋子,早在他送我回宮的時候就被丫拿走了,連塊銅板都沒給我留。

我當初怎麼就瞎了心,信了他那隨便花花光了算我本事的鬼話。

丫根本就沒打算讓我花光,純粹就是放我手上充個面子而已。

前腳勸我吃光用光身體健康,千萬別買東西帶回去,後腳跟我說花光了算我本事。

可不算我本事嘛,那麼一袋兒錢全買吃的還得都吃光,我得有多大的胃口啊。

雞賊又摳門的男人啊。

也不知道他那小師妹心上人到底看上丫哪一點了。

夏天是瓜果豐收的季節。

我延續去年的傳統,曬了滿滿一屋頂的桃幹,並且和翠翠倆人實現了吃西瓜吃到飽的人生願望。

唯一的遺憾就是葡萄還沒爬滿架子,不能坐在底下乘涼。

張顧陽看我老盯著葡萄藤,還好心地問我要不要在葡萄架底下紮個秋千。

我差點沒一口水嗆肺管子裡去。

葡萄架加秋千的黃金組合,得虧我不姓潘,否則雲霞宮裡還得打上馬賽克。

當然,徐盛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也得到了我義正詞嚴的拒絕。

並且我友情建議他下次再想紮葡萄架下的秋千,最好給他的心上人去紮。

徐盛聽完倒沒反駁,就是多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識地又補了一句:

「不過你紮秋千的時候最好問問你心上人接不接受這個尺度啊。」

畢竟這屬于[[[大尺度]]]描寫,也不知道他們這些個江湖兒女能不能扛得住。

徐盛的表情就變得很奇怪。

「我心上人接不接受,你不知道?」

這題好答,我理直氣壯地就懟回去了。

「你心上人接不接受我怎麼知道?」

說完我和徐盛倆人都愣住了,然後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充滿了懷疑。

徐盛想的啥我不知道,因為他呆了半天之後,一扭頭就跑了。

再然後就失蹤了整個夏天。

好在夏天食物充足,景升又給我弄來了兩頂帳子,總算解決了蚊子的問題。

張顧陽不知道走了哪裡的門路,給我送了個不知道被哪位娘娘用壞了淘汰下來的風輪,又鼓搗了半天,沒修好,只能作罷。

其實我也勸他算了的,畢竟風輪也得人來搖,相比起來我更懷念風扇。

可能酷暑也把刺客嚇跑了,一整個夏天我都沒聽張顧陽再提起有刺客的事兒,倒是後宮裡又添了一個皇子、兩個公主。

皇子的生母是個低位的采女,也不知道是避子湯突然失了靈還是出了什麼別的岔子,總而言之,就被她一路順風順水地懷到了生產。

不過這位采女很明顯沒有李貴妃那麼好命,難產當頭還能選擇保大。

據景升聽來的消息是,足足生了三天,最後是皇上下了令,直接剖開了那位采女的肚子,才把皇長子給生了出來。

我覺得最後用生這個動詞不太準確,鑒于這個時代沒有剖腹產這一說,我更傾向于是,把皇長子給拿了出來。

原先渣皇帝許下的承諾是誰生了皇長子立誰為皇后,問題是皇長子的生母已經英勇就義了,然而渣皇帝為了體現自己情深似海,依然給了那位采女無上的尊榮,越級晉封為昭儀,以九嬪之首的儀制下葬。

嘔,真的是好感動呢。

咋不給她追封個皇后呢?

反正死人不上算,一個寫在牌位上的皇后能礙得了誰的事兒?

