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睡露天的第一晚,我和翠翠就被突如其來的雷雨,給澆了個透心涼。
我抱著我濕透了的被子,眼睜睜地看著突然一個雷劈下來,後院裡用來堆柴火的小屋子的屋頂,就在滾滾雷聲中,破了一個大洞。
我好不容易收集的乾燥的樹枝,被雨澆得透透的。
在傾盆而下的暴雨中,我目瞪口呆。
然後前院就傳來了更大的一聲。
砰——
沒等我和翠翠反應過來,一隊侍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如破竹般沖了進來,和我走了個臉對臉。
我和領頭的侍衛小哥都被對方嚇住了。
我被嚇住,是因為我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了,除了頭三個月還有人來看過我的熱鬧以外,這還是第一次見著生人踏進雲霞宮。
侍衛小哥被嚇住,是因為他沖進來本來是來查看被雷劈了的屋子的,結果沒想到雲霞宮裡居然還有人。
回過神之後,我和侍衛小哥同時開口。
「你不是刺客吧?」
「我不是刺客。」
侍衛小哥信了。
當然,我覺得他信的原因是後頭有人叫出了我的身份。
「皇后娘娘?」
我表示非常感動。
在滿皇宮都忘了還有個曾經的皇后娘娘的時候,居然還有小侍衛能夠一口叫出我的身份。
于是,在夏日半夜的暴雨裡,我熱情洋溢地領著一隊侍衛參觀了一圈如今雲霞宮自力更生的境況,並且給他們一人塞了一顆白菜當作封口費。
我也是沒辦法,胡蘿蔔還沒熟呢。
侍衛小隊長記下了房屋損毀的情況,而我則表示修房子這種小事就不需要麻煩內務府了,材料帶了來我自己可以上。
侍衛小哥看著我的目光充斥著一股讓我看不懂的濃濃的情緒,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反正是帶著我的白菜走了。
我就當他答應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一顆白菜起了作用,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那一天晚上來的侍衛們開始輪流給我帶東西。
今天給我帶一包釘子,明天給我帶一把錘子,後天給我帶幾塊木板。
釘子錘子都好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木板給帶了來的。
反正按領頭的侍衛小哥的說法就是:
「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歡張揚,兄弟們也就不走內務府了,直接把材料給娘娘帶過來了,只不過侍衛當值都要記錄換班時刻,沒辦法留太久給娘娘修屋子,還請娘娘見諒。」
也行吧,有材料總比空著手強。
在繼皇后、平民、農民、廚師之後,我終于又開發出了一項新技能。
木匠。
想要修房頂,就必須先爬到房頂上去,侍衛小哥們想得很周到,帶過來的木板比較多,還能讓我拼出來一架梯子。
張顧陽來的時候,我正趴在屋頂上,一片一片往上蓋瓦。
張顧陽是那天領頭的侍衛小哥,也是和我臉對臉的那哥們兒。
給雲霞宮送東西就他和厲遠來得最勤。
厲遠是認出我的那一位。
厲遠能認出我是因為我還在當皇后的時候無意中救了他一命,張顧陽跑得勤我覺得純粹是因為他是侍衛小隊長,利用職務之便可以給自己多排幾個班兒。
一開始他們來的時候還會震驚于皇后娘娘怎麼可以親自動手澆菜種地燒火做飯,到後來也就跟翠翠一樣,看習慣了。
整個雲霞宮裡就我和翠翠倆人,我總不能什麼事兒都讓翠翠來吧。
更何況她還不如我呢!
