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迷迷糊糊睡過去了,這一覺還真是香。我頂著雞窩頭起來時顧准已經西裝革履準備出門了。
神情怪冷淡的,一點也不像昨晚上扒人家床頭的變態。
他扔給我一個麵包:「你起得太晚了來不及吃早飯,用麵包墊墊吧。」
西瓜果醬味的,嗚嗚嗚嗚,我的最愛。
顏笙比我們早到公司,她眼下烏青一片,看樣子昨晚沒睡好。
見到顧准立刻抱著一堆檔跑了過來。
「關于下個專案的企劃案我有些問題想跟你了解一下。」
說完,還瞥了我一眼。
「陳小姐,你要不要先回自己的工位?」
啊這,我只能在她的注視下打開顧准辦公室的門,一溜煙鑽了進去。
顏笙的內心大概怪絕望的,但她面上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在顧准坐好後開始對企劃案某些不合理的地方提出疑問,並自己給出了解決方案。
不愧是國外留學來的,這業務能力杠杠的。
顧准還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想法很好,但下次記得把方案交給總經理,再由他給我。」
他敲了敲桌子,看上去有種不近人情的嚴肅。
「就算我們是老朋友,最好也不要越級。」
顏笙咬著唇,看起來很是難堪。
「是,顧總,我知道了。」
她走後我一邊整理報表一邊問顧准:「幹嗎那麼嚴格啦,她好歹是你前女友誒。」
男人頭也沒抬:「你要是這麼閑的話把我面前的文件拿去複印,右邊這堆複印,左邊的拿去分發給各部門。
」
這是個跑腿活計,我懶得出奇,上班時間都是拼盡全力摸魚的存在。
可惡,被資本主義當牛做馬了!
但是俗話說得好,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分發文件的空檔我轉身就在茶水間泡起了咖啡,公司的男女老少除了肖姐和前臺大概都還不認識我。當著本人的面聊起了八卦,我趕緊豎起耳朵偷聽。
「誒,聽說新來的部門經理是老闆前女友誒。這下是不是要,咳咳~」
她咳嗽兩聲,曖昧地笑起來,被一位高個子男生打斷。
「不一定,新來的特助你們見過沒?聽說都沒面試,顧總直接帶進來,讓肖姐親自接待的。」
「噫,咱們老闆終于想開了,捨得談戀愛了嗎?」
我就默默喝著我的雀巢咖啡聽他們在這裡侃天侃地,搞得我和顏笙好像覬覦顧准的兩個狐狸精。恨不得把小綿羊一般的顧准吃幹抹淨,罪過。
身為下屬怎麼能對老闆有非分之想,還是辦公室戀情,太不符合社畜的核心價值觀了。
但轉念一想,把老闆搞到手,那整間公司不都是我的了嘛。這買賣,只賺不虧啊。
冰清玉潔的陳程同志終于也要拜倒在人民幣的香氣之下了嗎。
我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心想摸魚也快一個小時了,馬上就到飯點了,于是悠哉悠哉轉回了辦公室。
顧准看起來像剛忙完工作,正撐著頭休息。我開門的動作驚醒了他,男人有些茫然地看著我,片刻後才恢復清明。
「陳程,你偷懶了。」
「哪裡,天地良心,我絕對是勤勤懇懇的十佳員工好嗎!」
顧准看了眼表:「你出去了三個小時,我還以為你翹班了。」
我訕訕笑出來,溜回了自己的工位。顧准還不放過我,陰惻惻丟過來一句:「下次還這樣的話扣你工資。」
資本家的醜惡嘴臉!我恨!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顧准給我安排的工位就在他旁邊了。這人就是生怕我上班摸魚,要時時刻刻盯著我!不僅如此,看我吃癟,他還會捂著嘴偷笑,你不要以為你用檔擋住了我就不看到,你分明眼都笑彎了!
一直到下班我才從苦海中脫離出來,這種日子過久了我一定會掉頭髮的!