景升跟我八卦的時候我聽得一臉嫌棄。

倒是張顧陽和我說,現在四妃為了爭皇長子的撫養權,撕得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渣皇帝依然舉棋不定,今天賞李貴妃一柄如意,明天就給孫賢妃送兩匹緞子,後天給齊德妃送一送自己桌上吃剩的菜,再順帶給元淑妃帶點西域進貢的新奇水果,一碗水端得平平的,誰都不知道他到底心裡打的什麼主意。

張顧陽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莫名的焦慮。

我也不知道是為啥。

直到這貨中秋節翹班過來找我喝酒。

我光知道我穿越前的年代催婚之風盛行,沒想到這股風居然還能吹到遙遠的古代。

還是架空朝的古代。

倒楣催的侍衛小哥哥,不僅面臨著被催婚的壓力,還可能受到被逼婚的摧殘。

因為他家長輩都已經進宮求到皇帝和娘娘們面前了。

擺在他案頭讓他選的姑娘,包括但不限于與他老張家交好的老李家親戚閨女,還有朝中各種官員家的名媛小姐,以及宮中娘娘們家族的裙帶關係。

「娘娘,我一個都不想娶。」

喝高了的張顧陽和我說話時,都帶上哭腔了。

我也不知道他哭啥,這是讓他去洞房,又不是逼他上刑場。

要同時有這麼多有錢有顏帥得各有特色的適齡小哥哥的畫像放在我面前,對方家長哭著喊著讓我從中挑一個當老公的話……

我可能做夢都會笑醒。

不過現實就是,有的挑的挑三揀四,沒的挑的白日做夢。

我對張顧陽這種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炫耀行為表示了一萬分的唾棄。

然後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辜負了可愛妹子們的一片癡心。

張顧陽抱著罎子一個勁兒往嘴裡灌酒。

我在旁邊絮絮叨叨幫他分析娶哪家姑娘比較靠譜,從性格分析到家世,連星座血型我都搬出來了,然而張顧陽就是不鬆口。

最後我也沒轍了。

「你這兒也不興自由戀愛啊,結婚生孩子不都得走官府那一套三媒六聘的流程?非得要婚前挑個合適的,你可以把條件列出來,再偷偷上街去看看那姑娘合不合適嘛,你這看都不看直接一棒子打死了,多不合適。」

張顧陽喝得醉醺醺的,酒氣上頭還打了個嗝兒。

「娘娘,我有想娶的人。」

我一拍大腿。

「你這就不厚道了啊,明知道厲遠惦記翠翠,你還跟他搶?」

可能張顧陽是真的喝多了,把我也當個酒罈子了。

因為我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丟下酒罎子,直接把我給按懷裡了。

我承認這個秋天我胖了不少,畢竟每天都窩在一個小院子裡,再運動量大也有限。

但你也不能這麼內涵我肚子上的贅肉啊!

「娘娘,給我點時間,我……」

張顧陽話還沒說完,我就感覺他人陡然一僵,接著軟塌塌地倒了下去。

我把腦袋從他懷裡抬起來,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後的臉都黑了的徐盛。

「他喝多了,醉話。」

我點點頭,挽起袖子想給他拖床上去。

結果徐盛直接拽著人腳脖子給人扔牆根底下了。

理由是:

「吹吹風,有利于醒酒。」

也行吧。

然而拖完人徐盛就接替了張顧陽的位置,在我身邊坐下來了。

「你想聽什麼話,我來給你說。」

我看看徐盛,再看看還在牆根底下呼吸均勻的張顧陽,給他遞了塊月餅。

「要不吃點?」

張顧陽是打著陪我過中秋的旗號來的,結果月餅沒吃上一口,酒倒被他喝光了。

我原本想著這麼多月餅今天吃不完放到明天也得餿,沒承想徐盛也沒吃上。

還沒等我把月餅遞到他手裡,人突然皺皺眉頭,捂著胸口就倒下去了。

徒留我一個人舉著一塊月餅對著空氣發愣。

其實電視裡演的那種人倒下去之後血就從身下蔓延開來的場景,多多少少都有點誇張成分。

血要真流到這種量的話,那人多半也就不用救了。

徐盛是撐到來了雲霞宮才倒,所以我估計,他要麼是因為外傷引起的發炎從而導致的高熱暈倒,要麼就是受了傳說中的內傷。

外傷好治,清理傷口、降低溫度就得了。

當然,主要採取這兩種手段,還是因為我這兒缺藥。

內傷就比較難辦了,不是我冷血,我是真不會。

然而當務之急,還是得給他拖到地窖裡藏起來才行。

翠翠一邊幫我抬人,一邊問我為啥不把人放床上去。

如果不是我兩隻手抬著徐盛的胳膊沒空,可能直接就敲翠翠腦門上去了。

張顧陽還在牆根底下躺著呢,待會兒不得給他挪床上去?