張顧陽順著梯子爬到屋頂上來和我一起蓋瓦片,一邊蓋一邊笑嘻嘻地問我:
「娘娘這回想要帶點什麼?」
我看著天上熱辣辣的太陽,很糾結我是先要防曬霜,還是先要一個大西瓜。
張顧陽賊兮兮地從懷裡掏出個黃乎乎的東西來。
「我給娘娘帶了這個。」
我順著張顧陽的手瞟了一眼,再看他的眼神宛如看著一個智障。
「你要給我帶雞好歹也帶只老母雞,給帶只小雞仔還是死的,你讓我怎麼吃?」
張顧陽:……
我可以理解張顧陽。
他大機率是想給我帶只小雞仔養在後院裡,養大了既可以吃雞蛋,還能殺了吃肉。
然而侍衛想要夾帶東西進皇宮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他一邊要巡查還要一邊防著小雞仔在懷裡叫喚,很有可能塞雞的時候就多用了點力氣。
至于那只可憐的小雞寶寶到底是悶死的還是憋死的還是被他擠死的,已經不重要了。
對此我只想說,他沒帶筐雞蛋來讓我孵我已經很感謝了。
眉清目秀的侍衛小哥哥臉漲得通紅,以至于我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緩和下氣氛,他就已經跑得沒了影子了。
連那只不幸殞命的雞都沒留下。
可惜了,留下,我還能做個荷葉叫花雞吃吃。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我和翠翠看著張顧陽遠去的背影,半晌我一拍大腿:
「完了,忘了告訴他下一次我想要針線和棉花了。」
我不會縫衣服,但翠翠會啊。
她可是土生土長的古代原裝丫鬟。
翠翠看了我一眼,提著裝瓦片的筐,跑去隔壁找景升商量開闢明芷宮菜地的事兒了。
我總覺得她在內涵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不過自從張顧陽發現雲霞宮之後倒是解決了吃飯的問題。
他每次巡到雲霞宮的時候都會給我帶上一小口袋米,我現在都有剩餘的米可以用來做甜酒了。
大夏天的,煮上一碗甜酒年糕,再放到井裡去湃上一陣,等到傍晚暑氣下去了之後撈上來喝上一碗,那滋味,簡直沒的說。
別人我不知道,反正厲遠自從喝了一次之後,特意找人換了夜班巡查的差事兒,逮著機會就會跑來喝一碗。
一開始還會跟我打聲招呼,到後來就是自己直愣愣地跑進院子裡來往井裡看,今天撈我一碗綠豆粥,明天撈我一碗醪糟蛋。
一邊喝還一邊跟翠翠搭話。
呸,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丫挺的打的什麼主意。
張顧陽在帶死雞事件後,大概是自尊心受了挫折,一直等到過了兩個月才出現。
一出現,就給我帶了個大驚喜。
他直接給我帶了一隻老母雞。
活的,咯咯噠,會生蛋的那種。
鬼知道他是怎麼弄進來的,反正他進來的時候,手裡拎著的那只雞還在撲騰。
我拆了裝梯子的木板,和張顧陽一起在後院搭了個簡易的雞窩。
現在我看著老母雞的目光,就像看著一個行走的生蛋器。
水煮蛋、煎蛋、炒蛋、厚蛋燒、蛋花湯,有關雞蛋的吃法在我腦袋裡和過菜譜一樣拼命翻頁。
可惜了,不能養公雞,否則第二年我能養出來一堆小雞,想吃肉吃肉,想吃蛋吃蛋。
我看著雞笑,張顧陽就看著我笑。
「從前竟不知道,娘娘您是這樣的人。」
這可不廢話嘛,從前你家娘娘也沒被我穿越過來啊!
我對于原身經歷的好奇已經在這幾個月的種菜生涯裡被磨得差不多了,反正按翠翠的說法就是小姐和從前不一樣了。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也不是同一個人。
我看著在雲霞宮裡踱著步子走來走去的老母雞,拍了拍張顧陽的肩膀。
「說得好像從前你見過我一樣,請你吃晚飯,拍黃瓜怎麼樣?」
我在冷宮的第五個月,雲霞宮裡終于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巴。
哪怕只有一次。
中秋節過了之後,天氣慢慢地就涼了下來,我開始琢磨著給雲霞宮挖個地窖。
這是個力氣活兒,光靠我和翠翠倆人搞不定,還是張顧陽叫了那群給我帶裝修材料的侍衛們,一人一天地來挖幾鏟子,足足挖了小半個月才完工。
作為報酬,翠翠給每個人都縫了一個荷包,裡面填的是我親手種親自曬的艾葉。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張顧陽對這個荷包表示了極大的不滿意。
不是嫌針腳不好,就是嫌繡花不夠精緻。
然後十分彆扭地說,也就是味道還算好聞,勉強可以接受。
行吧行吧,你說了算。
也不知道渣皇帝是怎麼想的,中秋才請全後宮吃了一頓飯,還沒消停半個月,又張羅著要去秋獮。
張顧陽也得隨行。
他跟我說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之前他消失的那兩個月,說不好也不是鬧彆扭,而是出公差去了。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隨口問了一句。
果然,那倆月是渣皇帝覺得太熱了,所以帶著他的後宮團去了行宮避暑。
唉,別人穿越到後宮,不是封妃就是為後,再不濟還能上戰場和男主一起騎騎馬,不能說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至少也得讓男主為她偶爾脫口而出的現代化軍事技巧驚歎不已,才不枉穿越一場成女主。
換了我呢?
