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大神一周基本也就玩個三天,他不在的日子,我偶爾也跟楊遠一起玩。
大三下學期,事情很多,大娟和小惠也沒空一直陪我,小惠缺席,正好楊遠申請組隊,我就把他拉了進來。
楊遠是個碎嘴子,每天從嘴裡噴出來的唾沫多到大概要專門買防水手機的程度。
因為認識的方式比較特別,所以我們倆基本是姐妹相稱,我在他面前百無禁忌。而且楊遠比我還知道我有多麼菜。
「喜喜,咋的了,你是不想玩了是嗎?」
我拿著槍站在山頭上一臉懵,「你此話怎講?」
「那你在那杵著像個沒拉線的電線杆子一樣,生怕人家看不見你?」
我「哦」了一聲,默默地退回來。
「喜喜,找到槍沒?」
「我找到一把霰彈槍。」
「過來撿槍,我給你標上,你拿那玩意還不如拿個燒火棍。」
他懟了我幾次,看見我今天額外乖巧,抖出八個度拐著彎問我,「小老弟,你不對勁,你今天怎麼了?」
我端著槍,畏畏縮縮地在草地裡趴著,看向大神方向一眼,咽了咽口水,「我平時不就這樣。」
他大剌剌地跑過來,「得了吧,放你平時早就開始罵我了,你今天不罵我,我還有點不習慣。」
近處槍聲一響,我緊張地又往裡爬爬,「你快趴下,我可打不過他。」
他切了一聲,丟了個雷,跑了幾步,槍一響,那邊的兩個人就都死了。
「你跟著我,什麼時候讓你挨打過,過來舔包。
」
這一局大神都很沉默,我試探著跟他搭了幾次話,他都嗯嗯阿阿的應一聲就過去了,搞得我也不敢再喊他。
楊遠這廝,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鐵了心的要氣我,那個話比轟炸區的雷還讓人爆炸。
只聽語音裡頭滿頻道都是,喜喜,喜喜,喜喜……
我忍無可忍,壓低了聲音,「楊遠,你把嘴給我閉上,不然老子把你腦袋打掉風乾油炸磨成粉去活水泥。」
他沉默了兩秒,從遠處屁顛顛跑過來圍著我轉圈,「喜喜,你終于回來了?我可想死你了,這才是你嘛。」
楊遠忙著跟我扯皮,大神悶頭殺人,他這一局的人頭格外多,最後贏了也沒有一起慶祝。
娟要做作業,楊遠手機沒電了,倆人說了一聲就下線了。隊伍一下就剩我跟大神兩個人,我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那你還玩嘛?要是不玩了,咱們就改天再約?」
我還以為照他剛才的表現,是心情不好不想玩了,沒想到他直接說,「準備。」
到了預備介面我才發現,「咱們這是,雙排嗎?」
「嗯。」
十、
我被他的態度一時之間搞得有些摸不清頭腦,吭吭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叫喜喜?」
「嗯,阿,是呀,喜從天降,喜氣洋洋,歡天喜地,喜歡你的那個喜。」
說完以後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平時跟好朋友扯皮的時候扯多了,每次惹了她們以後,就賤兮兮地湊過去,「你叫我喜喜,一定是喜歡我的喜吧,四捨五入,你想跟我殉情。
」
然後他們會錘我一頓,就不生氣了。
果然,場面再一次陷入尷尬,我猜他可能從沒見過我這麼不要臉的人。為了緩解尷尬,我就直接順著開始唱起來,「黑鳳梨,辣雙羊凍人,圍笑更埋人~」
遇到尷尬不要慌,那就製作一個更大的尷尬,你就會被尷尬到被迫忘記上一個尷尬。
「真難聽。」
比如此時此刻,這就叫用魔法來打敗魔法。
「你跟他很熟嗎?」
我想了想,他說的應該是楊遠,「阿,是,之前匹配到的,然後他嫌我菜,就罵起來了,從遊戲罵到微信裡,就認識了。」
他撿槍但是卻不開,撿了一堆雷,到處丟,把我嚇得一愣一愣的。
「你是跟所有一起玩的人,都加了聯繫方式是嗎?」
這會我終于反應過來味了,他是覺得,我是個海王,把他這條魚養在我的荷塘,只為跟他守候那皎白月光,遊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這怎麼能行?