工作和不工作的顧准簡直就是兩個人,一下班他就放鬆了,雖然還是沒什麼表情。但整個人柔和得多,他收拾好文件,看似漫不經心地飄來一句:「要去看電影嗎?」
他這兩天對我好得過了頭,讓我有點受寵若驚。見我發愣,顧准又說:「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沒睡著。」他頓了一下,「我不會當舔狗,但是我可以學。」
說完顧准快速扭過頭去,一副不敢見人的樣子。嘴上倒是沒停:「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快答應我,但還是想問問你今晚去不去看電影。」
我本來想拒絕的,但顧准明顯捏住了我的軟肋:「這個算加班。」
「好啊,看新上映的《速激》吧!」
顧准點點頭,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看到門外的顏笙霎然間白了臉,顧准好像選擇性失明只給她一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真是個絕情的男人,沒看見人家已經站不住了嘛。但是顧准好像並不想看她這副樣子,步子邁得飛快,把我都甩開了。
顏笙站在原地,捂著胃看上去有些痛苦。她皺著眉,像快碎了的瓷娃娃,看得我心驚膽戰。
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顧准的表現來說他是喜歡我的。只是我們三人之間仍有著牽連,這聯繫不斷,對我們三個都是傷害。
顏笙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她很快走開了。
有人說電影院就是用來創造姦情的,尤其是《速激》這種能讓人腺上激素飆升的電影。
黑漆漆的環境,緊挨在一起的兩人,是僅次于過山車的絕好場景。
這種環境裡,電影到精彩處,自然而然地摟上身邊人的肩膀,會讓一切看起來都是順理成章。
我有些期待顧准的動作,他已經開始躁動地搓手了。
但是還沒來得及搭上我的肩膀,一個電話打斷了所有的曖昧。
顏笙帶著哭腔的聲音從那頭傳來:「阿准,我的胃好疼,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面前的人臉上分明寫著緊張。
看我面色不好,顧准解釋:「她胃不好。」
心裡說服自己不要嫉妒,但控制力實在是差,不知不覺就擺了張臭臉。
顧准卻突然拉起我:「大半夜的,我一個男的不方便。你別多心,純粹是朋友間的關心。
」
他抿著唇,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不起。」
這又不是他的錯,我踮起腳摸摸顧准的腦袋,「不怪你。」
顏笙的父母在外地,只有她一個人在家。穿著睡衣的顏笙開門看到我很是驚訝。她幾乎是顫抖著唇問出聲:「你們在一起嗎?」
顧准應了一聲,繞過她進屋。不自覺地皺起眉:「你喝酒了?」
確實有股酒味,顏笙看著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她咧嘴笑起來,踉踉蹌蹌爬到床上,抱著酒瓶哭起來。
「我以為我回來一切都是原樣,沒想到什麼都變了。公司破產,連你都不要我了,怎麼辦啊,阿准,我只有一個人了!嘔!」
她喝了不少酒,臉上紅得厲害,加上胃不好開始不住地吐。捂著胃說疼,淚眼汪汪的。
我照顧人還算有經驗,讓她就著手用清水漱了嘴。又找來胃藥讓她吃下,才讓顏笙靠著床好好休息。
大冬天這姑娘也不知道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衣服都黏在身上。我讓顧准好好看著她,準備燒點熱水給她擦擦,再熬點粥安撫一下受傷的胃。
回來的時候顏笙正抱著顧准的腰哭得厲害,我心裡說不要喜歡顧准了,可看到這個場景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想起當年畢業,喝醉的顧准念叨的都是她的名字。
「顏笙,顏笙……我……」
後面的話太模糊了,我沒聽清。
我背過身抹了把眼淚,然後端著熱水走過去。顧准看見我並不驚慌,他只是任由顏笙抱著,聽她絮絮叨叨。
「阿准,不要丟下我好不好,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顏笙哽咽著,「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你只是生氣對不對?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好不好阿准?」