穿越五個月了,見到的第一個男人把我拉下神壇,見到的第二個男人送我的驚喜是一隻老母雞。
我表示很惆悵。
張顧陽陪我吃了一頓飯,然後毅然決然地跟著皇帝老闆去了西山獵場。
皇帝不在的後宮,由元淑妃當家。
秋獮據說要持續整整半個月,回來之後又要準備皇帝的生日萬壽節,留守的元淑妃奉命籌辦,忙得腳不沾地,壓根沒空來管我。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她壓根就不記得我了。
渣皇帝不知道出于什麼理由一直沒有立後,聽張顧陽帶來的消息,現在皇后的熱門人選是元淑妃和李貴妃,倆人在後宮裡掐得那叫一個針鋒相對。
說實話,我還挺好奇到底誰會是下一屆的宮鬥冠軍。
為此我找來了隔壁的景升,拉上翠翠,三人開了一個賭局。
景升押了李貴妃,因為李貴妃是隴西李氏的女兒。
翠翠則看好元淑妃,因為元家在這一屆皇帝上位之前站隊特別正確。
我沒的選,只能押孫賢妃。
因為齊德妃似乎跟我之前的關係挺好的,就沖這一條,我估計她上位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不過這跟我的關係不算太大,因為不管是誰當皇后,都不可能擅自做主把我怎麼樣。
除非是皇帝發話。
前女友就是這麼一個令人尷尬的存在。
更何況我還是前女友的升級版——前妻。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盡職盡責地履行我作為一個前妻應盡的義務,有多遠滾多遠。
然而現實是,我壓根沒有辦法偷摸溜出宮去。
宮人出宮必須拿到皇帝或皇后批的條兒,然後拿著條兒去司禮監領出宮對牌,並登記出宮事由,去哪裡,做什麼,什麼時候回。
宮妃出宮更麻煩,不僅要拿到批條,還要提前和司禮監報備自己要帶出去的宮人和物件。
再者就是採辦和倒馬桶的了,前者是肥差,多少人盯著,想混到這個身份我還不如琢磨琢磨怎麼重新當回皇后。
倒馬桶倒不是熱門差使,但正因為不熱門,所以願意幹的人特別少,倒來倒去都是幾個熟臉,也混不進去。
既不能遠走高飛,又不能官復原職,誰當皇后這個問題對我的吸引力還不如降低一下大米的生蟲率來得實際。
所以很快,我就把這場沒有賭資的賭局拋到腦後頭去了。
張顧陽從獵場給我帶了不少的禮物,兩隻白兔子、六隻剝了皮的狐狸,以及它們那被鞣制好了的狐狸皮。
油光水滑還都是一個色兒的,看著就讓人開心。
但是一想到他之前嫌棄翠翠縫荷包的手藝,我覺得我不能這麼痛快地承認我喜歡。
于是我對張顧陽說了一大通有關野生動物保護的重要性,然後讓翠翠麻溜地把狐狸皮拿下去抓緊時間做件小皮襖。
邊邊角角都不要浪費,可以裁了給領口袖口緄邊。
擋風嘛。
張顧陽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傻乎乎地說了一句:
「既然娘娘不喜歡皮草,那我下次就不給娘娘帶了。」
我大驚失色。
「那怎麼行!」
動物誠可貴,生命價更高,若為食物故,二者皆可拋。
于是,我又花了小半個時辰,給張顧陽論述有關動物皮毛對于人類過冬防寒保暖的若干好處,並且給他講了若干守株待兔的類似故事。
最後總結:
「死都死了,如果不被你射死,也會被別人射死,如果不被別人射死,也有可能自己一頭碰死,所謂早死晚死都要死,死了之後還要那身皮做什麼,拿來給我做衣服還能救我一命,死後進了陰司說不定閻王還要記它一功,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張顧陽低下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懷疑他在笑我,但念在這次給我送的禮物很靠譜的分兒上,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娘娘喜歡皮草,我知道了。」
我恨鐵不成鋼地原地跺腳。
「誰告訴你我喜歡皮草,狐狸這麼可愛,你怎麼可以剝它的皮?!」