否則第二天丫醒了我怎麼解釋?

哦,昨天你喝酒喝著喝著就喝高了,然後就自己耍著酒瘋躺牆根底下睡著了?

這話蒙鬼呢。

我也不知道為啥徐盛要把張顧陽拖那麼遠,他就不能把人往屋裡丟丟?

扛完一個老爺們不算,還得扛第二個,我是過中秋呢還是當勞工呢?

我和翠翠費了老牛鼻子力氣才把張顧陽拖床上躺好。

翠翠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氣才緩過來,跑到外面去喝水。

我也沒好到哪兒去,之所以沒跟著去喝水,是因為我的手被按住了。

床上那位裝暈的大老爺不知道啥時候醒的,反正我一抬頭,他眼睛睜得比我還大。

這酒度數是真不行,要條件允許我非得給他帶兩瓶茅臺來,我醉不死他。

「娘娘,我怎麼喝著喝著就暈過去了?」

這話真不敢亂答。

喝著喝著自動斷片這種話只能哄哄頭回喝酒的雛兒。

張顧陽就算不是個酒膩子,酒量也 肯定差不了,暈之前還能口齒清晰地跟我傳達不想結婚的理念,就量上肯定達不到突然斷片的標準。

再說了,徐盛打暈張顧陽的木頭棒子還在院子裡丟著呢。

也不知道這位爺是怎麼下的手,硬是在沒把人打出血的前提下給人敲暈了。

翠翠給我端了杯水進來,剛好給了我新的靈感。

「是翠翠打的。」

被突然點名的翠翠福至心靈,特別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我看你喝醉了要對小姐無禮,所以我就打了。」

邏輯簡直滿分。

醉酒侍衛跑到冷宮把前任皇后按懷裡,就這罪名,打一棒子都算輕的,鬧到哪兒去都我占理。

張顧陽深深地看著我:

「娘娘也覺得翠翠打得對?」

翠翠轉轉眼珠子,果斷選擇背鍋。

「我怎麼打得不對,誰讓你發酒瘋來著?」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翠翠充分展示了她作為皇后身邊首席丫鬟的業務能力,情緒飽滿,層次分明,理由充分,應情應景。

我順理成章地當好人。

「行了翠翠,下去吧,多燒幾壺水,給張大人也醒醒酒。」

翠翠氣呼呼地把茶杯往我身邊一放,又狠狠瞪了張顧陽一眼,做足了忠心護主小丫頭的戲,才光榮退場。

張顧陽按著我的手就沒松過。

「娘娘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問題是那個打得對不對的事兒。

這有什麼好說的,打都打了,難道他還能打回去不成?

「翠翠也是被你嚇了一跳,再說了,你家都要給你議親了,你這樣也不合適。」

張顧陽猛地坐起來,俯下身看著我。

「娘娘,從燈會開始,今年我已經推了八門親事了,娘娘,您真的不知道是為什麼?」

知道我也不能說啊。

我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離這個皇宮遠遠的,最好老死不相往來,難道等出了宮還要再跟一個天子近臣糾纏不清?

我這不是找死嗎?

再者說了,我對張顧陽的審美也很無語,沒錯,像我這樣的的確是皇宮的一股清流,娘娘堆裡絕對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但問題是,放到宮外,遠的不說,就是京郊的農戶裡,具有這樣質量的小姑娘,下到剛會走,上到九十九,你要多少我給你找多少啊……

你娶我這麼個媳婦兒,是打算讓我把你的張府也改成菜園子嗎?