顧准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冷,他一根一根掰開了顏笙的手指。
「是你先丟下我的,二十一年的情誼說丟就丟。」他垂下眼,「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顏笙一時接受不了,豆大的淚珠不住滾落。
「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男人輕聲應是,而後抽身離去,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開車回去的路上顧准很沉默,我望著他,眼眶發紅。
「嗨呀,放不下可以回頭嘛,不要等到真的錯過才後悔。」
顧准深吸一口氣:「陳程,你知道三年前我喝醉了,說的是什麼話嗎?」
「?」
「我說的是,『顏笙,我放下你了』。如果你聽得再仔細一點就好了。」
顧准徹底紅了眼:「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說起顏笙和顧准是青梅竹馬,從小就知根知底的存在。顧准也一直覺得他們長大後會結婚,生小孩,組建一個平淡而幸福的家庭。但顏笙不這麼想,她想去國外,那裡似乎更有發展空間。
與其說是留學,不如說是把家裡的生意往外發展。
顧准的爺爺曾是位軍人,並不允許顧准跟著顏笙一起出國。在老人家的眼裡,外國的月亮並沒有比較圓。
為了讓顏笙留下來,顧准許諾會把自己手裡的股權轉贈顏笙,並且一連幾日在她家樓下等著。
奈何顏笙就是鐵了心要走,留顧准一個人傷心。
我的出現更多像是一個開心果的存在,顧准說看著我傻乎乎地給他加油時會很高興。
雨天送傘,抑或是見不得人的糟糕手藝,不知不覺就打動了他的心。
畢業的那天晚上顧准喝醉了,說實話當初為了成全我,許睿特地把我和顧准安排在了一個房間。我自然是個君子,不會乘人之危。雖然對方喝醉了的小模樣格外誘人,但在一個有原則的人面前我只是勤勤懇懇地幫他收拾了一下。然後我就聽見顧准在叫一個名字。
自然是顏笙。
當時愣住了,反應過來的時候滿臉都是眼淚。一邊痛駡自己是個傻子,一邊冷靜地把人搬到床上。
告別的時候還不忘給他掖好被子。
我記得當時說的話。
我說:「顧准你個王八犢子,我不要喜歡你了。」
從此我就不見了蹤影,消息不回,電話不接。
兜兜轉轉到頭來,是我漏聽了一句。
回到家,顧准問我喝酒嗎,沒等到我的回答就從酒櫃裡挑了一瓶。開紅酒的速度看上去像是早有預謀,生怕慢了一步,到嘴的鴨子就飛了。
我自詡酒量還行,兩個人,面對面,連盤花生米都沒有,生生吹了一瓶。
果然大意失荊州,醉倒了。
我躺在床上,顧准滾燙的身子貼著我。
醉與不醉這個人都是寡淡的,很少看他激動。
又或者,他醉得不夠徹底。
也許是那瓶 86 年的拉菲勁不夠大,不至于讓顧准迷失自己。
但是他噴灑在耳邊的呼吸變熱了。我臉一紅,情不自禁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手橫放在我的腰上,小心翼翼地問:「陳程,我可以抱你嗎?」
我沒出聲算是默許。
于是男人長臂一攬將我緊緊困在懷裡。
顧准又道,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砸到了心裡,「陳程,我可以親你嗎?」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我也有點燒。
靠著我的人不安分地捉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顧准輕笑:「陳程你胖了,軟乎乎的。」
我扭過身子想反駁他,唇就覆了上來。
「陳程,我就親一下好不好?」
熱烈而綿長。
大腦忘卻思考,只知道跟隨對方的動作反應。
「陳程,你怕不怕?」
「陳程,你別怕。」
「陳程……」
他親昵地喚我的名字,像只大型犬在我頸邊磨蹭。
顧准吻我的睫羽:「陳程,愛我好嗎?」
我說不出話來。而後聽見他笑:「陳程,我好愛你呀。」
……
我媽她老人家說過,找對象得把眼睛放亮了,不要聽信甜言蜜語。
我偎在顧准的懷裡,心想,是這個人 的話,騙我也沒關係。
這個我喜歡了許久許久的人,無論怎麼欺騙自己都改不了我愛他的事實。
折騰了許久,這一覺都睡過頭了。要不是太陽過分刺眼,我可能都起不來。