張顧陽看我的眼神亮晶晶的。
「娘娘不喜歡皮草,我知道了。」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
「誰告訴你我不喜歡皮草,狐狸毛毛這麼可愛誰不想 rua 兩下!」
張顧陽伸手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到他身邊坐下來。
「娘娘喜歡皮草保暖,也喜歡狐狸自由自在,所以我下次會帶那些追著兔子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的傻狐狸過來給娘娘當禮物的。」
這回我滿意了。
早這麼上道,不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我往張顧陽手裡塞了一小袋兒自己曬的桃幹。
「回禮。」
當時宮裡桃子熟了又沒地方擱,壞了怪可惜的,我和翠翠守著,曬了好幾天才曬成功。
代價是我們倆都黑了好幾個度。
就這一小袋兒還是從我嘴裡摳出來的,否則早被吃光了。
張顧陽把桃幹收進懷裡放好,然後得寸進尺地給我提要求:
「娘娘做的東西很好吃,但下次我還是想要娘娘自己縫個袋子給我。」
我對于這種得隴望蜀的行為表示十分憤慨,然後大義凜然地拒絕了他。
張顧陽走後,翠翠賊眉鼠眼地湊到我身邊,說可以重新教我繡花。
我沒回答她,只是把手伸出來給翠翠看。
「翠翠,你覺得現在我這雙手怎麼樣?」
翠翠不明所以。
我記得我剛穿過來的時候,原主的手白皙柔嫩,沒有一絲老繭。
在經過了冷宮半年的洗禮後,現在上面大大小小傷痕無數。
有除草時的割傷,有燒火時的燙傷,有做木匠時的刺傷,再加上日曬雨淋,做東做西,老繭結了好幾個,摸上去粗糙得很。
張顧陽是皇宮巡查的侍衛,能夠擠進皇上秋獮的隊伍,還能夠隨意排自己巡查的班兒,如果不是家世足夠好,那就是他自己爬得位置足夠高。
這樣的人,他後院的女主人應該是這個時代裡最普通的官家小姐,賢良淑德,在後院替他管家理賬,每天和丫頭一道縫個荷包繡個手帕,偶爾心血來潮洗手做個羹湯,那是夫妻情趣。
而不是像我這種,連想出宮都沒辦法的廢後。
我心情莫名有點低落,于是晚飯時就著蔥花煎蛋,狠狠多吃了一碗飯。
翠翠雖然不明白我什麼意思,但也沒再和我提過這個話題。
據說元淑妃主持的萬壽節辦得無比圓滿,渣皇帝一開心,雖然沒晉元淑妃的位分,但在宮宴上親口誇讚了元淑妃賢良淑德為後宮表率,並且讓元淑妃和李貴妃同管鳳印,一起操持過年的合宮大宴。
狗,實在是太狗了。
對于渣皇帝這種不講武德的操作,我表示非常鄙視。
原本張顧陽說好了下了值偷溜過來陪我守個歲,然而還沒等宮宴結束,皇宮裡就亂了起來。
侍衛們滿皇宮裡亂竄搜人,聽厲遠說是宮宴上混進來了一個女刺客,趁著上舞蹈的時候想要行刺皇帝,雖然沒殺成功,但也給人跑了,皇帝震怒,說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掘地三尺也得把她揪出來。
如果單單只有一個刺客也就罷了,元淑妃和李貴妃在刺客來源歸誰負責這個問題上當場吵了起來,話趕話的結果就是皇帝讓人把宮宴上所有的菜都重新銀針試了一遍毒,結果當場測出來三道羹、五碗湯、十幾道甜品裡分別被下了不同程度的藥。
有的讓人腹瀉嘔吐,有的讓人神思恍惚,其中還有一道的功效是立竿見影讓人見閻王。
這下馬蜂窩算是捅實了。
元淑妃說菜色歸李貴妃負責,李貴妃說採買是元淑妃的工作,元淑妃又說傳菜是李貴妃讓孫賢妃接手的,李貴妃則說齊德妃也過問過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孫賢妃嗷地一嗓子就哭了起來,說臣妾冤枉,齊德妃在一邊幫腔說自己沒辦法接觸到毒藥,請陛下徹查毒藥來源。
這一夜,整個皇宮沒人能睡覺。
張顧陽帶著侍衛,把雲霞宮上上下下翻了七八遍。
我提心吊膽的,生怕他們把我的鹹菜缸子給踹破了。
好在他們只搜人,不搜雞。