就退一萬步說,你家裡人全都瞎了,同意我進門,哪天皇后腦袋一拍召官夫人進宮聚餐,就憑我這張臉,仕途斷了還算輕的,滿門抄斬套餐要了解一下嗎?

皇帝淘換下來的女人你都敢要,這都不是拔虎須了,你這是直接要給老虎拔牙啊,還是直接把自己腦袋伸進去的那種拔法兒。

找死也不帶這麼上趕著的。

這邊我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阻止張顧陽作死,那邊丫已經在自顧自地給我的未來畫餅了。

「娘娘,我仔細想過了,陛下如果要立皇后,一定會大赦天下,宮中也會放出一批宮女以示恩典,我會找人給娘娘做一份假戶籍,到時候娘娘可以混在宮女裡放出宮去。我再找兩個和娘娘身材相仿的人,推到這口井裡,等人發現雲霞宮裡無人時,娘娘早就已經離宮許久了,城西我購置了一處宅院,娘娘若不想獨自離京,可以和翠翠先在那裡暫住,待宮中徹底平息,我就與陛下辭官,娘娘覺得可好?」

好你個大頭鬼。

後半部分很是誘人,就是前面一半忒不靠譜。

偽造戶籍和宮女加名,聽著輕飄飄兩句話,中間得過多少人的手,哪個環節出點問題,前功盡棄不說,很有可能小命都丟了。

再者說了,一般宮女得到了年齡才能被放出宮去,就這種正常流程放出宮的,還經常有人卡著不讓走呢。

像這種因為突發情況臨時加的放人恩典,簡直和唐僧肉沒什麼區別,多少眼睛盯著這一批名額啊,你說加名字就加名字?

我估計還沒等我走出雲霞宮,假身份就被扒了個底兒掉。

可拉倒吧。

不過跳井這個死法倒是值得考慮,動靜小又不容易被發現,更何況在井裡泡那麼久,也能把人泡爛了。

回頭等徐盛醒了,我得跟他討論一下這一條的可操作性有多強。

張顧陽看著我的眼神,滿是深情。

看得我心裡毛毛的。

我可謝您嘞。

但問題是拒絕人也是很需要技巧的,張顧陽連辭官這種話都跟我說出來了,我要再提他家對他的阻礙,只會激起他更大的逆反心理。

你說我辦不到衝破家人阻隔?我偏給你沖一個試試。

中二少年都這樣。

沒接受過社會的毒打,還真以為外頭花花世界迷人眼呢。

無論我這片小院子有多生機勃勃,泥土底下埋著的終究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

張顧陽隔三差五來我這兒轉轉,看到的是白菜長新葉,兔子軟乎乎,絲瓜爬滿架,我和翠翠一人一把小馬紮坐在井邊吃西瓜。

但是我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燒水,半夜下暴雨還得給菜培土,紮絲瓜架被竹條刺得滿手是血,夏天熱得恨不得剃光頭裸奔,冬天冷得手上凍瘡疊凍瘡的日子,張顧陽可沒看到。

並不是我拿他的出身說事兒,而是他大機率根本沒有做好拋棄他的出身,跟我一起走天涯的準備。

大戶人家的出身並不完全指的是思想境界上的與眾不同,應該是生活中點點滴滴完全不起眼的細節堆出來的奢侈。

用人話來說就是,他跟我不是一路人。

所以我最後只能對張顧陽說:

「回去好好聽話,找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娶了吧,實在忘不了,就去京郊農戶家裡看看,多看幾家,你就膩了。」