身上狼藉一片,鎖骨和頸側斑駁紅痕,下巴還有一個。這可是高領毛衣都遮不住的。
顧准見我醒來俯身就要親我,嚇得我趕緊捂住嘴。
「大早上起來沒刷牙,口氣不好,我不要親親。」
那人揉揉我的腦袋,笑彎了眼:「好,我去給你放水泡個澡,今天不上班也可以,你好好休息。」
我出來的時候顧准床單都換好了,他心情很是不錯,嘴邊的笑止都止不住。但他又是內斂的,要笑不笑的樣子從遠處看像是犯病了。
「顧准,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悶騷?」
「有啊,你不就是嗎?」
他在倒水熬粥,臨出門時給了我一個吻:「在家乖乖聽話,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我木然地點點頭,感覺自己一定是被幸福沖昏了頭腦。
我竟然睡了顧准,校園男神,青年霸總,人生巔峰。
去開個帖給姐妹們一點做夢素材吧。
下午兩點阿姨來打掃房間,我在顧准的書房見到了那個本該在三年前給我的驚喜。
一個相冊,前面都是我[偷.拍]顧准的照片。事先聲明,我拍的每一張都在後來發給顧准看過。他也一直知道我就純屬癡漢,日常愛好就是記錄他的盛世美顏。可是相冊翻到一半就變成我了,有時候是遠景,有時候是一起吃飯,他趁我不注意拍的。
相冊最後是他手寫的話:「告白這種事不應該由女孩子主動,謝謝你喜歡我這麼久,以後換我來喜歡你。」
「陳程,做我女朋友好嗎?」
顧准的浪漫悶在心裡,慢慢地發出芽來,而後長成大樹,至死不渝。
五
公司要競標一塊地,上下得疏通點官員。
顧准特地花大價錢淘了塊冰種翡翠要送給某位夫人。這場晚宴也是由我和他一起出席。
我在公司沒有和顧准走得很近,一是為了避嫌,二是我實在承受不起公司各位投來的疑問目光。以及對癩蛤蟆如何吃上天鵝肉的深度探討,其中不乏鄙夷之心。
只有肖姐知道點,畢竟當初顧准和她親自交代過。所以偶爾也會有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老油條畢竟是老油條。更多時候肖姐是分給我一塊蛋糕,幾包零食,不動聲色地維護我。然後把「請你吹吹枕頭風」這幾個字掛在臉上。
至于顏笙,她好像一門心思撲在了工作上,看到我也只是點點頭。偶爾和顧准談談工作,討論下升職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來她是打算以顧准的博遠為跳板謀一個更好的未來。
過多關注男友前任只會讓自己著急上火,有那工夫還不如多幹兩碗飯。
參加晚宴的前一天顏笙約我吃飯,她有些自嘲地看著窗外風景。
「你知道嗎,顧准說過他會娶我。可是事實證明,男人的話,是信不得的。曾經那麼海誓山盟,我不過出國幾年,回來就一切都變了。」
她轉移視線,直勾勾地盯住了我的眼睛。我才發現和剛回來的時候不同,這時的顏笙已經明顯有了職場女強人的氣勢。
沉穩,淡定,同時盛氣淩人。
「我和他青梅竹馬,尚且如此。你覺得你和他,會有個結果嗎?」
她摘下手鏈,18k 金,滿鑽鑲嵌紅寶石。
精緻的款式,很適合女孩子。特別的是中間有顆心形的紅寶石,突出自身,不與其他寶石在一個緯度。垂在手背上的時候,格外顯眼。
「這是顧准親手設計的款式,叫跳動的心。」
「陳程。」她問我,「他給過你承諾嗎,你確定他真的不愛我了嗎?」
「我愛他,比你更加熱烈。」
陳程雖然是個濫好人,好說話,但不代表可以讓別人對著自己的東西滿眼垂涎。
我學著她的樣子優雅地抿了口咖啡。
「顏小姐,你知道有種行為叫綠茶,有種角色叫小三嗎?」
顏笙彎了下唇角。
「你說過和他沒有關係,現在卻賴著他不放,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你以為自己很清高嗎?」
我突然體會到了惡毒女配的快感。
「沒辦法,是顧准追著我跑的。」
晚上回家,男人急切地來索吻。白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脫了衣服就是一匹餓狼。
我點著顧准的胸口,悶聲道:「你要聽話,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對方抓住了我的手腕,語氣懶散輕慢,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快意。
「那我就凍了你的銀行卡。」
「……」
說來慚愧,我終于還是屈服在毛爺爺的香氣下,安心養胃了。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