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衛延盛最後還是從舒長清給的冊子中挑選了一個姑娘。
是一個小官小戶出身的年輕女子,姓李;知書墨,會樂器,很標準的大家閨秀。
但是舒長清知道為什麼衛延盛會選她。
因為長得和沈嬌的確太像了。
平日裡便有七八分像,若是回房熄了燈,那就更是差不多有九分像。
衛延盛的心思,著實太容易猜。
舒長清清點好東西後,合上匣子,深吸了口氣。
她身子不好,血氣不足,光是站久了大口呼吸一下,都會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阿蘭擔憂的在一旁扶住她。「小姐……」
「住口,是王妃。」
舒長清低聲呵斥了阿蘭。阿蘭不情願改變稱謂,從前不喜歡喊皇子妃,現在不喜歡喊王妃。
看著自己的陪嫁丫鬟難過的低下頭一聲不吭,舒長清歎了口氣,也不好再教訓她什麼,只是低聲開口道。
「這王府內外多少雙眼睛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你若是叫他們抓住了口舌把柄,可如何是好?」
阿蘭心裡多少不情願,此刻也只能低聲說是,卻偏過頭在舒長清瞧不見的地方裡偷偷紅了眼眶。
自己的小姐,脊骨從小便挺的這麼直。
就算自己要受委屈,也絕不會讓他人看出來。
那位姓李的妾室自打入府以來,衛延盛倒是並沒有像舒長清心裡想的那樣,夜夜逗留。僅僅是剛入府的那晚留宿一夜,隨後似乎是公務纏身的樣子,時常不在府內了。
姓李的姑娘全名叫李薇,在第二天前來見舒長清的時候,舒長清便從她臉上瞧見了顯而易見的失落。
看來衛延盛沒有做那事。
舒長清垂下眸子,接過李薇手裡的茶。
兩人短短交談片刻後,李薇像是斟酌著開口道。
「聽聞王爺公事繁忙,以後王妃若是乏悶,妾身願意時常陪王妃說說話,或是彈琴做詩,這些妾身都是會的。」
舒長清愣了愣。「…能有你這番心意便是好的。」
李薇斂眸。「王妃哪裡的話…妾身能看出來王爺與王妃伉儷情深,妾身從不渴求王爺的寵愛,只求能安穩生活。」
舒長清眼睫動了動。
不知道衛延盛和她說了什麼,竟讓她覺得自己和衛延盛是感情深厚的夫妻?
但不管如何,舒長清是不會戳破這個謊言的。
她保持著端莊的微笑,點頭應下。
「你大可不必憂心,王府會給你富足生活的。」
不給過多的資訊或者保證。
不要犯口舌上的錯誤。
而後幾天,衛延盛倒是會夜間回府,卻不去李薇那裡,也自然不會來舒長清這裡。
本來若是不相見,便不會有爭執的可能,但人在同一屋簷下,怎麼可能一直不見?
又過了兩三日,舒長清要去青雲寺參拜上香。
本來那一日本就是從簡,可在她準備出門前,卻遇到了衛延盛。
對方看見她也是一愣。
兩人之間每次都是舒長 清先開口。
「王爺日安。」
「你做什麼去?」
「臣妾去青雲寺上香。」
隨後便是沉默。舒長清垂下視線,等著衛延盛讓自己離開。
但對面的男人不知怎的,沉默片刻後,竟是開口說道。
「本王也隨你一同去。」
舒長清驚詫的抬頭,一時間居然有些摸不准衛延盛的心思。
但男人並沒有過多言語,只是遣派下人去做些準備,隨後自己便要往馬車的方向走。
舒長清這才有些遲鈍的跟了上去。
在上馬車前,衛延盛回身,伸出手來要扶舒長清上馬車。
男人寬厚的手掌有些溫熱,還帶著握劍留下來的繭。舒長清搭手在他手心的瞬間,下意識瑟縮一顫。
她想起來小時候,衛延盛也是伸手牽過她的。
但緊接著她想起了那一晚。
就是這手沖她毫不留情面的扇了過來。
她渾身一僵,迅速上了馬車,迅速抽離了手。
6.
一路上是兩人在狹小車廂內無言。
舒長清合眼假寐,衛延盛卻煩躁的靜不下心來。
他沒想到自己會如此突然的脫口而出要和她一同前來,也有些懊惱自己的所作所為。或許是因為前一晚聽手下彙報了舒長清在京城為他做的那些詳細事,也或許是因為他開始認清這個女人是自己的王妃這件事。
嬌嬌兒已經嫁人大半年了。
她一定是夜夜和她的夫君纏綿,過的或許比自己想的要好。自己不能總是做那個沉迷過去的人吧?