我的一隻老母雞、兩隻白兔子、兩缸鹹菜和那個堆滿了白菜紅薯南瓜蘿蔔的地窖都在張顧陽的努力下,完好無損。
刺客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在偌大的皇宮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于是搜捕刺客的范圍從皇宮變成了全城。
皇宮的守備比過年前加重了不少,張顧陽忙得腳不沾地,只來得及讓厲遠過來給我帶了個消息,說最近沒法偷溜過來陪我了。
我表示非常理解。
男人嘛,要以事業為重。
翠翠最近迷上了和景升一起研究明芷宮養兔場改造計畫,每天都摸到隔壁,倆人關起門來嘰嘰咕咕。
我估計不是在商量怎麼做麻辣兔頭,就是在考慮怎麼做紅燒兔肉。
因為張顧陽給我帶來的兔子是一公一母。
我對翠翠這種能夠主動改善伙食的行為表示大力支持,蘿蔔隨便拿,力求兔子一定要養得肥肥的。
當然,更大的原因是,我實在不想吃蘿蔔了。
不管是蘿蔔湯蘿蔔絲,還是炒蘿蔔燉蘿蔔,又或者是蘿蔔乾醃蘿蔔,我都不想吃了。
滿宮搜捕刺客的第三天,我下到地窖去給翠翠拿蘿蔔,結果剛搬開壘在面前的白菜堆,我就看到,裡面露出了一隻手。
那只手上還拿著一把匕首。
匕首的尖兒正頂著我的胸口。
翠翠一手拎著兔子籠,扒在地窖門口問我:
「小姐你拿得動嗎?要不還是我來幫忙吧?」
抵著我的匕首往前探了探。
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讓翠翠趕緊拎著兔子去找景升,然後一把握住拿著匕首的手,激動地抓著他上下搖擺。
「你可算來了!」
每一個女主都一定會救一個受傷的男主,穿越小說誠不欺我!
不知道為什麼,捏著匕首的那只手,使勁兒往後縮了縮。
我扒拉開面前的白菜堆,露出裡面一張果然很好看的臉。
雖然略顯陰柔,但也不失美貌。
我看著他的目光,活像餓了十天的狼突然看到了一塊肉。
少年原本看著我的目光略顯玩味,到後來活活被我看得打了個冷戰。
「娘娘在等我?」
我估計少年原本想對我說的是敢說出去就殺了我,但奈何我的開場白實在是太過于驚悚,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敗在了我的不要臉之下,換了個問題。
不過這個問題可能比他之前的那個問題還要難答。
首先,我如果要回答是的話,那就至少證明瞭兩點。
第一,我知道他要來。
第二,我知道他來幹什麼。
問題是,這兩點我都不知道。
如果我要回答不是的話,我就得解釋之前我自己的那句話。
不知道我對他說穿越大神這種事情,他能不能理解。
所以我只能繼續賣力地把他從白菜堆裡刨出來。
少年手腕動了動,挽了一個漂亮的刀花,不知道把匕首收進了哪裡。
「你還……」
我沒等少年問出他的第二個問題,死死盯著他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滿臉崇拜。
「你怎麼做到的?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于是,當翠翠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身清冷的少年坐在陽光下,給我表演花式收刀的一百種方法。
我坐在旁邊,很努力地當一個傻白甜的捧哏。
給少年恰到好處地送上諸如「哇噻,好神奇啊」「天啦嚕,我都沒看清你又收回去了」此類的彩虹屁。
翠翠的嘴巴張得足可以塞下一整枚雞蛋。
「小姐,他……他是誰?」
他是穿越大神送給我的男主,我管他是誰。
少年瞥了一眼翠翠,嘴角抿了抿,不說話。
也不給我表演收刀了。
唉……
這丫頭,也不說再回來晚點。
我決定給少年找個臺階下。
「你不認識他嗎?他是顧丞相家的小兒子,逃婚逃到這兒來了啊。」
翠翠看著我的目光,充滿同情。
「小姐,你又不記得了?咱們的丞相不姓顧,家裡也沒有小兒子,丞相家的兒子已經成親八年了。」
我一拍臺階。
「你是小姐我是小姐?我說他是逃婚他就逃婚。」