「不是不是不是,我在遊戲裡認識的,只有你跟楊遠兩個人,而且你知道我的,我這人,內斂的很,向來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要放在古代,那個潘金蓮就算拿銀票砸我,我也會直接把銀子拿走,不會多看她一眼。」
我一時慌張,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定了定神,「我不是到處加人的,我只認識了你跟楊遠,我以後也不會再認識別人了,其實我原本只想認識你的,楊遠屬于誤打誤撞,而且他喜歡男人。
」
楊遠,對不住了,拜託你努力一下,去發現一下身旁雄性荷爾蒙的美。
他哦了一聲,根據我多年來對心理學的鑽研和對人性的洞察力,我覺得他應該是心情變好了。
主要是因為,他在結束以後,給了我微信。
這基本就等于,他從家裡把戶口本偷出來,準備跟我去登記了。
真好,沒想到這個年月還有這樣真摯的愛情,還未曾謀面,他就已經對我芳心暗許,死心塌地。這樣淳樸的男孩可不多,我一定得好好對他。
距離好友申請的發出時間,已經十二個小時了,他還沒有回應。
真好。
他根本就是緩兵之計,為了讓我少在遊戲裡煩他吧。或者說,他給我的根本就是假號,他就是想氣死我這個可愛的小女孩。
樂觀點,他們家興許局部地震,局部天上下飛彈,局部海嘯,所以他被埋在土堆裡沒有信號了,一定是這樣。
十、
第二天,我一直沉浸在「他還沒有通過我的微信」的沉痛打擊中。以至于行銷課老師點名的時候,叫了我兩遍都沒聽到,還是娟捅了我一下,我蹭地站起來,喊了聲,「到!」
老師拿著點名冊的手,抖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林喜喜,喜喜?」
我站在那,不明就裡,尷尬地點點頭,就坐下了。
網路上重拳出擊,現實中唯唯諾諾,說的就是我本人。
表面上我們在認真的聽老師講課,實際上,蜘蛛紙牌,震撼來襲。
行銷課老師雖然沉默寡言,但其實是個很好的老師,上課很盡心,內容也很新穎,不是只會念 ppt 的那種人。最主要的是,他畫重點畫的很好。用他的話說,只要你好好背,一定能及格。
我們上課是在需要鞋套的那種機房裡,每人一台電腦。所以當老師講到某個行銷案例的時候,我跟娟正低頭躲在電腦後頭研究上次買的無骨雞爪是老太太啃的還是機器啃的。
我堅決認為是機器啃的,因為我回憶起我奶奶的假牙,我覺得她吃凍豆腐都費勁,啃雞爪這種事太廢老太太了。而娟堅持認為,是老太太啃的,因為她不吃,她就是故意氣我。
我們倆用啞語和手語吵到[高·潮]的時候,老師用手裡的書,敲到我頭上,「喜喜是吧?老師剛才講到哪了?」
我像個鵪鶉一樣站起來,「整合行銷。」
他的眉毛一挑,眼神裡多了幾分玩笑的意思,「整合行銷是什麼?」
「就是對行銷工具的手段的系統化結合,根據環境動態修正,以實現交互雙方價值增值。」
他微微地側頭,雙手在胸前交叉,笑起來,「喜喜,你比我想的要聰明。我剛才聽見,你跟你朋友在研究無骨雞爪,這一心二用的功力不錯阿。」
班裡的同學都笑起來,我感覺我的臉一點點紅起來。
「把書拿著,去我身邊坐,我聽聽你還想聊什麼。」
我拿了書,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過去。
「以後每節課,我都抓一個幸運的同學,來老師身邊坐。」
他坐在電腦前,翹著腿,轉過頭看著我。
我抓著那本書,手心裡沁的都是汗,想著老子該不會惹了他了吧?應該也不至于這麼小氣吧?期末不會把我平時成績扣光吧?不然我買二斤無骨雞爪下周給他送過去?二斤太貴了,一斤吧,一斤會不會太少了?
感覺到他一直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讓我坐立難安手足無措。
所以我抱著書,也對著他露出禮貌而乖巧的微笑。大概這樣對笑了二十秒以後,他伸手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更疑惑了,怎麼個意思?要我給他送個電腦桌?太黑了吧?
「你傻笑什麼?開電腦阿。」
「奧奧奧,對對對,開電腦開電腦開電腦。」
這邊的電腦跟我座位的主機不太一樣,我手忙腳亂找了半天開機的按鈕,臉越來越燙,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紅的像火鍋底料一樣,還是牛油鍋。
十一、
為了挽回我在老師心裡的形象,我乖乖地坐在那,笑不露齒,適時點頭。並流露出,天呐,您講的真好,我都聽懂了,我覺得我的靈魂都昇華了,我馬上就能創造出第二個商業帝國,巴菲特沒有花錢請我吃飯真是他的遺憾!的那種神情。
好不容易熬到中場課間休息的十分鐘,老師大概是起身去上廁所了,我長出一口氣,攤在椅子上,打開我的微信列表。
果然,死一般沉寂,好幾千塊錢買的手機,響都不響一下。
我又不死心地打開遊戲介面,反反復複地看,猜想他會不會給我一個心碎的理由,可惜還是,一片空白。
翻來翻去,唉聲歎氣。
「你玩遊戲?」
不知道老師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我馬上彈起來,正襟危坐,「哪有哪有,我打開的是學習強國。」
「拿來我看看。」
我拿手機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吧,都大學了,還要沒收手機嗎?
本來還想再抵抗一下,但是他的手已經伸出來,我也就只能奉上去。
他看了一眼是黑屏,我本來還暗中竊喜。下一秒他就舉起手機對著我的臉識別了一下,就開了,我的遊戲介面明晃晃地擺在那,我那令人羞恥的名字,暴露無遺,這該死的智慧手機。
「猛男找一。」
他輕聲念到,嘴角勾起的靈異弧度,在我的世界掀起了一場巨浪波濤。如果可以選擇,我想連夜逃離這座傷心的城市,哪怕是買一張站票。
老師把手機按滅,放在自己面前,滿眼笑意的看著我,「長得倒是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
社會性死亡的衝擊,已經完全震撼了我這顆沒怎麼經過風霜的心靈。
猛男找一這四個字,在我的腦海裡迴圈播放,反復迴響。
猛男找一,男找一,找一,一。
我要不是當時大腦十級殘障,我都不會起一個這麼智障的網名。
「手機放我這,下課再給你。」
上課鈴聲適時的響起,我紅著臉,兩隻手握在一起,小雞啄米般,「好好好,是是是,行行行。
」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