我每說一句話,張顧陽眼裡的光就熄下去一點兒,像極了我在雲霞宮過第一個冬天時,心血來潮紮的一個火把。

明明剛從火堆裡拿出來時,上頭小火苗一跳一跳,看上去可暖和。

可剛拿到院子裡還沒走上一步,風一吹,噗,就滅了。

只剩下零星幾點火星子,散在冷得化不開的空氣裡,直到徹底消失。

張顧陽定定地看著我。

「娘娘再想想吧,不過無論娘娘什麼時候想出宮,在下都……萬死不辭。」

嗨,瞧這話說的,不用你萬死不辭,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救火就行啊。

張顧陽沒在雲霞宮多留,畢竟侍衛出宮都得登記時辰點卯,無緣無故夜宿宮中,不管他說得清還是說不清,渣皇帝都想不清。

我送完張顧陽,靠著雲霞宮的門口站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挽起袖子,去解決地窖裡的大麻煩。

翠翠果然已經燒好幾盆熱水,全都運到了地窖裡,然後就蹲在徐盛身邊等我。

我摸摸徐盛額頭,不出所料地燙。

「小姐,怎麼辦?張大人不會起疑心了吧?」

我讓翠翠去門口守著。

雖然接受了失戀打擊的張顧陽短期之內大機率不會再來,但難保不會有什麼意外。

翠翠很上道地去給我望風。

而我看著徐盛,感覺有點頭疼。

沒想到我在短短一年之中,居然要扒光他兩次。

不過這回比上一回要好一點,上一回徐盛吐了自己一身,所以我是從頭給他扒到了腳,這一回徐盛是捂著胸口倒下去的,理論上我只需要扒他上半身就行。

我也的確是這麼幹的。

徐盛的傷口挺深,鮮紅的肉翻卷著豁出一個大口子,從深度上來說完全達到了縫針的標準。

好吧,我這兒沒針。

他來之前可能是自己處理過傷口,不過很明顯處理手法並不到家,就是拿了塊不知道哪年哪月的破布草草裹了一下,上頭黑一塊灰一塊的,一看衛生條件就不合格。

拿這種髒兮兮的布來裹傷口,你不感染誰感染!

我跑出去拿了條被子給徐盛蓋上,然後在被子和棉襖之間,果斷選擇拆被面。

畢竟縫被子比縫衣服要簡單多了,棉襖我可捨不得撕碎。

翠翠按照我的意思繼續在院子裡燒水,我把被面撕成長條,全丟到水裡去煮了一道,準備曬乾了再去給徐盛裹傷口。

然而翠翠一邊煮一邊問了我一個靈魂問題:

「小姐,咱哪來的藥啊?」

這話問得好有道理。

裹傷口的目的,一是止血,二是能讓藥停留在傷口上更久一點,三是保持傷口周邊適宜溫度,四是固定,讓傷口不要牽扯過多。

問題是,徐盛這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如今他發著燒呢,我還得給他降溫,傷口在胸口,他只要不亂動,傷口是怎麼扯都扯不到了。

我既然沒藥,幹嗎要給他裹傷口?

鍋裡的水已經燒開了,纏得七扭八歪的布條也跟著水一起突突跳,我感覺我的心也和那布條一樣。

破碎,扭曲,還有被沸水煮過之後的疼痛。

本來就不富裕啊,錯誤的判斷讓我本來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我含著一包眼淚,拿筷子撈起兩塊布條,去給徐盛清理傷口。

啊,為什麼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愛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呸,我純粹是因為窮。

等老子出宮掙錢了,被面老子用一套扔一套。

好吧,浪費可恥,還是不扔了。

不驕奢淫逸的反派不是合格的反派,可能我就沒這命吧。

我拿著煮過的筷子夾著布條,在徐盛身上戳戳點點。

不是我嫌棄,主要是手還沒筷子乾淨呢,這會兒也沒有酒精給我消毒,把手跟筷子一起煮的話,我又實在是豁不出去。

再說了,不要小看中國人用筷子的能力,除了一些特別細節的部分,別的地方又不是清理不乾淨。

于是,再次醒過來的徐盛,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上次娘娘把在下洗乾淨了,所以這次可以拿筷子吃了嗎?」

我回想了一下上一回的情景,一時之間竟然覺得好有道理。

徐盛抬起手,從我臉上擦去了一滴水。

真的是水。

洗布條擰布條的不得濺出來點?