翠翠:……
好吧,你是小姐你說了算。
少年在我身邊低低笑了一聲。
「是的,剛剛我騙了你,我不是顧丞相家的小兒子,但我的確是逃婚逃到這裡來的。」
我用「你看嘛,我就說是這樣」的眼神,理直氣壯地看著翠翠。
「既然是逃婚來的,那就在這裡住到風頭過去再說吧,我這裡很安全,絕對不會有人找到你的。」
雲霞宮裡沒別的好處,就是地方大,房間多,多住一個人毫無問題。
翠翠趁著少年滿宮裡亂轉的時候湊到我身邊:
「小姐,他肯定不是宮裡的人,勳貴家的人我都認識,宮裡還沒皇子,前陣子孫賢妃才懷上第一個呢。」
好吧,滿皇宮的宮妃,居然磨蹭到這個點兒才懷上,真不知道這個皇帝是不是不行。
但無論如何,這個人我都留定了。
不為別的,就為他在翠翠回來之前,對我說的那句話。
「娘娘,鯉魚還好吃嗎?」
那可是比雪中送炭還要大的恩情啊,我稱他為素中送肉的交情。
不知道為什麼,少年在聽我感謝他時,臉上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少年一開始說他叫孟義。
我對著他這個名字吹了整整五百字的彩虹屁。
從孟子誇到孟嘗君,從忠孝節義誇到有情有義再到大仁大義。
一直到少年受不了了,對我說了實話,讓我叫他徐盛。
這人就是不實誠,都知道我是被廢的皇后娘娘了,還不痛快點告訴我真名。
翠翠一開始對我收留徐盛的舉動頗有微詞,但後來也釋然了。
尤其在翠翠發現,徐盛不僅能自動避開張顧陽的來訪,還能莫名其妙地搞來很多不應該出現在雲霞宮的東西時,她簡直比我還要歡迎徐盛常駐雲霞宮。
如果說張顧陽還是偷偷摸摸給我帶點米糧肉蛋,徐盛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的禦膳房搬運機。
從時興糕點搬到雞鴨魚肉,從綾羅綢緞搬到木炭熏香,只有我想不到的,沒有徐盛搬不來的。
他甚至還以一己之力在原本張顧陽挖的地窖側邊,又新挖出了一 個暗室,用來放這些見不得光的奢侈品。
我在激動之余,給徐盛上了一個尊號。
叫他徐·哆啦 A·盛。
在徐盛和張顧陽一明一暗孜孜不倦的努力下,我在冷宮待的第一年,活活把雲霞宮建設成了一個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驕奢淫逸之地。
上元燈節的時候,張顧陽過來找了我一趟,給我送了一盞兔子燈,並且帶來了一個消息。
上次皇宮行刺的女刺客已經找到了,並且在抓到她時由于對方激烈拒捕,所以被侍衛們團團圍 住,然後當場跳河自盡了。
我就當個八卦聽過了耳朵,忙著讓翠翠去找個合適的地方把燈放起來。
張顧陽似乎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但站在我旁邊磨蹭來磨蹭去,最後還是沒說出來,只說了聲他還得巡查,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徐盛從陰影底下走出來,沖我伸出手。
「走吧,帶你逛燈市。」
翠翠把已經滅了燭火的兔子燈掛在正殿門口,我看著白色的小兔子在風裡搖來擺去,莫名覺得很刺眼。
我從不在入夜的時候點燈,為的就是怕被別人記起來雲霞宮裡還住著個被廢為庶人的皇后娘娘,從目前的情形來看,效果還挺不錯的。
徐盛見我盯著兔子燈不挪步子,嗤笑一聲,撿了個小石子兒彈過去,噗地就把紙燈給穿破了。
「快點,我賠你只鳳凰燈。」
這是張顧陽送我的第一個非食物性禮物,還沒等我捂熱乎就被徐盛給打破了,要說不生氣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還沒等我一巴掌呼他臉上,他倒先劈頭蓋臉給我丟了個包袱。
裡頭是全套的宮女衣服,連腰牌都是齊全的。
我抱著包袱看著他,有點發怔。
「混出宮去,萬一被抓到可是要掉腦袋的。」
徐盛對于我質疑他的能力表示很不滿,抓過包袱要親手幫我換。
我一腳就給他踹牆根底下去了。
然後我就見識到了所謂古代的飛簷走壁。
我呸!