但是……
衛延盛看了眼對面假寐的舒長清。這個女人為什麼連閉眼休息的時候都不會露出毫無防備的姿態?和嬌嬌兒不同,嬌嬌兒敢怒敢笑,鮮活靈動,可舒長清呢?像根木頭,時刻都端著架子。
但就是這樣端著架子的舒長清才能這麼好的幫自己打理了王府……
衛延盛懊惱的揉眉,內心的矛盾讓他下意識的就想逃避。
等到了青雲寺,衛延盛大步下了車,卻再沒回頭去扶舒長清下車。
舒長清怔了怔,但卻沒過多在意。
沿著石板路走,兩人隨著接待的小僧到了接待的屋子裡。小僧合手道了句稍等,便掩門離開。
又是兩人獨處。
舒長清不開口,衛延盛也不好開口。
但或許是過于寂靜了些,令人渾身不舒服。片刻後,衛延盛忍不住了。
「你時常來上香麼?」
他想起了自己治理水難的時候,聽聞舒長清時常去寺廟。
「此處讓人心思平靜。」舒長清答道。
「…是了,的確。」衛延盛喃喃。「我們過去似乎是一同來過的。」
沒有了自稱,舒長清抬眼看了衛延盛一眼。
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過于久遠,舒長清以為衛延盛可能都忘了。
不,怎麼會忘呢,他肯定不會忘的。
他明明就是在這裡遇見的沈嬌。
衛延盛似乎陷入了對過去的回憶中,面色舒緩,低聲開口。「你莫不是不記得了,我們過去曾——」
緊接著他就被打斷,其中一個手下匆匆趕來,低聲附在衛延盛耳邊說了幾句。
衛延盛旋即起身,丟下一句去去就回後,跟著手下離開了。
他走後,舒長清一人跪坐于室內。
她也開始回想起兒時的那一天。
那一日是衛延盛帶舒長清過來的,說是這廟宇附近有只肥的油光水亮的狸奴,他想抓來給舒長清瞧瞧。
男孩費勁的鋪網撒餌,在等待的時候又是上樹摘果,又是折花捉蟲,好不鬧騰。
舒長清就蹲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瞧著他。
直到那簡陋的陷阱處傳來動靜,男孩才拍了拍手,興奮的喊著「上鉤了!」,一邊沖過去瞧。
但被網住的哪裡是什麼狸奴?是個氣的瞪著眼睛的小姑娘罷了。
她被弄的灰頭土臉,卻還是氣勢不輸人的大喊。
「這是什麼勞什子東西?」
男孩不服氣。「是我做的捕網,用來抓狸奴的!你怎的破壞了我的網?」
女孩卻又笑了。「抓狸奴?你們這倒是有趣,我看起來像狸奴嗎?快快放我出去,我也要同你們一塊瞧瞧,這玩意能抓個什麼。」
那日初見,男孩就目光便被女孩徹底吸引了。
從此好似再也沒有回頭看過背後的小姑娘。
舒長清在自己的回憶中也像個旁觀者,只是靜靜地去回憶他人的故事。
自己那日後來如何了呢?是因為亂跑被母親斥責了,還是因為太過勞累第二天腿腳酸軟了?
她不記得了。
掩著的門推開了,舒長清抬頭,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大師。
她連忙起身行禮。
大師卻合手低頭。「不必如此拘謹。」
「是必要的尊敬和禮儀,大師莫要嫌。」
等對方入座後,舒長清還沒開口,大師便端詳著她眉眼,輕歎。「…這麼多年了。」
舒長清怔愣,等著大師的下一句。
對方卻不語了,微微笑著替她倒了杯茶,轉移了話題。
「瞧王妃似乎是心有憂慮的模樣?」
「近日身體總有不適,但或許不是什麼大問題。」
「王妃心有鬱結,緊抓不放,最後擾的還是自己罷了。」大師以熱水澆盞,佈滿褶皺的臉上露出苦笑。「所有的大問題都不過是從小問題堆積起來的。」
舒長清垂首。
「貧僧知王妃有過多壓力,但或許也是時候該考慮如何放過自己了。」大師正了正神色。「…王妃究竟在堅持什麼呢。」
聞言後舒長清也愣了。
她在堅持什麼?
也許是不敢正視這個問題,也許是太多的問題都是由此而來,舒長清幾乎是腳步踉蹌,稱得上是狼狽的以身體不適為由,不留答案,告辭離開了那處。
身後室內的大師未語片刻,低頭飲茶。
「距離貧僧算的那一卦,都過去這麼久了……」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離去的背影說道。
「命格未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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