我覺得挺正常的,然而很明顯,徐盛想歪了。

「不過是受傷而已,要不了命,娘娘不用那麼擔心。」

我看著徐盛把沾著水的兩根手指互相撚了撚,特別想提醒他要不舔上一口,這樣他就會發現,他不僅嘗不到眼淚的鹹味,還可能嘗到血腥味和不可描述的膿水味。

我看徐盛醒了,本來是想讓他自己擦的,然而這貨明明之前揍張顧陽的時候還挺有勁兒的,現在居然給我裝起了虛弱,一會兒說胳膊疼抬不起來,一會兒說渾身乏力頭暈眼花,一會兒說耳鳴頭疼口乾舌燥,總而言之就是廢人一個,幹啥啥不靈。

本著人道主義原則,我把牙咬了又咬,沒有把這個不要臉的一腳踹出去。

是,我是曾經憧憬過男主角受傷之後女主角在身邊精心照顧繼而花前月下你儂我儂的場景,但我沒想到徐盛可以做到這麼不要臉。

我給他清理傷口清理到一半,丫非說口渴,喝不上水指定原地死翹翹,我只能出去給他現端;等我爬出地窖給他拿了水來,人又說身上無力坐不起來,我只能連扶帶抱地讓他靠在我身上喂他喝;好不容易喂完水清理完傷口,我扶著一把老腰打算歇歇的時候,他又開始喊起冷來了。

我把翠翠的被子也給他加上去了,順帶還翻出了棉衣壓在上頭。

等這一系列全都做完,我也差不多累成狗了。

去他大爺的照顧傷患增進情感。

我這一宿沒睡蓬頭垢面黑眼圈加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去了的尊容,談個屁的感情啊!

要不說藝術是對生活的加工呢,你讓梁山伯去碼頭扛一天沙包之後,再回來和打掃了一整天衛生的祝英台談個戀愛試試。

他們除了談論貧窮之外,保准什麼都談不出。

徐盛可能是真的精神不好,折騰完我之後又睡著了。

我沒敢動地方,硬撐著就坐在他身邊打盹兒。

其間翠翠過來敲門問我要不要替手,被我攆去睡覺了。

小丫頭片子還想嫁厲遠呢,現在給個裸男擦身體算幾個意思?

徐盛睡得很不安穩。

倒沒有說胡話,就是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嚷熱的,我給他擦了三次全身,換了兩床褥子,最後還是給他扒了褲子。

真不是我要占他便宜,純粹是我業務不熟練,給他擦浴的時候弄濕了褲衩。

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再受涼吧。

所以,當徐盛第二天再醒的時候,面對的就是裹在被子裡渾身上下不著片縷的自己,再加上個抱著水盆一臉哀怨的前任皇后。

畢竟照顧一個生病發燒的老爺們兒真不是人幹的活兒,徐盛倒是睡了一整個白天,可憐我不僅一天一晚沒合眼,還得地上地下不停跑,端水喂水擦浴扒衣服,哪樣不是力氣活兒?

往往是我剛閉上眼睛有斷片兒前兆時,徐盛就開始哼哼唧唧這不舒服那不爽快了。

得虧我被這兩年的冷宮田園生涯磨得沒有起床氣了,否則我非揍死這打擾我睡覺的完蛋玩意兒不可。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徐盛好像是回憶了一下什麼事,然後斬釘截鐵地對我說了第三次醒來的第一句話:

「娘娘已經把我身子都看光了,打算什麼時候對在下負責呢?」

我目瞪口呆。

這句話原本應該是一句高頻出現的臺詞,通常出現在武功高強又長相俊美的男主角從各種危險情境中救出某位女性角色之後,由該名女性角色含羞帶臊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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