什麼飛簷走壁,最後還不是爬牆大法。
徐盛出宮的方法根本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樣,打通了上下關節帶我混出宮去,也不是像武俠小說那樣,揪著我的領子呼啦一下就躥上了房梁。
他說我太重了,帶著我不好爬牆,于是直接把我丟過去了。
是的,直接丟。
一手揪住我的領子,一手提起我的腳脖子,把我整個人像扔麻袋那樣,一把就扔出了宮牆。
丫扔我之前還不忘往我嘴巴裡塞一塊破布。
美其名曰,怕我叫出聲來引來侍衛不好解釋。
我可去他大爺的!
如果燈會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我一定買上十幾二十斤砒霜,給他全下在飯裡,讓他吃下去。
生嚼!
也不知道徐大爺帶我走的到底是什麼路線,在鑽了兩個狗洞,飛了三道宮牆,躲過了無數輪巡查的侍衛後,我終于呼吸到了宮外頭的空氣。
一個字,爽。
兩個字,很爽。
三個字,爽爆了。
如果不是街上人來人往的話,我肯定已經仰天長笑,大喊三聲「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燈節什麼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出來了。
徐盛帶著我去買了身普通衣服,就借老闆的後院換上,然後和我一起招搖過市。
我見著什麼都想給翠翠和景升帶一份回去。
然而徐盛建議我最好就地吃完,否則他既要扔我又要帶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容易被人發現。
我很懷疑是他沒帶夠錢。
然後我把我的懷疑明目張膽地和他說了。
徐盛冷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個錢袋子來,直接拍我懷裡。
「看上什麼自己買,你今天要能把這袋子裡的錢花完算我輸。」
咦,沒看出來,這小子竟然還是個隱藏的富豪?
我掂了掂錢袋子的重量,對徐盛刮目相看。
花燈節的人很多,徐盛拉著我的手有點緊,這小子一定是天生屬泥鰍的,這麼多人,他居然能一邊認路,一邊帶著我往人堆裡紮,一邊還能不把我給弄丟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了張顧陽。
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和一個一看就很符合這個時代標準的女孩子一起在逛燈市。
我看到他時,他正在幫那個姑娘擋人群,一扭頭的工夫,他剛好也看到了我。
徐盛在他扭頭的第一時間把我給拉走了。
講真,張顧陽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鬼。
然而還沒等我笑出來,徐盛拉著我就是一路狂奔。
身形之靈活,走位之風騷,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他帶著我奔出人群,在放花燈的河邊停了下來,拿了河邊賣花燈老太太攤兒上的一隻蓮花燈塞到我懷裡,然後按著我的肩膀撂下一句話,扭頭就走。
「幫我許個願,你就在這裡等我,如果天亮了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出京城吧。」
我一手捏著他給我的錢袋子,一手捧著他塞給我的花燈,欲哭無淚。
我倒是想出去,可我不認識出京城的路啊,大哥……
賣花燈的老婆婆笑眯眯地管我要錢,然後安慰我說他可能是給我驚喜去了,讓我不要著急,慢慢等。
說的好像我還有別的地方去一樣。
我沒給花燈裡寫願望,就坐在河邊看花燈越漂越遠。
寫啥願望啊,就我那狗爬字,還是簡筆的。
不過我也沒等多久,燈會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亂子,人群突然變得亂糟糟的。
在第三隊侍衛經過我身邊並且開始趕人的時候,徐盛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拖著我往皇宮跑。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回去比出來要容易一點。
事後我回想了一下,是躲巡查的次數少了不少。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雲霞宮裡翠翠等得快發瘋,見著我回來了和撿到寶一樣,抹著小眼淚就要上來和我一敘離別之情。
然而徐盛沒給她這個機會。
因為他直接一路拖著我登堂入室,給我摔在床上,撲上來就脫我衣服。
翠翠跟在後頭都驚呆了。
說實話,我也驚呆了。
如果不是他說話還算有理智,我都以為他離開那會兒是去買春藥去了。
因為他說:
「快點脫,認識你的那個侍衛就快回來了。」
臥槽!
忘了這茬了。
我脫得比徐盛還利索。
翠翠在我快脫到只剩肚兜的時候終于回過神來,撲上來按住我的手,大喊「娘娘使不得,這可是在宮裡啊」。
哦,合著不在宮裡就使得是吧。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翠翠啊……
我可真是看走眼了。
徐盛辦事我放心,因為他臨走時連鞋底子都給我擦了一遍。
我裹著被褥光腳跳下床,一把薅住即將出門的小哥哥。
「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丟下我一個人逛窯子去了?」
徐盛沒想到我特意追出來是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沒有,別瞎想。」
我擺出過來人的態度,語重心長地教育他:
「年輕人,血氣方剛的,找找姑娘很正常,不過下次記得帶上我去開開眼。
」
逛青樓這麼刺激的事情他居然不叫我,真是沒義氣,我鄙視他。
徐盛擰起眉頭,反駁三連。
「誰告訴你我去那種地方了?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我賊兮兮地伸手往他嘴唇上抹了一把,伸出手指頭在他面前晃了晃。
「看不出來啊小徐,戰況挺激烈,抹得還挺勻啊,那姑娘長啥模樣?」
徐盛往後連退兩步,耳朵尖都紅了。
「別瞎……行吧,我就逛青樓去了,怎麼樣吧?」
我眉開眼笑,湊過去和他勾肩搭背。
「不怎麼樣不怎麼樣,下次帶我也去玩玩唄。」
徐盛甩開我,眼神冷了下來。
「你一個女的,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我還能幹什麼,穿越女主的標配,換上男裝逛青樓,一擲千金贖頭牌啊。
都一年了,這倆經典操作我還沒做呢。
于是,我回答起徐盛來,特別擲地有聲:
「我要贖花魁,向所有人證明老娘我不差錢!」
徐盛大概是被我清新脫俗的理由和宏偉遠大的志向震驚了,不僅沒再和我糾纏這個問題,爬牆走的時候還打滑了三次。
我很惆悵。
別家男主男配都能為了女主守身如玉,我家男一男二,一個跟別家姑娘花前月下逛燈市,一個半路鴿我上青樓。
我臊眉耷眼地裹著被子往回走,然後才發現我居然來月事了,床上一攤兒血,被冷風吹了之後小腹還後知後覺有點疼。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好歹撐到了我回來,姨媽君比男人聽話多了。
翠翠一邊給我拿草木灰,一邊絮絮叨叨她都快擔心死了,然後後怕地說幸虧我出門之後也沒侍衛來串門,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怎麼替我圓謊。
我盤腿坐在床上,翠翠抱著弄髒的被子打算明天洗,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聽到雲霞宮那可憐的大門再一次發出一聲砰的巨響。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可能又被踹倒了。
張顧陽大踏步朝裡頭沖,臉色黑得簡直能往下擰水。
「娘娘,臣需要您一個合理的解釋。」
喲,還跟我自稱起臣來了。
我沒追究你不講義氣瞞著我跟別家姑娘相親,你還敢跟我要解釋?
就算這件事情是我理虧,我也絕不能慫。
供出徐盛事小,沒人替我搬東西了可怎麼好?!
「張大人這是給我擺出侍衛款兒了,想想也是,我就是一個失寵廢後,已經是庶人了,怎麼當得起大人一聲娘娘,從今往後,大人還是和我劃清界限吧,免得拖累了大人的仕途。」
我說這話時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觸,反正原身當皇后風光那會兒我也沒享著什麼福,對于我來說,也不存在什麼大起大落的問題,因為過來了我就沒起過。
但對于翠翠可不同。
她是實打實的原身貼身大丫頭,皇后宮中第一人,這在宮女輩兒裡得是傳說一樣的存在,現如今跟著我混到樣樣親力親為的份兒上,想想也很心酸。
所以,當我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抽帕子抹眼睛,旁邊抱著床單的翠翠嗷了一嗓子就哭開了:
「我苦命的小姐呀,你可真是受苦了。」
我:……
代表者: 土屋千冬
郵便番号:114-0001
住所: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
資本金:2,000,000円
設立日:2023年03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